┏━━━━━━━━━━━━━━━━━━━━┓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风起南城》作者:秋既白 以下是作者对此文的严肃版简介: 作者:本文风格如下:温馨、欢脱、搞笑、轻松……呵呵,别逗了,这些都没有。 读者:那你这文里有什么? 作者:尸体、血腥、疯狂逻辑、神转折、正经脸、剧情向、脑细胞去死去死文……大概就这些内容。 读者:……现在弃文来得及么? 作者:没问题哦亲,我很随意的。(回头招手)唉,南南,顾顾,带上两只阿飘,今儿晚上咱们去这位亲家里溜溜~ 正常版(?)文案如下: 林珩是个普通在校大学生。因为一次意外,被卷入了一场校园凶杀案。 随着案情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和诡异事件出现在他的身边。许多情况甚至根本无法用科学来进行解释。 究竟是继续坚定的做一个无神论者,还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超自然的一切? 林珩不知道。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着南郁城,就一定可以活下去。 本文通篇走灵异悬疑路线,无三观无节操无下限。 坚持1V1,无大虐,结局HE。 口味略重,爱好清淡者慎入。 前路危险·避雷指南 ①:1V1,结局HE。没有背叛,没有情变,没有求而不得(此处单指主CP)。从一而终。 ②:清水文,主剧情,情感线稍弱。(大河蟹时期,你们都懂的~) ③:有类似前世今生、替身情节的梗。(“类似”的意思就是:看上去很像,但其实不是= =) ④:剧情慢热,偶尔会有突破性神转折,伏笔线索较长(可能会出现第一章的伏笔等到全文完结再揭开的这种情况),读到一半发现想不起来时请戳前文重温。 ⑤:主角名字叫林珩(heng二声)不叫林衍(yan三声)或者林行(xing二声);小攻名字叫南郁城,不叫郁南城,不叫郁城南,也不叫南城郁。女配名叫桂(gui四声)琪,不叫佳(jia一声)琪,也不叫挂(gua四声)琪,或者洼(wa一声)琪。(向萌萌哒、永远读不准名字的宝贝儿们致敬!) ⑥:此文有特殊的重名(?)、误读音(?)技巧,如果大家在文下发现某个角色跟你们身边的朋友/同学/同事/基友名字相同,请不要奇怪,他们只是中了一个叫做“重名”的萌萌哒魔法而已~ ⑦:作者废话有点多,其实……以上这些内容,你都可以跳过。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恐怖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珩;南郁城 ┃ 配角:顾崎远 ┃ 其它:灵异;悬疑;破案 ☆、楔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林珩在汽车行驶时轻微的颠簸中慢慢醒来。   客运大巴笨拙地移动着硕大的身躯沿着盘山的公路转过一圈,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路边掠过一块路标,提示距离收费站还有五公里的路程。   看了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六点二十八分。林珩估算了一下时间,抵达学校应该差不多七点半左右,正好可以赶上晚上八点的校队篮球集训。   他伸了个懒腰,放松身体打了个哈欠,目光移到自己旁边正睡着的人身上。   那应该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之所以说是应该,是由于从林珩上车开始,这个人就一直保持着昏睡的造型,脸上盖着一本女性杂志,将整个面孔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身形判断出这人应当岁数不大。   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衬衣,一条黑色的西裤。透过衬衣领口敞开的扣子,能够看到他脖子下一片蜜色的肌肤,看上去年轻而充满活力。   他的个子很高,在狭小的车座之间似乎有些伸展不开,左腿略微屈起,右腿一直伸到前排的座椅下面,他将双手交叉着枕在脑后,整个人仰面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从上车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了,这人始终分毫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很难察觉。   事实上,如果不是之前汽车转弯时幅度过大,林珩重心不稳,不小心碰到了这个人的手臂,感觉到温热的触感,否则他恐怕真的会猜测这人其实是具造型僵硬的尸体。   此时距离汽车到站大约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林珩之前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倒是有些精神,无聊之下便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是一辆普通的客运大巴,每一排四个座位,左右各两个位置,中间一条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他现在所坐的位置,是第三排靠走道的座位,前后视野都很好,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车内的大致情况。   或许是行车时间过长,车上的乘客大部分都睡着了。林珩粗略的看了一下,只有后面一排那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孩在玩着手机,车头悬挂的电视还在放着周星驰的搞笑电影,不断传来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聒噪。   周围的天色已经暗得几乎快要看不清了。这是五月,时间才刚到六点半,天色不至于会昏暗得如此迅速,刚才都还好好的,难道是突然降雨?若是这样那今晚的篮球集训恐怕是会泡汤。于是便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倒是让林珩怔了一下。   他记得几分钟前他醒来的时候,客车才刚转过一个弯道,途中经过了一块路标,路标上明确显示距离收费站还有五公里的路程。然而为什么刚才他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竟然是跟刚才同样的一块路标?   客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不可能轻易中途掉头,并且,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虽然他一直在观察车内的情况,但也能感觉到汽车一直在平稳的向前行驶,并没有出现中途调头的情况。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走道上探出头,看了一眼司机和售票员。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前面的情况。   售票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女性,林珩记得刚上车时她表现得非常活泼,一直在走道来回走动,询问乘客有什么需要。然而此时,售票员却表情僵硬的侧坐在司机座椅背后的工具箱上面。她的坐姿非常拘谨,双膝并拢,两手放在膝头,神情呆滞的看着前方。   而司机被座椅挡住了大半,林珩只能看到他的一个侧脸,似乎也是面无表情,机械地操作着方向盘。   林珩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涌上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这样想着,他收回了目光,这个时候,眼角瞥到走道对面坐着的一对夫妇身上。他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转过头,盯住走道对面的那对夫妇。   那对夫妇四十岁左右,林珩记得刚上车的时候这对夫妇一直在为了某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妻子情绪有些激动,甚至好几次因为嗓门过高把林珩从睡眠中拉了回来。然而,此时这对夫妇却正安静地睡着,他们的姿势,和售票员的姿势很像,也是双膝并拢,两手放在膝头,即使是闭着眼睛,也给人一种非常严肃拘谨的感觉,像是……刚开学上第一堂课的学生,带着一点拘谨和怕被老师责骂的小心。然而放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显得非常非常诡异。   林珩心里慢慢的泛起了一阵凉意,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车内的情况。越看,就越是心惊。除了自己后排的那个男生,其他所有的乘客……几乎都是这个样子——像是所有人一下子就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控的沉睡。   这个时候,汽车忽然颠簸了一下。坐在林珩后排的男生原本正在投入的玩着手机,因为这颠簸一下子没拿稳,手机便跌到了林珩的脚下。   林珩将手机拾起来,却没有立刻归还。那个男生等了一会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林珩笑了笑,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慢慢地将手机递给他,同时说了一句话:“你有没有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一点奇怪?”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珩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似乎都立了起来。这种埋在心里的诡异感觉,一旦戳破,便似乎裹入了无穷无尽的恐惧感。   “谢谢。”那男生有些莫名,抬头随意扫了一眼车厢:“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啊。”   林珩用眼神扫了一眼他身旁睡着的女孩,僵硬地笑了笑:“你没发现你女朋友的睡姿很奇怪?”   “她不是我女朋友。”男生赶紧辩解,有些脸红,随即便回头去看身边的人。第一眼,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多看了一会儿,男生也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晨晨。”他轻轻推了推女孩的肩膀,没有反应。   “晨晨,醒醒,到站了。”男生用力的抓住女孩的肩膀摇了摇,然而那个女孩像是完全感知不到他的动作,仍然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动不动。   这时,男生像是察觉了什么,抬起头来也像之前林珩一样,仔细地将刚才粗略扫过的车厢再审视了一遍。   这一看,他便吓得脸色苍白。   “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林珩轻声道:“刚才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我们正好经过一块路标,显示距离收费站还有五公里。但是你看——”林晨指了指窗外:“这块路标又出现了。”顿了顿,林珩抿唇道:“据我观察,这已经是二十分钟内,我们第四次经过这块路标了。”   男生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前头的司机和售票员,似乎也察觉到有些不对,战战兢兢的说:“那这、这是怎么回事?咱们这是遇上鬼了?”   林珩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观察了一下,车上现在醒着人的只剩下我们两个。咱们俩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男性,其他人相对来说要么年纪偏大,要么就是小孩,剩下的都是女人。”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看向旁边昏睡的男人。   与其他人不同,这个人的睡姿非常漫不经心,虽然他从头到尾都丝毫不动,但是仍然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不知为什么,林珩忽然就觉得,也许叫醒这个人,对他们现在的情况会有很大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先将男人脸上碍事的杂志拿了下来。   杂志下面,露出的是一张令人惊叹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英气的面孔。   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他的嘴唇很薄,嘴角有些轻微上扬的弧度,透出一股子随心所欲的风流,是一个让人一见,就难以忘记的人。   林珩看着他,也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很快的反应过来,在这个人肩膀上拍了拍:“哥们儿,醒醒。”   那人纹丝不动。   林珩又用力摇了摇,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自己想错了?这个人也和其他的乘客一样陷入了昏迷?   正在此时,这人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他的眼部轮廓很深,眼眸漆黑,因而越发显得目光深邃。被他望着的时候,一瞬间让林珩生出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林珩心里蓦地跳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让他有些慌乱起来。   “不好意思把你叫醒,我们遇到了一些情况。”林珩诚恳地说:“你可以观察一下你的四周,我们这辆车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他停顿了一下,在考虑如何措辞:“我怀疑……我们遇上了鬼打墙。”   林珩有个朋友非常喜欢神鬼怪谈一类的故事,林珩被他耳濡目染,时间久了也知道一些骇人听闻真假难辨的传说。其中有一则便是“鬼打墙”。   说起来和如今他们所遇到的情况确实非常相似。   然而这样的想法的确有些天马行空,林珩说完之后也也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荒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后面的那个男生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其他乘客都睡着了,司机也很奇怪。”   男人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等男生说完,他便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从里面掏出一根,拿在指尖摩挲了一下。   “你们去跟司机说过话么?”他说这句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林珩,目光专注。林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转过头去和那个男生对视一眼,有些尴尬:“没有,我想把你叫醒,咱们先讨论下是什么情况。那个司机……看起来非常诡异。”   “明智的决定。”男人将手上的烟叼在嘴里,并未点燃。他站了起来,脚尖碰了碰林珩的腿,示意他让开。林珩顺从的挪开了腿,看着他走到走道中间,又回过头来对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坐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动。”想了想,他又补充:“也不准叫。”   林珩和那个男生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莫名,却也没有提出异议。   男人叼着烟走到司机的旁边,先是瞥了一眼端坐的售票员,随即便大步跨到了司机的座位旁边。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在司机的面前晃了晃,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便单手拽住司机的领口,竟然将司机从驾驶座上直接提了起来!   林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就看到他迅速的将司机放到一旁的地上,然后立刻反身坐到驾驶座上。他的动作非常快,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将自己和司机调换了位置,并且从头到尾司机都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说,是没有任何意识。   他将司机放到地上后,原本睁着眼神情呆滞的司机立时便昏了过去。   这个时候,原本行驶的客车缓缓地慢了下来。男人将车停在了路边,他从驾驶座探出头,对着林珩扬了扬下巴:“把你的外套给我。”   林珩迅速的将外套脱下来准备递给他。   “别起来。”男人立刻出声制止他的动作,“不要离开你的座位,把衣服扔给我。”   林珩怔了怔,便迅速地将衣服卷起来扔了过去。   他的准头很好,衣服正好落到了男人的手中。   男人对他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别动。”说着便拿起衣服从驾驶座一侧开门出去。   此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巴士停在高速公路的路边,从车内看出去,外面是空旷的道路。明明平日里是来往车辆频繁的路段,今天却一辆车也没有。   透过车头的灯光,林珩看见那个男人走到车头靠近前轮的地方蹲了下来,似乎正在地上铺着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回到车内,手上的衣服却不见了。   难道他刚才是把自己的衣服铺在了地上?   林珩有些疑惑。   这样想着,就见男人发动了客车,猛地一踩油门,向前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   似乎在汽车刚发动的时候便撞上了什么东西,林珩甚至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个人影被撞飞了出去。   他吓得一下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身后的男孩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跟林珩对视了一眼,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前面的男人淡淡地说:“闭嘴。坐下睡觉。”   这个人的话里像是带着某种魔力,男生张了张口,几次想要说话,却像是无法发出声音。他畏惧的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男人,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竟然真的打算睡觉。   林珩惊讶的看着他,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向来是个无神论者,然而眼前的种种现象却又难以用科学的角度来进行解释。   “你也睡吧。”男人漫不经心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等你睡醒,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林珩没有吭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很擅长处理眼下这种情况,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林珩就是愿意无条件的去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话——尽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且是在如此诡异的情形下。   林珩没有再多想,深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重新坐下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无穷无尽的疲惫,意识渐渐地模糊,他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到站。   外面的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车上的人正一个接一个的排在走道上准备下车。坐在他后排的那个男生此时正站在林珩旁边,背包上的吊坠不小心勾住了林珩的衣服,他回过头来朝着林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迅速将吊坠解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珩有些莫名,又转头去看身旁的男人。   依然是那个造型,连脑袋上顶的那本书都没有变化——杂志封面上是之前林珩曾读到的硕大标语:“本世纪最受女性青睐的刊物,一语道破女人内心渴望。”   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个梦?林珩想着,正在这时,就见到身旁的男人一把拿下脸上的杂志,看也不看林珩,揉了揉头发,站起来便顺着走道出去了。   看到男人的表现,再联想刚才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那个后排男生,林珩笑了笑,大概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所以做梦了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外套还在,嗯,果然是做梦。   想到这里,他心情轻松了不少。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七点,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赶到学校。   他将背包背上,也跟着人群下了车。   走出去很远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回头看了一眼车站的方向。   他看到之前那个男人正站在车站门口,单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烟,另一只手在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面前经过的车辆。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林珩收回目光,自嘲的笑了笑,一切都很正常。看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男人长得还真不错,可惜跟他不是一类人。   林珩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迅速的闪过他的脑海,让他的脊背猛地泛起了一片凉意。   ——为什么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竟然长得和他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一卷:名校女尸】 ☆、引   “蠢货!谁让你把老子的酒藏起来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掌掴,男人的怒吼在整个狭小的房屋内炸开:“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他妈的天天给我找不痛快!打死你个小贱货!”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的扫帚,猛地一下子抽在地上瘫软的人身上。   “我让你藏!让你藏!”男人喘着粗气,不断地用力抽打在那人的背上。地上的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小小的身子无力地软到在地上,像是已经昏了过去。   打了一阵子,见对方没有反应,男人怒火更盛,猛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扯了起来,咆哮道:“你他妈的还敢给我装死?!”   灯光下,被男人强行扯着头发拎起来的人有着一张年轻苍白的面孔。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模样原本是清秀的,然而似乎是长期压抑的生活让她变得无比的消瘦憔悴,她的额头不断有汗水渗下来,方才的一顿抽打似乎让她受伤很重。然而她却面无表情,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男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憎恨。   男人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也有些发麻,却仍是不甘,索性松开她的头发,一脚将她踹到了墙角。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因为这一番折腾,已经在地上磨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裙角微微掀起,露出她苍白瘦长的双腿。   原本怒火正盛的男人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腿,忽然喉头动了动。地上的女生一抬头,正好看见男人这个细微的动作,一直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有些惶恐,然而这样的动作反而刺激了男人。   “嘿,既然打你没用,那老子干脆换个法子惩罚你。”男人猥琐地低笑着,双手在裤腰带上轻轻提了提,不紧不慢的走到她的身边,一下子握住她的脚将试图逃脱的她拉了回来。   她猛地尖叫了起来,拼命的挣扎着想要逃脱,然而男人的力气大她太多,一下子就将她的所有反抗全部制服,她被迫臣服在男人的身下,反抗的动作也渐渐的微弱。   室内很快便响起了男人的粗喘声。   她仰面躺在地上,目光散漫地看着头顶光秃秃的天花板,身上的男人还在不停的动作着,汗水滴到了她的脸颊,像是一滴浑浊的泪水。   她的意识渐渐放空,朦胧中,她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个非常清俊的年轻男子,他总是很温和,即使是面对她的时候也时常带着笑意。她暗暗的喜欢了他五年。时常偷偷的跟在他的后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为了他,努力考进了自己原本根本不敢奢望的大学。   他就像是一束来自天堂的微光,照进自己破败灰暗的人生。   她动了动嘴唇,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幻觉中的那个人,干涸的眼中渐渐涌起清澈的泪水。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林珩。”      ☆、chapter 1   五月的大学校园,充斥着青春而富有活力的气息。   林珩趴在宿舍的走廊上,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窗外篮球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这个夏季来得很慢,已经到了五月还是不凉不热的尴尬天气,正适合那些嗜运动如命的人,整天整天的在操场上可劲折腾。   林珩看着不远处操场上的人影,心里有些羡慕:马上就要毕业了,各种各样的事物接踵而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打过一场比赛了。   想到这里,他暗自叹了口气,对着电话里的人道:“好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就来。”说完便挂了电话,摸了摸鼻子,推门进了寝室。   A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名校,校内设施以及住宿条件更是达到了国内顶级水平。虽然只是学生宿舍,但也是两人一间的单间,配有单独的浴室卫生间以及阳台,生活起来非常舒适。   林珩的室友是A大有名的面瘫帅哥顾崎远,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相当孽缘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甚至同一间寝室。   推开寝室的门,果然看到顾崎远正面无表情的靠在床头看书,林珩扫了一眼封面,是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类型的书了?”林珩走到他面前,把书从他手中抽出来翻了两下,又还给他:“难道被系花表白一下就转性了?”   “随便看看。”顾崎远也不介意他的动作,把书合拢放在一旁,看着林珩:“你要出门?”   “嗯,张晨生日,请我去吃饭。”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衣服换上:“你去不去?”   “不去。”   林珩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也不说什么,迅速的将衣服换好,回头去看顾崎远正靠着墙壁闭着眼,像是在沉思,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后悔拒绝她了?”   顾崎远似乎有些疲倦,揉了揉挺直的鼻梁:“拒绝谁?”   “系花啊。”林珩笑:“外语系的大美女张晗雨,多少人梦中的女神,跟你表白你居然还不接受,你说你是不是想成为全民公敌。”   “换你你接受么?”顾崎远瞥了他一眼:“衣服穿反了。”   “啊?”林珩一愣,低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注意。”一边换一边说:“我跟你情况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女生。”   “前两天不是也有人跟你表白么?”顾崎远看着他,目光有些深,“你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说白琴?”提起一周前向自己表白的那个女生,林珩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白琴这个人,曾经是他的高中同学。   虽然两人在不同的班级,但因为两人的教室相隔很近,因此经常也会碰到对方。   然而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因为不同班的原因,两人一直没有任何交流。   第一次让林珩认识到这个瘦小的女生,是因为一次事故。   那是一个雨天,十七岁的林珩因为跟父亲大吵一架而愤怒的骑着车满城的晃荡。   因为心里压抑着火气,车骑得也就特别的快,在经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行人,他一下子将人撞翻在了地上。   被撞倒的是一个非常瘦小的女生,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她的身上有各色青紫的伤痕,跌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垂着头。   林珩连忙下去扶她,手碰到她的肩膀时,才发现这个女生竟然还在微微的发抖。   愧疚一下子将林珩心里所有的怒火都熄灭了,他带着这个女生去了医院,幸好只是有些擦伤,没有更严重的问题,然而,让林珩感到揪心的是,这个女生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被施暴的痕迹,甚至连检查的医生看到的时候,都以为是林珩曾经殴打过她,反复询问确认不是林珩所为,才将他们二人放走。   林珩没有问她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毕竟两人也是同学,看白琴的样子似乎也不愿意多说,林珩选择了尊重。   但是从那以后,林珩似乎总能看到这个女生。她总是很安静的待在角落里,有时会偷偷地看着自己,然而每当自己回过头去与她对视,她却又错开了目光。   对于白琴,林珩的确是有些同情的。   从他在学校的观察来看,白琴与同学的关系并不好。不管是在高中还是在大学,几乎从来没见过她和谁走在一起。别的女生都是叽叽喳喳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只有她永远是独来独往,带着一身莫名的伤痕,神色阴郁,安静沉默。   然而他对她,也就只是同情而已了。   他是天生的GAY,对女生没有任何感觉。因此当白琴像他表白的时候,他除了委婉的拒绝之外,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还记得,当他拒绝之后,白琴脸上一闪而过的绝望神色,让他接下来的几天都感到无比的愧疚。   这个女生,大概真的是非常的喜欢自己吧。   “怎么不说话?”   正在走神,没注意顾崎远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微微低下头打量着他。顾崎远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在了他的鼻尖,林珩退后了一步,看着面前这张冷俊的面孔,忽地一笑:“干嘛离我这么近,刚才在想事情。那个女生,很可怜。”   说完,他不愿多谈,拿起手机便转身开门:“我先走了,晚上回来再说。记得给我留门。”   门渐渐掩上,林珩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顾崎远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张晨选的生日聚会地点是在闹市区的一家饭店。男生过生日一向不讲究什么蛋糕礼物,向来都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儿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末了顶多再去唱唱歌。大学的生活,不外乎都是如此。   林珩他们一伙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张晨提出还要接着去KTV唱歌,林珩被几个人连续灌了好几轮,已经连站着都有些困难,连忙摆摆手说下次继续,今儿个必须回去。   林珩就读的A校管理严格,每天夜里12点都会有人查寝,并且到了晚上校门关闭无法入内,林珩还得翻墙进去。考虑到他的情况,张晨也很大度的放行,将林珩送上了出租车,一伙人又接着去下一个地点。   出租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珩已经醉得不清了。模模糊糊的从包里掏出钱付给司机,凭着仅剩的理智找到学校后门的围墙,林珩迷迷瞪瞪的仰头看了一眼围墙,觉得今天的日子恐怕有点难过。   如果查寝的人发现自己夜不归宿,明天估计辅导员又得把自己拎过去训半个时辰。林珩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十分,一想到顶着一头方便面,一说话就唾沫星子乱溅的辅导员,林珩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还是回去吧。   这样想着,他熟练的翻上了围墙。然而,由于酒精的过度侵蚀,这个他平日里翻起来顺畅无比的围墙今天竟然也显得相当的艰难,刚刚翻到了顶上,他却一下子重心不稳,狠狠地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   他落在了潮湿的泥土地面上。   围墙后面,是A大操场后的小树林。这一片林地从A大建校起就一直存在,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个世纪的时间。   经过这么长的光阴,树林里的植物已经浓密到了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地步。即使是在白天,如果进入树林深处,光线也会显得十分暗淡,甚至于有些阴森,更别说此时正是夜晚。   这是夏季的夜晚,深邃,静谧。林间只能听到有一两只年幼的蝉在鸣叫,声音并不大,感觉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林珩趴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努力想站起来,然而酒精控制了他的大脑,他努力的挣扎了一会儿,却只是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   他的手无意识的在地面上划动着,想要找到什么借力的东西,让他能够站起来。   忽然,他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冰凉而柔软,摸起来触感非常细腻,就像……就像人的皮肤。   混沌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冷光忽然炸起,他猛地偏过头去看向自己摸到的一侧。然而在深夜的密林里他甚至连自己伸出的手指都无法看清,更别提一米外的某个事物。   他试探着摸索了一下那个东西的轮廓,越摸越是心惊,到最后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摸到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人的手,并且应当是一个女人。   一个很可能已经死去的女人。      ☆、chapter 2   林珩是被吵醒的。   像是有一万只麻雀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喳喳,他头痛欲裂,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崎远。   他背对着自己,正站在寝室门口。寝室的门半开着,顾崎远站在打开的那一道缝隙中心,单手扣住门把,似乎是想要阻止门外的人进入。   而吵闹声的源头,正是来自于门外的那人。   林珩脑袋还有些晕,意识仍旧停留在头天晚上在小树林里的那一幕,门外的人吵闹声音太大,他一时竟然有些听不清楚那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揉了揉额角,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顾崎远却一下子回过头来,蹙眉:“醒了。”   “嗯。好吵。”林珩嘟囔了一声,顾崎远二话不说,回过头立马将门外喋喋不休的人推出去,干净利落的把门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人显然被顾崎远的动作激怒,开始剧烈的捶门,顾崎远也不理会,拿出手机给楼下宿舍管理的大叔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分钟门口便没了声音。   “好了,说吧。你昨晚怎么回事。”顾崎远拉了板凳过来,坐在林珩的床头,“喝成这样?”   “先不说这个。”想起昨晚的事,林珩还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疑惑:“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把你背回来的。”顾崎远明显有些不满:“你喝醉了,直接在小树林就睡着了。我要是不去找你,你估计就得在外面睡到天亮。”   林珩一怔,迟疑道:“那你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有什么异常?”   “没有。”   “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林珩追问。   “小树林的边上。”顾崎远蹙起眉头:“你怎么没想到给我打电话?”   林珩没有回答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自己从围墙上跌落下来后便没有再移动过。而围墙所在的位置,是在小树林的深处,距离边缘起码还有两百米的距离。他昨晚最后的意识,就是在碰到那一双手之后,后来的事情竟然一点也记不得。但是即便如此,凭他当时的身体状态,也不可能独自一人走到小树林的边缘。   而顾崎远却是在小树林的边上发现自己的。   那是不是说明,当天夜里,在他失去意识之后,小树林里曾经有另一个人出现,将他带离了那个地方?   那个人会是谁?   而他碰到的那一双冰凉的女人的手,又是谁的?那双手的主人究竟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顾崎远似乎看出了他的异常,“你从醒过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昨晚遇到了什么?”   “没事。”林珩迅速清醒过来,这毕竟只是自己醉酒后的遭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没必要说出去让顾崎远白白担心。于是他吸了一口气,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门口的是谁?你们好像在吵架。”   “是隔壁班的刘洋。”顾崎远轻描淡写的道:“张晗雨死了,他觉得是因为我。”   “哦。”顾崎远的语气太平淡,以至于一时间林珩并未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只听了个大概就应了一声。过了几秒,他忽然意识到顾崎远刚才说的内容,猛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隔壁班的刘洋。”顾崎远面无表情的重复。   “不是这个!下一句!”林珩焦躁的打断他。   “张晗雨死了。”   张晗雨死了。   昨天才跟顾崎远表白过的系花张晗雨死了。   这句话如果放在平时,林珩听到了顶多也就是感到遗憾。绝不会像今天,他的第一反应,是彻骨的寒冷。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恐惧的噩梦竟然成真。   他连忙追问道:“她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顾崎远挑眉看了他一眼:“人是你杀的?”   林珩连忙摇头。“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顾崎远拿起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不经意地说道:“就是在那片小树林。我之前就想问你,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跑去杀了人。”   “张晗雨是被人杀死的?”林珩继续追问。   “嗯,死得很惨。”顾崎远面无表情道。   听到这话,林珩忽然就觉得脑子里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昨天张晗雨还活得好好的,今天就被人发现死在小树林里,而自己又碰巧在小树林里有了那么一出遭遇,不难想到,林珩当晚碰到的那只手,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属于张晗雨。   那么,昨天夜里,将自己从围墙墙根送到小树林边缘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杀死张晗雨的凶手?!   想到这里,林珩不知不觉冷汗竟已经渗透了衣衫。   他正想再问问当时的情况,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警察。麻烦开下门。”   顾崎远和林珩对视一眼,他淡淡道:“你真的没杀人吧?”   “没有!”林珩大怒。   “那我开门了。”说着,便起身去把门打开。   进来的是两名年轻的警察。   他们先是环视了房间一圈,随即目光在两人中徘徊了一下,定格在林珩身上:“你是林珩?”   林珩点点头。   “那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珩很配合的随着两人去了警局。一同去的还有顾崎远。   到了警局,陪同他们一起来的一名警察让林珩先到房间里坐着,说是稍后会有人来问他一些问题。   不待林珩同意,那人便将门关上,把林珩独自留在了里面。   这是一个封闭式的房间,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桌子两侧是两张座椅。看上去就像电视里审问犯人的场景。   林珩不禁有些紧张。虽然他本身也是打算将这些事告诉警察,然而被以这样的形式带到警局,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忽然想到,如果当天晚上被人发现他出现在小树林,那么他岂不是成了最大的嫌疑犯?   难怪警察对他的态度那么严肃。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人推门而入。进门的人正在打着电话。他的手里抱着一堆资料,手机被他用肩膀夹住,一边翻着资料一边不耐烦的说:“对,就是那个。明天之前,让他把报告放我的桌上。”   林珩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有些耳熟,便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   这一看,他却怔住了。   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再遇到这个人。并且,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来人仍旧是穿着一件松垮的衬衣,领口的几颗扣子一如既往的敞开着,他的头发有些乱,嘴唇抿得很紧,一双眼眸漆黑不见底。他看也不看林珩,打完电话便将资料扔到桌上,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他的动作非常随性,神情中透露出一股烦躁和不耐。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警察。这是林珩始料未及的。   林珩始终记得,去年见到这个人时的遭遇。   那是一段他不太愿意去回想的经历。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那一次的遭遇让他长期以来所形成的世界观产生了轻微的裂隙。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思考那件事。   顺带的,也思考着这个在事件中心的人。   久而久之,他对于那次灵异事件的注意力,就渐渐被这个桀骜不羁却又充满神秘的陌生男子吸引过去了。   时间长了,竟然连林珩自己也说不清,对于这个人,自己心里究竟抱有怎样的一种情感。   总之,再见到他,应该算是一件愉快的事。   ……即使是在现在这个并不愉快的情况下。   就在林珩各种纠结回忆的时候,男人已经顺利的找到了他所需要的资料。他翻到其中的某一页,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随即便蹙起眉头,含义不明的“啧”了一声。   林珩抬起头,很自然的问了一句:“怎么?”   男人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没事。”他将文件合拢,扔回桌上,又从身后拉过椅子坐下,他敲了敲桌面:“说吧,昨晚你在哪,干了什么。”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面对这样公事公办审犯人的态度,林珩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男人默不作声的听着他的陈述,当林珩讲到自己在模糊中摸到一双手的时候,他忽然打断了他:“你说那是一双女人的手?你为什么肯定是女人?”他的目光非常专注,深邃且充满力度。被他望着,林珩也紧张了起来:“因为……因为那双手很光滑,摸起来骨骼很纤细。不像是男人的手。”   “你当时什么也没看见?”男人问道。   “对。”林珩肯定道。   男人沉吟了一会儿,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忽然又问道:“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林珩回忆了一下。因为昨晚酒喝得太多的缘故,自己身上几乎全是酒味,在树林里的时候确实没有闻到其他的味道。他摇了摇头。   “那么后来你是怎么回去的?”男人继续追问。   “是我室友找到我的。”说到这里,林珩脸色有些苍白:“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围墙墙根,但是室友发现我,是在200米外的小树林边缘。这中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了顿,他沉声道:“但是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当时是凶手将我送到小树林外的。”   “你的室友在哪?”男人问道。   “就在外面。”   男人坐回到椅子上,右手撑在扶手上,左手则在膝盖上无意的敲击着。他沉思了一会儿,对林珩扬了扬下巴:“你可以出去了。叫你的室友进来。”   “嗯。”林珩点了点头,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却没再开口,转身出门。   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身后男人淡淡的声音:“对了,忘了说。很高兴再见到你。”   ☆、chapter 3   顾崎远正在门口发呆。   林珩很少见到他会有发呆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顾崎远都是面无表情的,他可以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冰冷的面孔下。即使亲密如林珩,有时也无法从他的脸上推测出他当下的心情。   这是林珩第二次见到顾崎远发呆。   第一次,是在他们七岁的时候。顾崎远的父亲在外面包养了女人,他的母亲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事实,在家里大吵大闹,两个成年人当着孩子的面几乎大打出手。顾崎远被他们的吵闹弄得不堪其扰,偷偷的溜出来找到住在隔壁的林珩。   林家与顾家都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两个家族,再加上世代交好,两家住的地方也极近。两家的房子都是独栋的别墅,房子背后有一片小小的山坡,林珩与南崎远小时候就爱偷偷爬到山坡顶上去玩,那时候的城市污染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夜里两个小孩往草地上一躺,入目的便是漫天的璀璨星空。   那天顾崎远心情极差,林珩便陪着他到了小山坡去散心。两个人像从前一样并排着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繁星,林珩的心情无比平静,他转过头去看顾崎远,想知道他的心情有没有好转,却意外的发现,他正在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面上也是没有表情的。然而,从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了非常深的茫然和痛苦。就好像他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存在于什么地方,看着他,林珩一瞬间也产生了一种错乱的感觉。然而那时毕竟太小,并不明白那样的眼神和表情意味着什么,只能单纯的认为他是在发呆。   直到很多年以后,直到今天,林珩再一次看到那样的表情出现在顾崎远的脸上。   他忽然明白,那样的表情,其实代表的,是孤独。   林珩眼里暗了一瞬,轻声叫他:“崎远。”   顾崎远转过头,看到林珩的瞬间,他的眼中似乎多了一丝暖意:“没事了?”   “嗯,他叫你进去。有些事需要问你一下。”林珩指了指门内,“我在外面等你。”   “好。”顾崎远没有多问,直接推门进去了。   林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便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决定上学校的论坛去看看关于这次事件的评论。   方才来的路上已经听两名警察说过,张晗雨的尸体是今早被一对约会的小情侣意外发现的。据说被发现的时候,她的双眼和心脏都被挖走,浑身赤裸的俯趴在地上,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并且凶手取走她的眼睛和心脏的手法非常熟稔,现场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唯独只有他的铭牌被留在了尸体附近,因此警察首先便来找到了他。   按照两名警察所说,法医鉴定张晗雨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夜里十点半左右,眼睛和心脏都是死后被凶手用专业的器具挖走,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十点半的时候,林珩还在饭店跟朋友吃饭,在场的所有朋友以及饭店的服务生都可以为他作不在场证明,因此林珩并没有太过担心需要如何洗刷自己的嫌疑。他在考虑的是:根据警方所判断,张晗雨如果是被谋杀后再取走的器官,那么凶手进行这段操作的时间大概就是在十点以后,而林珩到达学校围墙外的时候是十一点十分,如果当时那个小树林就是第一凶案现场,那么考虑到死者尸体上呈现的、近乎完美的器官剥离技术,要执行这一操作,必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当林珩到达小树林的时候,凶手正在摘除张涵雨身上的器官。   林珩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想到自己曾经处在那样的环境下,就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去少喝几瓶酒。   如果不是因为醉酒导致的全身无力,他无论如何也会起来看个究竟。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也许凶手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想到这里,林珩打开了学校的论坛。   粗略的浏览了几个帖子,大部分是对于张晗雨的离去表示惋惜和哀悼,还有一部分则愤怒的谴责凶手的残暴行径。   林珩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价值的帖子,正准备关掉浏览器,忽然,他看到一个去年的帖子被顶了上来。   帖子的标题是:白琴偷东西不承认,贱人滚出A大!!!   标题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看得出发帖的人对白琴的仇恨似乎很深。   那样一个胆小羸弱的女生,怎么可能会去偷东西?   林珩的第一反应是不信。出于对白琴的同情和愧疚,他点开了那个帖子。   帖子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八百字,全是对白琴的控诉。控诉的理由千奇百怪,甚至连“她从来不梳头发,乱糟糟的看着像神经病。”以及“她每次洗完脸都不把洗脸盆里的水倒掉,留着第二天洗袜子,简直太恶心了。”这样的理由都放了进去,通篇下来全是对白琴的批判,然而却没有拿出任何证据证明她确实偷过东西。   看样子白琴应该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林珩叹息了一声,这个女生似乎总是在默默的承受伤害。他把界面滑到最底下的回复框,打算替白琴辩解一下。却看到在回复框上面的一排,显示最新回复的地方,是一个名叫“喵喵爱吃鱼”的人半个小时前的回复。   “白琴都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也没看见她人,不会是又偷了东西畏罪潜逃了吧。”   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林珩的手指一顿,他忽然想起来,白琴正是一个星期前在学校跟自己表白的。   想起当时白琴在被自己拒绝后绝望的神色,林珩忽然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他立刻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是一个爽朗的女声:“林大少,终于想起臣妾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林珩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之一,萧晴。林珩与她是在大学认识的,萧晴是学生会主席,为人善良热情,最爱打抱不平,她跟白琴是同一个班,对于白琴的情况应该有所耳闻。   “我想问问你白琴的事。”林珩没顾上跟她贫嘴,开门见山的道:“我看到有人说白琴一个星期没来上课了,是真的么?”   萧晴一怔,随即也严肃道:“是的。上周一我还见到她了,周二开始她就没来上课了。我正打算明天去她家看看。”   林珩一惊,白琴正是上周一向自己表白的,看样子果然是从那之后她就没再出现过。这件事很可能跟自己有关系,林珩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萧晴有些惊讶:“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她来了?”   “这事不好说,总之我现在很担心她的安全。”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经历了张晗雨的事件林珩神经有些紧张,“你明天去之前一定记得通知我。”   结束了通话,林珩有些坐立不安。   刚才与萧晴的对话中,他也得知了一些关于白琴的事情。他的确没有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女生需要面对的问题竟然这么多。   白琴的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是被父亲养大。她的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烂赌鬼,嗜酒,每次在外面输钱,回到家对白琴便是一顿暴打。白琴身上时时出现的伤痕,便是拜她这位父亲所赐。   说起白琴,萧晴也是不胜唏嘘。   林珩听到心里,便更加不是滋味了。   张晗雨的事件自己顶多就算是个误入的局外人,然而白琴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么考虑到白琴当时的精神状态,林珩觉得自己应该付很大的责任。   并且,从私心里出发,他并不希望白琴这样的女生再遭遇任何事情。   生活对她来说,本身已经非常艰难了。   这个时候,顾崎远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先回学校,我还有事。”顾崎远瞥了一眼身后尾随而来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悦。   男人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林珩的面前,摊开手:“手机。”   林珩莫名的看了一眼,将自己的手机放到他掌心。   男人迅速的拿起手机开始输入,一边输一边说道:“这是我的号码,你记下来,有任何情况就给我打电话。”输完,将手机递还给他,同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重复道:“任何情况,任何时候。”   林珩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男人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单手插到口袋里,空出的左手挥了挥:“走吧。”说着便转身进去了。   林珩看了顾崎远一眼,却见他正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机。林珩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迅速的将手机收了起来:“走吧,你要去哪?”   顾崎远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回家拿东西。”   两人在警局门口分道扬镳。顾崎远回家,林珩返校。   到学校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林珩正好有些饿,便进食堂去随便买了些东西。   吃饭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直在讨论张晗雨,林珩听着听着就觉得没了胃口,匆匆吃了两口便收拾东西回寝室。   从食堂到寝室的途中会经过图书馆,学校的图书馆门口有一株巨大的榕树,据说有五十年的历史。榕树生长得非常茂密,枝桠舒展开了遮蔽了一大片的天空,余下一地的清凉。在这样的夏季,无疑是非常好的去处。   关于这株榕树学校里有许多粉红色的传闻,大多是认为在榕树下表白,自己的心意更容易被对方接受。对于这样的说法林珩向来是嗤之以鼻,但是经过这里时,倘若看到树下有男女在交流,难免也会多想一些。   想到这里,林珩就往树下看了一眼。这倒是正好让他碰到了一个表白现场。   开口的似乎是那个女生,她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对面的男生表情有些怔怔,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林珩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想起了白琴对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当时好像也是在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林珩脑子忽然又跳出一个念头:张晗雨向顾崎远表白的时候,似乎也是在这里?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甫一想,林珩便笑自己想太多,明明是不相干的事罢了,何必扯在一起。   摇摇头,他便不再看那对男女,径自回了宿舍。      ☆、chapter 4   因为昨夜醉酒,又在地上滚了一圈,被顾崎远背回来后,虽然给林珩换过衣服,但毕竟没洗澡。林珩一早起来就觉得身上不太舒服,但早上接踵而来的事情太多,也来不及再去折腾,于是这一趟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   脱衣服的时候,林珩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想起来之前那个男人拿着自己手机输入的号码,有些好奇,便翻了出来。   打开通讯录,一路往下拉,终于看到那个陌生的名字:南郁城。   “南郁城。”林珩轻轻地念了一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却总觉得这名字配上那个人无比的贴切。   他自嘲的笑了笑,放下手机去了浴室。   林珩他们寝室的浴室门是磨砂制的,原本学校安装的是普通的木门,木门下端有透气的百叶扇,但他们搬进来后不久门框便脱落了,南崎远后来便找了工人将门换掉,换成了如今的这一扇磨砂门。上半截是半透明的磨砂,下面是一大块的百叶窗。在里面洗澡的时候,如果门外有人,也能透过磨砂看到个大概的轮廓。   热水将林珩一天一夜累积的疲惫渐渐冲刷殆尽,整个人也慢慢的放松下来。洗着洗着,他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崎远回来了?他有些疑惑,往常顾崎远回家通常都需要大半天的时间,这次自己前脚刚回宿舍他竟然后脚就回来了。   不过想归想,他也没探头出去看个究竟。洗了一会儿,林珩准备出去,正要关水,却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拿毛巾。   想到崎远就在门外,他将浴室门打开一条缝,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崎远,帮我拿下床上的毛巾!”   顾崎远没回答。林珩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就轻微的脚步声靠了过来。   他将手从门缝里伸出去,门外的人透过磨砂露出了一个单薄纤细的影子,顾崎远的个子很高,偏瘦,但看起来绝对不至于像这个影子一样瘦小。林珩猜想估计是光线折射的原因,将人的体型映照得变了形,他没多心,手一伸出去便接到了毛巾,“谢了。”说完便收回手。   门外的人影没有动,林珩也没管他,埋着脑袋安静的擦头发。擦了一会儿再抬头,门外的人也不知去哪了。   林珩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一边继续擦着头发一边对着屋里的人说:“唉,崎远,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了半天发现都没人应声,林珩抬起头:寝室内空无一人,一切都跟自己进浴室前一模一样,半点也不像顾崎远回来过的样子。   林珩有些诧异,他走到门边,看着门口摆放的两双鞋子。   这一看,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昨晚林珩回学校的时候,是没有下雨的,他从围墙上摔到地上时,小树林的地面很干燥,仅仅带着一点泥土本身的湿气。然而今早他出门的时候,却看到地面有些大大小小的水洼,这说明很可能昨夜后半夜曾经下过一场不小的雨。   如果是下雨之前自己就回到了宿舍,那么鞋底顶多就是沾上了一些松软的泥土碎屑,而林珩此时看到,自己摆在门口的这双鞋,鞋底上沾满了泥浆,其中还混杂着一两片树叶的碎末。这绝对不是干燥的泥土地面所能造成的痕迹。   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在小树林的那一段,自己走的所有道路都是水泥地。所以深思起来,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只可能是在小树林内。并且,是在他失去意识后,被雨淋湿的小树林里发生的。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林珩鞋底的泥浆非常的均匀,能够踩出这样均匀的泥浆,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林珩失去意识后,他曾经自己站起来绕着小树林走过一段路。   在一个下雨的夜晚,独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走来走去?   林珩自问,就算是自己醉得神志不清也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难道当时是有人扶着自己走的?林珩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按照当时自己的情况,连基本的站立都很艰难,如果别人要扶着自己,那么自己的身体肯定会往扶着自己的那个人身上靠,脚步也大多会往那一侧偏去。这样就会导致鞋底的泥土痕迹出现一半深一半浅的情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均匀。   难道真的是自己走到小树林边缘去的?   这样想着,林珩的目光无意识的又落到顾崎远的鞋上。   这一双鞋,林珩印象很深。是自己送给顾崎远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非常喜欢。   昨天自己出门前,看到他穿的就是这双鞋。   但是,这双鞋的鞋底,看上去却非常的干净。把他和林珩的鞋子放在一起,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昨天顾崎远是穿着这双鞋去小树林把自己接回来,那么怎么可能自己的鞋底沾满了泥浆,而他的鞋底却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难道他出门去接自己之前,还特意换了别的鞋子?   为什么要特意换掉?   林珩蹲在地上,思绪有些混乱。   这件事情似乎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他觉得没有办法用常理去推测。这种感觉,竟然和当初在客运大巴上遇到的情形非常相似。   他蹲的时间久了,觉得腿有些发麻,就踉跄着站起来,扶着床边坐下。   考虑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给南郁城发了一条短信:“什么情况下,人会没有意识的四处走动?”   南郁城的回复非常速度,几乎是一秒内手机就响起来。林珩拿起手机,点开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却让他非常哭笑不得:   “梦游。”   笑到一半,他忽然又顿住了。   这确实是非常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母亲早逝,他从四岁开始就是跟着奶奶住在一起。父亲虽然也跟他们在一起住,但是因为应酬繁忙,基本上一个月能回家两次都算不错。林家家大业大,住的房子也格外宽敞。山间独栋的别墅,一老一小加上几个保姆守着这么大的屋子,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空旷了。   孤独空旷的生活环境,加上母亲的仓促离世,给年幼的林珩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后来长大一些,听奶奶说起,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林珩因为思念过度,夜晚偶尔会出现梦游的情况。   有时睡到半夜,他就会自己跑到妈妈的房间里去呆着。早晨的时候奶奶起床,满屋子的找人,找到他时他多数是猫在母亲曾经的房间角落里熟睡,叫醒之后,他却全然不记得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有了改善。后来顾崎远一家搬到他们家附近,有了玩伴之后,林珩再也没有梦游过。刚才若不是南郁城提醒,恐怕林珩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问题上去。   他考虑了一下,又给南郁城发了一条短信:“我刚才看到我昨晚穿的鞋子底部有均匀的泥浆。我曾经有过梦游史,我猜测昨晚会不会是我自己从围墙跟走到小树林边缘的。”   他说得有些含糊,但是南郁城却迅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复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南郁城说话非常简洁,林珩收到这一条短信后,以为还有后续,等了好一阵子,手机却没再响起。   林珩有些气恼,什么叫“不排除这种可能”?你不能讲讲你自己的推测吗?   不过又一想,对方是警察,自己是嫌犯,虽然已经百分之九十脱离了嫌疑,但是也不怪对方多少可能还是有些顾忌。   他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自己也躺上了床。   今天是周末,学校没课,这一天一夜把他累得够呛,索性就不再考虑这些事情,好好的睡一觉。   林珩很快的就睡着了。   他感觉到自己可能在做梦。梦里面他到达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山谷。   那个山谷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他从一个山洞里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它。   环绕山谷的青翠的群山,从谷中穿横而过的清澈溪流,以及山野间零星分布的几所屋宇,炊烟袅袅,格外的静谧安详。   他顺着溪流慢慢地进入了山谷中的村落。此时正是清晨,村子里非常安静,他走到了一户农家的门前,门是半掩的,他忽然就生出一种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   他没有发出声音,轻轻地推开栅门走进了院子里。走到近处看,发现屋子里光线很暗,什么都看不清。他走到屋子门口,将半掩的门推开,门“吱呀”一声,发出老旧的呻吟。他大步迈了进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屋子里的陈设也非常简朴,他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便转身准备出去。   回过身的瞬间,他察觉到后脖颈上传来一丝凉意。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呼出了一口冷气。   他猛地一转身。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孔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没有眼睛的脸。   是那个死去的女生,张晗雨。 ☆、chapter 5   林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靠在床上,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在梦中见到的那一幕,然而越是想要逃避,脑海中的画面反而浮现的越加清晰。   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楚的看到,张晗雨那张苍白枯槁的面孔,原本应该属于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血红的眼窝,深不见底。   她努力地靠近他,似乎想要跟他说些什么,林珩被吓得魂飞魄散,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移动。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地靠近,贴着他的耳朵,呢喃似的说了一段话。   就是这段话,让林珩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看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自己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寝室里面漆黑的一片,顾崎远还没有回来。   想起梦中张晗雨说的那些话,他考虑了一下,拿起手机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始终没有人接。林珩连续拨了三遍,最后终于放弃。   他去阳台上洗了把脸,把房间内的灯打开,又走到床边去坐下发呆。   不一会儿,顾崎远回来了。   他一进门,看到林珩呆滞的坐在床上,便是一怔:“你怎么了?”   林珩扫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做噩梦了。”   他并不打算将这些事情告诉顾崎远,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牵涉很深,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好友再拖下水。   不过想到顾崎远,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顾崎远的足下。   他记得今天顾崎远是跟自己去了一趟警局,随后崎远说要回家,然后自己便回了学校。   但是为什么,现在顾崎远脚上的这双鞋,鞋底会有明显的潮湿泥土的痕迹?!   跟自己的那双鞋一模一样?   “你今天回家了?”林珩抬起头,看着顾崎远,“回家做什么?”   “我爸让我回家去拿点东西,结果我去了家里没人。”顾崎远从柜子里拿出一罐饮料,打开来喝了一口:“然后我就回来了。”   “那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林珩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睛一瞬不瞬。   顾崎远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我在家里多待了一会儿。”   “你没有再去过别的地方?”   “没有。”顾崎远放下饮料,“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珩深吸了一口气,指着他的鞋底:“你既然回了一趟家,为什么你的鞋底会有这些痕迹。”   顾崎远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因为这是我昨晚背你回来的时候踩上的。”   “你昨天明明穿的另外一双——”林珩指着角落里的那双鞋,还要说什么,顾崎远突然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出去接你的时候外面在下雨,我不想把鞋子弄脏,所以换成了这双,有问题吗?”   林珩一怔,讪讪:“你好端端的换鞋做什么?”   顾崎远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淡淡的笑了笑:“因为那是你送的。”   这下子林珩彻底无话可说。   “好吧,我有点神经紧张了。”他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今天想的事情太多,我都快疯了。”   “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事。”顾崎远坐到他旁边,把他的手从脑袋上拿了下来,换自己去替他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张晗雨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想太多。”   “嗯。”被他按摩得渐渐放松了神经,林珩舒服的靠在床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从警局出来不是直接回家的吗?中途回寝室来做什么?”   顾崎远的动作一顿,有些莫名:“我什么时候回寝室了?”   “就是下午的时候,”林珩睁开眼茫然的看着他:“我正在浴室洗澡,还叫你帮我拿毛巾……”说到后来,林珩看见顾崎远脸色一白,他嘴唇哆嗦了一下,试探着问:“难道,那个人不是你?!”   “不是我。”顾崎远肯定道:“我从警局出去后就直接回家,一直待到现在才回来。”   “那会是谁?”林珩喃喃。   “不知道。”顾崎远沉吟了一下,站起身:“但是我们每层楼都有监控摄像,我可以去后勤部把录像调出来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林珩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你等等我,我换衣服。”   两个人趁着夜色到了学校后勤部,顾崎远说明来意,对方考虑到昨天学校发生的凶案,校内环境不太平,怕出什么恶性事件,也就同意了他们两人的请求。   林珩回到寝室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回寝室后耽搁了一段时间,他进浴室前看过一眼手机,当时正好三点。   他们的寝室是在六楼,并且窗户的一侧临着学校的操场,下午的时候操场上人正多,就算抛开六楼的高度不说,也不可能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窗户那边爬上来。那么排除掉这个选项,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人是从寝室的正门进来的。   林珩和顾崎远从宿舍出来的时候特意看过宿舍的门锁。林珩非常肯定自己进入宿舍后就将门关好,因此也不会出现有被人推门而入的情况。而宿舍的门锁没有损坏,说明来人很可能是拥有他们这间寝室的钥匙。   学生宿舍的门钥匙,在楼下管理员大叔那里都是有一把备份的。管理员的钥匙就挂在休息室的墙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那里都有人守着,但是偶尔也难免会有疏忽,也的确曾出现过几次钥匙丢失的情况,因此两人都猜想可能是曾经他们这一间宿舍的钥匙被盗,被有心人拿走趁机溜进了他们的寝室。   但是这样一说,似乎也说不通。如果进他们寝室的人是为了偷盗,那么为什么寝室里的东西都没有减少?并且,在林珩以为对方是顾崎远的时候,那个人竟然没有一丝惊慌,还给林珩送了毛巾?!   两人带着重重疑惑调出了下午两点以后的录像。   摄像头的位置是在整个走廊的尽头,林珩他们的寝室在进入走廊的第五个房间,距离摄像头的位置不算远,因此还可以清楚的看到门口的情况。   周末的下午三点,留在寝室的人并不多。大多数男生这个时候要么是出去约会,要么就是在外面打球,当然如果是宅男那就更不用提,连吃饭都懒得下楼的人,更不会频繁的出入寝室。因此两人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录像,画面上除了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猫之外,竟然没有见到一个人。   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也没有人进去。   唯一靠近过他们寝室的生物,就是一只带有黄色斑纹的猫。   那只猫在林珩寝室门口停留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它似乎是嗅到了门里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不停地将脑袋凑到门缝里,像是想从那里钻进去。   而猫出现的时间,和林珩估算的房间里出现陌生人的时间基本吻合。   看完录像,顾崎远古怪的看了林珩一眼:“你不会是遇上猫妖了吧?”   林珩哭笑不得,“怎么可能!那明显是一个人影,还有你见过哪只猫个子那么高能够把毛巾递给我?”   “如果不是,”顾崎远凝视着录像画面,眼神有些深:“那也许当时房间里确实存在某个异样的东西,引起了猫的警觉。”   顾崎远用的词是“东西”,他没有说是人,只说东西,这个措辞让林珩一下子产生一种诡异的恐惧感。   正在这时,林珩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南郁城。   他猛地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那个梦。在梦里,张晗雨贴着他的耳朵,冰凉的气息让他全身立刻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那个死去的女生对着他轻声呢喃:“是它杀了我……它很快……会再动手……会失去心脏和五官,你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她的话语非常的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地方听起来含混不清,林珩只能从这句话里推断出一些简短的讯息:第一,凶手会再次犯案;第二,凶手杀人的时候会取走受害人的心脏和五官。   张晗雨被挖走了心脏和眼睛,而张晗雨说的是“心脏和五官”,那是不是说明,如果这个凶手再次犯案,也许……它会取走受害者五官中的另一个部位?   这些都是林珩在睡醒时做的短暂的推论,他当时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想法要将这些告诉南郁城。然而接连拨了三个电话未通后,他却改变了注意——毕竟只是一个梦而已,没有任何实际依据,也就没必要说出去混淆视听。   因此这会儿南郁城再打电话过来,他已经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梦到的内容。   接起电话,听到南郁城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他似乎正在快速的走路,呼吸有些急促:“什么事?”   “哦,没什么。”林珩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本来想告诉你一些线索,后来觉得好像没什么用。”   “说说看。”南郁城换了一只手握住电话,一面跟电话那头的人吩咐:“把现场围起来,尸体送走。多余的人不要在这里碍眼。”   林珩一愣,脱口而出:“什么尸体?!”   风郁城烦躁的“啧”了一声,道:“你们学校的女生,又死了一个。”      ☆、chapter 6   死者是工商管理系大三的学生,名字叫王雯雯。   她的尸体是二十分钟前在学校图书馆的顶楼被发现的。   被发现的时候,她和张晗雨一样,也是全身赤裸,俯趴在地上,心脏的地方空空荡荡,耳朵也被割掉。地上没有血迹。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五分。三个小时前也就是六点十五分。那个时候学校里来往的人正多。返校的、去食堂吃饭的,都需要经过这一栋图书馆。如果凶手是将王雯雯挟持到楼顶,那么势必需要从图书馆的大门进去,然而,没有一个人看到过王雯雯。   据最后一个见到王雯雯的女生陈述,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下午五点,她当时背着包从宿舍楼内出来,那个女生跟她打了下招呼,发现她情绪有些低落,问她怎么回事,王雯雯却只是摇头并不回答。再后来就没有其他人见过她。   南郁城将死者的情况简单的向林珩介绍了一下,林珩听完脸色苍白,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南郁城低声问:“你怎么了?你刚才想要说什么线索?”   林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你现在还在图书馆?”   “在。”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说完,向南崎远打了个招呼,便迅速朝图书馆赶去。   林珩赶到图书馆楼下的时候,警察已经将整座图书馆用黄色警戒线围了起来。这已经是短短两天内学校里发生的第二起命案,整个校园内人心惶惶,图书馆外围了许多人,神色不安的交谈着。   林珩到了图书馆楼下,看了一眼拦起来的警戒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跨了过去。   刚走了几步,就被拦了下来。拦住他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警察,模样非常稚嫩,一双眼睛很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是林珩?”   林珩点点头,那警察道:“跟我来。”   警察带着他上了图书馆的顶楼,说是顶楼,其实不过就是个光秃秃的天台。天台上各种钢管纵横交错,在夜里走动尤其需要小心不被绊倒。   林珩一上去就看到了站在中央的南郁城。他此时正有些烦躁的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见到林珩来了,他立马向那人打了个手势,示意稍后再谈。   林珩快步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凶案现场。尸体已经被运走,地上被用白线勾勒出了死者被发现时的造型。   “什么事,你说。”夜里的顶楼有凉风吹过,南郁城的头发微乱,风一吹便有些遮住了眼睛,他随意的拨弄了两下。   林珩摸了摸鼻子,犹豫着开口:“我做了一个梦。”顿了顿,他道:“梦到张晗雨了。”   “哦?”没有想象中讽刺的神色,南郁城反而流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梦见她什么了。”   “她跟我说了一段话。”林珩迟疑了一下:“她告诉我,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并且会取走对方的心脏和五官。”   “目前看来,她说的都是对的。”   “有点意思。”南郁城挑起嘴角一笑,这一笑让他整个人又焕发出林珩初次见面时所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风流不羁的意味。   他有些怔怔,南郁城道:“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想了想,他继续道:“可能跟案子不是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我觉得很奇怪。”他将下午在寝室里遭遇的事情讲了一遍,南郁城听着听着便收起了笑容,他定定地看着林珩:“你确定你当时从浴室里看到的,是一个瘦小的影子?”林珩咽了口唾沫,艰难的点点头。   “然后你们在看录像的时候,发现那个时间段你们寝室门外只有一只猫在挠门?”   “对。”   “我知道了。”南郁城点点头,神色有些严肃,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下个星期有课吗?”   林珩一愣,老实道:“没有。我们已经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不用上课。”   “那好,你现在回寝室去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我到你楼下接你,接下来一个星期,你跟我住。”南郁城干脆利落的下了决定,倒是林珩一时懵了,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南郁城正打算离开,听他这么一说,回过头来笑了笑,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因为,我怀疑有人想要你的命。”   明明是一句毛骨悚然的话,但伴随着南郁城出人意料的动作,却忽然让林珩生出一种温馨的错觉。   他摇摇头,甩掉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跟南郁城道别后便转身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的时候,顾崎远还没有回来。   他迅速的将东西收拾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的情形非常诡异,甚至自己也可能处于危险之中,但想到可以和南郁城住在一起,他竟然觉得有点……开心?   不,不是有点开心。简直是心花怒放。   林珩虽然是个GAY,但是活了二十三年也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从知道自己的性向开始,他就曾经了解过这个圈子里的一些情况,了解的越多,对于自己的这种身份就越是无奈。他无法放纵自己沉溺在单纯的肉体带来的刺激和快感之中,他更希望的是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相知相伴的人,两个人可以安静的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像平凡的人一样。   这么多年,也有过不少的男性向林珩表达过自己对他的好感。林珩外貌条件出色,属于清俊儒雅的类型,家境优渥,名校在读,这样的人在这个圈子里面非常吃得开。但是不管那些人提出多么动人的条件,或是说多么好听的话,林珩都从来没有动摇过。   因为他能那些人眼中看出他们的欲望。   没有感情,只有赤裸的欲望。   非常的现实,也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但是南郁城不同。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兴趣或是好感。林珩从他的言行中也能感觉出来,这个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一类人。   然而,林珩却偏偏非常的在意他。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股随性自在的气质,让林珩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去追随着他。越是看着他,越是好奇,越是想要靠近。   林珩叹息,自己这回大概是真的栽进去了。   不过对此他倒是看得开,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把持住一辈子不动心。关键是看,让你动心的那个人值不值得。   收拾了一会儿,看看约定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林珩提着东西便下楼去了。   南郁城很准时,刚出了楼道林珩就见他立在车子旁边抽烟。   他抽烟的姿势非常恣意,往往是把烟叼在唇上,手里忙活别的事情。此时也是如此,他嘴里叼着烟,眼睛被腾起的烟雾熏得微微眯了起来,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两个钥匙扣。林珩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从钥匙扣上取下一把,挂到另一个钥匙扣上。   这应该是给自己准备的吧。林珩心里一暖,走了过去。   果然,林珩一过去他便将挂好的钥匙递给了他,“这是我家的。你留着。”   说完,又接过林珩的行李,放到车后座,挥了挥手让林珩上车。   南郁城的家是在市区的一片高档小区内,距离林珩的学校开车只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小区外也有直达学校的公交车,对于林珩来说,倒是比较方便。   林珩原本以为,像南郁城这样随意的性格,家里应当也是乱糟糟的一片,没想到他去了之后,却发现和自己想象得完全不同。   如果需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南郁城的家,那林珩只能想到:简洁。   简洁到了什么程度呢,复杂一点的描述就是,一百八十平米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排沙发,一张玻璃茶几,一个衣柜,一间盥洗室,一间厨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必要的承重墙和盥洗室,其他所有多余的墙壁都被打通。   林珩跨进房间的第一反应,不是走进了某个人的家,而是不小心进入了某个家居用品的商场。   南郁城却表现的非常理所当然。他把林珩的东西放到沙发上,招呼林珩过来坐下。   “房间里的东西你随意。吃的在厨房里,材料和厨具都有,如果你需要可以自己动手,不用管我。”他斜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说着:“衣服可以和我的放在一起,直接挂进去就是。今晚开始你就住在这里,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不管去哪里,都要和我一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表情严肃了一下,看着林珩:“这次的案子很复杂,跟你想象的可能有很大的出入。有些事情,不是用你的常识就可以解释的。”   林珩点点头:“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   南郁城却忽的一笑:“你有什么麻烦的。”说着,他站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两听啤酒,递给林珩一听。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林珩握着啤酒,有些忐忑:“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南郁城打开啤酒,喝了一口,看着他扬了扬眉:“我是警察,你不是知道吗。”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迟疑着说:“什么类型的警察?”   想了一下,林珩又补充:“上次在客运巴士遇到的事情,我实在没有办法用科学来解释,但是你却轻易的把问题解决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到这里,林珩也有些紧张,赶紧打开啤酒喝了一大口。   南郁城倒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态度逗笑了。他单手捏着啤酒转了一圈,沉吟了一下,走到林珩身边坐下来。他淡淡道:“我主要负责特殊案件。就像你所说的,所有常理不可以解释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   林珩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他没来得及多想,脱口而出:“你是捉鬼的道士么?!”      ☆、chapter 7   “咳!”南郁城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连着咳了几声,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单手指着林珩点了半天,似乎是对他非常无语。   林珩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看南郁城半天说不出话来,连忙解释:“我也是随便瞎猜的,冒犯了的话请不要介意。”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南郁城摇摇头,颇为无奈:“我们这个部门虽然负责的是些怪力乱神的事物,但是跟道士没有任何关系。”说到这里,他一字一顿的强调:“我不是道士。”   听他这么一说,林珩眼睛一亮:“那不是说,这世上确实有鬼?”   南郁城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神色有些莫名,看着林珩的瞬间,让林珩觉得他好像在那一刻忽然显得有些悲伤。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南郁城忽然开口:“不能说是鬼。那些只是生魂的怨气,被束缚在阳世无法离开。”   “那上次巴士的事件……”林珩比划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问,南郁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当时车上的人都被生魂困住了。”   “公路上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那是在这条路上因车祸死去的鬼魂,徘徊在原地不愿意离去,如果遇上阳气偏弱的司机走这一条路,就容易被它蛊惑,陷入到无限循环之中。”   “那当时你是怎么解决的?我看到你把我的衣服铺在地上,然后好像撞了一个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林珩仍是心有余悸。   “我只是重复了一下那只生魂遭遇车祸的场景。”南郁城道:“那件衣服就代表了一个死人。我开车从衣服上碾过去,重复了它当初车祸死亡的场景。让它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它的怨气不算重,明白之后自然就离开了。”备注①   林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想起学校的案子,问道:“那……这次学校里的凶杀案,也跟鬼有关?”   “基本算是吧。”南郁城模棱两可的回答。   “什么意思?”林珩追问。   “你知道这两个受害者是怎么死的吗?”南郁城忽然问。   “不是说挖心……”林珩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喃喃:“不对,我记得那两个警察跟我说心脏是死后才被挖走的。”他猛地抬起头:“那死因是什么?”   “是惊吓。”南郁城道:“她们两个人都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血液循环过快,冲击心脏,导致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停止跳动而死。”备注②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凶手才要挖走他们的心脏?”林珩讶道。   “不,凶手的目的不是为了掩盖罪行。它不需要掩盖。”南郁城喝完最后一点啤酒,将罐头扔进垃圾桶:“它只是单纯的需要这些器官,所以才取走。”   “那你为什么说这个案子基本算是鬼做的?难道不完全是鬼?”林珩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鬼要人的器官做什么?”南郁城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专门挖两颗心脏来踢球么?生魂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那你的意思是,这次案件的背后,可能是一个活人和一个生魂一起犯下的?”林珩脸色苍白,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太多太多。   “目前来看大概是这样。这个凶手应该是需要收集人的五官来炼制某样东西。所以我想它很快还会再继续犯案。”   “凶手杀人是随机的么?”林珩忽然问道。   “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两个死者之间有明显的关联。”说到这里,南郁城蹙起了眉:“这个案子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点,只要抓住了这个点,就可以顺藤摸瓜理出很多东西。”   林珩沉思了一会儿,道:“你这里有王雯雯的照片么?”他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念头需要证实,如果真的和他想象的一样,那么白琴很有可能也遭遇了不测。   “有。”南郁城拿出笔记本,调出了几张图片,对林珩道:“我上车前刚让他们传过来的。你们是一个系的,你没见过?”   林珩一看到那张照片,脑袋里便是嗡的一声。   果然!果然跟他想得一样!   他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一把抓住南郁城的胳膊,深呼吸了两下才开口:“马上,马上叫人去找白琴!我知道凶手杀人的规律了!”   南郁城没有多问,掏出手机吩咐了几句,迅速了结束了通话,又看向林珩。   他的表情收敛了很多,没有了方才随意散漫的样子,显得非常严肃:“说你的想法。”   林珩理了一下思路,慢慢开口:“白琴是我们学校跟我同一级的女生,一个星期前跟我表白,被我拒绝。表白后第二天,她班上的同学就表示她没有再来上课,一直到现在。她失踪已经一个星期了。除此之外,张晗雨在死之前不到六个小时,曾经跟崎远表白过,还有这个王雯雯——”他指了指电脑上的照片:“我今天回学校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跟一个男生表白,你可以现在去调查。这三个女生都是表白失败后失踪,白琴目前下落不明,但张晗雨和王雯雯都……”他没有说下去,南郁城却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白琴的事不是你的责任,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你先不要担心。”南郁城的声音略低,嗓音里带着一点男性特有的磁性,非常好听,他这样说话倒是与他平时的行事风格有些差异,多了一些温柔。   林珩平静了一会儿,还打算说什么,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接起来一看,是顾崎远。   顾崎远回到寝室后发现寝室里空无一人,甚至连林珩的衣服都少了一半,当下便立刻打电话过来。林珩向他解释了眼下的情况,并且嘱咐顾崎远,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回家,不要留宿学校。顾崎远没吭声,林珩倒是从电话里感觉到了他似乎在生气,但此时的情况他也无力再过多的说明,只能淡淡的解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南郁城在一旁看着他打电话,表情若有所思,见他挂了之后,他忽然说了一句:“你的这个室友,有点意思。”   “什么?”林珩没反应过来。   “没事。”南郁城站起来,揉揉他的脑袋,“去睡觉吧。有事等明天再说。”   林珩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有些尴尬。南郁城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你睡。我出去继续查案子。刚才提的线索算是重大突破,今晚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哦。”林珩摸摸鼻子:“那你小心。”   “嗯。”南郁城没有多说,从门口拿了件外套就准备出门,忽然林珩叫住了他:“等等。”   风郁城回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那个,你说的我有危险,是什么意思?”林珩忐忑道。   “你在宿舍浴室里看到的那个人影,很可能就是凶手。”南郁城淡淡道:“不过在我这里,你很安全。”想想,他又补充道:“记住,任何人来敲门都不要打开。不要开窗。”   说完,他没有再等林珩回答,便打开门出去了。   林珩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感到脊背上慢慢爬起一阵凉意。   他不敢再深想,回到沙发上把自己的行李提到衣柜旁边,一件一件的将衣服挂上去。   第二天一早。林珩是被萧晴的电话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南郁城还没有回来,林珩一边接电话一边在厨房里转悠,试图找到一些填饱肚子的东西。   昨晚跟南郁城讲了关于白琴的事后,他也打算今日不再跟萧晴一起去了,既然现在南郁城认为有危险的人反而是自己,并且白琴那边也有专门的警察来负责,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操这个心。于是便将这个情况大概的跟萧晴说了一遍,让萧晴也别再过去。萧晴与这件事毫无关系,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被牵扯进来,那才是得不偿失。   挂了电话,林珩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一把面、几颗番茄、一只鸡蛋。原来南郁城所说的厨房里有材料就是这些材料。   对着这一小堆东西沉默了一会儿,林珩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小时候跟奶奶住在一起,虽然家里有伺候的保姆,但是保姆也不是二十四小时服务,一般晚上的时候保姆都回家了,林珩正在长身体,容易肚子饿,奶奶就会给他下一碗面让他填填肚子。后来奶奶去世,林珩就变成一个人在家里,久而久之自己也就学会了一些厨艺,番茄蛋面,算是他比较拿手的一项。   迅速的将面煮好捞起来,刚刚端到桌上,就听到门口传来响动。林珩探出头一看,果然是南郁城回来了。   看到他面前的那碗面,南郁城怔了怔,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我昨晚走了之后才想起来厨房里好像没什么食材,刚去给你买了些东西回来。”他笑了笑:“没想到你倒挺会利用剩余资源。”   林珩吃了一口面,颇有些得意:“那是。我多省事儿。”说着,又去扒拉南郁城带回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食材,最底下还压了两瓶啤酒。   南郁城从房间里拿了衣服去洗澡。他通宵查案,已经非常疲惫,虽然忙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但也懒得再动手,打算洗完澡就直接睡觉。   然而,等他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客厅的桌子上正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   林珩从厨房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解围裙,笑道:“你忙了一晚上,应该没吃东西吧?快尝尝我的手艺,吃饱了好睡觉。”   南郁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他慢慢的走了过来,坐到沙发上,却不动手。   林珩好奇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熬了一个通宵,他的嗓音更显低哑,他没有抬头,默默的把那碗面吃光。   “你们昨晚进展如何?有白琴的消息了么?”看他放下筷子,林珩这才开口问。   原本他进门的时候就打算问问情况,但是看南郁城疲惫的样子,却一时不忍心开口,于是便专门去厨房帮他准备了吃的。看他现在略精神了一些,才把自己的疑问提出来。   “我们去了她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周围的邻居说,不仅她没有回家,这段时间连她的父亲也不见了。“他盯着面前空掉的面碗,神色不明:“白琴的事有点复杂,有危险的可能不是她。”   不知为何,南郁城方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林珩总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反驳着他说的一切。让林珩忍不住猜疑了起来。   “真的?”他试探的问了一句。   南郁城一下子站起来,端起面碗朝着厨房走去,淡淡道:“你说呢。”   林珩怀疑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①:南南在这里提到的高速公路上碾过衣服就可以破掉鬼打墙的说法来源于微信上的一篇文章。我最初也是看了这篇文章才起了写这个文的念头。所以在这里引用了一下案例。特意备注给各位亲解释一下。^_^   备注②:个人对医学方面的问题不是特别了解。但是知道确实有人受惊吓而死的案例。“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血液循环过快,冲击心脏,导致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停止跳动而死。”这一段话截选自百度百科。 ☆、chapter 8   吃完早饭,南郁城回房睡觉。林珩闲来无事则窝在沙发上上网。   将民间各种神鬼传说都看了一遍之后,林珩终于感到脖子有些酸痛,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再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   他犹豫地看了看正睡得很沉的南郁城。要不要叫醒他呢?现在要是不起床,到了晚上估计又睡不着了。   这么想着,林珩就将电脑收拾起来,先去厨房熬了一点粥,打算等叫醒南郁城后再让他吃。   他在厨房里忙活着,睡在床上的南郁城却被电话给吵醒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立马翻身从床上下来。   林珩听到响动,从厨房里探出头,正好看见他赤裸着上身在换衣服。   南郁城的体型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壮硕的那种,穿上衣服的时候,因为他的个子太高,又偏好松垮的衬衣,看起来有时甚至会显得有些单薄。但绝不是瘦弱。   而脱掉外衣后,林珩这才发现,其实他的身上的肌肉非常紧绷,并不是那种明显突起的块状,而是相当流畅并且充满力量的肌肉,健康而富有生命力。   林珩看着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手上拿着饭勺正准备退回去。就见南郁城忽然转头,对他道:“你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出门。”   “啊?”林珩一怔。   南郁城抓了一件衬衣套上,一边穿鞋一边道:“找到白琴的父亲了。”   林珩一听,立马也顾不上熬粥。迅速的将围裙脱了下来,跟着南郁城出门去了。   两人开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日头正烈。   林珩出门走得太急,还穿着室内穿的长袖衬衣,下车走了几步后便是汗水淋漓,颇有些狼狈。   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是在市南郊外的一个大型垃圾场。   两人抵达时垃圾场时已经有许多警察在来回勘察,林珩只看了一眼,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跟着南郁城往里走,一面走一面有人在跟着汇报。   “尸体是垃圾场的工作人员发现的,已经死了个多星期,尸体经过水的浸泡,腐烂程度比较严重。目前怀疑是先在河里窒息而死,然后被抛尸到这里的。”跟南郁城汇报的警察正是之前带领林珩到图书馆天台去的那个人,他的样子非常年轻,林珩每次看到他总会产生一种自己在面对高中生的错觉。这人的性格似乎也相当活泼,做完报告后,他回头看了林珩一眼,对他笑了笑。   林珩也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他实在是笑不出来。白琴的父亲死了,而白琴与他是一同失踪的,那么白琴的下场也不难想象。   走在前头的南郁城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情绪,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上。别胡思乱想。”   林珩应了一声,收起纷乱的思绪跟了上去。   白琴的父亲名叫白允才。是个五十多岁的下岗工人。他失业多年,靠领低保以及白琴在外努力打工赚来的钱勉强度日,常年落魄的生活反而他变得异常臃肿暴躁。林珩几乎可以想象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然而当真正见到白允才的时候,林珩仍是大吃一惊。   这似乎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他的身体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导致整个人完全浮肿,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轮廓,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子几乎都要脱窗而出,似乎是临死前含着极大的怨气与不甘,五官则因为浮肿的缘故整个挤在了一起,泛出一种青紫的颜色。   由于身体膨胀得太过严重,他的衣服已经完全无法遮蔽身体,裸露在外的肚脐周围露出了一圈明显的尸斑。   隔了两三米的距离,林珩都能闻到他身体上散发出的腐烂的恶臭。   这是林珩第一次见到尸体,他完全无法正视这样的情景,只看了一眼,就跑到旁边吐了起来。   “受不了就去边上呆着。”南郁城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平房下摆放着几根长凳:“但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林珩点点头,连忙从这个让他窒息的环境下脱离出去。   他一走,之前跟着南郁城的那个小警官也跟了过来,坐在林珩的旁边。   “我听说过你。”那个年轻的警官扬起嘴角,将警帽摘下来扇了扇。   “是吗?”林珩感觉鼻尖还残留着那股尸臭的气味,说话也有些艰难:“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叫杨阳,今年刚到南哥手下。”他笑眯眯的伸出手跟林珩握了握,“你很特别,我还没见过南哥对谁像对你这么好。”   林珩心里一跳,没吭声,又听杨阳继续说:“唉,我听说你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吧?有没有考虑来咱们这里?”   “我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不对口吧。”林珩有些摸不清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关系啊。我们这一行的跟普通警察不一样。”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想进来,直接让南哥跟上面的人说一声就行,所有程序都会有专人负责给你办理,不用你操心。”   林珩一怔,虽然他知道南郁城擅长处理灵异事件,但还是没有想到竟然连他所处的这一整个部门都是负责这些案件的。那这么说……他狐疑地看了杨阳一眼:“你会法术么?”   “啊?”杨阳瞪眼。   “会抓妖?”   “不会。”杨阳老老实实的摇头。   “那你会什么?”林珩眯起眼睛。   “我会跑案子,会做调查,会写报告,会一点格斗技巧。”杨阳板着指头数:“哦,还会辨认尸体的方向。”   “辨认尸体的方向?”林珩疑惑:“什么意思?”   “如果某个地方发生了命案,我可以根据尸体的气味来辨认他死亡的最初位置。”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怎么解释:“就比如说现在咱们这个案子。白允才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现在这个地方,但实际上他被害的位置是在距离这里一公里外的河上。他是在河里被淹死,泡了两天之后才被捞上来抛尸在这里的。”   “为什么凶手要这么大费周折?”提到案情,林珩也没了探究杨阳能力的心情:“既然人已经死在了河里,为什么还要让他在河里漂几天后再打捞上来。这样难道不会增加凶手曝光的可能性吗?”   “也许它根本不怕被发现。”杨阳耸耸肩:“这个案子线索繁多,是我最近这一年来接手过的最复杂的案子。我听南哥说,这个案子里面很有可能存在两个凶手,一个显性一个隐性。”   “什么是显性隐性?”林珩问。   “显性就是指真正意义上动手杀人的那一个凶手。也是整起案子最关键的一个点。隐性则指的是负责挖心的那个人,这个人其实不能算作凶手,因为他是在受害者死亡之后再从她们身上剥离的器官。对受害者本身其实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他顿了顿,补充道:“顶多只是损坏了他们尸体的美感而已。”   “意思是说,这个案子里面杀人和取走器官的是两个人?!”林珩失声道。   “对。我们仔细分析过尸体的情况,虽然受害者的器官剥离技术都非常的高超,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差异。将受害者的五官拿走的那个凶手,明显没有挖走心脏的凶手的行为更细致。”   “也就是说,是先有人将她们吓死,然后取走了她们的眼睛和耳朵。之后再有一个人来挖走了她们的心脏。对吗?”林珩试着慢慢的理清思路:“那么这两个人是认识的吗?是共犯还是……”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互不相识。”杨阳将帽子重新戴回头上,看着不远处南郁城正在向他们招手,见林珩还在沉思,便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南哥叫咱们过去。”   提到南郁城,林珩忽然想起来头天晚上他说过的话。   他的原话是:“这个凶手应该是需要收集人的五官来炼制某样东西。”   南郁城在跟他的讲述中,只提出了凶手需要炼制五官,却没有提及被挖走的心脏是有何用途。并且,根据昨晚南郁城的说法,林珩很容易的就将这一切案件推测为背后只有一个主谋。虽然实施的人可能是一个人和一个生魂,但魂魄是不需要承担责任的,主要责任还是在那个活人身上。   然而,根据杨阳的说法。假设南郁城的推断成立,那么也就是说,除了那个杀人凶手以及它背后的生魂之外,很可能还有另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取走了受害者的心脏。   可为什么南郁城不提出来?   想到这里,林珩抬起头看了南郁城一眼。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原本正在跟旁边人吩咐事情的南郁城忽然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的眼神,尖锐、深邃,像是洞悉了林珩的内心,一下子将他钉在了原地。   然而等他回过神再仔细去看,却又发现南郁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跟旁边的人低声叮嘱,就好像刚才的那一幕都只是他的错觉。      ☆、chapter 9     “我们需要再去一次白琴的家。”林珩刚走过去,就听到南郁城在对旁边的人吩咐:“我先带人过去,这里尸体运走,两个小时之内让法医交出尸检报告。”说完回过头对林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你跟我走。我总觉得之前在白琴家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林珩点点头沉默的跟着南郁城上了车。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了白琴家楼下。   白琴所住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幢筒子楼。   这样的建筑在大城市现在已经并不多见,拥挤的楼道和昏暗的光线让林珩行走在其中的时候产生一种非常强烈的不适感。一想到白琴二十多年来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心中对她的同情不自觉地更深了一些。   白琴的家是在三楼,走道里并排着五户人家。但大多数的住户都已经搬走,房屋门窗紧锁,屋内空空荡荡。除了白琴与他父亲,这一层楼就剩下走廊尽头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守着旧房子不愿意离去。   白琴的家不大,统共只有六十平米不到。没有卫生间,房间里紧凑的摆着几件家具,林珩扫了一眼就有些诧异的发现:这个屋子里,竟然只有一张床。   林珩仔细看了一下周围,房间虽然狭窄,但是倘若要另摆下另一张小床也勉强算有足够的空间。但他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周围还有其他类似于折叠床的东西。难道,白琴是跟他父亲睡在一起的?   白琴虽然是和父亲住在一起,但她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和小孩子的时候总有些不同,倘若这么大了还和父亲睡在同一张床上,未免有些不合情理。想到这里,林珩心里浮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单亲家庭的孩子往往对父母的依赖会更深,倘若白琴与他父亲关系融洽,同住一张床虽然有些尴尬,勉强也可以理解。但是……林珩记得萧晴曾说过,白琴的父亲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嗜赌,时常殴打白琴,白琴也常常因为无法忍受父亲的暴力而偷偷溜出去几天不回家。   这样的父女关系,怎么可能会睡到同一张床上?   “别想了。”南郁城见他站在原地沉思,开口打断他:“白琴和白允才两人之间有过不正常的性关系。”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怎么措辞:“准确的说,白琴从十三岁开始就曾经多次遭遇白允才的强暴。”   林珩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南郁城:“怎么可能?!”   “喏。”南郁城递过来一本破旧的日记,翻开其中的某一页:“她自己写的。”   林珩一把夺过日记本,匆匆扫了几眼,心头大震。   白琴在日记里面写得非常隐晦,对于这种事情感到极度的羞耻和痛苦,但是由于内心实在缺少一个宣泄的途径,尽管可能会被人看见,但她仍然选择将事情记录了下来。   林珩不知道年幼的白琴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去写下这些内容,也不知道这个个瘦小的姑娘如何能够默默的忍受这么多年。   “先别急着可怜她。”南郁城冷笑着斜睨了他手中的日记本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绕到房间的另一边去查看。   林珩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有些呆滞的拿着日记本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床上。   虽然已经二十来岁,大学也即将毕业,勉强算半个社会人士,但林珩的生活环境一直以来都非常单纯。即使母亲的早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除此之外,他的生活一直以来都算是一帆风顺,许多灰暗龌龊的东西他都没有接触过,因此当发现身边的人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挣扎着生存,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的目光无意识的在房间里游走,脑子里有些混沌。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是一封薄薄的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说明,林珩迟疑了一下,将它拆开:   “不管是谁,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的人生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折磨,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在很多年以前我就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我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我腐朽的生命里一束清澈的光。   然而,上天对我如此残忍,连我想要一直看着他的小小心愿都要剥夺。   我患了癌症。   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医治的必要的。我也没有钱去治疗。对于死亡,我从来没有畏惧,还有什么会比像我这样活着更糟糕的呢?死亡也不过如此罢了。   唯一舍不得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看见他了。   ……   我必须要将我的感受告诉他,必须要让他知道我曾经那么深刻的喜欢,不,是爱着他。   哪怕是死,我也一定会带着对他的爱下地狱。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重生。换一个面孔,换一种生活。”   白琴的信写得非常混乱。开头的段落大部分是抒情,描述了很多关于林珩的细节,字迹娟秀沉稳。然而到了中间,信上的内容却忽然断开,中间有两行的空白。再下往下,字体便变得十分潦草,措辞也比之前激烈了许多,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珩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不对。他拿着信走到南郁城身边:“你看看,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南郁城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随即蹙起眉“啧”了一声:“果然是她。”   “什么意思?”林珩问。   “你先别管。告诉我,你们学校里有没有类似于表白圣地之类的这种地方。”南郁城一边掏手机一边问。林珩点点头:“有,就是图书馆外面的那株榕树下面。学校里有传闻,说在那里表白被接受心意的可能性更高。”   南郁城嗤笑一声,不予置评。只是迅速拨了一个号码过去,快速的对电话那头吩咐道:“让杨阳带几个人去A大图书馆门口那株大榕树下面守着。一旦发现有男女单独在树下对话,立刻把图书馆周围全部清场。”   说完,他将白琴的信递还给林珩,道:“咱们马上过去。差不多该收网了。”   林珩一怔:“收什么网?”   南郁城不回答,只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迅速的推门出去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刚刚擦黑,刚踏进校园南郁城那边就接到电话,是杨阳,说是已经发现了一对男女出现在榕树下。杨阳在不惊动那两人的情况下迅速将图书馆周围清场,等待南郁城赶过去。   汇报完情况,杨阳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话说,这A大里面风花雪月的事儿可真多啊。我读大学的时候怎么没碰上这么多主动的女生呢?”   南郁城的手机声音开得有些大,林珩走在他旁边不小心听见了这一句,正觉得有些好笑,又听杨阳补充道:“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林珩这室友长得太引人犯罪。这才几天,就第二个小姑娘跟他表白了。”   “闭嘴。专心盯着。”南郁城终于忍无可忍,挂断了电话。   倒是旁边听着的林珩脚步一顿,迟疑道:“崎远在那里……不会有危险吧?”他有些担心。   虽然不懂南郁城这样安排的用意,但多少也能猜到大概是用这一对男女来引诱出凶手。这么一来,作为诱饵的顾崎远岂不是很危险?   “不用担心他。”南郁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比你想象得要厉害多了。”   两人到达图书馆的时候,正看到顾崎远跟一高个儿女生面对面的站在榕树下。那个女生林珩曾经见过几次,是中文系的聂娉婷,在A大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一个姑娘,性格强势,平时爱参加学校文艺活动,擅长打理各类人际关系,长相也十分出众。林珩认识的男生里面,有好几个都对她抱有想法。   没想到这女生竟然这么想不开的看上了顾崎远那个面瘫。   眼看着那个女生一直在不停的说着什么,而顾崎远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情,连看着聂娉婷的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虽然知道现在想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林珩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唾弃了顾崎远一把。   正想着,就见顾崎远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他说的很简短,隔了一定的距离林珩无法判断说的内容是什么,但是当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原本还含羞带怯的聂娉婷一下子愣住了。   顾崎远似乎还嫌不够彻底,又慢吞吞的补充了一句。   这下子,聂娉婷的脸色彻底的白了。   “这小子,倒挺会拒绝人。”一直默默旁观的南郁城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了想又“啧”了一声将烟放了回去:“看样子他们应该快结束了。”   刚说完,就见聂娉婷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看也不看顾崎远,直接转身便走了。   看到聂娉婷转身,林珩和南郁城都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榕树正对面的一小块林地里面。树木相对比较稀疏,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对面的两人察觉。   林珩避让的时候足下有些不稳,一不小心踩到一根光滑的树枝,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南郁城立马一手将他捞到怀里。   南郁城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充满了林珩的整个鼻腔,他的手用力的握在林珩的腰上,将林珩死死的钳制在自己的怀里。林珩先是一怔,随机便略微挣动了起来,想要叫他放开自己。然而南郁城的手却越发收紧,他低下头,贴着林珩的耳朵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别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聂娉婷正好从挡住他们的这株树前经过,因而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但语气却有些凶狠,似乎是被林珩动来动去惹得有些恼怒。他的呼吸轻轻的喷在林珩的鼻尖,几乎是瞬间就让林珩涨红了脸。   林珩被他拥在怀里,脑子里一片浆糊。周围的声音似乎全都听不见了,只能感觉到南郁城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气息将他整个人蛊惑住,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喂。”怀里的人不知道走神走到哪去了,南郁城见顾聂二人都已经各自走远,便拍了拍林珩的脸,“回魂了。”   林珩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南郁城,结结巴巴道“你、你……”   “我什么?走了。”南郁城拽了他一把,“咱们得跟上她。”      ☆、chapter 10   林珩很快收拾好心情跟了上去。   聂娉婷像是被顾崎远气得不清,不止气,显然她还很伤心。这个姑娘素来是敢爱敢恨的性格,走在路上就忍不住抹眼泪,嘴里似乎还不停的骂着什么。   林珩跟在聂娉婷身后不远处,有些疑惑:顾崎远这家伙到底说了什么?居然把人伤成这样?看来回去果然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对待女生不能这么粗暴。   这么想着,就见聂娉婷竟然走到了学校小树林的边缘。   这一片因为树木过分葱郁,光线有些暗淡,因此即使是白天来这里的人也很少。更别提此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下来,再加上南郁城的刻意清场,这会儿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聂娉婷也不知是太过伤心所以没注意周围环境,还是单纯的胆大,竟然一个人就跑到小树林里去了。   林珩与南郁城对视了一眼,两人迅速跟上。   小树林里树木众多,枝桠浓密。林珩与南郁城很轻易的就将自己隐匿在树后,聂娉婷完全没有察觉,她似乎是走累了,有些自暴自弃的靠在了树上。   这个时候,躲在不远处观察的林珩忽然感到了一阵凉意。像是周围的温度忽然降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朝着南郁城看去,就见他也蹙起了眉头,目光死死的盯住聂娉婷的方向。   沉浸在伤心中的聂娉婷没有察觉,此时在她头顶的正上方,正缓缓凝聚了一团白色的烟雾,这一团烟雾似人非人,看起来非常的模糊,正慢慢的朝着她的头顶靠过去。   “是怨灵!”南郁城低咒一声。林珩有些疑惑的看了过来,然而此时南郁城已经来不及向他解释,他飞速的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果然发现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躲在两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下。   “你在这里等着。不许乱动。”南郁城快速地吩咐了两句,便弯下身子缓缓朝着那个瘦小的身影靠了过去。   林珩躲在树后,看着他的动作,再顺着他移过去的方向一看,瞬间便明白了。   原来凶手居然就在那里!   他忍不住探出头往凶手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竟然看见了白琴!   虽然之前对于南郁城的暗示他心中一惊有了些不好的猜测,然而当真相赤裸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林珩觉得自己还是难以接受。   眼前的白琴似乎跟他所熟悉的那个人有很大的差别。尽管她看上去仍然非常的瘦小,仿佛就连身上单薄的裙子都能将她的肩膀压垮。   她的眼窝很深,眼睛大大的睁着,脸色苍白,表情专注却透着一丝疯狂。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不远处的聂娉婷身上,慢慢地,她的唇边拉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林珩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   他猛地顺着声音看去,原本靠在树干上休息的聂娉婷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一团白色的烟雾所包裹住。她在烟雾中不断的挣扎,像是想要脱离出来,然而不论她怎么跑,那团烟雾始终萦绕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紧紧的缠住。   她不断的尖叫着,像是看见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踉跄着跑了两步便跌坐在了地上,跌倒的地方距离林珩所藏身的位置甚至不足一米。   林珩想到南郁城的吩咐,迟疑了一瞬,然而就在她迟疑的瞬间,聂娉婷忽然痛苦的开始原地打滚!   她像是全身着火似的痛苦的尖叫着,一边翻滚一边挣扎,拼命想要摆脱这种痛苦。   看到这个情形,林珩咬咬牙,再也按耐不住冲了上去。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只能挥舞着双手想要将那团笼罩她的白雾驱散。   然而,当他的手碰到那团烟雾的瞬间,仿佛是空气忽然收缩了一下。那团四散的烟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凝结在了一起,幻化成一个小小的婴孩。   那婴孩面目狰狞,看着林珩却畏惧的尖啸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正在这时,不远处又是一阵惊呼,林珩一下子便反应过来那是白琴的呼声,他抬头往那边看去,只见南郁城已经轻易地将白琴擒住。白琴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看着林珩。   那样的眼神,让林珩心中一跳。   看了一会儿,她突地笑了,对着林珩做了一个口型。   随后,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刺激了正处于茫然状态下的怨灵。   它闪电般的朝着白琴冲了过去,南郁城阻拦不及,那怨灵一下子扎进了白琴的身体。瞬间,白琴的周身便燃起了大火。   林珩往前跑了两步,想要阻止,然而南郁城却冲他摇了摇头。   没用了。   那火不知有什么妖异,几乎瞬间就将白琴融化殆尽。方才的一幕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小树林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地面上只余下一滩灰白的粉末。   林珩怔怔的看着一地的骨灰,想着白琴刚才对自己做的那个口型。周身忽然泛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凉意。   “总算结束了。”南郁城走过来将晕倒在地的聂娉婷扶了起来,对着林珩招了招手。   林珩顺从地走了过去,脑海中一片空白。   “交给你了。”南郁城很不负责任的将聂娉婷往他怀里一推,径自走到一边掏出烟叼在嘴里,一边抽一边打电话:“叫几个人过来。小树林这里,对,已经解决了。”   听到他这么说,林珩涣散的思维终于清醒了一点,他问道:“那个挖心的凶手怎么办?”   南郁城猛地回过头:“什么挖心的凶手?”   “就是你说的什么显性凶手隐性凶手……”林珩喃喃:“杨阳说是你推测的。”   南郁城脸色有些沉,一言不发的将烟头捻灭。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知道。”   “那这个案子……”林珩仍然不放弃。   “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看林珩似乎还想插嘴,南郁城不耐烦的打断他:“闭嘴。我说结束就结束了。赶紧背上人跟我走。”   见他脸色很差,林珩不敢再问。老老实实的背着聂娉婷跟他走了出去。   外面早已有警车在等候。林珩将聂娉婷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却跑到南郁城的车上去坐着。   今天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必须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看到的一切。   然而,没等他开始自我消化。南郁城已经打开车门坐了上来。   他看也不看林珩,迅速的发动车子开了出去。等车驶出学校林珩才反应过来,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回家。我要洗澡。”南郁城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抽空瞥了林珩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   “你为什么认定凶手是白琴?”南郁城的话说完,林珩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因为那封遗书。”南郁城淡淡道:“你把它拿出来仔细看看。”   那封遗书林珩之前就放在包里,这时听到南郁城一说,便把它翻了出来。仔细看了两遍,除了觉得前后情绪落差有些大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封信前后很不一致?”南郁城淡淡道:“开头的那一段才符合她的心理,后半段的时候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从小被父亲强暴凌虐的女生,缺乏家庭和社会的关爱,生活窘迫、朝不保夕,自卑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她习惯了承受和逃避,不去直面尖锐的现实,而是躲到角落里,用一种卑微和仰慕的眼光去看那些对她来说光明又遥不可及的事物。”说到这里,南郁城看了林珩一眼,目光很深:“比如你。”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他是我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我腐朽的生命里一束清澈的光。’对于她而言,你就是她的信仰。所以她会仰慕你,追随你,为了你不顾一切,但是——”他一字一顿的道:“她绝对不会,也不敢,占有你。”   南郁城偏过头来,腾出一只手指了指他手中的信,“但是你看,在这封信的后半段。她用的词语非常坚决,并且充满占有欲。她用了很多个‘必须’。‘必须要将我的感受告诉他’,‘必须要让他知道我曾经那么深刻的喜欢’,还有‘我也一定会带着对他的爱下地狱’。这样的句子,不是她这种人能够写出来的。就算是受到再大的刺激,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大的改变。这从人的心理发展轨迹来讲,是说不通的。”   听到他这么说,林珩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对。我在看这封信的时候,就一直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前后两部分是两个完全不同,并且完全没有瓜葛的人写的。”   “人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因此,只能说明,在这段时间内,有其他的因素干扰了她。或者说——”南郁城道:“扭曲了她。”      ☆、chapter 11   汽车下了高架桥,南郁城的速度渐渐放慢了下来:“在你第一次告诉我白琴失踪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怀疑她跟这次的案件脱不了关系。这种关系并不是作为受害人,而是作为一个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凶手。”   “你也许并不清楚,从含有极大怨气的女尸身上取走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可以炼制什么。”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林珩投来的疑惑目光,扯起嘴角冷冷一笑:“从五具不同的女尸身上,取得她们的耳、眉、眼、鼻、口,再配上特有的材料,可以炼制一种让人改型换貌的药。”   “这种药的作用,跟普遍意义上的整容是完全不同的。它不单单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它是可以‘重塑’一个生命。”   “重塑?”林珩疑惑。   “对。打个比方,假设你是个男的。”他顿了一下,揶揄道:“当然你本来就是男的。但是如果你想变成女的,那么吃了这种药之后,你可以彻底的变成一个女人,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你都会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就像是另外的一个人。”   “难怪白琴在信的最后说:‘如果可以,我一定要重生。换一个面孔,换一种生活。’原来她指的就是服下这种药后带来的改变?”林珩喃喃。   “对。我猜测大概是在白琴决定自杀的时候,遇到了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告诉了她这些方法,并且教会她如何召唤怨灵。”说到这里,南郁城有些严肃:“这个幕后黑手的动机尚不明确,但是如果不是最后他刻意将这封信留在那里,我们要破这个案子,可能还要再费一些周折。”   “你的意思是,这封信是那个幕后黑手故意放在白琴家里的?”林珩讶道。   “这种可能性很大。”南郁城道:“有谁会把遗书满屋子乱扔?还正好就在床脚下,让你一踩就能踩到?她那本日记我都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出来的,没道理遗书就随随便便的放在那里。”   “那么为什么白琴要杀死那些表白失败的女生?她自己不是也……”说到这里林珩有些尴尬,没有再继续。   “正是因为她自己也被拒绝,所以她才要杀死那些女生。”南郁城道:“得到了力量的她,对于过去的那个自己无比的痛恨。所以她才会以非常残忍的方式杀死白允才,她想杀死的不光是那个凌虐她的父亲,她还想要毁灭掉从前那个根本不懂得反抗的自己。”难得的,南郁城叹了口气:“人的心魔倘若太深,但凡受到诱惑,轻易地就会走上歧路。”   听完他的解释,林珩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说白琴的下场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然而又何尝不是现实将她逼成了这样?如果她是个好人家出生的姑娘,又怎么会不得已最后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林珩默默的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说的那个怨灵是怎么回事?就是之前袭击聂娉婷的那个东西么?”   “嗯。那种东西非常难缠,一旦被它沾惹上,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梦魇中。之前那两个受害者,应该都是被它缠上才会被吓死的。”   “那……”林珩想起之前的那一幕,自己的手刚碰到怨灵,怨灵便立刻像是受到灼伤似的躲闪开,他迟疑着问道:“那为什么我刚才一碰它它就躲?”   南郁城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来凝视他:“你刚才碰到它了?”   “碰了啊。结果它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小孩子,还尖叫了一声。”林珩很无辜。   南郁城脸色阴沉,没有吭声。林珩看着他这副样子也不敢再问,心里却又多了一层疑惑。   有很多事情南郁城其实并没有向自己说明,就比如那个神秘的“隐性凶手”,再比如这个怨灵……这个案子里面,似乎还有许多是林珩现在无法触碰的禁地。   但是,林珩却也不想再去考虑了。事情到此勉强算是画上了句点,只要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件,那些问题的答案,不知道也就罢了。   总之,他是真的不愿意再搅进这类事件之中了。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一路沉默着到了南郁城的公寓。   进了门,南郁城便奔向浴室,也没有理会林珩。林珩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回学校。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现在案子已经解决,自己也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   不过……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浴室紧闭的门上:南郁城这个家伙,居然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是想用沉默来将他赶走吗?!   好歹也算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吧。这人简直太无情无义了。   一面腹诽,一面将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件件折叠好放入箱子里。   原本以为这个案子还会拖上一段时间,因此当时来的时候林珩带了好几套衣服,没想到才住了两天就得打道回府,说实在的,他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收拾好了东西,又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来忙活了大半天先是看尸体又是抓凶手,两人似乎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想到厨房里丰富的食材,再摸一摸自己饿瘪的肚子,林珩决定好好搞劳一下自己。当然,顺带也喂饱南警官的肚子。   于是,当南郁城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穿着围裙的林珩。   林珩在男生中的个子不算很高。偏瘦,皮肤白皙,第一眼看上去便让人感叹这人生得好,眉目清秀,笑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感觉。   然而南郁城与他接触几日后却发现,这人外表看去挺聪敏,实际上脑子里整天乱七八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关键时刻总有几分掉链子的意味。   此时他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表情得意的对南郁城扬了扬手里的锅铲:“饿了吧?一会儿就好了。”   南郁城没吭声,拨了拨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客厅茶几上看了一眼。   “你还会做饭?”似乎是对林珩的手艺有些惊讶,南郁城道:“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会煮面就已经很不错了。”   “别小瞧人。”林珩将番茄炒蛋从锅里倒出,解开围裙端出来,边走边道:“你尝尝就知道了,我的手艺很好的。”   南郁城不置可否,随意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林珩小媳妇似的凑到他跟前,递上一双筷子:“喏,尝尝。”   南郁城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点点头:“不错。”   “对吧?”林珩笑眯眯的也跟着坐了下来,一面给他夹菜一面道:“奶奶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不然有时候就得饿肚子。”   “我记得你家境不错?”南郁城状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怎么会饿肚子?”   “家里的确一直有保姆照顾我。但是那时候我正在长个儿,平时又爱晚上下了课出去打篮球,打完回家肚子就饿了。那会儿保姆也都回家了。”林珩端着碗回忆:“我不爱去外面吃饭,就只能学着自己做。慢慢地居然喜欢上了做饭。”   “你那么爱打篮球,怎么还是长不高?”南郁城戏谑道。   说到自己的身高,林珩也有些自卑。其实他并不算矮,一米七八的个子在男生中应该算是中等,但在南郁城面前,确实显得有些矮小。   “可能是遗传吧。我妈妈个子比较娇小,我长得随我妈。”林珩淡淡道。   提到母亲,林珩的显得有些沉默,南郁城识趣的没再问下去,转而道:“你们快毕业了?”   “嗯,论文我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就等下个月答辩。”有些奇怪他竟然会问道这个,林珩老老实实的道:“怎么了?”   “你毕业之后应该会从学校搬出来吧?有考虑过住在哪里么?”南郁城这话一说出口,林珩差点脱口而出“当然是回家”,然而转念一想:他这样问自己,有什么目的?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就变成:“不知道,再看吧。”   南郁城沉默了一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他淡淡道:“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住在一起。”   林珩一口饭差点呛进了气管。   他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之前让自己搬进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那么现在凶手都已经伏法,还这么郑重其事的邀请自己同居……难道?   林珩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南郁城慢吞吞的解释:“你会做饭,而且喜欢做饭。我正好不会。咱们住在一起很合适。”   这算是什么理由?!   向来脾气温和的林珩也几乎快要暴走。这种话跟招聘钟点工或者保姆有什么差别吗?   难道他这个人的唯一价值就体现在做饭上面?   他想了想要怎么据理力争,要如何反驳自己的价值,自己除了会做饭还会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比如打扫家务,维修电视机(当然这个家里并没有电视机),除此之外他还会点其他的生活小技能……   想到这里,他忽然一顿。   似乎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为了证明自己住在这里可以提供更多的好处,而不单单只是做饭这一项优点。   从南郁城提出这个要求开始,他的潜意识里就根本没有想过拒绝他。   “……好。”   迟疑了片刻,林珩点点头。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过……他道:“但是你这里只有一张床,咱们两个没法睡吧?我看这房子里空间还很大,再摆一张也是绰绰有余。”   “嗯,我明天就让人送来。今天先凑合吧。”南郁城道。   “还有,如果以后要经常自己做饭,至少得买一张餐桌。”林珩一条条的列出来:“还有电视机也应该装一个,这些我可以自己来,你不用操心,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屋子里住了这么久你居然也不会觉得闷吗?要是我的话我早就……”   “闭嘴,吃饭。”南郁城终于忍无可忍,暴躁道。   “哦。”林珩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扒饭。   就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人顺理成章的住在了一起。后来林珩向顾崎远汇报这个情况的时候,顾崎远一声不吭,沉默了好一阵,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巨大的摔门声。林珩讪讪的挂了电话,从那之后,两人几乎一个多月没有交流。   而自以为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步调的林珩,在每天持续找工作+喂饱南郁城的单调生活中,也渐渐回到了最初状态。   然而他所没有料到的是,那些他以为与自己再也没有关联的事情,恰恰才刚刚开始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案子到这里就算是暂告一个段落了,之后会放一个南南和珩珩同居的小番外,然后开始第二个案子。   这个故事我预计会写35万左右,总共大概会有七个案子在里面,每个案子结束后,会写一篇番外。   第一个案子的结尾可能看起来有些仓促,我考虑过是否要修改,最后决定保持原样,因为这个案子只是一个“开始”,亲们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比较长的前言或是楔子,后面的才是主要剧情。   在这个案子里面我埋下了很多伏笔,有一些是关系到整个故事最终极的秘密,所以不能轻易解开,会在后面的剧情里面慢慢有所交代,请各位不要着急。   我是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小说,构思起来非常费劲,脑子比较笨有时候也想不出非常精妙的局,所以也希望各位读者大人们多多包含,细节的地方就不要太和我计较啦。    ☆、番外   林珩是在搬过来一个星期后才发现不对劲的。   起初只是觉得屋子里的东西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移动了位置,明明当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却莫名的往前移动了十几厘米,等他忙完了自己手里的事,转身想拿水杯的时候差点不小心将杯子碰到了地上,林珩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把问题归咎于最近为了准备答辩忙得晕头转向,估计是记错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单单只是记忆混乱所能解释的了。   某天南郁城不在家,林珩半夜起来上厕所。路过厨房的时候听到厨房里传来叽叽咕咕的声响,不是人声,倒像是什么小动物发出来的动静,然而他进厨房去看了几次,里面空空荡荡,一切看上去非常正常。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都是这样的情况,林珩跟南郁城提过几次,南郁城那段时间正好在忙一个案子,没有太多的功夫陪他聊天,匆匆的应了一声便出门查案了。不过从那之后,林珩倒是再也没听到厨房里传来什么动静。   然而真正让林珩觉得不太对劲的,是前不久的某天晚上。   那天夜里,南郁城依然不在家。林珩因为白天去帮一个学妹搬家累得不行,早早的就躺到床上睡了。   他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贴着他的脸,他下意识的挥了挥手,想要将那东西赶走,然而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对方,那东西便倏地消失了。   连带着脸上湿润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   他睡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就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仍然是凌晨,床头的电子闹钟发出轻微的滴滴声,提示已经是半夜三点整。   他迷迷糊糊的环视了一圈,发生浴室里此时正亮着灯,隐隐传来一阵水声。   南郁城回来了?林珩这么想着,他下床走了过去。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两人都比较繁忙,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好好说过话。关于南郁城正在忙着的案子,林珩之前听他提过一些,也有些兴趣,想着反正这会儿已经醒了,不如就好好陪他聊聊。   这么一想,又考虑到南郁城忙到这么晚,按他的性格多半又没吃什么东西,于是便进厨房打算给他煮碗面。   煮面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似乎停止了。   他想着南郁城估计就快出来,便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我给你煮了面,先别睡觉啊!”   没有人回答。林珩也习惯了,南郁城偶尔沉默起来比面瘫顾崎远还要厉害。   他利落的将面煮好,把面条捞起来,又淋了一圈自己今天白天才做的汤汁,得意洋洋的端着面走了出去。   然而,一跨出厨房,他就愣住了。   南郁城家的格局,是非常开阔的格局。之前林珩就曾经抱怨过,这个房子里除了厨房和浴室有所遮挡,其他的地方几乎是一眼就能看遍的。   房间里除了必要的承重墙,其他多余的墙壁都被撤除,因此林珩站在厨房门口,就可以将整个屋子里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诧异。   屋子里,此时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浴室的灯已经熄了,门仍然关着,跟之前一样。房间里只有他的床头开着一盏小灯,客厅中光线阴暗,但能清楚的看到,唯一的沙发上,此时是空无一人的。   难道南郁城洗完澡又出去了?   可是刚才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啊。林珩奇怪的想着。   他将面放到桌上,因为有些走神,所以放的时候手上没拿稳,一不小心溅了些汤汁到自己手上。   他立刻到浴室去洗手。   浴室里的灯和门都是关着的。他打开灯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当他推门进入浴室,看了一眼浴室光洁干燥的地板,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了。   他慢慢的洗着手,脑子里思考着。   忽然,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他终于明白是什么不对劲了!   是浴室的地面,以及浴室里的空气!   他进厨房之前,浴室里正放着水,开着灯,明显是有人在里面洗澡。   然而当他出来之后,浴室的灯和门都关着,房间里也空无一人。这一切可以理解成刚才洗澡的人因为有急事匆匆离开,甚至来不及向他告别。   然而,即便如此,浴室毕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洗澡时热水所释放出的热气必然会充满整个浴室。这股热气通常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散去,可是,眼下这个浴室里空气干燥凉爽,丝毫没有那种刚洗完澡整个浴室雾气蒸腾的感觉!   并且,浴室的地面虽然有排水孔,但是排水的速度并不快,刚洗完澡,地面多多少少都会积有一些水渍,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干燥光洁?!   从他听见水声停止,到他端着面从厨房出来,这中间绝对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考虑,一个刚有人洗过澡的浴室都无法恢复到现在这种地步。也就是说,林珩目前所看到的这个局面,从现实的角度上来考虑,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珩站在浴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冷汗缓缓的淌了下来。   正当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像是开门的声音。   他浑身一僵,猛地窜到浴室的门后,猫腰躲了起来。   从他所躲的角度,看不清门口的情况,只能听到进门的人脚步沉稳的一点点向着自己靠近。   走到大概距离浴室门口一米的地方,那个人顿住了脚步。   他没有说话,林珩也没有开口,心脏在静谧的环境下疯狂的跳动,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紧张得几乎快要把持不住。   “大半夜的,你玩什么呢?”南郁城的声音里有些疲倦,更多的是无奈。   他真的越来越不懂林珩究竟在想什么。自己在外面忙了一整天,毫无线索的回到家里,原本想洗个澡就赶紧睡觉,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那人弯着腰躲在浴室门后。   他难道不知道,浴室的灯开着,他就算躲在门背后,影子也会从门上印出来吗?   这么低的智商,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林珩倒是没想到南郁城在心里已经默默的贬低了自己一回,他听到南郁城的声音的瞬间,那颗不安的心就立时被放回了原地,他几乎是一下子从门后蹦了出来。   南郁城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不自觉的一挑:“你精神可真好。”   林珩摆摆手,表情还是有些紧张,他把南郁城拉倒沙发那边去坐下,手忙脚乱的将之前发生的、以及这一段时间他察觉到的不对经跟南郁城说了一遍。   末了,他颇为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小声的说出自己的结论。   “我觉得,这房子闹鬼。”   林珩自从得知南郁城是专门负责灵异事件之后,每次遇上科学上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总会毫不犹豫的把问题抛到神神鬼鬼的这一类上去。   原本以为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南郁城会有些警觉,谁想到他像是无所谓似的翘起腿靠到沙发上,双手摊开,坐得非常悠闲自在。他看了林珩身后一眼,淡淡道:“你才知道?”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林珩的头发都差点竖了起来,他哆哆嗦嗦的道:“这里真的有、有鬼?”   “你背后。”南郁城朝着他背后扬了扬下巴:“被人害死的,二十年了,一直想找仇人报仇。自从知道我能看见他们之后就一直跟着我,跟了快三年了。”   林珩脖子一僵,不敢回头去看,下意识的往反方向挪了挪。   然而他刚刚一动,南郁城又冲着他挪动的那个方向指了指:“跳楼死的。死的时候才十九岁。你刚才看见在浴室里洗澡的就是他,他有洁癖,经常上我这儿借浴室。”   这下子,林珩彻底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猛地冲到南郁城旁边,崩溃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个鬼?!”   南郁城没吭声,环视了一圈,淡淡道:“算上天花板上吊着的那个,一共三个。还有两个今晚估计约会去了。”顿了顿,他补充道:“哦,你上次说厨房里有声音,就是他们躲在厨房里接吻。”   林珩觉得他可能还在做梦。   他无法理解南郁城怎么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口吻来讲述这么惊悚的事实。他宁愿相信自己没有睡醒!   他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很痛。   “别折腾了,你没做梦。”南郁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相比活人,死人其实要诚实得多。”   林珩呆呆的站在原地,默默的消化着南郁城刚才所说的一切,他忽然深深的觉得,自己当初同意搬过来,真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第二卷:小镇夜谈】 ☆、引   一九八四年的春天,茂集镇上来了一个女人。   来到镇上的第一天,她的名声就传遍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几乎人人都在议论她。   议论的理由非常简单。作为远离中心城市的小镇,交通不便,又难以与外界取得频繁的联系,因而茂集并不是一个发达的地方。   相比于其他的小镇来说,它甚至更显得落魄贫穷,小镇上住了百来户人家,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彼此知根知底,忽然间来了一个外人,自然所有的话题都会转移到这个外来人的身上。   更何况,新来的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   不仅美丽,并且是个年轻的未婚孕妇。   这在当时那个年代算是比较令人哗然的事情了。   小镇里的人大多思想保守,对于未婚先孕的接受度很低,因此这个女人刚来没几天,几乎就成了全镇女人的反面教材。谁家的女儿不听话,或者谁家的老婆不检点,都会被拿出来和她做一番比较。比较结束后,又忍不住叹息一声:那么漂亮一个姑娘,年纪轻轻的,竟然做出这种事情,简直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然而那个女人对于这些流言却非常淡定自若。   她住的地方,是在茂集镇边缘靠近乡下的位置,很小的一间屋子,屋子的主人是个九十来岁的老太,年轻时脾气相当火爆,即使现在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还是改不了当年的脾气。   每当有人打她家屋前经过,对新搬来的女人指指点点,老太婆总是不客气的一口唾沫淬了出去,骂骂咧咧的声音能追着人传出好几条街,也不知道以她的年纪如何还能如此中气十足,若是不看她那一头的银发以及苍老的皱纹,就凭这精气神,说她五十岁也有人信。   每当老太激动的骂着那些人时,那个年轻女人总是很安静的站在一旁,一手抚着肚子,脸上挂着淡静而恬美的微笑。   仿佛所有的言论和中伤都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她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她的身份背景,以及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在她恬淡的微笑里,淡化成一个诡异而美丽的谜题。   渐渐的就不再有人时常提起她。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肚子也慢慢的大了起来,人们慢慢的接受了她的存在。   忽然有一天,小镇上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在那个年代的大城市也并不算稀罕东西,但是放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一个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见到一辆卡车的小镇上,它的到来无疑引起了全镇人的围观。   这辆轿车的主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国字脸,五官端正,一身西装笔挺。   他在那个女人的家里停留了两天。镇上的人都猜测是否这个男人就是那女子肚里孩子的父亲?这是打算回来把人接去大城市里结婚过好日子?   没有人知道真相,众人都只是根据自己看到的一切默默的推断着。   到第三天的时候,那个男人离开了。   年轻的孕妇仍然留在了小镇上,保持着她永远淡静的笑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众人都忍不住有些唏嘘:这样好的一个女人,还怀着对方的孩子,竟然就将她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些大城市里的男人们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有什么比老婆孩子更重要?   那个年代的人们都相对淳朴,只是单纯的以为两人是因为家庭原因两人无法在一起。互相之前传得多了,小镇上的人看着那女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同情。遇上那女人需要帮忙的时候,大家也都会搭把手去帮助她。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又恢复了平静枯燥生活的时候。   那个女人却忽然毫无征兆的死了。   她的尸体是被几个小孩发现的。   据说头一天晚上还有人见到她在集市上买菜,笑容与以往如出一辙,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可第二天,几个小孩在小镇边上一口干枯多年的井边踢球,一不小心将球踢到了井里,几个人往井下一看,这才发现了她。   她是投井自尽的。   死时二十四岁。已怀孕八个月。      ☆、chapter 1   烈火中,她满身是血,头颅高高的扬起,苍白瘦削的脸上缓缓绽出一抹疯狂而诡异的笑容。   她定定地看着他,嘴唇蠕动着,缓缓吐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明明是世上最温情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却仿佛带着从地狱深处蔓延而来的恐惧与寒冷,一瞬间袭裹了他全身。   林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又做梦了。   距离白琴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原本已从生活中逐渐淡去的影子,却因为一个梦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坐在床上,慢慢的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作为一个中规中矩,从小没有犯过什么大错的人来说,白琴的事件对于林珩是一次很大的冲击。他一方面同情着白琴不幸的遭遇,另一方面又对白琴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恐惧。   这几个月以来,他并不愿意去深思关于白琴的事情。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白琴变成最终那个样子,跟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这种感觉让他时常会感到愧疚,莫名的不安和罪恶感。   他无法正视这样的感觉,只能选择回避。因而,他也回避了白琴事件中众多的疑点。   首先,当初他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透过磨砂玻璃所看到的门外人影是否就是白琴?如果是,那么她为什么会悄悄出现在自己的寝室,一句话不说却又默默的离开?   其次,倘若按照南郁城所说,在案件进行的过程中,自己曾经存在生命危险,那么既然已知凶手是白琴,以白琴对自己的感情,不应当会对自己下手。   并且,倘若她真的对自己动过杀机,那在南郁城出现之前,她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干掉自己。   然而她却没有。既然没有,那么南郁城所说的危险,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三,在这个案件中,还有一个隐形杀手,也就是那个挖心的人。他的存在虽然对于整个案情的开展并没有大的影响,但是却为案情增加了一丝扑朔迷离的因素。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挖心的目的是什么?他是否就是南郁城口中所说的那个幕后人?而南郁城为什么在提到他的时候表现得如此讳莫如深?南郁城所说的危险,是否就是因为这个人?   第四,醉酒误入小树林的那一晚,自己究竟是真的时隔多年再次梦游,还是别有隐情?   第五,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南郁城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定凶手是白琴?   按照南郁城所说,之所以怀疑白琴是凶手,是因为凶手夺取了受害人的眼睛和耳朵。这种对五官的剥离可以炼制一种让人“重塑”的药物。   白琴需要这种药,是因为她想要借此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想要抹杀掉过去的自己,重头再来。   可关键是,南郁城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但,他怎么知道白琴希望重头开始呢?!   他所有的推断,都有一个前提条件。   这个前提就是:他必须要对白琴的生活非常了解,清楚的知道她缺少什么,她需求什么。因此,当受害人的尸体上呈现出五官缺失这样的特征的时候,他才会迅速的将目光放到白琴的身上!   但是倘若这样说来,那么岂不是南郁城在案件发生之前,就曾经认识白琴?!   可是这也说不通。   以南郁城那样的性格,作为一名警察,如果他早就知道白琴身处在那样的环境下,他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会想办法让白琴从她父亲手中脱离出来。而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因此,“南郁城在案件发生之前就认识白琴”,这个假设是解释不通的。   那如果不是这样,南郁城究竟又是如何判定白琴是凶手的呢?   对于这些问题,林珩从来没有向南郁城开口求证。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逃避心理,另一方面,是他不愿意去猜忌南郁城。虽然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但他愿意往好的方向去想,毕竟像白琴这样的事件毕竟是少数,生活中是没有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事故的。他愿意相信平淡的生活会把他的疑虑磨平,让他慢慢的恢复到从前那样简单而充实的生活中。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忘记的时候,却发现其实这些事情一直都没有从他脑海中散去。它们始终顽固的盘踞在那里,得不到答案,就永远不会终止。   想到这里,林珩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决定破罐子破摔。   走到阳台上,南郁城正靠着墙抽烟。   他的烟瘾很大,每天会抽一到两包烟,但他身上的烟味很淡,混合着他惯常使用青草味沐浴液,让林珩每次靠近他的时候,都有一种微醺的错觉。   “醒了?”南郁城见他来了,将烟头捻灭:“你是打算今天就走?”   林父前两日给林珩打了电话,再三嘱咐林珩今年记得回老家去祭祖。原因是他自己今年因为生意的缘故在外地出差,无法分身。并且按照往年的情况,祭祖一般都需要一周左右,像林老爷这种常年不着家的人,让他放弃自己数百万的生意,花一周的时间呆在乡下,就为了拜祭一个死去多年的祖宗,在林老爷的字典里面,这种低效率零收益的事情,显然是没有实际操作价值的。   因此,这种没有实际操作价值的事情,从林珩成年开始,就完全的落到了他的头上。   林父这一脉是比较传统的老式家族,每隔一年都会有一次全家性的祭祖活动。地点是林珩现在所处的这座城市辖内的某个地级市名下的小镇上。小镇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再加上祭祖涉及到看黄历、选时辰种种麻烦事,因此一般情况下林家人都会提前几天到场,顺便联络家人感情,来回大约是一周左右的时间。   前几天林父打电话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南郁城也在场,正好听到了他们的通话,林珩便大致的跟他解释了一下。恰好南郁城最近在忙着查一个地下停车场的案子,平日里也少有在家,因此对于林珩离开一周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今日正好是林珩准备回老家的日子,原本打算一早起来就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做了这么一个梦,让他一觉醒来心烦意乱,直冲冲的跑到南郁城面前,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原本的安排。   “啊,对。是的。”林珩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卡壳,原本组织好的语句突然被打乱,思绪就绕到祭祖的事上去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些什么。   “行李收拾好了么?”南郁城瞥了一眼房间里,林珩的床就在他的床旁边,中间隔了一条供一人行走的通道。此时林珩的床上乱糟糟的一片,被子床单都还未整理,显然这人是一起来就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想到这里,南郁城不知道为何忽然心情愉悦了一些,挑起嘴角揶揄道:“你这一大早慌慌张张的冲过来做什么?尿床了?”   “你才尿床!”林珩的思绪又一次被他打断,有些恼怒。迟疑了一下,想要开口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疑问一股脑的抛出来,然而再一想,却又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合适。   今天毕竟要赶着回家祭祖,时间本身就匆忙,要问也不会迅速就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如等到自己祭祖回来之后,选个时间两人好好的谈谈。   想到这里,他便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我这几天走了,你自己知道上哪找吃的去吧?”他这句话问出口之前也没多想,原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避免引起南郁城的疑心。没想到南郁城听到后,脸上的笑意更重:“你怕我饿死?”   “谁担心你这个。我就是怕有些人吃惯了我的手艺,我一走就茶不思饭不想,什么事也做不下去。”他贫,林珩也跟着贫。   “有道理。”谁知南郁城听完竟然点点头:“那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   “啊?”林珩傻眼。   “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收拾东西。”南郁城说着,便越过他进了房间,从柜子里提出一个行李箱来,当真开始收拾东西。   “喂喂。”林珩跟在他后面叫道:“我是去祭祖,不是去旅游,你跟着我去做什么?!”   “蹭饭啊。”南郁城说得理所当然。   “你不是手头有案子么?能放你就这么走了?”林珩不甘心,继续劝。   “哦,你说那个停车场闹鬼的案子?”南郁城停下动作,偏头想了一下:“已经破了。就是个小鬼没事喜欢半夜去那里踢球。”   “你说的小鬼……是真的……小鬼?”正式搬进南郁城家后没几天,林珩就被南郁城家里的五只鬼给吓得够呛,后来在林珩的强烈要求下,南郁城不得不将那几只在自己家里住习惯了的鬼给赶了出去。原本以为经历过这一次,林珩至少对鬼魂一类的畏惧会少一些,没想到仍然是谈之色变。   南郁城在心里叹了口气,淡淡的解释:“嗯。七岁大的小男孩,车祸死的。死的时候就在那个停车场。”他从柜子里取出几件衣服放到箱子里,又回头去看林珩:“还不去收拾?你不是赶时间?”   “啊,哦哦。”林珩一怔,连忙回头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不死心的问:“你真的要跟我去啊?”   “嗯。”   “那我怎么跟他们介绍你呢?”林珩踟蹰。   “随你。”   “室友?朋友?同学?”林珩不依不饶。   南郁城被他念叨得有些不耐烦,手上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男朋友。”   林珩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是男的,又跟你住了这么久,勉强算是朋友了吧?不是男朋友是什么?”说话间,他已经干脆利落的收拾好了箱子,将拉链拉拢,大功告成的坐到了一旁,笑道:“怎么,不愿意?”   林珩讷讷的说不出反驳的话。      ☆、chapter 2   两人办事效率都不低,很快的便将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前林珩考虑到回老家的路程比较偏僻,没有直达的车辆,带着行李转车也很麻烦,因此还专程去找父亲借了一辆车过来,现在看来倒是用不上了。有南郁城在,开车的事情基本上轮不到他的头上。   林珩也乐得清闲,跟南郁城说了地址,南郁城调出导航,根本不需要他指路,一路上非常悠闲自在。   因为头一天晚上接连做梦,林珩睡得并不好,上了车很快就开始犯困。南郁城看他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车窗上,有些烦躁:“你要困就去后面睡。”   林珩“哦”了一声,南郁城停下车,他便迷迷糊糊的跑到后座去蜷着,随着汽车轻微的颠簸,很快的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林珩看了看外面,应该已经到老家的小镇边缘了。   南郁城将车停在路边,自己靠着车门在静静的抽烟,林珩坐在车内默默的盯着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从车里探出头去:“你怎么把车停在这里?”   南郁城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道:“不认路。”   林珩乐了:“导航没用了?”   “它能把我带到这里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南郁城瞥了一眼车内已经关闭的导航:“这里太偏僻,导航只能把我带到小镇边缘,接下来要怎么走就得靠你了。”说到这里,他淡淡的看了看了林珩:“睡醒了?”   难道他一直在等着自己醒过来指路?想到这里,林珩有些不好意思:“嗯,昨晚没睡好,太困。”顿了顿,他又道:“你等了我多久?”   “就一会儿。”南郁城把烟捻灭,转身上了车,一面发动一面说:“指路吧。咱们早点到了地方吃饭。饿死了。”   林珩这才低头去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他们从早上十一点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人匆忙吃了些东西随便垫垫肚子,到现在也的确早该饿了。   但按照林珩以往回老家的经验,从他所在的地方开车到老家的住所,四个小时就绰绰有余,而现在已经花了五个多小时他们却还在小镇边缘,那么不难想象,南郁城至少停下车等了自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要是自己一直不醒,那他岂不是要饿着肚子一直等下去?   不知为何,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林珩的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甜蜜。   有了林珩指路,两个人很快便到了林珩的老家。   老家的房子位于小镇的边上。北面临河,南朝小镇。东向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往西去则还有一大片的竹林,每到夏季的时候,躲到竹林里去总是显得格外凉爽。   房子是几十年前建的小楼。两层高,四方形的院子,前后两道门。前门朝着小镇的方向,后门则靠着外边的小河。出门不过百十来步就是河边。   林珩小时候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周围的一切也算是颇为熟悉。到了这附近,便跟南郁城讲了自己家族的一些旧史:   用来修房子的这块地是从太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   原本这块地上盖的是一座古旧的四合院,是以前太祖爷爷那辈做地主的时候修建的,非常气派,在当地颇有盛名。然而时日渐久,中间又有几次家道凋落,没能好好修整过这屋子,渐渐的便有些破败。而几十年前一场地震下来,就使得整个院子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会儿林珩的爷爷正是年轻的时候。拿着祖爷爷留下的遗产在外面闯荡了二十年,带着老婆孩子衣锦还乡,正好遇上以前的老宅子彻底垮塌,爷爷大手一挥,就决定在这片空地上盖一幢小楼。   然而因为爷爷当年在外面闯荡,习惯了大城市的生活节奏,回到小镇上没有呆多长时间,便又拖家带口的搬了出去。   而跟爷爷一母同胞的弟弟则留了下来,就住在爷爷盖起来的这幢房子里。爷爷每年也都会回到这里来拜祭祖宗。再到后来改革开放,人们的思想也有了变化,小镇里的人也慢慢开始往外跑,到最后就剩下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林珩的叔祖父仍然坚持住在那个地方。   后来爷爷去世,林珩的父亲不知与叔祖父他们这一家是有了什么矛盾,渐渐的往来便少了。只剩下每年一次的祭祖倒是会按时出现。然而近来这几年,因为林珩成年,林父便将这些事全权交给了林珩,自己则再也没有在老家露过面了。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林珩曾经陪爷爷回到这里来住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在林珩的印象中,叔祖父一家都非常热情,除了二叔家里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那个堂哥始终不太待见自己之外,其他的亲戚对自己一向也是很好的。因此对于回老家,林珩也感到十分的愉快。   “也就是说,你爷爷这一脉,现在就只剩下你和你父亲了?”南郁城听完他的讲述,道:“你叔祖父那边倒是人丁更兴旺一些。”   “嗯。爷爷只娶过奶奶一个媳妇。奶奶身体不好,生了我爸之后就再也不能怀孕,爷爷也不强求,所以咱们家这一脉确实比较单薄。”林珩说着就想起自己二叔家的那个堂哥,忍不住叹了口气:“叔祖父那边虽然有一男一女,但姑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生育,二叔有个儿子,可从小到大却一向不省心,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   “这么一来,倒还是你们家好。”南郁城挑起嘴角一笑:“至少教出来的儿子还是有模有样。”   “那是。”林珩毫不客气的收下了他的称赞,随即手往右边岔路口一指:“那边,进去就是了。”   拐过那到路口,一座明黄色的小楼房就出现在了眼前。   林珩他们抵达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待好一阵子了。   林珩一看到那个人影,便立马从车窗探出头去挥了挥手:“姑父!”   那人却没有林珩这么兴奋,只在远处淡淡的点了点头,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示意南郁城将车停到那边去。   林珩到门口的时候就下了车,南郁城独自将车开过去停好。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林珩正在大门口跟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站在一起,聊得很开心。   那个男人乍一看跟林珩有些相像,都是清俊的五官,儒雅温和的气质。然而再仔细观察,便能发觉两人的不同。   那男人带着一副眼镜,四十五岁左右,一米八的个子,偏瘦,眼角有细微的皱纹,笑的时候很含蓄,却总有一种疏离的意味。   而在他对面的林珩,虽然也是一副清俊的模样,性格却是实实在在的温和善良,心地好,人老实,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人。   正这么想着,南郁城忽然听到林珩说的一段话:   “……嗯,就是我一个朋友。他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没见过乡下的景象,稀罕得不得了,非要跟着我来。”林珩背对着南郁城,可劲儿的跟自己的姑父瞎编:“所以这次我就带他来看看,反正咱们祭祖他可以自己玩自己的,也互不影响。”   南郁城站在他身后,没吭声,默默的想着,或许这人也没那么老实?   “你这个朋友应该已经工作了吧?是什么行业的?”林珩原本以为姑父在问自己,正准备回答,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姑父的视线是往上看的。   林珩这才觉得头顶的光线有些暗,他抬起头,南郁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看了几秒,这才笑着转头对姑父道:“我是警察。就是来这里随便看看。”   姑父一怔,随机立马笑道:“警察好,为国为民,有出息,哈哈。”   三个人闲谈了几句,姑父便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林珩的姑父名叫曹思云,与林珩的姑妈林泽宜结婚已经将近二十年,虽然婚后没有子女,但夫妻感情一向不错。林泽宜是个泼辣的性子,在外面从来不肯吃亏,而曹思云又是儒雅温和的人,两者相遇,外人都以为曹思云定驾驭不住这母老虎,没想到林泽宜偏偏最听曹思云的话。在外面仍然是一马当先女中豪杰,回到家里立刻就变成小鸟依人夫唱妇随。两人和和美美的过了这么多年,倒真没出过什么矛盾,算是林珩眼中的一对模范夫妻。   “你二叔他们的车在半路上抛锚了。刚才给我打电话,本来说好一起吃晚饭,这么看来估计得今晚才能到。”曹思云领着林珩上了二楼,一面走一面道:“一会儿你们就先吃了饭早点休息,今天开了这么久的车也累了。明天再陪你们在附近好好走走。”   “谢谢姑父。”林珩笑道:“每年祭祖都是你负责忙上忙下,要是你不出面安排,我和二叔恐怕只能坐在一起干瞪眼了。”   “唉,说什么话。你二叔性格直,让他操心这些事那是为难他。反正我横竖没事,帮你们打理打理不是挺好?”说道这里,他将两人领到了二楼,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小珩你还是住这间屋子?你往年都是住的这里,我估计你也习惯了。”见林珩点点头,曹思云又回头去看南郁城:“小南就跟我来这边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曹思云这话一说完,林珩立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小南,哈哈哈哈。”   南郁城回头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林珩表情一僵,立马对曹思云道:“呃,姑父,你叫他郁城就好了。”   曹思云笑呵呵的点头,领着南郁城过去了。   林家的这幢小楼只有两层,并且修建成了类似四合院的形式,两边两栋侧楼,中间一栋主楼,主楼与侧楼之间由直角拐弯的楼道连接在一起。林珩的房间在左侧楼道尽头,而南郁城的房间正好就在右侧楼道尽头。两人的房间隔了一段距离遥遥相对,站在门口的阳台上,正好面对面可以看到对方。   进了房间,林珩将带来的东西整理好放入柜子里,就将房间的窗户打开,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象。   林珩窗户正好是在小院大门的正上方,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外他们来时经过的那一条小道,还有不远处田地里金色的麦子。风一阵拂过,那麦子就宛如浪潮高低起伏,衬着背后金色的夕阳,美不胜收。   他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些动静,就转过头去。   南郁城正靠在门边静静的凝视着他。   他的身影背光,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一双眼睛黑黢黢的,仿佛深深的望进了自己的灵魂里去。   林珩看着他,心照不宣的笑了:“下去吃饭?”   南郁城没吭声。林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要饿死了。”      ☆、chapter 3   吃饭的时候,叔祖父没有露面。   曹思云说最近因为天气太热,叔祖父年纪大了,气候稍微有些变化便吃不下饭,精神也不济,就留在房间里,等晚上饿了再让保姆准备些东西上去。   姑母林泽宜也没有出现,据说是到镇上去见见多年前的一个老友,等到晚上二叔回来的时候她再过来。   林珩默默的吃着饭,听着姑父跟他解释这些,心里慢慢的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总觉得父亲这一边的家人,虽然接触不算很多,但是对待自己也是非常热情温和的。小时候自己想要什么,只要稍微撒个娇,都会有叔叔姑母轮流来满足。然而年纪大了之后,或许是确实平时接触得太少,难得见一次,他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礼数周到,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妥。   林珩在生活里神经有些大条,别人对着他笑,他便觉得别人是善意,殊不知同一张笑脸下面藏的是千百种不同的心思。   因此,当这一次回老家,以往对自己十分亲厚的几个亲人都没有露面的时候,林珩便感到有些失落和沮丧。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在叔祖父他们这一家人的心里,自己当真没有多少分量。   这么想着,他很快便吃完了饭,回到房间里。   南郁城因为下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有些疲惫,吃完饭便回房间打算休息,林珩左右无事,就打开电视来看了看。乡下没有网络,无法上网,房间里虽然有一台小彩电,但能收到的频道太少,林珩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劲,索性也关了灯躺到床上睡觉。   这一觉迷迷糊糊的就睡到了晚上。再醒过来已经将近九点。   他听到隔壁的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略低,是他姑母和二叔在说话。   姑母性格泼辣,说话时嗓门自然也大,此时即使压低了一些,却还是很清晰的传到了林珩耳朵里。   只听她道:“哥,这个是思云上次去外地出差,专门给你带回来的。据说治疗脱发效果特别好,你回头试试啊。”   “嗯,你放着吧。我有别的事跟你说。”二叔道。   “这次你也看见了吧,又是小珩来的。自从小珩成年,泽承就再也没回来祭祖。他这是打算记恨咱们一辈子?”二叔叹了一口气:“当初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对错。这么多年来,我也没觉得有多少愧疚,但是……我总是忘不了那个女人看着我的样子。”   “唉,哥你别想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连小珩都这么大了,你还提这事儿做什么呢?”姑母劝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就放在心里就得了,再过个几十年,咱们兄妹俩一死,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你啊,就是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跟你说件事,你可别笑话我。”二叔的声音里有些沧桑:“前几年我去外地出差,碰见一个瞎了眼的算命师父,我当时就站在路边上等车,那瞎眼的师父从我面前走过去,正好他前面有块大石头,我见他看不见,就提醒了他一声。他特别感激,就帮我看了相。”   “说实在的,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当时他看过之后,就说我前半生杀戮过重,害过一个女人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当时听了就是大震。这种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怎么会有外人晓得?然后我又听他说,我这下半辈子要多做好事积德,我造的罪孽太深,那个女人一直没有放过我,一直在我身边盯着,一旦我再犯下任何差错,她就……”说道这里,二叔打了个哆嗦,没有再继续下去。   安静了一会儿,他喑哑道:“我这两年,一直在努力改正自己的暴脾气,也一直在努力做点好事。但是,不管我怎么做,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她!一闭眼就是她站在那个地方笑,笑!一直在笑!小宜,我这一辈子,就害过这么一个人,可就这一个人,要害我一辈子!”   听到这里,隔壁的房间里忽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原本情绪激动的二叔猛地收声,随后是开门声,屋外的人是曹思云。   “小宜,这么晚了,咱们回去睡觉吧,不要打扰哥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曹思云对林泽宜道。   林泽宜应了一声,跟着曹思云出去了。隔壁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林珩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没有开灯。   他在消化刚才听到的内容。   林珩长到这么大,一直以为自己的家庭虽然不算幸福,但是至少和谐。   别的有钱人家里常常出现的小三外遇,在他们家里却从来没有过。虽然林珩的母亲早逝,但在林珩的记忆里,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父母的感情就一直非常稳定。甚至于母亲去世后这么多年,父亲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娶。就连外面也没有包养过别的女人。   林父是个非常有风度的英俊男人,像他这样有钱又死了老婆的男人自然会有女人前仆后继的想要凑到他身边,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他对自己的私生活严苛到了近乎残酷的地步,有时连林珩也忍不住唏嘘,母亲倒是手一撒就潇洒的走了,留下父亲一个人独自面对漫漫的人生,却再也放不开心再去接受另一个人。   他曾经劝过父亲重新再娶一个女人回家,他并不介意多一个继母。然而父亲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从那之后,林珩也没有再提过这样的话题。   然而,刚才二叔的那番话,却彻底颠覆了他一直以来所看到的世界。   按照二叔的说法,在二叔年轻的时候,曾经害死过一个有身孕的女人,并且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父亲多年不愿意回到老家,不愿意面对他们。   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跟父亲是什么关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父亲的吗?   而二叔又为什么要害死她?是蓄意谋杀还是无意使然?   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林珩搅得头晕脑胀,他正打算好好理清思路想想这件事,忽然见到放在一旁的手机信号灯一闪一闪,提示他有新短信。   他拿起手机,点开短信内容。是南郁城十分钟前发来的讯息。   “睡没?”   林珩握着手机考虑了一下,他没有回复。   这件事情他需要时间好好的想想,要是一会儿发短信把南郁城招过来了,那他肯定会问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像自己这种藏不住事的性格,不出几句话就被他给套出来,这种事情毕竟算是家丑,林珩暂时不打算让他知道。   想通这一点,他便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边,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黑暗里,他的思路慢慢变得无比清晰。   根据二叔刚才简短的一段话,林珩可以基本得出三个结论:   第一,二叔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件事,这件事的知情者只有二叔和姑母两个人。这件事导致的结果,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意外离世。   第二,这个女人与自己的父亲有一定的关系。但具体是什么程度上的关系,林珩无法判断。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死亡是二叔促成的。根据二叔刚才的话推断,父亲很可能知道一部分二叔对那个女人所做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一部分,直接导致了父亲这么多年来不愿意踏入老家一步。但显然,父亲并不清楚那个女人最后是被二叔害死的,甚至于,父亲很可能这么多年都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第三,二叔对于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情没有表示过愧疚。即使是他因为害死了一个人而惶惶不安多年,却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他只是感到愤怒,愤怒那个女人在死后还对自己纠缠不休。   一个正常的、有道德标准的人,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害死了一个人的这种情况下,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愧疚和懊恼。但是林珩仔细回忆了刚才二叔所说的话,他反复提到的却是那个女人始终不肯不放过自己,这令他感到愤怒、恐惧、却从头到尾没有丝毫的愧疚。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对于自己害死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事实不报以任何愧疚呢?   一种情况是,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泯灭人性的变态。在他的眼中,害死一个人是一件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事情。就好像你在路边踩死了一只蚂蚁,你不会因为这只蚂蚁而产生罪恶感,因为它与你是不同的生物,你们的价值不同,没有可比性。   然而这种人有一个非常大的特性,就是漠视。他们不单单漠视别人的生命,同样的也漠视自己的生命。而这一种特性显然就与二叔的情况不符。   从刚才的谈话中,不难看出二叔是很怕死的。他因为怕死,所以努力改善自己的性格,所以努力做好事。就这一点,基本就可以将他从第一种情况里排除掉。   那么还有一种情况是什么呢?是被害死的那个人,是个死不足惜、应当被千刀万剐的罪人。   当普通人看一些暴徒惨无人道行凶的新闻事件时,对于那些暴徒人们心中也会生出一种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念头。因为在大部分人的心里,这些泯灭人性、道德沦丧的败类是没有资格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对于他们做出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做出任何行为,都是正义的、值得拥护的行动。   二叔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非常倾向于第二种情况。   但是,假设第二种情况成立,那么那个被害的女人,就必定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角色。   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孕妇,又能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事情又回到了死局。   林珩揉揉太阳穴,放松自己思绪,叹了一口气。   到目前为止,他得到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对这件事情做出任何判断。如果想要更深一步的去了解,他还得趁着这几天在老家的时间多去跟周围的人打听一些消息。   一想到打听消息,林珩又想到明天还得早起去跟叔祖父问好。今天是因为叔祖父身体不适,所以才没去打扰,但明天说什么也是要去见见长辈的,要不然就实在是太失礼了。   林珩看了一眼手机,自己坐在这里瞎想竟然不知不觉也过去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已经将近凌晨了。   他打了个哈欠,起来换了身衣服,准备接着睡觉。   这时,他忽然听到墙壁里,传来一阵细小的、窸窣的声音。      ☆、chapter 4   那声音非常轻微。缓慢的,透着一股悠然自得的诡异,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从他的房间墙壁里传了出来。   倘若不是因为外面过于安静,恐怕任何一点响动都可以将它盖过去。   然而林珩却听到了。不仅听见,并且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快速的反应。   他的反应是:立刻冲到床边拿起手机,然后迅速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   南郁城应该还没有睡觉,他的电话几乎是刚刚拨过去那边就接了起来。   “喂?”南郁城声音低沉,听到他说话的瞬间,林珩这才觉得稍稍安心了一点。   他快速的道:“我房间里有响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过来看看。”   “好。”南郁城没有迟疑,也没有挂掉电话。林珩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挂断,但是此刻,他却非常感动于他的这个做法。   在经历了白琴事件的冲击后,神经一度紧绷到极限的林珩,又一次的感受到了那种莫名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而此时贴在他耳边,仍然保持畅通的电话,就成了他唯一的安慰和勇气来源。   他听到南郁城沉稳的呼吸声,听到他快速的穿上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点点的靠近自己。   林珩的心跳得很快,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被这种暧昧而又疏离的感觉所刺激。他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南郁城对自己的重要性。这个人就像是一面坚韧又稳固的盾牌,牢牢的将自己挡在他的身后,遮住所有可能伤害他的一切。   林珩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南郁城已经到了门口。   “开门。”他在电话那头道。   林珩立刻跑过去把门打开,南郁城上身穿着黑色的衬衣,头发有些凌乱,仍然是林珩第一次见到时那种不可一世的模样,林珩看着他,心一下子便安安稳稳的落回了原处。   “刚才我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从墙壁里传来的。很轻微。”林珩指着墙角的一处说道,神色还有些紧张。南郁城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走过去将耳朵贴近墙壁。听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眼神古怪的看着林珩。   林珩被他看得越发紧张:“怎么了?是不是闹鬼?”   南郁城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没睡醒?”   林珩一怔,他现在挺清醒的啊。于是就摇摇头:“没有,我不困。”   “那你为什么被一只老鼠吓成这样?”   林珩紧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裂:“啊?”   “这房子这么老,有几只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你至于大半夜吓成这样?”南郁城环视了一圈,像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敲醒他,最后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趁手的玩意,烦躁的“啧”了一声:“林珩,其实你是女人吧?怎么胆儿这么小?”   “啊?”林珩还保持着呆滞的表情,慢慢的才反应过来:“啊,呃……我以为……”他抓抓脑袋,尴尬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我今晚就睡这儿吧。省得一会儿半夜又有老鼠出来把你吓个半死。”南郁城臭着一张脸躺到了林珩的床上,见林珩还杵在原地半天不动,又道:“傻站着干嘛。关灯,睡觉!”   林珩被他隐含怒意的语气吓得一颤,立刻迅速把灯关掉爬到床上。这一晚上跌宕起伏,他的思维还没跟上事情发展的速度,他甚至来不及考虑一下自己即将面临和南郁城首次正式同床共枕的事实。   当然,等他躺到床上,感觉到身畔那个温热的身体时,他今晚脑子里所有的担忧和思虑都被瞬间清空。   只剩下三个字无限循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珩住的房间相当宽敞,床也是一米八的双人床,因此虽然是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得拥挤。然而即便如此,林珩也尽量将自己缩小到床的边缘去,努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可无论他怎么缩小自己,身边那人强大的存在感依然时刻提醒着自己,他们两人正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事实。   林珩叹了一口气,翻身。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再翻个身。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又一次翻身。   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南郁城终于忍无可忍。   “你过来。”   黑暗中,南郁城隐含怒气的朝着林珩伸出手。   吊在床沿边上正忐忑不安的林珩听到这句话,立刻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颇有些无辜。   “睡过来。”南郁城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的一大片位置。   林珩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不用了,我就睡这里。”   “过来。”南郁城危险的眯起眼睛。   “不——”林珩拒绝的话刚说到一半,南郁城就一把将他拖到了自己面前。   “大半夜的滚来滚去你还睡不睡了?”南郁城将人搂到怀里,紧紧的困住,林珩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南郁城暴躁的打断:“闭嘴,睡觉。”   他的头就在林珩脖子的上方,微微的垂下来一些,鼻尖几乎要贴到林珩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喷在裸露的后脖颈上,令林珩心头一颤。   南郁城似乎是很困,搂住他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呼吸平缓,像是已经睡着了。林珩在他怀里安静的呆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慢慢的仰起头去观察他。   他睡梦中的面容非常的平静,眉头习惯性的微微蹙起,林珩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他的眉头抚平。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一动,就立刻被南郁城收紧力道束回了原地。   南郁城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今晚是不打算睡了?”   “我只是——”林珩想要辩解,然而,话刚刚说出去一半,忽然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不是南郁城。   而是歌声。   屋外,此时忽然响起了一阵女人的歌声。   那歌声凄婉柔美,听上去却又空洞的骇人。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缓缓传过来的回声,在林家这所小院的上空,空旷的回荡着。   歌声并不大,有几分萦绕入梦的感觉,若是睡得沉的人,定然是听不到这样的声响的。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歌声刚响起没一会儿,院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这样的夜晚,居然有这么多人都无法入睡。   首先打开门的是住在一楼靠近大门的保安,林珩躺在床上,被南郁城禁锢得动弹不得,他清楚的听到楼下保安在大声质问,是谁在外面唱歌?   没有人回答,那女人依然如泣如诉的唱着含糊的曲调。   随后打开门的是林珩的堂哥,林风奇。林珩听到他对着屋外嚷嚷了几声,似乎是烦恼有人打扰他的睡眠。不过林珩倒是有些奇怪,这人一向是爱好吃喝玩乐的败家子,像这样无聊的夜晚以他的性格应该早早就睡着了,怎么会到了现在还醒着?并且被这样的歌声引了出来?   林珩心里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觉得这个他从前所熟悉的院子里,似乎处处都藏着秘密。   他推了推闭着眼睛的南郁城:“咱们不出去看看?”   “看什么?”南郁城闷声道。   “这唱歌的……应该不是人吧?”经过了刚才的老鼠事件,林珩不敢再轻易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屋外的声音确实很像夜半鬼哭,但他还是决定先听听南郁城的想法。   谁知道南郁城根本就没有想法。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再加上晚饭没有吃饱,之前在那个房间他辗转反侧几个小时都没睡着,现在南郁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睡觉,顿时懒得提起精神去考虑这些问题,反正不管是不是鬼,有他在这里,这些东西也不敢轻举妄动。既然不会有事,那他又何必去多管闲事?   因而他睡得非常坦荡。完全不顾林珩的焦急。   就在林珩仍在跟南郁城僵持的时候,隔壁的二叔也开门出来了。   二叔房间的另一侧,是林泽宜与曹思云的房间,听到二叔开门出去,林泽宜也跟着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林珩听到姑母林泽宜在低声问二叔。   “不清楚。”二叔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你说,会不会是……她?”   最后那一个“她”字抖得厉害,几乎都要破了音。   林泽宜听到后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恶狠狠道:“不管是不是她,明天我就去请这附近最有名的道士来。我就不信这个邪,活着的时候咱们能治了她,死了也一样!”   外面的歌声仍然在持续飘荡着,屋外有几个人将门开开关关来回了好几次,保安拿着电筒在楼下四处照射,电筒的光照进林珩的房间,光线晃到林珩的眼睛上,刺得他闭了一下眼。   他听到二叔和姑母都已经回了房间。这幢楼有些老旧,隔音效果不太好,他能察觉到二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的声响。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那个女人真的回来寻仇,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恐怕不那么好过了。      ☆、chapter 5   一夜无话。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林珩迷迷糊糊的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竟然没发现南郁城的身影。   昨晚到了后半夜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似乎睡得还挺沉,连南郁城离开的动静都一点没有惊醒自己。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早上九点十分。手机上显示有两条未读短信。   点开一看,第一条发件人是南郁城,半个小时前的短信。   “我出去一下。你在房间里等我,一个小时内回来。”   林珩抿了抿唇。经过昨晚的老鼠事件后,这个人似乎把自己盯得更紧了。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就那么胆小?林珩有些不满,但想了想,自己从认识南郁城以来所表现出来的,似乎的确是非常胆小的一面?   林珩尴尬的咳了一声,不愿深想,又继续点开第二条短信。   第二条短信是昨晚三点发送的。发件人是顾崎远。   看到顾崎远的名字,林珩的手指一顿,考虑了一下,他点开了短信。   自从上次告诉顾崎远自己要从学校里搬出去跟南郁城同住,顾崎远便表现得非常不满,滔天的怒意令当时正在跟他通着电话的林珩噤若寒蝉,后来两人更是冷战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是林珩鼓起勇气去找对方说话,两人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虽然不明白顾崎远究竟在生什么气,但是还是能够看出顾崎远对于南郁城似乎非常的不爽。   因此,每当提到南郁城的时候,林珩都会倍加的小心。   顾崎远的短信内容是:“回老家了?跟南郁城一起?”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跟南郁城一起回去的?林珩有些疑惑,但却聪明的避开了有关南郁城的话题。转而含糊着回复:“嗯,我来祭祖,过几天就回来。”   顾崎远回复的非常迅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转而道:“工作找到了么?”   提到工作,林珩有些头疼。   原本他父亲的打算是毕业之后就让他进自己的公司,但林珩死活不愿意,想要自己出去历练一番。   然而想要历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的学历不错,能力也很强,但是偏偏每次去面试,不是这里出差错就是那里有问题,不论对方多么欣赏自己,或者是自己多么想要去这家公司,最后总会有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令他无法顺利的应聘成功。   想起自己最近的一次面试经历,工作很和他的胃口,面试官也非常欣赏他,原本已经跟他联系好,过几天就可以去正式上班,没想到等他按时如约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却被人告知他没有被选上。   原因是当时面试他的那个部门经理,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大老板,一夜之间被辞退,而新上任的经理又因为正好有亲戚需要这份工作,就果断踢掉林珩,换了自己的亲戚上位。   得知真相的林珩郁闷了好一阵子。然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自带霉运还是怎么回事,毕业了好几个月,面试了十几家公司,总是会出状况。   因此当顾崎远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珩悠悠的叹了口气,回复道:“没有。我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向我爸屈服了。”   顾崎远很快回道:“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   他的建议让林珩心头一动:顾崎远所在的,是当地很有名的一家传播经济公司,旗下有一批一线明星,也是顾家名下的产业之一。顾崎远毕业后,他父亲便将这家公司交到了他的手上全权打理,也算是让顾崎远历练一番,逐步学着接手家族事业。   林珩不愿意在父亲的荫蔽下开启自己的事业,是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打拼一番。但是现在四处碰壁找不到工作,林珩一时也有些灰心。虽然顾崎远的公司是在他们家名下,但以自己和顾家的关系,去那里工作也有些“攀关系”的因素在里面。但顾崎远也是第一次接手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才开始尝试,林珩去了说不定可以帮到他一些,而不必像在自己父亲的名下,完完全全的只能做只米虫。   正想着,顾崎远又是一条短信发来:“你考虑一下,我希望你能来帮我。”   顾崎远是个非常强势的人,很少会主动示弱,他这么一说,反倒是让林珩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立刻下了决定,他迅速回复道:“好的。等我回来就来找你。”   发完短信,正好南郁城开门回来。   林珩有些高兴的看着他,晃晃手机:“找到工作了。”   南郁城却没有一点放松的表情,他看了一眼门外,把门关上,走到林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音响,递给林珩。   南郁城道:“昨晚的女声,应该就是从这个里面发出来的。”   林珩一惊:“你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我房间外面的走道上,靠近顶层的屋檐缝隙里面,那里有个燕窝,这个东西就藏在那后面。”南郁城顿了顿,继续道:“非常隐蔽,普通人不可能发现。”   “你怎么能确定就是这个东西发出的声音?说不定就是一个普通的音响呢?”林珩质疑道。   “谁会把音响藏那么隐蔽?况且,我今天一早出门,就是为了探查附近的情况。我围着这个院子走了三遍,没有察觉到任何生魂的气息。”南郁城目光深沉:“这里并没有冤死的鬼魂,所以昨晚的声音,只能是人为造成的。”   “那、那谁会这么做?”林珩喃喃。   “这就不知道了。”南郁城冷冷一笑:“你们家这潭水,可深得很呐。”   林珩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忽然想起昨晚听到的二叔和姑母的对话。   难道……这件事情,其实是有心人在利用当年的那个女人来作怪?   可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吓吓二叔他们?还是说,只是一个无心的恶作剧?   如果这个人的目的是为了恐吓二叔和姑母,那么他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的?并且,他是怎么无声无息的将音响放到南郁城的房间外的?   林家这个小院里养着两三条狼狗,夜晚的时候保安都会将它们放出来在院子里自己溜达。而对方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并且在南郁城房间外的屋檐上装上音响,那说明这个人至少可以自由的出入小院,并且不会被人怀疑,甚至连狼狗也不会对他吠叫。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这个人,很可能就在小院内。   到底是恶作剧还是别有用心?林珩无法判断。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昨晚听到的内容告诉南郁城。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的古怪,没法在短时间内通过这么少的信息来做出有效的判断。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珩抬起头看着南郁城:“你出门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起了吧?”   “嗯。你要出去?”南郁城道。   “我得去跟叔祖父问个好。”林珩从床上趴起来,换上衣服,对南郁城道:“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己出去溜达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珩出了门,就径直去了二楼叔祖父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主楼的二层,从林珩的房间里出去,顺着阳台,拐过一个直角再走几步就是了。   林家的这幢楼,每一个房间都是独立的套间,自带卫生间和盥洗室,倒有点类似于小旅馆的性质,几个房间通过露在外面的走廊连接起来,要串门倒是也方便。   林珩过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醒了。因为近来天气太热,吃不下饭,人也不大精神,就在房间里休息。门口蹲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保姆,林珩记得去年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名字叫李穗穗,是个特别懂事伶俐的丫头。   李穗穗见到他来了,立马笑开:“珩哥回来了,爷爷念叨你好久了。快进来坐。”   一面说着,一面就将林珩往屋子里领。   老人住的房间,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叔祖父常年服用的中草药的味道,闻起来格外的不舒服。   屋内光线很暗,紧巴巴的摆了好多的东西,林珩往里走的时候总要格外注意,避免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林老爷子半靠着坐在房间最里面的大床上,精神萎顿,看到林珩来了,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吭哧吭哧的叫了他一声。   林珩记得去年见到叔祖父的时候,他的精神还很好,有时候甚至会陪他们打打麻将,没想到今年再见感觉精神就已经差了很多,听昨日曹思云说,老爷子近半年已经不大爱出房间了,总是在屋里闷着,说是没精神。   不过说到底,叔祖父也已经八十多岁了。   “叔祖父,我来看您了。”林珩笑眯眯的走过去,挨着他的床边坐下:“您老这一年身体好些了么?我爸还说等下次回来再陪您打麻将呢!”   林老爷子胸口起伏着,胸腔中发出类似风箱鼓动时的空洞声响。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努力堆出一个笑容:“我这老头子大半个身子都在土里啦,也谈不上好不好。就盼着你们多回来看看我。”他说着,拍拍林珩的手:“你爸今年又不回来?他这是打算到死都不来看看我么?”   林珩尴尬,连忙堆笑道:“您也知道,我爸就是个工作狂。他一年到头满世界的飞,就连我也难得见到他几回。您可别生他的气,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一定让他过来看看您。”   “等他忙完,我怕是都去阎王爷那报道喽!”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低下去嘟囔:“也不知道他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了,就那么点事他也放不下!”   林珩听到这里,心头一动,连忙试探着问:“什么事啊叔祖父,您说出来我听听呗。”   林老爷子瞥了林珩一眼,见他好奇的看着自己,一张脸上白白净净清秀讨喜,心里也软了一些,想着这些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小孩子也大了,让他知道也无妨,便道:“你爸在跟你妈结婚之前,有一段风流史。当时他看上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非要跟那女人结婚,结果后来是我去他爹那儿告了一状,他爹出面去强行把两人拆散。这么多年了,你爸一直记恨我,就是因为这事儿。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了!”说道最后,老爷子颇有些忿忿,用力的拍了床板两下。   林珩连忙劝慰:“您别生气。”一边说一边给他拍拍胸口:“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爸还有这么一段。不过,要不是您出面去告诉了爷爷,爷爷不拆散他们,后来又哪会有我什么事儿。”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温声道:“都这么多年了,我爸应该早就忘了。我看他平时也从来没提起过这类事情。他不来看您,是因为的确太忙,您可千万别多想。”   林老爷子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还是有些不满。林珩又是一阵连哄带骗,陪着老爷子说了好一阵的话,见他似乎有些疲累了,这才说自己还有事,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chapter 6   出了房间,林珩给南郁城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在河边,便自己寻了过去。   走在路上,他琢磨着老爷子刚才的那些话。   依据叔祖父所说,父亲当年和那个女人确实有过一段感情,并且还相当难舍难分。然而叔祖父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却认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配不上林家的家世,就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了爷爷,由爷爷来出面拆散了他们。   爷爷的性格林珩非常清楚,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个性,甚至于有些独断专行。倘若他下了决心要反对,那当时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的父亲显然是斗不过爷爷的。   当时的爷爷在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必定是采取了某种措施来将父亲和那个女人分开。具体是什么措施,林珩无法肯定,但是可以推测的是,爷爷很可能是将那个女人和父亲远远的隔开,让两人从此再也难以见面。   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爷爷和叔祖父,究竟知不知道当时那个女人肚子里,已经怀有父亲的孩子?   根据二叔当晚的话,那个女人在死之前,是怀有身孕的。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曾让林珩狠狠的苦恼了一阵。而现在他已经从叔祖父口中得到证实,当时确实有这么一个女人跟自己的父亲有一段感情,那么不难猜测,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是属于自己父亲的。   想到多年前有个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孩子惨遭横祸,林珩一时心里涌上一股非常复杂的感觉。   假设当初爷爷和叔祖父知道这个女人肚子里怀有父亲的孩子,那么以爷爷和叔祖父这种传统老一辈对后代的重视,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任这个女人离开。   那个年代医疗条件较差,刻意选择去堕胎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会将孩子生下来,更何况爷爷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尽管他性格强硬,但是想必也不会对自己的子孙下手。   并且,二叔也说过,那个女人死的时候都还怀着身孕,那就说明爷爷是没有动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的。   没有动这个孩子,却放任那个女人离开?让林家的血脉留在外面?这也不是爷爷的风格。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要么,爷爷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要么,爷爷将这个女人留在了某个安全,但是父亲无法找到的地方,打算等她安心生下孩子之后,再将她送走。   这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都很大,但是相比之下,林珩更倾向于第二种。   女人对于自己的身体一般都很敏感,那个女人如果察觉到自己怀了身孕,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父亲。而父亲在跟爷爷抗争的时候,也必然会将这件事当做筹码来跟爷爷谈判,以求博取爷爷的同情和宽容。   所以,按照当时的情形来推断,最大的可能性是:爷爷得知了父亲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消息,并且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为了拆散两人,他将父亲留在自己身边,将那个女人送到了某个偏远的地方藏起来。   而这个女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或是妨碍了二叔,导致二叔对她动了杀心。因此当二叔在得知女人的藏身地点后,背着爷爷和叔祖父害死了那个女人。   爷爷后来必然也得知了这件事情,但也许是为了避免家庭内部矛盾,他选择了将这件事压下来。当然,也不排除爷爷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死因是二叔造成的。   总而言之,爷爷淡化了这件事。父亲知道的,应该仅仅是当年叔祖父和爷爷一起阻拦自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并且由于这个原因,父亲一直记恨叔祖父一家直到现在。   林珩一路琢磨着,思绪渐渐开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河边。   南郁城就在河边站着,姑父曹思云也在,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林珩走了过去,就听到姑父笑道:“……对,他小时候就是那样,特别喜欢小动物。有一次回来,他一个人偷偷跑到镇上去玩,见到别人家刚出生的小狗,就趁着主人不注意,把人家的狗给抱了回来。那家主人后来一路找到咱们家来,闹了两天。为这事,他爸把他打得一个星期下不来床。”   “姑父!”林珩刚过去便听见自己的这么一段黑历史,立马红了脸:“这么多年前的事你就别提了!”   “唉,你还不好意思了,哈哈。”曹思云见到这副尴尬模样,越发笑的开心。林珩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南郁城。   南郁城此时嘴角竟也扬起了一抹笑容,目光柔和,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林珩一看便心软了。   “谁小时候没干过点糗事。”林珩嘟囔了一句,见两人顺着河边的岸堤慢慢往前走,便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随便走走。”曹思云道:“我刚才出来散步,正好碰到郁城在这儿,就跟他随便聊了两句。”   南郁城点点头:“难得见到这么清澈的河水。”   林珩老家所处的地方,是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小镇乡下,环境挺好,周围的河水没有被工业污染,也显得格外的清澈透亮,看了让人心头一舒。   河岸边长着许多半人高的芦苇,密密丛丛,芦苇边辟开了一条供两人并行的小道。此时三人就站在这条小道上。   见林珩过来,原本和南郁城站在一起的曹思云便退后了一步。这么一来,就变成林珩和南郁城两人并排走在前面,曹思云跟在后头。   三个人沿着河边慢慢的走着,聊了一些关于小镇的事情,林珩正想问问这次祭祖的安排,忽然,芦苇丛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道绿影闪电般的窜到了林珩的面前,林珩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它撞上!   “小心!”身后的曹思云叫了一声,想要上前,然而南郁城的动作比他更快。南郁城猛地探出手,在那绿影贴上林珩之前,一把将它扣住!   林珩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见南郁城将那绿影抓住,急忙道:“那是什么?”   南郁城冷着一张脸,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条约莫一臂长的翠青蛇。   蛇被南郁城扣住后,还在不停的朝着林珩的方向吐着信子,看上去异常激动。   “这种蛇性格温和,从来不会主动攻击人,怎么会……”曹思云也看清了南郁城手中的东西,有些困惑的看了林珩一眼。   “这东西没毒吧?”林珩平复了下狂跳的心脏,结结巴巴道:“它、它干嘛要咬我。”   南郁城掐住蛇的下颔,逼迫它张大嘴,伸手去碰了碰蛇的牙齿,道:“这条蛇还很小,无毒。曹大哥说的没错,这种蛇一向温和,基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它突然向你冲过来,一定有别的原因。”   “可是我没做什么啊。”林珩不解。   说到这里,南郁城忽然靠近林珩,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间,轻轻嗅了嗅。   林珩一下子红了脸,立刻把他推开:“你干什么?”   南郁城没有理会他,蹙着眉头问道:“你身上有一股中药味,哪里来的?”   “啊?”林珩一怔,回想起来之前自己在叔祖父房间里呆的那会儿,也闻到了很浓烈的中草药的味道,想来应当是那个时候染上了一些气味,他便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曹思云听见后点点头:“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这种蛇如果不是受到刺激,不会对你发起攻击。也许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刺激了蛇的神经,让它察觉到危险,这才窜了出来。”说到这里,他也皱眉:“这样子倒是需要回去看看老爷子平时吃的都是些什么药,如果确实含有这些成分,那也该把药给停了。不然咱们这可是在乡下,若是因为这气味招来了什么有毒的东西,那可就危险了。”   林珩连连点头:“姑父说的有道理。咱们赶紧回去吧。”又回头看南郁城,见他正低着头沉思,便拉了他一把,“走吧。”   “嗯。”南郁城随手将那蛇往远处一抛,便跟着他们回去了。   几个人回到小院,曹思云说要去跟林老爷子谈谈这事,便独自一人上了二楼。林珩和南郁城闲来无事,就在楼下的长凳上坐着聊天。   说着说着,就见到二叔带着林风奇从楼上走了下来。   二叔林泽树今年已经五十岁,长得高大威猛,国字脸,头顶这两年略有些秃,倒是没有中年人的发福,身材很好,看上去颇有几分英武的气势。   林珩一见到他,便想起这些天来关于二叔的揣测,一想到这个从小疼爱自己的亲人曾经害死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就觉得以往见到二叔时那种亲厚的感觉都荡然无存,反而变成了尴尬和畏惧。   林珩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二叔,好久不见。”   二叔的精神很差,眼下一片青黑色的痕迹,看上去似乎是被昨夜的歌声闹得一宿没睡。再加上他思虑过重,满腹的心事让他更平添了几分苍老。比起从前林珩见到的那个英武潇洒的模样要憔悴了不少。   林珩开口之前,他正在跟身后的林风奇说着什么,表情有些愤怒,声音却压得很低。林风奇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一声不吭的听着。   听见林珩叫人,二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见到是林珩,方才那严厉的表情便收了起来,堆出了满笑的笑容:“小珩啊,你回来了。”   “是啊,昨天就到了。但是太困,很早就睡下了,没能来跟你们打声招呼。”林珩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对着他身后的林风奇道:“风奇哥也回来了啊,好多年都没见了,这次咱们兄弟俩可得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林珩说得热络,实际上他与林风奇的感情却并不好。      ☆、chapter 7   对于这个堂哥,林珩一向是有些不屑的。   二叔的妻子去世得早,再加上二叔工作繁忙,故而林风奇从小都是由叔祖父带大的。这一点跟林珩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倒是有几分相似。   然而,林风奇却不是一个老实听话的主。林风奇从小性格阴损,常常背着大人偷偷的欺负林珩,小时候的林珩是个软趴趴的小面团,谁都可以欺负两下,从来不懂得反抗,因此被欺负得多了,林珩便慢慢的不跟林风奇一起玩了,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一直保持到林珩长大。   后来因为在外读书,有几年都没有回过老家,与这人的接触自然更少,但是却时常能够听到家里对他的一些议论。   一会儿说他把谁家的孩子给打进了医院,家人要求赔偿道歉,他却死不承认;一会儿又说他在外面偷钱去打游戏,被老师抓住了居然把老师给揍了一顿……种种,不一而足,是个非常不省心的混账玩意。   林风奇这几年大了,基本都在外面游荡,也不工作,整日整日的游手好闲。每年的祭祖也不见他露面,叔祖父问起的时候,二叔总用各种理由来搪塞,然而时日久了,众人渐渐的也心知肚明。   原本以为这一次回来也不会见到他,没想到他居然来了,并且一见面就看到二叔正在训话,估计这次是犯了错被二叔押着来的吧。林珩这么想着。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林珩向他们介绍了南郁城。二叔倒是笑呵呵的夸了南郁城一句年少有为,偏偏林风奇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似乎颇为看不惯。南郁城也不说什么,只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林风奇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说了一会儿话,曹思云和林泽宜也从楼上下来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已经是午饭的时候,几个人便吩咐保姆把菜端上来,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   老爷子因为身体的原因还是没有下楼,李穗穗来给老爷子盛了些东西端上楼去,林珩想着叔祖父的身体状态,便不自觉的叹气。   吃完饭,二叔便将这次祭祖的安排跟林珩简单的讲了讲。这次祭祖安排的时间是在周三,也就是两天后。香火纸钱这些东西二叔他们都已经准备好,让林珩不需要操心,到时候跟着他们去便是了。   林珩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向来不让自己过问,大概是觉得自己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但在家里还是个小孩,没必要让他来操心这些。想到这里,林珩还是觉得心头一暖。笑眯眯的表示自己听从大家的安排。   几个人正说着祭祖的事,忽然听到小院外有人的声音,林泽宜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哎呀”了一声。   “忘了跟你们说,我今早上特意去请了个有能耐的师父来,让他帮咱们看看,这院子里是不是有什么邪气。”林泽宜脾气暴躁,说话也特别快,噼里啪啦的说了一串,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刚说完,门外的人便进来了。林珩一看,立刻就明白过来,原来她口中所说的“有能耐的师父”,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林珩是个无神论者。在遇到南郁城之前,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遇到南郁城之后,虽然三观都被颠覆,也相信了这世上确实有鬼怪的存在,但是对于这种打着算命或是捉鬼的名号招摇撞骗的人,他仍旧是保持着敬谢不敏的态度。   林泽宜跑到院子门口,恭恭敬敬的将那道士请了进来。   那道士三十来岁,长得贼眉鼠脸,一双眼睛晶亮,留着一小寸胡子,看上去不伦不类,一眼便觉得不是个好东西。   林珩有些惊讶,姑母干嘛请这么个一看就是骗子的家伙过来?   林泽宜将那道士请到客厅里坐下,道:“我们家最近有些晦气,昨晚半夜还听到有女鬼在哭,所以专程请您过来帮忙看看。如果有什么不识相的小鬼在这儿捣乱,就麻烦您赶紧将她收了去!”   她说到这里,林珩才明白过来。原来姑母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专程请了道士来捉鬼。   想到这儿,林珩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别说这里根本就没鬼,就算真的有鬼,就凭这道士贼眉鼠眼的骗子相,他又能捉到个什么?   他在心里暗讽,忍不住就回头看了南郁城一眼。   南郁城正抱臂靠着沙发,脸上似笑非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那道士听完姑母所说,装模作样的捋了捋自己那短小的胡子,清了清嗓子道:“贫道刚才进门的时候,便觉得这里乌云压顶,像是有恶鬼作祟。就算你们不说,我必然也是要将它除去的。”   “哎,那就麻烦大师了。”林泽宜恭恭敬敬道:“大师您看有什么需要您就说,我们尽量配合。只要能把这事儿顺利解决,钱不是问题!”   听到这里,那道士似乎颇为满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越发显得整个人无比猥琐。他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泽宜跟那道士说话的时候,二叔几次想要插嘴,都被林泽宜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眼下看到那个道士准备开始施法,更是有些坐立不安的焦虑起来,他忍不住低声对林泽宜道:“唉,这人到底靠不靠谱啊。”   道士此时正在院子里拿着一堆不知名的东西天灵灵地灵灵,自然没注意到房间里的人,林泽宜快速的瞥了道士一眼,也低声回到:“我专门去镇上问了,这道士在这片儿非常有名,据说只要请他出面,哪怕是那些有三五百年道行的大鬼,也能轻轻松松手到擒来。你就放心吧哥!”说道最后,她颇有些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听到他这么说,二叔似乎也放心了一些,将目光移到院子里作法的身影上,眼中有些期待。   一旁的南郁城听力极好,他们的这段对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他冷笑一声,也不说什么,倒是林珩见他突然冷笑,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院中的道士先是拿着一把拂尘围着小院转了一圈,一面转一面嘴里念念有词,忽然,他走到院间的某处停了下来,拂尘一挥,指着天上,闭上眼睛大喝一声:“破!”   他这一声大喝之后,天空中毫无动静,头顶的白云闲闲飘过,像是嘲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他站在院中,紧闭双目,嘴唇轻轻蠕动着,似乎在快速的吐出什么咒语。半晌,他忽然痛苦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一个站立不稳,竟然摔在了地上,连手中的拂尘都滚了出去!   正在认真看戏的众人一下子愣住了,林泽宜第一个站了起来,连忙跑出去将道士扶起,焦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大师您都降不住她?!”   那道士艰难的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他喘了好几口气才断续道:“那鬼怨气太重,我……我收不住……”说到后来,声音渐弱,林泽宜仔细一看,他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这下子林泽宜更是大惊失色,连忙招呼着众人过来。   几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把道士抬到屋内,二叔对着他的人中狠掐了一阵,这才见那道士缓缓的醒了过来。   他先是有些迷茫的睁开眼,随机目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定住了房间的某个角落,看了一会儿,猛然睁大了双眼!   他一下子蹦了起来,一面往后退一面哆哆嗦嗦的道:“小的刚有眼无珠,不知姑娘修为如此高深,如有得罪,还请见谅、见谅……”   众人看着他这副表情,再看看他目光所向的空无一人的角落,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二叔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的盯住那个道士,胸口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泽宜也吓得不清,缩在一旁不敢开口,那道士不住的道歉,到后来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道士像是得了什么特赦令,连忙拿起自己的东西,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屋内一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发毛。   林风奇原本站的位置距离道士所看的那个方向最近,想到方才道士口中那个“道行高深”的女鬼,忍不住悄悄的往外面挪了挪。   他这一动,像是触到了二叔的神经,他猛地跳了起来,怒吼道:“你动什么动?!”   林风奇被骂的有些懵,“我……我就是有点害怕。”   “怕个屁!”二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火气更大了,他的脸涨得通红,情绪异常激动,双手甚至在微微发抖:“这他妈就是个骗子!你要信你就信!老子才不相信有什么女鬼!”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的冲出了客厅,径自回房去了。   屋内的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林珩也被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的去看南郁城,就见对方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非常闲适的站在一旁,像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点兴趣也没有。   看着他,林珩的心里便安定了许多。   他清了清嗓子,道:“呃,之前叔祖父叫我吃了饭上去看他。我先走了。”   林泽宜此时仍然沉浸在一片恐慌之中,自然顾不上林珩,倒是曹思云冷静的点了点头:“去吧。”   林珩找到了理由,立马拉上南郁城开溜。   回到房里,林珩呼出一口气:“今天的这出,我是真没看懂。”   “装神弄鬼。”南郁城冷笑一声,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自从来到这里,或许是顾忌到林珩的家人,南郁城便很少再抽烟了。此时见林珩见他又开始抽,便有些担心的问他:“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南郁城吐出一口烟圈,淡淡道:“那个道士,应该是被人雇来特意表演这一出戏的。”      ☆、chapter 8   “为什么这么说?”   林珩虽然从一开始就觉得这道士透着一股古怪,但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首先,这个院子里没有生魂。这一点我今天早上就已经查看过了。所以他说的那些乌云压顶、恶鬼作祟什么的,纯属扯淡。”南郁城弹了弹烟灰,继续道:“其次,既然他从一开始就在胡说,那么按照这种江湖骗子的路数,一般情况下会先装模作样的糊弄一番,然后假装恶鬼已经被驱逐,这才好顺势骗钱。可是他却并没有。”   “他不能看见生魂。但是他却假装看见了。并且还假装被吓得屁滚尿流。这说明了什么?”南郁城看向林珩。   “说明他是受人指使,来这里演一出戏。”林珩慢慢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还是有些困惑:“他演这出戏的目的是什么呢?”   “和放置音响的目的是一样的。”南郁城道:“为了恐吓。”   “我明白了。”林珩点点头,渐渐理清了思绪:“对方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这个小院里某些心怀有鬼的人产生恐惧。这里本来没有鬼,但是‘它’却偏偏要虚拟出一个鬼,并且通过这个鬼,来加深那些人心中的恐惧。”   “对。”南郁城赞许道:“你的反应倒是越来越快了,不考虑跟我来警队?”   林珩连忙摇头:“你那个工作我吃不消,我还想多活几年。”   南郁城轻笑一声,没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林珩慢慢的蹙起眉头。   “如果说,这个人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产生恐惧,加深心魔。那么他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林珩疑惑道:“二叔他们不会一直住在这里,过几天祭祖结束就各自回家了,到时候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何必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多事来呢?”   “所以,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南郁城脸上勾起一抹冷笑,缓缓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铺垫,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始。”   南郁城的话让林珩心里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从这一次回来,林珩就发觉,以往对他而言充满回忆和温暖的老家小楼,这一次却显得格外的诡秘狰狞。从刚开始到达这里,就始终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他总有些不安定。   想了想,林珩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思考下去。至少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小打小闹,或许南郁城分析的的确有道理,但……也许这一次是南郁城想多了呢?   林珩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这样子默默的安慰了自己一阵子。   他回头去看南郁城,见对方正靠在窗台上发呆,想着这几天他在这里似乎也有些无聊,林珩便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去哪?”南郁城道。   “周围转转。早上咱们没走几步就回来了,你不是想四处看看吗?”林珩笑道:“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南郁城没吭声,把烟头捻灭,淡淡道:“走吧。”   两个人出了房门下楼去,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保安坐在门口逗着两条大狼狗。见到他们出来,保安向林珩点了点头。   林珩回之一笑。   林珩带着南郁城沿着早上他们走过的河边走了一小段,河水就出现了分叉。一头径直往前流着,灌溉着两岸的稻田,另一头则钻进了附近的一座小山沟里,绵延着隐没在青翠的山谷中。   这条分叉的溪流大概一米宽,两侧是山谷嶙峋的崖壁,走在中间抬头往上看,只能看到一线蓝天。山谷内的通道非常狭窄,仅供一人行走,林珩毫不客气的走在了前面领路。   走了约莫七八分钟,前面渐渐开阔起来,溪流到了这里没有再往前,而是汇聚成了一汪清潭。外面的水汩汩的注入清潭内,水面上蒸腾起淡淡的白雾,宛如幻境。南郁城环绕了一圈,四周山石环绕,将这里围城了一个圆形的巨大空洞,头顶一方狭小的天空,站在这里抬头往上看,像是蹲在井底的两只青蛙。   “小时候,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偷偷溜到这里来玩。”林珩在水潭边寻了一块石头坐下:“那时候还在念书,每次回老家都要等到放暑假才有时间,夏天很热,这里却非常凉爽,我经常可以在这里玩一个下午,到晚上的时候温度降下来了再回去。”   “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不管你?”南郁城也寻了个位置,在他旁边坐下。   “我爸和我爷爷对我一向都是放养,小时候就奶奶宠我。我在家里只要不犯大错,基本是没有人约束我的。”林珩回忆起从前,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南郁城“嗯”了一声,没说话。   “你呢?”林珩忽然道。   “什么?”   “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说来听听?”林珩好奇。   南郁城却沉默了。他没有开口,林珩看着他沉下去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到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下子也有些尴尬。   然而,就在他以为南郁城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却忽然道:“我没有童年。”   没有童年?什么意思?   林珩一怔,正想进一步开口问,却听南郁城低沉地声音缓缓道:“我跟你们不一样。对于我而言,并不存在‘童年’和‘成年’这两种状态。我从最初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这一番话听得林珩一头雾水。然而他却也敏锐的抓到了关键的句子,他反问道:“你说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指的是什么?”   南郁城张了张口,正想要回答,林珩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别告诉我你其实也是鬼!”   “……不是。”南郁城原本想要略作解释的心情一下子被林珩扑灭了,他淡淡道:“以后再告诉你。”   “哦。”林珩没得到答案,还是有些不满。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纠结了半天,看着一旁的南郁城却又不敢开口再问。   两个人在潭边坐了一会儿,南郁城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吃晚饭,便拉着林珩从地上起来。   顺着原路返回,从山谷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林珩看了一眼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看样子姑父他们应该还没准备吃晚饭,两个人慢慢的散步着走回去时间应该正合适。   走了一段路,往前看已经基本可以看清小院的轮廓了。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南郁城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前方不远处,对身后的林珩道:“那是你堂哥?”   林珩凑上去一看,林风奇此时正在小院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他的对面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吊儿郎当颇有几分痞相,不像是个什么好东西。   那人扬着下巴对林风奇说着什么,只见林风奇连连点头,似乎对那人极为惧怕,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对方一眼。   说了一会儿,那人便转身离开了。   林风奇鬼鬼祟祟的四周看了看,正好一眼瞥到不远处的南郁城和林珩,他的眼神一滞,表情有些慌乱,竟然没打招呼转身就跑。   林珩看着这一幕,有些了然。   原本对于林风奇会回老家祭祖这件事,林珩就颇为讶异,现在一看,这人应当是有什么事情,才会特意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并且这多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以他在自己面前向来张狂的嘴脸,又怎么会见到自己拔腿就跑。   不过,林风奇如何,林珩倒是一向不太在意的,这人反正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索性就随他去了。   想罢,林珩也没多说什么,跟南郁城一起回了小院。   回去的时候晚饭刚刚端上桌,姑父见到两人回来便笑了:“正想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倒是会掐时间,来来来,坐下吃饭。”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林珩看了一圈,没发现二叔和姑母,便问姑父两人去了哪里。   二叔道:“唉,今天上午那事你们也看见了,他们俩心里有些不痛快,我刚上去问过了,都说不想吃饭,就让他们好好静一静吧。”   “辛苦姑父了。”林珩有些感概,这几天家里人心惶惶,叔祖父年纪又大了,不太过问这些,家里做主的竟然就剩下姑父一人,上上下下都是由他来打理。   很快的林南二人便吃完饭,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人便回房间看电视。   经过昨晚的事件,南郁城决定之后的几天就住在林珩的房间里,林珩难得的对此没有提出异议。   两人安静的看了一会儿电视,林珩便有些犯困,索性就准备去洗澡,洗完早点睡觉,补补昨晚欠下的睡眠。   这幢小楼每一间卧室里都带有卫生间,因此林珩也不需要出去,在房间里自带的浴室里很快的把一切都弄好,就躺到了床上。   他做这些的时候,南郁城一直在旁边看电视。也不知道他究竟看进去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造型,连表情也没有,林珩乍一看还以为他被顾崎远附身。   林珩没有管他,昨夜折腾了几番,他确实没有睡好,因此躺到床上,他很快的便睡着了。   半夜,林珩被蚊子叮醒。   乡下的蚊虫特别多,今天下午的时候南郁城又开窗抽过一阵烟,估计那会儿放了几只蚊子进来,把林珩给叮得苦不堪言。   醒来的时候,林珩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两点,身旁的南郁城已经睡熟了。   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到房间另一头的柜子上拿了一瓶花露水过来,坐到床上开始找自己身上被蚊子叮起的包。   这瓶花露水是姑父准备的。刚到这边的时候,姑父特意叮嘱过,蚊虫多不要常开窗,还特意在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放了一瓶花露水,以备不时之需。   林珩一边抹,一边瞅着身旁的南郁城。   瞅着瞅着他就有些走神,手中的花露水瓶子拿倒了也没注意,一下子就倒了大半到南郁城的身上。      ☆、chapter 9   瞬间浓郁的香气令南郁城皱起眉,慢慢的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林珩小心翼翼的拿着一瓶几乎空掉的花露水坐在自己面前。   “又怎么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珩感觉南郁城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于是连忙赔笑:“失误失误,不小心把花露水倒到你身上了。”   南郁城的视线慢慢往下滑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果然已经被打湿了一片,强烈的香气让他感到非常的不适。   他果断从床上坐了起来,朝浴室走去。   身后的林珩小声道:“你要洗澡么?”   南郁城不耐烦:“不然呢?”   “……不好意思。”林珩尴尬。   南郁城进了浴室。   大半夜的被人用这种方式弄醒,还得重新洗一遍澡,任谁心情也不会很好。于是林珩也不敢先睡,就站起来到窗边去靠着,随便看看窗外的夜色。   这一看,倒是让他发现了别的什么。   此时已经是深夜,乡下的夜晚很黑,除了林珩窗户下方正对着的院子大门上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灯泡,远处已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林珩的窗户正下方,是小院的正门。这个时间段众人都已经熟睡,门自然也是锁上的。   然而,此时当林珩往下看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该合拢的前门,被人推开了一丝缝隙。   林珩凝目看去,却见那缝隙缓缓的张开,越来越大,直到一个人影快速地从门内闪了出来。   那个人似乎十分的紧张,他溜出门后,先是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朝着前方的黑暗处狂奔而去。   林珩靠在窗边,看着那人隐入黑暗中的身影,有些疑惑。   林风奇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偷偷从家里溜出去?   他这次回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林风奇这几天却一直表现得杯弓蛇影,他究竟……在怕什么?   正思索着,忽然,林珩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巨响!   咣当!   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的惯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随即林珩便听到隔壁的门被拉开,门板因为开门的力度过猛,狠狠的反弹了回去,“砰”的一声关上。   然后便是一串凌乱的脚步声。   林珩原本还在思索林风奇为什么会半夜偷溜出去,这时忽然听到二叔房间传来的一连串巨响,整个人也有些懵,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抓起床上的手机,对着浴室里的南郁城大吼一声:“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你打我电话。”说完便拉开门追了出去。   林珩并不清楚二叔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他跑下楼的时候,二叔已经没了踪影。院子里向来紧锁的后门此时竟然开着,林珩从后门追了出去,远离了小院的灯光,四周渐渐被黑暗包围,他只能隐约听到不远处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隔了好些距离,他辨别不清方向。   “二叔!”林珩对着前面喊了一声,不知为何,刚才那一瞬间他心里的不安一下子上升到了极点,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来得及思考,就直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不快点追上二叔,也许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追了一段,便觉得有些寸步难行。这是在乡下,道路并不平坦,加上夜晚光线昏暗,他跑两步便会被绊一下,很快的他就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对着四周黑暗的一片接连叫了好几声,没有人应答,只有断续的蝉鸣声应和着他。林珩站在原地,心头慌乱。方才出门的时候跑得太快,根本没想到带上手电筒,这下子周围黑黢黢的一片,别说找人,就连他自己在哪里都已经不清楚了。   正着急,手中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林珩一怔,立刻暗骂自己笨蛋,手机在手里还找什么电筒!立刻将电话接起来,那一头的是南郁城,他快速的吩咐道:“你站在原地别动。把手机里的电筒打开,调到最大亮度,尽可能的举高。等着我。”   南郁城似乎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吩咐完便迅速挂断了电话。林珩站在茫茫的稻田中央,周围一片骇人空荡的黑暗,他只能紧紧的握住手机,尽可能的将它举高,希望南郁城能在远处一眼就发现自己,尽快的赶过来。   林珩站在原地,紧张和恐惧让他忍不住微微有些哆嗦。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思考着二叔究竟可能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今天吃完午饭后,二叔一怒之下回到房间,后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以二叔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以让他将心中的怒气平复。   并且,晚上林珩与南郁城在房间内看电视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二叔的房间中传来任何的响动,倘若是一个情绪激动的人独自在房间内,那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安静,他必然会发出一些声响来宣泄自己的情绪,然而,二叔的房间里,从他们二人吃完晚饭回去,一直到林珩睡着,都是非常安静的。   想到这里,林珩忽然一怔。   的确,非常安静,安静得甚至不像有人在房里!   难道当时二叔并没有在房间?而是自己睡着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才回去的?林珩不解。   可是之前在楼下吃晚餐的时候,姑父曾经说过,二叔和姑母都各自在房间不愿意下楼,他也上去劝过他们下去吃饭,但两人都不愿意。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么当时二叔应该是还在房间的。从楼上下来的路只有一条,吃饭的时候几个人也没有见过任何人下楼。后来林珩和南郁城回到房间后,更是没有听到隔壁有任何开门或者关门的响动。   那就说明,二叔一个人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吃东西,不发出一点声音,从下午一直呆到了凌晨两点。   然后他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夺门而逃。   那么,从今天下午到凌晨两点,这段时间里,二叔的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会让一个性格爽直、年过半百的男人沉默这么长时间?又是什么会突然将他刺激得一言不发夺门而逃?   林珩越想越乱,越想越觉得没有头绪,所有的事情像是一瞬间都搅合在了一起,让他完全辨别不清方向。   正茫然着,便听到前方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有人迅速的从稻田里穿过来,渐渐地向着他靠近。   林珩举高手机晃了晃,想让对方看见自己:“郁城!”   然而他的喊声落地很久,却没有回音。那个身影依然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快速地向着林珩贴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林珩察觉出了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的回过了头。   黑暗中,一道凌冽的劲风朝着他的脖颈劈砍而来,林珩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击中,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   林珩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怔怔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头一天晚上最后的那一幕,脑子里有些混沌,只下意识的觉得脖子疼痛异常。他艰难的扭了扭脖子,一转头,便发现靠窗站着的南郁城。   南郁城似乎一夜没睡,神色有些憔悴。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嘴里叼着根烟,望向窗外,眉头紧蹙的思索着。   林珩试探着想要坐起来,刚一动,南郁城便回过头。   “别动。”南郁城快步走了过来,将他按回床上:“你需要好好休息。”   林珩挣扎了一下,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放弃。他靠回到枕头上,问道:“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南郁城似乎在考虑怎么措辞,他说得很慢:“有件事情,需要先让你知道一下。你的二叔……昨晚死了。”   “什么?!”林珩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剧烈的动作扭到脖子上的伤处,让他疼的脸色一白。   南郁城连忙又将他按了下去,沉声道:“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二叔的尸体是在那条小河里面被发现的,距离我们这里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死因是溺水,目前看来是自己在奔跑的过程中不慎跌入河中。但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口,不排除有人刻意加害的可能,具体情况法医正在检验。”南郁城顿了一下,继续道:“昨晚你追出去的方向,跟你二叔所跑的方向完全相反,所以你即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他。你在等待我来的过程中,被某个人打晕,这个人暂时还不清楚身份,但是应该对你没有敌意,否则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想要杀你是易如反掌。”   南郁城非常简练的将情况向林珩大致说了一遍,林珩听完,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   虽然二叔与自己的感情不算很深,但是毕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亲人,忽然之间就这么没了,并且还是在这样诡异的情形下,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接受。   “……叔祖父,知道这件事情吗?”林珩动了动嘴唇,艰难的问道。   “你姑父的意见是暂时不要告诉他。”南郁城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想了想,观察着林珩的神色,缓缓道:“你的堂哥,失踪了。”      ☆、chapter 10   若是平时,听到林风奇失踪,林珩或许还会担心一下。然而放在眼下这个情形,却让人难以分出心去为他考虑。   然而南郁城却显然不这么想,他分析道:“我昨晚出来找你的时候,发现小院的前门是锁住的,而后门却开着。我记得刚到这里时你曾经对我说过,这扇门因为临着小河,怕夜晚有人外出不慎掉进河里,所以平时都将它锁住。然而昨天晚上那扇门偏偏没锁,因此你二叔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跑出去很远。”   “巧合的是,我问过楼下的保安,昨天白天的时候,林风奇曾经问保安要过后门的钥匙。当时保安很奇怪,但林风奇却不愿意多说。据保安的描述,林风奇神色慌张,跟平时有很大的差异。”南郁城说到这里,看了林珩一眼。   林珩轻轻的摇了摇头,肯定道:“不是他。”   “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他从正门出去了。”林珩道:“他既然能从正门出去,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将后门打开?”   “林风奇这个人虽然一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是他没有胆子干坏事。林风奇的母亲去世的早,二叔一手将他带大,父子俩虽然一向不太和谐,但是怎么说也是相依为命多年,他不可能害二叔。”林珩脸色苍白,缓缓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小院每天十二点以后,院子里的前后两个门都会被锁住。前后两道门门锁不同,林风奇当时问保安要后门的钥匙,应该是因为后门出去的那一段路较为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想要从那里溜走。但是后来他离开的时候,却是从正门走的。那个时候正门明明已经锁上,而他手里的钥匙又是后门的钥匙,他怎么可能会从正门出去?”   “这中间必然发生了什么,是林风奇决定溜走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发生的这件事,使得他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计划,转而从前门离开。并且,在他离开后不足十分钟,二叔就从房间里冲了出去。他冲下楼的时候,前门已经重新锁上,后门却开着,因此二叔从后门离开。”   “那么这中间就有一个问题。林风奇离开的时候,我是亲眼看见从前门走的,他是外出,而前门的门锁是从里面锁上的,也就是说他本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锁上前门。那么,他走了之后,是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前门锁上,再刻意打开后门?!做这件事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是有意,他有怎么知道二叔会在那个时间忽然发狂,从房间里狂奔出来?!”   林珩说了一连串的想法,情绪有些激动。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就见南郁城正用一种前所未有赞扬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被南郁城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听南郁城道:“分析得不错。”话语里,竟然还含了一丝笑意。   林珩看着那人微微上扬的唇角,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他是在考验自己,立刻便有些恼怒。林珩扭过脸,没吭声。   南郁城道:“其实昨晚你看到他离开的时候,我也正好在浴室的窗口看见了。你刚才说的这些,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在信息还不完全确定的时候,任何一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林珩点点头:“嗯,我只是大概的做了一下推断。具体情况还要看接下来有没有发现其他更直观的证据。”   南郁城坐到他的床边,掖了掖他的被子:“你对于凶手的身份,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道:“我需要先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我家里的一个不太光彩的秘密。”   南郁城眼神一暗,“嗯”了一声。   林珩踟蹰着,慢慢的将自己从二叔和姑母的对话里听来的讯息,以及后来跟叔祖父打听的内容,告诉了南郁城。讲完之后,林珩把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想法也大概的说了一下,说完,他看着南郁城,等待对方开口。   南郁城沉默了很久,他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回过头来。   他的身形高大,站在窗边几乎就将外面的光线挡住了大半。从林珩的角度看去,他背光而立,侧脸的轮廓坚毅挺拔,他蹙着眉,目光很深,看着林珩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林珩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从一开始的音响事件,到现在你二叔遇害,中间始终缺少一个将他们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关键点。”南郁城的声音很沉,却非常稳,不急不缓的说道:“你所说的这个事情,正好填补了整个事件线索的关键空白。这么一来,这个案子的脉络就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凶手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复仇。”   林珩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之前他所做的一系列行为,都是想要营造一种那个女人回来向二叔复仇的错觉,让二叔产生巨大的心里压力。”说到这里,林珩也有些疑惑:“但是我还是不能明白的是,二叔昨天晚上在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最后为什么会自己突然跑出去?难道他是负罪感太深,选择自杀?”   “不可能是自杀,他身上还有别的伤痕。”南郁城断然道。   “什么伤痕?”林珩追问。   “三个月前的A大女尸案,你还记得那些女生尸体上的特征么?”南郁城道。   “记得。”林珩条件反射的回答,那个案子给他的印象太深刻,根本不需要回忆,林珩立刻想了起来。当时的两具女尸,因为白琴需要用她们的五官来炼制一种名为“重铸”的药物,故而眼睛和耳朵被取走,除此之外,当时的案子里还有一个未解的谜题,是这两具女尸的心脏也莫名失踪,并且拿走他们的人并非白琴。   想到之里,林珩猛地一震,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南郁城:“难道是那个人?!”   “对。”南郁城脸色很沉,却避开了林珩的视线,目光有些闪烁:“上一个案子里,他从头到尾没有杀人,只是取走了心脏。这一次,他又出现了,但是凶手究竟是不是他,暂时还无法判断。”   林珩的背上陡然升起一阵凉意。那个剜心的人,会什么会出现在距离A大这么远的地方?并且恰好自己正在这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二叔是否是遭到他的毒手?如果是,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杀死二叔?他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不是,那么全国这么多地方,每天都有人意外死亡,为什么他偏偏会来到这里?!   难道……林珩想到这里,身子一颤,但是还是忍不住继续想了下去:   难道,这个人是跟着自己来的?!   “你先不要多想。这个事情只是一个大概的推论,具体情况还要等待法医鉴定之后才能判断。”见林珩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抖,南郁城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撩开了林珩额前垂下来挡住眼睛的刘海。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让林珩恐慌的心情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南郁城道:“你好好休息。今晚我打算去你二叔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他的房间现在已经被警察隔离起来。我在外休假,不方便透露身份,到时候我去看了,再来告诉你。”   林珩一把抓住他的手,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需要休息,别闹。”南郁城劝道:“再说,你去了反而碍手碍脚。两个大男人在一个房间里跑来跑去,你以为外面的人是瞎的?”   林珩却不放手,这段时间以来,他心里始终隐隐盘桓着不安的感觉,这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阴谋背后的真相。他甚至带上了一点撒娇的语气,不满的道:“不管,我一定要去!”   南郁城有些火起,他看着林珩躺在床上可怜巴巴的样子。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道:“为什么一定要去,给个理由。”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警察调查这个案子,他们查到那个女人的身份和她的死因,第一时间会猜测到最具有杀人动机的人,会是谁?”林珩凝视着南郁城,目光坚定,他没有等南郁城开口,就给出了答案:“是我爸。”   “虽然我爸一直在外地,但是警方也可能会怀疑他雇凶杀人。毕竟截至目前,这整个案子里,我爸是最具有杀人动机的人。我不愿意让我他背上这样的嫌疑。”林珩说完,就看着南郁城,眼中有些祈求。他摇了摇南郁城的胳膊,没有说话。   南郁城被他看得没辙,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要是今晚上被发现了,我就拿你顶包。”   林珩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成!”   两人达成了协议,林珩心里暂且将这件事放下,决定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南郁城则出去跟外面的警方打探消息,看看案情有没有进一步的进展。   林珩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正准备睡觉,忽然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父亲。   二叔的事情林珩也是刚刚才得知,然而在他的潜意识里并没有立刻将这件事告诉父亲的打算。第一是因为父亲人在外地,告诉对方也没有任何意义;第二是案件牵涉到那个女人,凶手的身份尚且不明,但想必跟父亲以及那个女人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贸然让父亲回来,未必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他一狠心,挂断了父亲的电话,将手机关机。   暂时先这样吧。林珩忐忑的想着,至于之后父亲会怎么收拾自己,那就只有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了。   他实在是不会撒谎,与其最终被父亲拆穿,不如根本不接电话。   林珩这样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chapter 11     当夜。凌晨1点,小院里的人都陷入了沉睡。   林珩与南郁城两人偷偷溜进了二叔的房间。   二叔的房间有两排巨大的窗户,窗外是小院后面的那一片稻田 ,不远处就是那条小河。今夜月光非常明亮,银白色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到房间内部,将房间里的陈设照得异常清楚,两个人分头在房间里先粗略的看了一圈。   二叔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两个床头柜外加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之外,就是一排贴墙放着的大衣柜。   房间里装着空调,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空调的排气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唯独剩下凿在空调旁边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孔,原本应该是用来插上空调排气管,连接到墙外去的,然而因为排气管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取走,此时这洞里空洞洞的,在黑暗里,看起来深邃而诡异,林珩乍一眼看过去,倒是吓了一跳。   乡下这边的房子二叔很少回来住,因此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他这次回来特意带的。虽说这个房间从很久以前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用,但是毕竟一年也住不了几天,因此房间里算是空空荡荡,没有多少私人的东西。   林珩和南郁城在房间里找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倒是林珩被蚊子咬起了几个包,难受得抓了好几下,正好看到二叔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花露水,连忙拿来抹了几下。   林珩拿在手里的花露水,跟他自己房间里的那瓶一模一样。林珩将它抹到被蚊子咬上的地方,一阵的清凉让他舒服的呼出一口气。正要站起来,南郁城忽然朝着他的方向蹙起了眉头。   他快步走了过来,蹲到林珩面前,仔细的嗅着什么。   林珩被他的动作搞得有些懵,小声道:“你干嘛呢?”   南郁城没说话,眉头却锁得更深了。他从林珩手中把花露水拿过来,凑到鼻边闻了闻,迟疑道:“……这个花露水的味道,有点奇怪。”   林珩听他们这么一说,手上沾了一点,凑到自己鼻端轻轻嗅了嗅。   “好像……是有点不对。”林珩迟疑道:“有点太甜了?”   “对。这一瓶跟你房间里的有些不同,应该是添加了某种成分。”南郁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密封塑料口袋,他将口袋上方打开,倒了一点花露水进去,又迅速的密封好,放进自己的包里。   林珩疑惑的看着他,“你拿这个做什么?”   “你二叔情绪变化太快,昨夜发现他遇害后,我就怀疑凶手对他进行了药物刺激,导致他精神失控,从房间里狂奔出去。所以我立刻叫了我几个懂药物的朋友尽快赶到这里来。”南郁城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他们今天晚上九点就已经到了小镇,跟我约好凌晨三点见面。原本是打算叫他们去尸体发现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这个。”   他说完,正准备叫林珩离开。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轻,连呼吸都可以轻易的将他掩盖过去。   倘若不是因为今夜格外的静谧,而屋中的两人神经又始终保持高度紧绷的状态,恐怕一不小心就会忽略掉这一点响动。   南郁城听到脚步声,反应非常迅速,立刻一把拽起林珩冲到了二叔房间内的浴室里,将门轻轻的掩上,透过门缝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二叔的房间靠近走廊的那一面,也有一扇窗户。   窗户上贴着许多年前流行的那种绿色的花纹窗纸,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但是能隐约的勾勒出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比较娇小的身影。   它的个子不高,身材颇为瘦削,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踟蹰究竟应不应该进来,考略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门推开。   然而,它一进门,躲在门后的林珩就是一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进来的人,竟然会是她?!   来人是林珩的姑母,林泽宜。   看到她的瞬间,林珩的脑海里闪过种种猜测,但最终都被他按了下去。   他决定看看姑母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南郁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靠在门后,将林珩紧紧的揽在怀里,他的脑袋就在林珩的上方,下巴蹭着林珩的头顶,呼吸非常的轻,静静的凝视着屋内的女人。   林泽宜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憔悴,她的眼眶有些红,进入房间后,她先是茫然无措的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她放弃似的捂住脸,低低的哭了起来。   “哥……”听到她的哭腔,林珩心里有些不好受。姑母应该也是因为无法接受二叔的突然离世,太过难受,所以才来到二叔的房间的吧。   姑母和二叔这对亲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无论如何姑母也不应该会想到要害二叔。自己刚才一瞬间竟然猜测姑母会不会是凶手,真是杯弓蛇影得可笑。   想到这里,林珩心里便放松了许多。有些不愿意再看这一幕,便用手肘戳了戳身后的南郁城,意思是让他赶紧想办法偷偷溜出去。   然而南郁城却只是收紧了揽在林珩腰间的手,却没有其他的动作。林珩疑惑的抬头看了南郁城一眼,就见他正非常专注的透过门缝仔细端详着林泽宜。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冷峻的面容在阴暗的环境下更显得宛如雕刻。他的唇抿得很紧,神情里带着一丝探究,以及浓浓的戒备。林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突。   正在这时,就听到林泽宜一边哭,一边开始低声说话。   “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居然丢下我一个人。”林泽宜断断续续的哭着,说话的声音很轻,吐字含糊,林珩必须得非常专注才能勉强分辨。   “你倒是好,轻轻松松的就走了。我呢?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你走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听到这里,林珩颇为感慨。   虽然一直知道二叔与姑母一起长大,又是同胞兄妹,感情自然不是外人能够比拟。但是林珩毕竟没有亲生手足,无法想象这一份感情的程度,如今听到姑母这么说,他忍不住感叹兄妹情深的同时,又联想起从前二叔对自己的种种,林珩心里便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这样想着,又听姑母说了一句什么。   林珩没有听清,然而勒着自己腰间的手却猛地收紧,疼的林珩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的一肘反击到了身后人的身上。   南郁城被他猝不及防的一击给打得倒退一步,一下子撞到了浴室墙上架子中摆放的洗露,那洗发露被撞得一晃,立刻掉了下来。   南郁城反应迅速,立刻回身接住,然而似乎是之前放在架子上时盖子便没有盖紧,南郁城尽管接住了瓶子,却也沾上了一手的洗发露,那盖子更是从他指缝中落了下来,掉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屋内的林泽宜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的四处看了看,颤声道:“谁,谁在哪里?!”   林珩大气也不敢出,躲在门后身体冰冷,想着如果被发现了要如何收场。   然而林泽宜喊了两声之后,见没人应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白,迅速的站起身来,夺门而出。   这一场景倒是让林珩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后,他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回过头去看南郁城。   此时南郁城一手揽着林珩的腰,一手握着一瓶防脱发洗发露,上面的标签林珩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近来电视上广告打得铺天盖地的某款产品。   洗发露的盖子已经掉到了地上,液体淋湿了南郁城的手。南郁城却没有动静,低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那只手,表情里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林珩见他神色有异,又想起刚才突如其来收紧的手臂,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南郁城没有吭声。林珩见他盯着一瓶洗发撸还盯上瘾了,不禁有些好奇,从南郁城手中把洗发水拿了过来,小心的避开了上面的液体,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抱怨道:“这种时候你都走神,看什么呢?难道你脱发?”   林珩心里想着,就算你脱发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啊,这不符合南郁城的作风。   这么想,见南郁城却还是呆呆的站着,林珩也不想管他,便打算自己先出去看看姑母有没有走远。   然而他刚刚一动,南郁城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又是一紧,林珩刚迈出去的脚步就被他猛地拉了回来。并且因为南郁城用力过猛,林珩脚下不稳,一下子就扑到了南郁城的怀里。   这下子林珩真的有些惊讶了。他抬起头看着南郁城,却见对方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宛如漆黑的海洋,深邃而不可预知。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一瞬间蔓延出许许多多的情绪,让林珩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那种极度痛苦、茫然,不知所措,却又一往情深的眼神,像是一把箭,瞬间击中了林珩的心脏。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南郁城却忽然低下头。   他将林珩轻轻的拢在了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林珩的脖颈。他的鼻尖高挺,微微带着些凉意,轻轻地在林珩的耳后磨蹭着,非常的温柔,跟平日里那个暴躁的南郁城完全南辕北辙。   林珩被他的动作惊呆,他想要挣脱,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僵硬的立在原地。   南郁城在林珩的脖颈间细碎的亲吻着,微凉的薄唇游走过的地方引起了林珩一阵颤栗。林珩感觉自己几乎快要站立不稳,那个人拥抱着自己的双手非常的轻柔,轻轻的将他环绕住,林珩只觉得整个耳畔嗡嗡作响,鼻尖萦绕的全是南郁城身上惯有的淡淡烟草香,这股香味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过了很久,南郁城终于停下了动作。他贴着林珩的耳朵,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   “风。”      ☆、chapter 12   风?   林珩已经无比迟钝的大脑因为这个字而缓慢的开机重启。   这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南郁城方才一系列的动作,林珩不禁想:难道“风”指的是某个人的名字?   这个念头让林珩心里一阵不舒服,他随即又想,这么紧张的环境下,南郁城好端端的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做什么?他不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   林珩侧过头去,看着仍然将脸埋在自己脖颈间的南郁城。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姑母进房间之前,南郁城都还好好的。甚至于在姑母开始哭诉的时候,林珩都曾经回过头去看过南郁城好几眼,那会儿他表现得也都还非常正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不对劲的?   似乎……是从姑母说了那一句话开始?   姑母说话的声音非常小,因为是一边哭一边说,话也非常含糊,原本林珩就需要高度集中才能勉强分辨,然而之前因为林珩联想到二叔生前的事情,便有短暂的走神。回过神来,就错过了那关键的一句话。   就是那一句话之后,南郁城忽然收紧了手臂,自己猛地撞了他一下,再之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林珩无奈。难道是姑母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南郁城?可是姑母能刺激南郁城什么呢?这两人以前从来都不认识吧,而且姑母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可能跟南郁城有什么感情纠葛啊,之前似乎也没听说过姑母认识任何名字里带“风”字的姑娘。   这么一想,似乎更想不通了。   难道……是那瓶洗发露?!   想到这里,林珩脑子里忽然一清。   既然二叔房间里的花露水都有可能含有某种未知的添加成分,那这洗发露里若是有些古怪,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林珩想着,便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漏出来的液体。   然而他的手刚刚伸出去,就听到南郁城道:“别碰。”   这个人似乎终于恢复正常了,林珩在心里吁出一口气。就见南郁城小心翼翼的将那瓶洗发露放回到了架子上。随后迅速的拧开一旁洗手台上的水龙头,迅速的将手冲洗干净。   看着他的动作,林珩道:“这个……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可大了。”南郁城冷哼一声,却没有迅速回答,转而道:“我刚才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这么一问,林珩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个东西里面加了一种特殊的巫药,可以短暂的混淆人的神智,持续时间只有十分钟。但是在这十分钟里,人会陷入一种极端梦幻的状态。会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或者是,恐惧。”说到这里,南郁城若有所思:“这种药已经失传多年,凶手既然能够拿出这种东西,那说明他也不是个普通人。”   “不、不是普通人的意思是?”林珩磕磕巴巴的问道。   “这个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南郁城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到了两点半,如果再不赶快出去,恐怕就赶不上跟别人约好的时间。   他立刻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便带着林珩快速的回到了他们两人的房间。   将林珩安顿好,南郁城转身便打算出去赴约。林珩连忙将他叫住:“等等。”   “啧”,南郁城不耐烦的回过头:“又怎么了?”   林珩原本想问问南郁城口中的那个“风”究竟是谁,想了想还是算了,转而问了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之前在二叔房间,你究竟听到我姑母说什么?”   南郁城表情一僵。他皱了皱眉:“你确定想知道?”   林珩点点头。   南郁城叹了口气:“她说‘你答应过会陪我白头到老。’”   这句话一说完,南郁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林珩一脸呆滞的坐在原地。   “白头到老”是世上所有情侣最爱用的词语之一,姑母说的这句话听上去非常深情,本身也没有任何问题。   而问题就出在,说这句话的人,和这句话所描述的对象身上。   如果今天这句话,姑母是对着姑父所说,那么林珩不仅不会震惊,反而还会感到遗憾。可是偏偏这句话是姑母对二叔说的?!姑母和二叔可是亲生的兄妹,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无论从任何角度来分析都不合情理!   兄妹之间感情再好,也不可能会说出“白头到老”这样的话,这明明是情人与夫妻之间才能使用的词语,为什么姑母会这样说?!   林珩心里隐隐有了个答案,他却不愿意去想。   自从这次回到老家,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就一再打破了他以往的认知。   从前以为单纯和睦的家庭背后,竟然早就已经暗藏汹涌。这中间不知道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事,他无法想象那些从前对自己温柔和蔼的亲人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不堪入目的事情。   这时,他忽然瞥见床头上放着的那瓶花露水。   一瞬间,像是有一道白光在脑中炸开,林珩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清楚的记得,房间里的花露水都是由姑父准备好,再放入每个房间备用的。既然如此,那么二叔房间里那瓶可能掺杂了其他成分的花露水,是否也是出自姑父的手笔?   林珩并不愿意去怀疑姑父。一直以来,曹思云在林珩心里,都是属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典范。与他相处的时候,林珩总是会不自觉的放松,感觉非常的舒适。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着身边人的感受,在林珩看来,是一个非常坦荡的君子,林珩不希望,也不能接受,曹思云会是这起案子背后的凶手。   然而,就在林珩脑海中不断天人交战的时候。   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还记得,到达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在无意间听到姑母和二叔对话的时候。   姑母曾经提到,姑父在外地出差,给二叔带了一瓶治疗脱发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姑母没有明说,林珩也看不见。然而,根据之前在二叔浴室里看到的那一幕,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淋到南郁城手上,并且造成南郁城产生幻觉的那瓶洗发露。   两个关键的物品,都是出自姑父的手里。这让林珩不得不怀疑起来。   尽管他非常不愿意往这个方面去想,事实却逼着他的想法一步步的朝着这个方向靠拢。   林珩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掌心,使劲的揉搓了几下。   他开始思考:假设姑父是凶手,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他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根据叔祖父所说,那个女人应当是死在林珩出生之前一到两年左右。而姑父和姑母,是在林珩出生一年后才结婚。也就是说,姑父姑母结婚,距离那个女人死亡,中间大概是两至三年的时间差。   姑父当年娶姑母的时候,父母双亡,家境贫困,因此算是入赘到林家。娶了姑母之后,姑父大部分时间也确实是在帮着林家料理家务。姑母性格外放,喜欢在外打拼;姑父则相对内敛,为人细致,负责家里的事务,他比姑母更让人放心得多。   如果说姑父就是凶手,那么他跟姑母结婚已经二十年。他有很多的机会可以下手,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这么久以后?   并且,姑父和姑母的感情的确非常和谐,这一点并不是假装出来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们夫妻俩的相处模式,都不会怀疑这是一对伉俪情深的佳偶。   然而,刚才南郁城所说的那句话,却彻底击碎了林珩一直以来所认为的真相。   姑母的心既然是在二叔身上的。那么,姑母心里存着这样的不伦恋情,又为什么每次跟姑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幸福美满呢?   每次当姑母看着姑父时,眼中那满溢的幸福都让周围的人羡慕不已。这样的感情,又怎么会是假装?!   如果不是假装,那姑母又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兄长乱伦?!   姑母和二叔的事情,姑父是否清楚?   他的立场又是什么?   除此之外,假设暂且不论以上所说的疑点,只将姑父当做凶手的第一嫌疑人。   那么,他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通过一瓶有添加物的花露水,和一瓶让人产生幻觉的洗发露,他究竟要怎么达到不动声色的害死一个人的目的?   他怎么会知道二叔一定会从房间里冲出来?!   越来越纷乱的思绪,和不断涌现出的问题让林珩感到手足无措。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试图梳理清楚整个案件的脉络。然而无论他怎么思考,都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他叹了口气,仰面躺回到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回到老家不过短短几天,就将林珩二十多年对老家亲人的印象统统打破,所有平静的表面下所隐藏的真相都让他感到茫然和恐慌。明明处在自己从小就熟悉的环境下,他却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除了南郁城,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相信谁。   想到此,又想起南郁城连夜出门查案。他翻了身,趴在枕头上。将南郁城早上换下的衬衣拨拉到自己面前,压到自己的下巴底下。   闻着熟悉的味道,他略微觉得安心了一些。闭上眼睛,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便渐渐睡着了。      ☆、chapter 13   第二天一早。南郁城回到房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林珩趴在自己的衣服上睡着的景象。   林珩睡得并不安慰,眉头微微蹙起,俯趴在床上。他的脸往门口的方向侧着,脸颊埋在衬衣中间,把脸遮住了大半。   南郁城站在门口看着,一下子就觉得有些无法挪动脚步。   他沉吟了一会儿,正在思考要不要叫醒林珩。就见他微微的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唔,回来了?”林珩看到他,缓缓的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些困意:“见到你朋友没?有没有什么进展?”   南郁城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先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又走到床边来坐下,把水递给林珩。   他看了看林珩凌乱的头发,忍不住伸手在他额间拨弄了几下,缓缓道:“我把东西交给他们了,但是检验需要一段时间。等有了结果他们会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哦。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林珩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我让他们帮我查了一下你父亲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看能不能找到关于你二叔当年害死的那个女人的线索。”   “找到了么?”林珩急道。   “的确找到了一些线索。”南郁城道:“通过你的父亲,我们找到了当年那个女人所念的学校。顺藤摸瓜查到当初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正好是她的大学同学。然后我又打电话过去问了她的同学。她同学告诉我,那个女人当年确实失踪过一段时间,她并没有告诉这个同学她具体是去做什么,只说了自己的位置是在一个名叫茂集的小镇上。”说到这里,南郁城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巧合的是,这个小镇,距离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路程。”   林珩急忙想要开口,南郁城将他打断:“别急,听我说。”   “我已经去过茂集了。”南郁城一句话就将林珩的焦躁抚平,他淡淡道:“乡下的人起的都很早,我七点去的时候基本都已经出来活动了。我就跟他们打听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原本我并没有报太大希望,没想到真的让我问到了一些。”   “当地的居民告诉我,那个女人当年确实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大概半年左右。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投井自尽了。”南郁城道:“我又向他们打听了那个女人当年的住址,他们说那女人从前是跟当地一个九十来岁的老太住在一起,但是那老太已经去世多年,他们一家人丁单薄,听说还剩下一个孙女在外面的大城市里生活。于是我就去查了老人孙女的联系方式,说来也是巧合,老人的孙女竟然还记得那个女人,并且根据老人孙女所说,这个女人在最初来到小镇上的时候,是被一个年轻的男人送来的。这个男人,是与她一同长大的挚友。”   说到这里,南郁城迟疑了一下。   林珩见他停顿,便催促道:“然后呢?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男人,叫曹言。”   曹言?   听到这个名字,林珩也是一怔。   随即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又问道:“那,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南郁城没有停顿,他很快的道:“谢云歌。”   曹言。谢云歌。   曹思云!   林珩一下子便将事情串联了起来,一瞬间,他只觉得遍体生寒,他茫然的看着南郁城,竟半晌说不出话。   南郁城见他这样,抿了抿唇,蹙眉道:“这件事还有待查证。虽然很可能你姑父跟那个女人关系匪浅,但即便他就是曹言,他来到你们家也未必是为了复仇。你先不要妄下定论。”   南郁城的本意是想要安抚林珩,然而林珩听了,神色却没有半分缓和。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南郁城,缓缓道:“那如果,二叔房间里那两瓶掺杂了特殊成分的花露水和洗发露,都是姑父给的呢?”   南郁城一怔,刚想追问,他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快速的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便慢慢沉了下来。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在说着什么,南郁城只是回应几声,说了一会儿,南郁城便挂掉电话,对林珩道:“成分检测的结果出来了。”   “那瓶花露水里添加的东西——”他顿了顿,似乎带着一些恼怒:“是蜂蜜。”   “蜂蜜?!”饶是林珩做好了准备,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对。”南郁城道:“这个凶手非常的谨慎,他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证——”这句话说到一半,南郁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收声。   “怎么了?”林珩见他半晌不吭声,连忙着急催促道:“什么事,你快说。”   南郁城缓缓的蹙起了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慢慢道:“之前我回小院的时候,碰到了几个警察,顺口问了他们一些关于案子的进展。警察告诉我,法医在检验你二叔尸体的时候,除了胸口上心脏被挖掉的伤口之外,在他的脚踝处,还有被蛇咬过的痕迹。”   “沿河一带蛇很多,那天我们一起散步的时候,我不是也被袭击了吗?二叔往河边跑,在路上被蛇咬伤,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问题?”林珩不解。   “我恰巧知道有一种蛇,名字叫菖蛰。这种蛇可以分泌一种让人长时间失去知觉的毒素,巫医在炼制很多药物的时候,会需要这种毒素作为引子,因此很多巫医都会自己养上几条菖蛰。这种蛇平素温顺,但是一旦闻到蜂蜜的味道便会狂性大发。”说到这里,南郁城挑起嘴角冷冷一笑:“我在你二叔房间里,不小心碰到的那瓶洗发露,里面所含的成分,也是只有巫医能够炼制出来的药物。假设这个案子的凶手是一名巫医,那么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有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等等、等等。”林珩听得一头雾水,一大堆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他挑了一个最迫切需要得到回答的问了:“什么是巫医?”   南郁城走到床边坐下来,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像是想拿烟,想了想又放弃,“啧”了一声:“苗疆的巫蛊师,你应该听说过吧?”   “以前在书里看到过,但那不是假的么?”林珩道。   “你认识我之前,不也以为鬼是假的么?”南郁城挑眉道:“巫医的性质跟苗疆巫蛊师非常相似,属于同一宗发展下来的,到后期渐渐演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教派,互相之间也没有关联。苗疆巫蛊师主要擅长下蛊,拿手的是‘控制’,而巫医则更侧重于对药物的炼制,他们所炼制的药物既可生死人肉白骨,也可夺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那,既然巫医这么牛逼,那凶手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随便下点药不就行了么?”林珩诧异。   南郁城看了林珩一眼,有些无奈:“你以为凶手不想?他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不正是因为他的水平不到家?”   林珩想了想,似乎确实有道理。他转念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不是负责捉鬼的么?怎么这些旁门左道的事情你也知道?”   南郁城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懒得解释,考虑了一会儿,还是道:“鬼都是从活人变的。有活着的巫医,那么自然也就有死了的鬼医。我要是连活着的都不了解,又怎么去对付那些死了的玩意?”   林珩点点头:“有道理。”又道:“那巫医在生活中有什么特点吗?要怎么辨别?”   虽然经过这么一番讨论,林珩的心里已经默默的将凶手跟姑父划上了等号,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他这么一问,南郁城反而蹙起眉。考虑了一会儿,他道:“巫医因为常年炼制药物,身上也随时会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这一点如果放在一个正常的人身上会显得非常突兀,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生活在中草药店的附近,或者是从事这一类的行业,以此来掩盖这样的气味。”说到这里,他和林珩都猛地想到了什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震惊。   林珩脸色苍白,喃喃道:“家里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   南郁城沉下眼:“你叔祖父。”   正当林珩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楼下小院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林珩猛地一惊,拉起南郁城道:“下去看看。”   两人到了楼下的时候,小院里的人基本都已经出来了。   众人堵在门口,连叔祖父也被搀扶着下了楼,对着门口的某人嚷嚷着什么。   林珩和南郁城站在后面,只能隐约的看见门口那人露出来的半个脑袋。林珩一看,便觉得有些眼熟。   这时,更加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气,大声朝着叔祖父道:“云歌当年是怎么死的,你们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声不吭,假装不知,就是看在当年你们对我的情分才一直隐忍!可现在泽树死了,你们却还要怪到云歌身上?!难不成她还会从地下爬出来把泽树害死?!”   林珩努力往前挤的脚步一顿,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南郁城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林珩小声道:“我爸。”   站在门口的人,是林珩的父亲林泽承。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却丝毫没有走样。仍旧是挺拔的身子,容貌冷峻。他跟林珩并不十分相似,整个人透着一股高不可攀的寒意。此时他独自站在门口,面对长辈的指责,一身的怒意几乎压抑不住。   林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凑到林泽承面前,叫了一声:“爸。”   看到林珩,林泽承的怒气稍敛,继续对众人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我儿子回去。以后的祭祖,我也不会再让他参与。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你们要怎么查怎么办,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等等!”林泽承转身欲走,忽然曹思云叫住了他。   林珩看着曹思云,内心一时无比复杂。   姑父虽然还是从前那副清俊儒雅的样子,林珩看到他却忍不住整个人泛起一阵寒意。   只听曹思云道:“泽树的案子还在调查,小珩作为第一个从房间里追出去的人,是这次案子的重要证人。你如果这样就把他带走,警方那边恐怕不会同意。”顿了顿,他又对林珩温声道:“并且,小珩对他二叔应该也有很深的感情,就这样一走了之,恐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林珩被曹思云温柔的语气激得一个哆嗦。原本和蔼可亲的姑父现在在他眼中宛如笑里藏刀的诡异杀手。   他考虑了一下,想到这次的案子刚有些进展,倘若就这样离开,仅凭这些警察的能力,恐怕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而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虽然这次回老家,林珩知道了许多他并不愿意了解的真相,然而出于对亲人的最后一丝眷恋,他还是想要留下来将问题解决之后再离开。   并且,他看了看南郁城:有这个人在,自己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他对林泽承便道:“姑父说得没错。爸,我现在的确不能走。”      ☆、chapter 14   林珩的打算很简单,就是留下来揪出凶手,将问题解决掉再离开。   然而林泽承显然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多留。听到曹思云和林珩这么说,他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看了一眼众人,冷冷道:“我说过了,查案子是你们的事。我要带我儿子离开这里,警方如果需要小珩配合,大可以来找我们,随时奉陪。”   “爸!”见林泽承一意孤行,打定主意想要离开,林珩有些焦急。刚喊了一声,就听叔祖父道:“你给我站住!”   之前林泽承一番话将叔祖父气得够呛,原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会儿更是被气得几乎站立不稳。林泽宜和李穗穗将老爷子扶着,就见老爷子哆哆嗦嗦喘了几下,才继续道:“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让你爸出面将你们拆散,可是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些年一直记恨我们到这种地步!”老爷子像风箱似得呼哧呼哧喘着气:“你说那女人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以为是我把她害死的?!”   林泽承显然气得不轻,正打算回话,余光却瞥见门口又来了一群人。   林泽承习惯了在商场之间的觥筹交错,奔波于各种应酬,涵养自然很好,即使是再大的怒气,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可以压制住。因而一见到一群陌生人,他便沉默了下来,铁青着脸不说话。   来人是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七八个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钢管,看上去吊儿郎当的样子,明显来着不善。   林珩看了一眼,就认出带头的那个人,正是不久前看到在小院门外跟林风奇鬼鬼祟祟说着什么的那个人。   林珩心念电转,跟南郁城对视一眼,两人都将事情猜到了个大概。   果然,来的那伙人将小院的大门堵住,一人提着钢管敲了敲大门,道:“林风奇那孙子呢?”   “你们找林风奇做什么?”曹思云问道。   “嘿,那小子欠了高利贷,说好昨天还钱,结果他妈的居然拍拍屁股跑了。”说话的那人拎起钢管在手中掂了掂,阴测测的笑道:“你们识趣的就赶紧把人叫出来,不然的话……嘿,咱们哥几个可不是吃素的。”   他这话说完,院子里的众人都是脸色铁青。尤其是林老爷子,原本就已经被林泽承气得不轻,听到来人这么一说,又想起林风奇的莫名失踪,一口气一下子没缓得过来,竟然晕了过去!   “爸!”林泽宜连忙扶稳老爷子,喊了两声,见老爷子没有应答,又急又怒,转而对那群人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风奇他爸刚死,你们就上门来讨债!我们就是不还钱,你们想怎么样?!”   那领头人见林泽宜这么一说,提起钢管嘿嘿一笑:“不怎么样,不就是——”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朝着背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打!”   那人站在门口,离他最近的就是林泽承,原本林珩也站在旁边,但刚才老爷子晕倒,林珩情急之下便跑了过去,谁知变故陡生,他回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人一棍子敲在林泽承的肩膀上!   林泽承虽然已经五十来岁,但因为平时勤于锻炼,倒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小混混虽然一次偷袭成功,林泽承却很快的反应过来,未受伤的另一只手迅速的握住钢管,一脚踹在那小混混的下身,抬起腿又是一顶,便将那人打趴在了地上。   林珩在不远处看着,正想要上去帮忙,就见自己的父亲三两下就将人解决,顿时有些咋舌。那些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混混看到这一幕显然也颇为诧异,这些混混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人多,有武器,就到处威胁周围的村民,实际打架的本事倒是没有多少。因此见林父身手如此敏捷,再一看林家这边加上保安,还有四个成年男性,一时便有些踟蹰。   然而南郁城却没有给他们踟蹰的机会。   他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手机,似乎刚刚结束了通话。   他走到其中一个混混面前,几乎不费力的就将钢管从那人手中夺了过来,随后便一棍子拍在了那人的背上。   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躺在地上没了声响,显然是晕了过去。   众人见他这一串的动作,一时都有些怔愣。只见南郁城站在那人旁边,将钢管杵在地上,看着那群混混,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淡淡道:“我已经联系了当地的公安局,十分钟之内他们就会赶到这里。现在,你们可以做一个选择,是留下被打一顿再关进局子里,还是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来找麻烦?”   这些混混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本身年龄也不大,不安分加入了一些自以为是的组织,就想着在乡里乡间横着走,本身也是第一次正式参与这样上门催债的事情,没想到一下子竟然就将警察引了过来,几个人瞬间慌了神,互相看了几眼,下了决定,连忙将地上躺着的两人拽了起来,快速的离开了。   林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呼出一口气:,对南郁城道“你放他们走了,一会儿警察来了怎么办?”   “警察不会来。”南郁城转身朝着林泽承走去,淡淡道:“我骗他们的。”   林珩一滞,刚想吐槽两句,又想起自家老爹还受了伤,就赶忙跟了过去。   林泽承的肩膀被钢管猛地一砸,有些骨折。南郁城替他看了伤口,问题倒是不严重,稍微包扎一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没有问题。但是倘若今天想要离开,恐怕是不行。他将情况一说,曹思云便连忙道:“既然这样,那就住下来休息两天再走。”   林泽承沉默了一会儿,虽然非常不愿,却也知道这样的情形自己无法开车回去,而距离这里不远的小镇上又根本没有旅馆一类的住所,思来想去只能住在这里,于是便不情愿的点点头。   林珩见姑父从头到尾都很热心的想要将他们留下来,忍不住心头打了个鼓。他立马回头去看南郁城,就见对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静静的凝视着曹思云。   打打闹闹折腾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   林老爷子已经被送到楼上去休息,刚才打闹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过来,但还是十分虚弱,看到叔祖父这副样子,林珩实在很难将他和南郁城所说的那个巫医联系起来。   曹思云将林泽承带到了二楼,二叔的房间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显然暂时不适合再住人。而二楼的房间里,除了曹思云夫妇和老爷子的房间之外,就只剩下林珩住的那间以及南郁城的一间。由于这几天南郁城基本都是住在林珩的房间里,因此南郁城原本的那间屋子便算是空了下来。林珩正想说让父亲索性就住到南郁城的屋子里,却听曹思云道:“小珩,不如你去跟郁城住在一起吧?把你的房间空出来,让给你爸。”   林珩一听,也对,没道理让父亲去住南郁城住过的房间,便点点头,爽快的答应了。   而一旁的南郁城默默的听着,没有吭声,眉头却缓缓的蹙了起来。   傍晚。   结束了一天的事情,林珩和南郁城回到了房间。   林珩下午的时候陪林父聊了很久,林父说起自己之所以会突然跑来,是因为曹思云给他打电话说了二叔的事情,他不想让林珩掺合到这些事情里面,所以亲自赶来想要将儿子带走。   这件事情林珩原本打算暂时瞒住父亲,也是因为不想让父亲搅合进这些事情里面,然而曹思云却特意将父亲叫了过来,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这问题困扰了林珩一个下午,令他一直坐立不安,最后把林父弄得烦了,这才将他赶了出去。   因此一回到房间,林珩便对南郁城道:“我总觉得,我爸是刻意被安排到这里来的。”   “跟我想的一样。”南郁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衣,准备去浴室洗澡,一边对林珩道:“你现在去床上睡一会儿,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才是重头戏。”   林珩的屁股刚挨到床上,又猛地弹了起来:“什么重头戏?”   “你还记不记得,你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听到你房间里有响动?”南郁城道。   林珩想起当晚的情形,还是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子:“记得。”   “当时我以为是老鼠,还嘲笑了你一番。现在看来应该是我错了。”南郁城一边解着衬衣的扣子,一边缓缓道:“那应该是那条菖蛰在你墙壁里爬行时发出的声音。”   林珩一怔:“你的意思是,二叔是在房间里的时候就被蛇咬了?!”说完,他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可是,这也很牵强啊,不能说因为我听到墙壁里有声响,就怀疑一定是蛇吧?也有可能是二叔跑到河边的时候才被咬的呢?”   “两个原因。第一:菖蛰这种蛇怕水,从来不会主动靠近水源,所以假设你二叔在水边被它咬伤,这一点是说不通的;第二,如果当时真的是你二叔本人从房间里跑出去,即使凶手可以设计让他从后门离开,也不可能会设计到离开之后你二叔会朝哪个方向跑去。一个人在神智混乱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一点是非常难以判断的。既然难以判断,那么凶手就不可能百分百的预知到你二叔可能会出现的位置,因此,被蛇咬伤这件事,就变成一件可能会被触发的低概率事件。这跟凶手刻意在二叔的花露水里面添加蜂蜜的动机相悖,因此你二叔不可能是在离开房间后才被凶手所安排的蛇咬伤,最大的可能性是,蛇就在屋子里。”南郁城说完,正好也解完了扣子,将脱下来的衬衣挂在衣架上。林珩原本在专心听他分析,见到这一幕不禁又有些脸红,连忙移开视线,问道:“那,就算是这样,你说的重头戏,是什么意思?”   南郁城已经走到浴室门口,听到这一句,又回过头来看着林珩,唇角勾起一抹笑,缓缓道:“你姑父刻意将你父亲安排在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你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chapter 15   林珩几乎是瞬间就听懂了南郁城的暗示。听懂的同时,他也感到无比的纠结。   难道姑父真的是凶手?如果姑父是凶手,那巫医到底是谁?是叔祖父?他们是同谋吗?   假设叔祖父和姑父真的是同谋,那他为什么要害死二叔?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将林珩砸得晕头转向,他又想到南郁城之前的叮嘱。一想到姑父可能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林珩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睡觉,养精蓄税,等晚上的时候再看情况。   他倒到床上,这段时间思虑过重,也没休息得太好,脑袋一沾上枕头,便很快的睡着了。   林珩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到南郁城将他摇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是黑黢黢的一片,乡下的夜晚格外的黑,如果不是窗外还有些月光投射进来,几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南郁城坐在林珩的旁边,他将林珩摇醒后,便语速极快的轻声道:“你现在不要说话,好好听我讲。两分钟后,我会离开这个房间,到你父亲那边去。你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出去,把门窗关好,门口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况,你负责监视对面那条走廊的动静,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立刻给我打电话。”   林珩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听到他这么说,便傻傻的点头,脑子里在慢慢的思考着他说的内容。   南郁城见他如此顺从,也颇为满意,说完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便起身去衣柜里拿了什么东西带在身上,随后他推开面向街道那一侧的窗户,单手扣住窗台,一个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林珩原本昏沉的大脑在见到这一幕后猛地一清。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窜到窗户边就往下看。今夜不知为何,大门的灯没有亮,然而好在月光明朗,可以看到楼下光秃秃的一片,半个人影也没有。   想到南郁城的本事,林珩也没太担心,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南郁城所说的话,连忙将窗户关好,锁上。又跑到房间另一头,面朝小院内部的窗户边上站着,小心翼翼的透过窗帘的缝隙朝着外面望去。   林珩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跟林父住的房间正好是处在两条平行的走廊上,面对面相望。   今夜月光明朗,屋外视野还算开阔,林珩现在的位置,能够清晰的看到对面一整条走廊上的情形,以及上方顶楼支楞起的几根天线。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院子里的人早已入睡。林珩看了两分钟,就觉得又是一阵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就在他打哈欠的这一瞬间,他猛地瞥见对面屋顶上闪过一道黑影!   这道黑影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从屋顶这头窜到了林珩父亲所在房间的正上方。林珩心里一惊,正想着要不要掏出手机给南郁城打电话,就见那黑影动作慢了下来,朝着林珩的方向抬了一下手。   林珩一怔,仔细看去。这才发觉,原来对面屋顶上的那人正是几分钟前从窗台上消失的南郁城!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林珩不禁咋舌,以一个正常人的身手,即使再怎么敏捷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从自己的房间跑到对面的屋顶上去。想到关于南郁城的种种,林珩咬了咬唇,决定等这次事件结束之后,连带着之前白琴案子里的那些问题,一起好好的问问他!   这么想着,就见南郁城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屋顶消失了。林珩估计着他这会儿可能已经潜入了父亲的房间,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便勉强放松了一些。   他打起精神,仔细看着对面走廊上的动静。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理原因,林珩总觉得今夜的小院静得有些诡异。银白色的月光投射在对面那条空荡的走廊上,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   林珩看着看着,渐渐的后背上便起了一层毛汗。然而他却不敢转移视线,只能越发专心的盯着那条走廊。   忽然,他发现对面走廊二叔的房间里,有一道微弱的光亮一闪即逝!   那光亮非常细小,如果不是林珩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恐怕轻易的就会将它忽略过去。那种光亮,不像是打火机点火,或是打开什么灯具时所发出的光亮,反倒像是打火石摩擦时瞬间产生的火光。   谁会这个时候在二叔的房间里,用打火石点火?   林珩想着,正考虑要不要给南郁城打电话,这个时候,他的鼻端缓缓飘来了一阵轻微的幽香。   那香气有些像是檀香,却又不全是,闻起来竟然能让人觉出一股子的苦意。林珩嗅了几下,却不敢移开视线,只能继续盯着走廊,一面琢磨着要不要给南郁城打电话,一面思考着这究竟是什么味道。   楼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刚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那是什么发出的这股气味呢?   想到这里,林珩的思绪忽然一顿。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才南郁城离开后,林珩就将房间内所有门窗都锁死。也就是说这个屋子现在相当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连空气都不太流通。   那么,这股味道,又是从哪里传进来的呢?   想到此,他再也顾不上监视对面那道走廊上的情况,他不敢转身,怕惊动了什么,只能屏住呼吸,静静的凝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这下子,倒是让他听到了一阵非常非常轻微的响动。   声音是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根据声音传来的位置,林珩猜测估计是刚才南郁城消失的那个窗台。   那声音始终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频率,因为太轻微,林珩甚至无法辨别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响动。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判断。倒是因为憋气憋得太过厉害,中途停下来大口呼吸了几次。   听着听着,林珩就渐渐觉得声音弱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是声音消失了,然而慢慢的,他却发觉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也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他用力睁大了眼睛,瞪着窗外的走廊。他非常确信,一分钟前,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顶楼上总共是三根天线,然而现在他连对面顶楼上有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那股香气有问题?!   想到这里,林珩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转身——   什么也没有。   房间里仍然是之前的样子。床上的被子凌乱的散落着,之前南郁城离开的那个窗户紧紧的关上,窗帘拉拢,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林珩扶住墙壁,此时他已经感到了有些头晕。   他本能的察觉到这其中有些不妥,然而逐渐衰退的各项知觉令他无法再思考。   他靠着墙壁,身体缓缓的往下滑,直到最后坐在了地上。   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迅速的流失,他的神智逐渐变得模糊,很快的,他就歪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珩的眼前仍然是一片茫然的黑。   并不是因为没有光线而看不见的那种黑暗,而是纯粹的,无止境的黑。   林珩知道,这是因为他的视觉还没有恢复。但幸运的是他已经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他听到轻微的水流声,以及风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夹杂着青草的香气,非常清新,并且流通性很好,林珩初步判断他此时应该是在室外。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周围有其他人的动静,也许将他带到这里来的人此时并不在附近,他考虑了一下,决定摸索着看看自己究竟身处什么样的环境。   然而他刚伸出手,试探的往前方探了探,他心里就是一凉——他摸到了一排竖直的铁条,正立在他的正前方。   他急忙往四周摸去,然而无论他怎么试探,怎么变化方向,触摸到的永远是冰凉生硬的铁条。   林珩艰难的意识到,他此时应该是被人关在了笼子里。   他定了定神,摸索着在原地坐了下来,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慌张。他深呼吸了几次,慢慢的平静着自己的思绪,开始抽丝剥茧的分析起从遇袭到现在的情况。   南郁城离开的时候,交代的话很短,没有给他任何提问的空间。然而结合南郁城白天时所说的话,不难猜测,他当时选择去父亲的房间,大概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为了保证父亲的安全;第二,很可能是想要在第一现场捉捕凶手。   从二叔的案子发生到现在,虽然南郁城和林珩通过一些特殊的途径推算出了凶手可能的身份,以及凶手作案所采取的手段,但是从警察逮捕嫌疑人这个角度来看,他们的推论其实是没有办法提供切实的证据的。毕竟巫医这种身份在现代社会里并不存在,这些旁门左道的信息自然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因此如果想要捉到凶手,那么就只能等待他再次犯案,在现场抓到凶手,才是最直观的证据。   而南郁城当时之所以叫林珩守在房间里监视那条走廊,很可能是为了防止凶手的同谋出面协助。以免腹背受敌,被凶手出其不意的袭击。然而南郁城所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幕后的同谋不但没有前去父亲的房间协助,反而将林珩给抓了起来。   那么这里就存在几个问题。   首先,凶手如果就是曹思云,那么根据之前的推断,巫医则很可能是林老爷子。   可是林老爷子已经这么大一把年纪,半个身子都已经踏进了棺材里,他又要如何完成半夜偷偷潜入林珩的房间,并且下药将林珩带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可林老爷子不是巫医,那么还有谁满足巫医的条件?   并且,他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珩苦苦思索着,他总觉得自己的思路在这个地方似乎陷入了盲点,让他看不清楚整个事件最关键的地方。   正想着,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巧,从声音上判断,来人的体重应该较轻,步伐灵便,显然不会是林老爷子那把年纪的人所能发出来的脚步声。   来人走到林珩前方大概一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风从那人的背后朝着林珩的方向吹来,带起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林珩心中一凛,这个人果然是巫医。可是似乎又不像是林老爷子,那么……它究竟是谁呢?   这时,那人却忽然说话了。   “你现在应该很好奇,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吧?”   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女声,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音色很亮,说话的语气却显得阴测测的,有些骇人。   林珩听到这个声音,先是一怔,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人说话,但是因为思绪混乱,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那人见他不开口,冷笑了一声,又继续道:“你那个警察朋友倒是有两下子,要不是我机灵跑了出来,恐怕这会儿就已经跟你姑父一起落到了他的手里。”   “姑父”这两个字带着一种熟悉的腔调,就像一道光猛地照进了林珩的脑海,一下子唤醒了林珩的记忆。   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他终于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chapter 16   这个人是李穗穗。   是林老爷子身边的那个小保姆。   李穗穗常年照顾病中的林老爷子,住在满是草药的屋子里,自然身上也带着浓厚的草药味,这一点正好掩盖了她本身所携带的气味。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绝佳隐蔽的办法。   既然她是巫医,那么之前困扰林珩的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也得到了解释。   林老爷子没有参与杀害二叔的理由,但李穗穗未必就没有。李穗穗五年前来到林家,当时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因为是个孤儿,镇上的人看她可怜,平时多有照拂,林家招保姆的时候就被镇上的人给介绍过来,正好那时候林老爷子身体开始逐渐衰弱,李穗穗为人又颇为耐心细致,老爷子相当喜欢,于是就将她一直留了下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李穗穗究竟是因为与曹思云目的一致,所以两人结成阵营联手加害二叔,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被曹思云所利用,才牵涉到这件事中来?   听她刚才提起曹思云的语气,倒不像是跟这人有多亲密,看样子似乎是两人利益一致,有共同目标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想到曹思云已经落入林珩的手里,林珩心中一定。既然姑父落网,那说明南郁城应该没事,他既然没事,那必然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失踪的事情,以南郁城的行事风格,定会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营救自己。   林珩心里松了一点,便决定拖延时间,顺便套套李穗穗的话。   他并不知道她抓自己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但看她说话的语气,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想了想,挑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来开口:“我有点冷,你能把门关上吗?”   他问这个问题,第一不会惹来李穗穗剧烈的情绪波动,第二也是为了验证自己之前的推论是否正确,借此来判断自己所处的大概位置。   果然,李穗穗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好胆量,被抓到这里来还有闲心考虑这些事情。这里没有门,关不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林珩便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根据这里的空气流通情况,空气中的湿度,以及说话时所产生的空洞回音,林珩大致能判断出来,自己目前应该是处在一处山谷内。   林珩小时候虽然不常在老家居住,但毕竟小时候顽劣,喜欢到处玩耍,因而对这附近的地理情况也算是了然于胸。李穗穗方才提及她单独跑出来,那么以她一人之力,想要带着自己走太远,显然并不现实。   那么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就在距离小院不远处的某个山谷里。   想到这里,林珩忽然就想起来前几天带南郁城去看过的那个小山谷。现在他所处的环境,都跟那个小山谷非常的相似。并且,小山谷距离小院不算远,以李穗穗的能力带着林珩来到这里应该也不成问题。这个山谷位置非常隐蔽,就连住在附近的许多人都未必清楚,李穗穗选择藏在这里,定然是想到南郁城第一次来到这片乡下,不清楚附近的地理情况,藏在这里他未必能够找到。   然而李穗穗没有想到的是,不久前林珩才带着南郁城来过这里。以南郁城的能力,他应该可以很快推算出可能藏身的位置,继而在第一时间赶来。   林珩心中大定,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便又问李穗穗:“你为什么要抓我?”   李穗穗似乎寻了一个不远处坐了下来,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发出乒乓的响声,听到林珩的问话,她冷笑道:“抓你当然是因为方便。就你这小身板,跟个瘦鸡似的,一拎就走,还能顺便震慑你那朋友,何乐而不为?”   她的说辞非常轻蔑,林珩一时有些恼怒,却不愿和她纠缠,转而道:“你为什么要跟姑父一起害二叔?”   “因为他该死!”这个问题似乎是戳中了李穗穗的心事,她愤愤道:“他当年害我姐姐,还有我姐姐肚里的孩子!”   “你是谢云歌的妹妹?!”林珩脱口惊呼。   “你居然知道我姐姐的名字?看样子我倒是小看你了。”李穗穗阴测测的一笑:“没错,我的真名是谢云遥。你姑父和我,还有我姐,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小子没本事,护不住我姐姐,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出面报仇。”   “我记得你进林家也好几年了,为什么你们要拖到现在才下手?”林珩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爸!”李穗穗怒道:“这么多年了,就知道躲得远远的,连回都不敢回来,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家那个老头子眼看着就快不行了,只能铤而走险,否则如果一次性把林泽承和林泽树这两兄弟干掉,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林珩不解:“我爸当年并没有害过你姐姐,因为你姐姐的事情,我爸这么多年一直无法释怀,你为什么想要害他?”   “如果不是你爸,我姐又怎么会任人宰割。”李穗穗道:“姐姐是我们这一代巫医里最出色的一个,当初跟你爸在一起后,因为一次意外,她无意间撞破了林泽树和林泽宜的奸情,林泽树对此始终耿耿于怀,随时想要除掉我姐姐。正好那个时候你爷爷把我姐送到了茂集,当时她已经怀孕,无法触碰药物,被林泽树那个人渣趁虚而入,给害死了!”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激动,站了起来,一下子拍到林珩所处的笼子上:“你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爸,我姐又怎么会陷入这些事情里面?!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林珩见她情绪激动,不敢吭声。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开口说点什么,借此来拖延时间。忽然,他就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渐渐的亮了起来。   起先是非常微弱的光点,像是无限的黑暗里面亮起的微小萤火。渐渐的,光点逐渐放大、逐渐开阔,最后连成一片,覆盖面前的整个空间。   林珩眨了眨眼睛,面前还是有些模糊。但是隐约能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确实是在前不久带南郁城去过的那个山谷中。此时李穗穗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目光凶狠的盯着地面,手里握着两把弯刀,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珩趁着她没注意自己,连忙将周围的山壁打量了一圈。   这个山谷的入口只有一个,非常狭窄,入口那一段路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并且没有藏身之处。除此之外,山谷的顶部并不是密封的,两座山在顶部交错的地方有一处类似圆形的洞口,大约五米宽,从林珩所在的位置到那个洞口,约莫有七八米的距离。   这洞口似乎是开在附近的一座山的半山腰,具体位置林珩并不清楚。但现在看来,因为山谷的入口太过狭窄,南郁城若是想要从那里进来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并且倘若卡在通道之中,无法闪躲,就便是任人鱼肉的下场。   而目前这个山谷中,除了来时的入口之外,就只剩下最顶上的那个洞口。想到此,林珩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   这一看,他就是一怔。   一分钟前,洞口还是空无一物,然而此时,就在洞顶距离洞口不远处的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竟然倒挂着一个人影!   林珩视力刚刚恢复,仍有些模糊。他眯起眼睛看去,就见那人一手扣住顶端的岩石,一手在空中对着林珩比了一个手势。那人先是指了指李穗穗,随后又指了一下林珩。林珩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是要他吸引李穗穗的注意!   林珩虽然还是没有看清岩壁上的那人,但是从他的身形以及他的动作,林珩已经可以肯定,那人绝对是南郁城!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林珩心头窃喜,却不敢表露。他沉思了一下,忽然开口对李穗穗道:“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李穗穗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甚至也没有转过头来。   此时南郁城正在李穗穗头顶靠后的地方,如果李穗穗不转头,很容易就会发现上方的南郁城。   林珩咽了口唾沫,他有些紧张。想了想,他索性扯着嗓子道:“你这么对待我爸,难道没有想过,如果你姐姐知道了这些事情,会怎么想?”   “你姐姐爱了我爸那么久,为了给我爸生孩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在自己死后居然想要害死自己的爱人,你说她会不会连死都不安心……”林珩为了吸引李穗穗的注意,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让李穗穗把关注点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然而他说的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李穗穗的逆鳞。   李穗穗大怒。她猛地站起来,两步跨到林珩面前。林珩所处的那个笼子,每一根铁条之间间距很宽,李穗穗很轻易的就将整个手臂伸到了笼子里面,她一把拽住林珩的衣领,将他拖到自己面前,手里的弯刀毫不客气的压到林珩的脖颈上,她贴着林珩的耳朵,恶狠狠道:“有胆你再说一遍!”   林珩有些慌乱,他没想到李穗穗的反应会这么大。然而余光瞥到李穗穗背后不远处的南郁城,已经从岩壁上一点点的爬了下来,正在慢慢朝着李穗穗靠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她转头。   于是林珩一咬牙,继续挑衅道:“我就说了,怎么?!难道不是这样?你姐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待我爸,说不定都要气得从坟里跳——”      ☆、chapter 17   林珩原本的计划是激怒李穗穗让她将注意力完全的集中在自己身上,而南郁城则趁此机会偷偷靠近,从背后伏击,一举将李穗穗拿下。   然而他显然没有料到李穗穗的脾气。   李穗穗听他说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是怒不可遏,但是碍于林珩人质的身份,这才暂时没有对他下手。然而林珩竟然不死心,一再的挑衅,这让李穗穗顿时觉得忍无可忍,还没等林珩把话说完,手里的弯刀一扬,一下子就砍在了林珩的右臂上。   林珩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弄得有些懵,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生理上的疼痛就已经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李穗穗砍得不轻,一刀下去就见了骨,林珩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伤,等反应过来看着手臂上哗啦啦不要钱似得流出去的血,顿时就觉得脑子有些晕。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靠在笼子边上,此时他已经痛得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了,只能模糊察觉到有一个身影正在接近李穗穗。他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还在试图转移李穗穗的注意力:“你……你有种,你、你再来!”   “啧。”   正当李穗穗被他激得又是一刀准备砍下去,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我只是让你转移她的注意,又不是要你跟她拼命,你怎么这么死心眼。”   李穗穗猛地转头,手里的弯刀刚刚扬起来,就被南郁城一把扣住了手腕。   南郁城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将她手里的武器给卸了下来,随后一掌拍在她的后脖颈,李穗穗立时便晕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林珩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他心头一松,之前支撑着自己的那股力量顿时便烟消云散。一下子就晕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南郁城的家里。   林珩先是盯着熟悉的天花板看了很久,脑子里才慢慢的回忆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竟然已经回来了?李穗穗呢?南郁城是怎么把自己带回来的?他爸呢?   林珩一边想着,一边试探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身子一动,就牵扯到右臂的伤口,疼得他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珩虽然不算娇生惯养,但从小到大确实没怎么摔打过。从他有记忆以来,最疼的一次,也不过是十多岁的时候贪玩去爬树,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磕掉了一颗牙齿。然而那种疼痛跟现在这样被人狠狠砍了一刀的感觉,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瘫在床上不愿意在动,脑子还有些迟钝的慢慢琢磨着发生的这些事情。   南郁城既然将自己从老家带了回来,那说明这个案子应该已经可以结束了。只是还有许多的疑点林珩还没有找到答案,因此他此时迫切的希望能见到南郁城,好好的问问他。   正想着,就见南郁城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了。   见到林珩醒了,他扬起嘴角一笑:“睡舒服了?”   林珩扯了扯嘴皮子,笑不出来,却还是道:“嗯。”想了想,又补充:“好疼。”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语气里竟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南郁城把药放到床头,轻轻的抬起他的胳膊检查了一下,随即道:“没事,只是皮肉伤,好好休养几天就行了。”   “不过你也太死心眼了,你至于那么入戏吗?李穗穗要是把你弄死了怎么办?”说到林珩当时的表现,南郁城还是有些无语:“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我让你分散她的注意力,只是为了将事情简单化,早知道会搞成这样,我还不如直接从入口走进去。”   “哦。”林珩被说得有些理亏,摸摸鼻子,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药,他决定转移话题道:“李穗穗和曹思云都被抓起来了?”   “交给当地警方了。之后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我就把你带回来了。”南郁城淡淡道。   “那我爸呢?”   “你爸本来想把你接走,但是临时有事中途离开了,他叮嘱我好好照顾你。”说着,南郁城就端起药吹了吹,递到林珩面前。   林珩一闻到那股苦味就立马皱眉,他赶紧把药推开,问道:“先别。你还没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啧。”南郁城有些不耐烦,却没有催他喝药,只是道:“当晚我一进你爸的房间就觉得不对,曹思云在屋子里布下了陷阱,专程等我过去自投罗网。你的父亲被他下药迷倒,挪到了隔壁房间,我去的时候,那个屋子里只有曹思云一个人。”   “他怎么会知道你当天晚上会去?”林珩讶道。   “是我大意了。第一天到你老家的时候,我告诉曹思云我的职业是警察,估计从那时起他就起了疑心。他在你和我的房间里都放了窃听器。我们说的话,他应该都能听见。”   “所以他为了避免我们中途出来碍事,就兵分两路,他来对付你,李穗穗来对付我?”林珩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你轻易的就破了他的陷阱,并且他自己反而被擒,李穗穗仓促之下只能将我挟持带走,让你投鼠忌器。”   “对。”南郁城点点头:“他的本意是想先将你我制服,之后再用之前对付你二叔的那一套来对付你爸。”   南郁城说到此,林珩便想起困扰自己许久的疑惑:“那他们当时究竟是怎么害死二叔的?”   “你还记不记得,你二叔出事前的那个白天,你二叔和姑母都没有下楼吃晚饭?当时饭桌上只有你、我、还有曹思云。”南郁城道。   “记得。当时姑父说二叔和姑母被下午请来的那个道士弄得心情不好,不想吃饭,他说等晚上的时候再上去看看。可是等到晚上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二叔失控从房间里冲出,不慎跌入河里死亡。”说到后面,林珩叹了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也许曹思云是在骗我们?”南郁城淡淡道:“如果按照他所说,林泽树一直在房间里没有离开,那么这么长的时间,他究竟在房间里做什么?并且,小院的屋子隔音效果并不好。吃完饭后我们就回了房间,那个时候大概是晚上七点钟,你回房后没多久便睡着了,但我一直醒着,从七点到我十二点睡觉,这中间五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没有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任何动静。”   “你的意思是……”林珩喃喃:“那个时候二叔其实并不在房间?!”   南郁城摇了摇头:“根据曹思云后来的供词,当时你二叔其实是在房间里的。只是当时他处于昏迷的状态,无法发出声响。”   “那、那后来二叔怎么又醒了过来,跑出房间?!”林珩不解。   “你是亲眼看见你二叔跑出的吗?”南郁城反问道。   林珩一怔,下意识的道:“没有。但是不会是二叔,还会是谁——”说到这里,林珩猛地收声,他忽然就明白了。   当天夜里,他只是听到有人从二叔的房间里破门而出,但中途却没有听到对方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只是依照思维的惯性来判断离开的那个人的身份,再加上这段时间听到的秘闻,无形之中就给他造成一种二叔的情绪随时处在崩溃边缘的感觉。   因此自然而然的,当听到隔壁有人破门而出,他一下子就联想到是因为二叔情绪崩溃这才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他当时还在奇怪,从二叔离开房间,到自己追出去,这中间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而小院外从后门出去的那一块田地,虽然种满了稻子,但也是一片平坦,一眼就可以望穿,又怎么会一出小院就丢失了二叔的踪迹?   南郁城见他沉默不语,便继续道:“早在下午我们出门的时候,你二叔就在房间里被那条蛇所袭击导致昏迷。当时是白天,曹思云不敢将人带离房间,只能将他藏在屋内,伪装成睡觉的样子。后来到了半夜,李穗穗偷偷从小院后门溜出去,顺着墙爬到你二叔所在的房间,再从房间内用绳子将你二叔从房间里吊下去,曹思云在下面将人接住,送到河边抛入水中。之后,李穗穗伪装成你二叔,从房间里破门而出,假装情绪失控朝着小院外跑去。跑出院外,她便找了一处地方躲起来,你失去目标,又迷失了方向,她便偷偷从背后袭击了你,将你打晕。”   “可是,当晚那个小院的门是怎么回事?保安明明说过,林风奇拿的是后门的钥匙,为什么会从前门离开?并且,我跑出去的时候,前门已经上锁,这又是谁做的?”林珩道。   “林风奇以为自己拿到的是后门的钥匙,实际上他手中的钥匙早在保安交给他之前,就已经被曹思云掉了包。”南郁城道:“曹思云早就知道林风奇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当晚很可能会趁机逃跑,为了不让他破坏自己的计划,因此他将保安室里的钥匙对换了一下,林风奇和那个保安,都以为自己拿的是后门的钥匙,但其实钥匙是用来开前门的。因此当夜林风奇连夜逃跑,试了好几次都不能打开后门,着急之下他就跑去尝试着开前门,没想到居然被他打开。他从前门离开之后,曹思云便将前门锁上,再把后门打开,然后从后门出去,接应李穗穗从楼上把林泽树放下来。”   林珩听完,沉思了片刻,又摇头:“还是不对。照你这么说,姑父当晚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那姑母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并且,从下午开始姑母就没有露面,这中间她又在做什么?”   他的问题一问完,就见南郁城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忘了李穗穗是干什么的?”南郁城恨铁不成钢的道。   “巫、巫医。”被南郁城的眼神看得一抖,林珩也明白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随即他又想起之前的猜测,讶道:“我之前一直怀疑姑母对姑父的感情,姑母既然钟情于二叔,又为什么跟姑父表现出来的感情那么好?难道也是因为被药物控制的原因?”   “对。你姑母一直以来都被曹思云用药物控制,你在外面看到的夫妻和谐的场面,其实都不过是假象而已。”说到这里,南郁城也难得的叹了口气:“你们这一家子,还真是没有几个省心的东西。”      ☆、chapter 18   他这么一说,林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里最主要的谜团都已经解开,但是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是林珩一直以来不愿意去仔细思考的。   ——关于那个挖心的凶手。   事实上,倘若不是二叔被发现的时候,尸体上惨遭挖心,恐怕这个案子最终会以失足落水来划上句号。从这个角度来讲,那个挖心的凶手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一定的帮助。但是对于他这种挖走死人心脏的行为,林珩仍然完全无法接受。   但,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是:这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老家。   他想起之前白琴的案子里,提到这个挖心凶手时南郁城的异常反应,林珩忍不住猜想,难道这个凶手是跟着南郁城来的?   可是这凶手既不杀人,也不做别的事,一路上就跟着南郁城捡尸体挖心,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难道是特殊收藏癖?   林珩想着想着忍不住就想歪了,看着南郁城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正常。   南郁城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想起来林珩的药还没喝,又将碗端起来递到他面前:“问也问完了,赶紧把药喝掉。”   林珩的思绪被打断,蹙着眉看了一眼药碗,又看看南郁城,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把南郁城逗笑了:“不就是喝药,至于吗?”   “很苦。”林珩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   “行了,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南郁城说完,自己端起碗先喝了一口,又将剩下的递到林珩嘴边:“我都试过了,不苦。快点。”   林珩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药喝完。   他抹抹嘴巴,想问问关于那个挖心凶手的事情。但想到南郁城之前对这个话题的反应,他又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他考虑了一下,决定先把白琴的案件遗留的疑问解决掉。   见南郁城拿着碗打算离开,他立马将人拽住,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知道白琴会是凶手?”   白琴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南郁城显然没想到林珩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怔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随即道:“不是告诉过你了,因为她留下的那封信,以及她对尸体的那些做法。”   “你说的这些都是反向推论。你又怎么知道白琴渴望改变自己?”林珩拽着南郁城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坐下,咄咄逼人道:“还有,你之前一直强调我有危险,所以才特意让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可是既然凶手是白琴,那以她对我的感情,又怎么会对我下手?并且之前我在寝室洗澡的那次,门外的人影很可能就是白琴,如果她真的想杀我,那当时为什么动手?”   南郁城被他拉得被迫又坐回了原位,他把空掉的药碗又放回床头,看了林珩一会儿,忽地笑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憋了这么多的问题。”   他竖起一根手指,淡淡道:“第一,关于白琴,我并不是有罪推论。你应该知道,我所在的侦查大队,主要是针对灵异事件,因此我手下的队伍里有很多人对于这些事情的敏感度非常高。其中有一个人,名字叫柴铁,他擅长通过尸体追踪凶手的气息。虽然不能准确定位,但是可以大致判断凶手平时频繁出现的位置。根据这个位置,再结合你们学校的学生名单,我们进行了一番排查,锁定了几个人,其中白琴是嫌弃最大的一位。之后我专门去看白琴的档案,又派人到她家附近去了解过一些情况。但因为当时只出现了一具尸体,虽然尸体被挖走了眼睛,但我并不能根据这一点就推断出凶手的动机。直到第二具尸体出现,你告诉我你做的那个梦,我才知道凶手的需求是什么,再结合之前所了解到的白琴的家庭情况,我就将目光主要锁定到了她的身上。”   “第二,”他又竖起一根手指,“白琴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根据她的档案背景,我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信息。然而这样一个女生,却忽然走上了杀人的道路,并且还学会使用尸体上的器官来炼制药物,这一点跟她平时的生活相悖。这也说明,这中间很可能还有一个人,是它引导白琴走上了这条道路。在我不确定幕后这个人是否会对你不利的情况下,为了最大限度的保障你的安全,我选择让你搬进来跟我住在一起。”   南郁城解释完,有些不满的看着林珩:“你把这些问题藏这么久,一直不肯开口,难道是因为你一直在怀疑我?”   林珩呐呐,他想了想,鼓起勇气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挖心的凶手究竟是怎么回事?每次提起这个话题你就不吭声,搞得我一直以为……”后面的话在南郁城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下被迫吞回了肚子。   南郁城不吭声,默然的看着林珩,脸上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沉默了好一阵,南郁城终于开口了,冷冷道:“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怀疑我?你怀疑我什么?怀疑我跟凶手有关?”   “还是说,你以为我就是那个挖心的凶手?”最后一句话,南郁城说得咬牙切齿。林珩几乎把头都埋到了胸口,完全不敢抬起来,只能小幅度的摇了摇脑袋。   见他这副小媳妇的样子,南郁城满腔的怒火没处发泄。他站起来原地走了两步,又猛地回过身,对着林珩道:“你笨成这样,究竟怎么长大的?”   “我要真是那个凶手,我还在这儿跟你磨蹭?”南郁城烦躁了揉了揉脑袋,啧了一声:“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反正我不是凶手。我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原因,这个事情你知道了也没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停顿了一下,南郁城似乎冷静了一些,他又道:“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明白。”   林珩听完,连连点头。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怀疑南郁城的意思。对于南郁城这个人,林珩从本能上就愿意去相信他,不管是他做的事还是说的话,都不自觉的带着一种让林珩信服的意味。   因此即使有过诸多猜测,林珩也不认为南郁城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   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个挖心的凶手一直以来都如同一片阴影笼罩在林珩的上方。尤其是当得知二叔也遭遇到挖心的时候,对于这个凶手的恐惧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导致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疑惑一吐为快。   然而现在问完了,虽然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看南郁城的意思,这个凶手应当不足为虑,因此林珩便也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这几个月来,先是白琴的案子,没消停多久,老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故,接二连三的事情把他弄得晕头转向,如今两个案件里的疑问都已经解决,林珩这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他想起了之前跟顾崎远谈到的去他们公司上班的事情,原本说好是从老家回来之后就去报到,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恐怕还得休息一段时间,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好好放松一下。   想到这里,他琢磨着要不然拉上南郁城出去旅游?虽然自己手臂带伤,但是出去玩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想着,他跃跃欲试的抬头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门半掩着,南郁城早已不知所踪。   想起之前南郁城愤怒的表情,林珩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养伤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案子结束了呦。明天放番外。 ☆、番外   从老家回来后,林珩就一直处于闲赋在家养伤的状态。原本打算去顾崎远的公司报道的计划也因为这次意外而被迫推迟。而南郁城因为之前离开太久,累积了许多公务,因此从林珩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开始,南郁城就被警察局的那帮人给召唤了回去,之后接连几天都没怎么回家。   林珩本身性格也比较独立,虽然受伤了但是也没想到需要南郁城留在家里照顾,毕竟只是皮肉伤,尽量不用到受伤的手臂就行。即使如此,每天在洗澡的时候林珩还是有些苦恼,有一天洗澡时不慎把伤口打湿,后来没及时处理,第二天竟然就开始发炎,正好当时赶上南郁城回家拿东西,看到林珩的伤口便一言不发的将人带去了医院。   这之后,南郁城提出是否需要请个短期护理来照顾一下林珩,林珩则表示太过小题大做,拒绝了他的提议。南郁城当时没吭声,看样子倒是有些不放心。   之后又过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林珩开着电脑看电影,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林珩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敲门?   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瞥了一眼,楼道里的灯亮着,但猫眼看出去外面竟然空荡荡的一片,一个人也没有。   正琢磨着是不是谁的恶作剧,门铃又是一声响。   这个时候,林珩的眼睛还抵在猫眼上没有离开,他清楚的看到门外的走廊上是没有人的,那么,这一声门铃,又是怎么响起来的?!   林珩一下子便想起了之前盘踞在南郁城家的那五只鬼。虽然自从上次林珩跟南郁城强烈抗议之后,再也没察觉到过这几只鬼的踪迹,南郁城也再三保证家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但因为受过那么一段刺激,再加上南郁城特殊的身份,林珩在这些事情上总是有些疑神疑鬼。   他立刻从门边退了回来。退到沙发背后猫着身子,死死的盯着大门,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   该怎么办?给南郁城打电话?可要是万一什么事也没有呢?岂不是又要被他白白嘲笑一顿。   林珩很苦恼,脑子里天人交战着。就在这时,他听到又是一声门铃响。   这一声铃响非常短促,像是刚发出声音就立刻被人捂住。林珩一怔,正想着莫非是门铃出了问题,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砰!!!   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耐心告罄,开始疯狂的拍门,林珩被那架势吓得连沙发都坐不稳,正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搬救兵,就听到门外的人在最后一声“砰”的巨响后,终于彻底愤怒,对着紧闭的大门大声道:   “大叔,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快给我开!门!”   嗯?大叔?   林珩掏手机的动作一顿,察觉到有些不对。   门外的人说话时声音听起来非常稚嫩,像是……像是个小孩子?!   难道在外面按门铃的是个小孩?   林珩脑门上刷的滑下三条黑线,然而他还是非常谨慎,他先是走到门边,试探性的看了看猫眼,外面还是没有人。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道:“你,你是谁?你要干嘛?”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下,又是“砰”的一声。   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愤怒:“南大哥让我来照顾你,你不是受伤了吗?快点开门!”   听到这话林珩一怔,他倒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于是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将门打开。   门一开,门外的人就迅速的挤进了屋子。林珩被他闪电般的动作搞得有些眼花,等把门关上,回头来看这人,这下子倒是差点没让他笑出来。   此时客厅里站着的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个子很小,就算算上他脑门上翘起的那根毛,也才堪堪抵到林珩腰部的位置。林珩想到,刚才在猫眼上没看见按门铃的人,估摸着就是因为小孩个子太矮,倒是将他惊吓了一番,果然是自己大惊小怪。   小孩上身穿着一件小皮衣,下面套着牛仔裤,一双小板鞋。背上背了个黑色的书包,书包上画着一只稀奇古怪的羊。他的头发非常凌乱,肤色白皙,眼睛很大,五官相当俊秀,但表情却极其严肃,第一眼看到的瞬间,林珩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南郁城。   那小孩儿被林珩看得有些不满,瞪了他一眼,径自走到沙发边,将书包扔到沙发上,自己爬上去坐着。刚坐下,他就开始从书包里掏东西。   先是一包薯片,然后是两根香肠,最后还拿出了一罐可乐。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来找南郁城的么?”虽然之前在门外的时候,小孩说是被南郁城请来照顾自己的,但看到小家伙这个样子,林珩觉得南郁城应该不至于这么不靠谱,让这样一个小孩来家里,是自己照顾他还是他照顾自己呢?   小孩利落的撕开一袋香肠,看也不看林珩一眼,两三口就吃了下去。   “唉,跟你说话呢。”林珩对这小孩很感兴趣,这小家伙越看跟南郁城越像,林珩甚至忍不住猜测,这人不会是南郁城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小孩扭了扭屁股,转过身背对着林珩,又撕开一根香肠咬了起来。   “生气了?”想起被拍得砰砰作响的门,林珩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解释道:“我刚才以为外面是……”他停顿了一些,有些尴尬:“是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没敢开门。”   听到这话,那小孩似乎更气了。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脑门上的那缕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也在空中蹦了两下,他瞪圆了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香肠,奶声奶气的大吼道:“脏东西?!我会是脏东西?!大叔你造我是谁吗?!你眼睛很瞎你造吗?!”   林珩被他吼得有点懵,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   “我叫白泽!”小孩出离愤怒,狠狠地将香肠惯到地上:“我是神兽!吉祥的神兽!你懂不?!”   “哦。”林珩附和的点点头,明智的没再继续问下去,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白泽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面前明明就一小孩,难道还能真是什么神兽?   小孩见林珩完全没有流露出自己预想中崇拜的神色,一瞬间气得连话都不乐意说了,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开始满屋子的找什么东西。   林珩看到他的动作,也跟着站了起来:“你找什么呢?”   “找东西干掉你!”小孩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林珩一眼。   “噗。”林珩终于忍不住笑了,哄劝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确实不知道你有多么厉害,不如你来告诉我?”   听他这么一说,小孩的火气也下去了一些,没继续再房间里转悠,但还是有些忿忿。他高傲的扬了扬下巴,轻蔑的吐出两个字:“偏不!”   随后又气势汹汹的走回到沙发前面,继续拿着之前摆出来的东西开始吃。   林珩见了,便道:“别吃这些,不营养。我给你做饭吧。”   “不行!”小孩大声反驳:“我是来照顾你的,不能让你动手。”   “可是……”林珩想说,可是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又要怎么照顾我?但他没敢吭声,怕惹来另一轮的暴怒。于是只能默默的将后半句话吞回去。   然而小孩却非常敏锐,蹙起眉逼问:“可是什么?”   “可是吃这些你会长不高的。”林珩聪明的换了种说辞。   “哼。”小孩嘟囔了一声:“要你管。”   说完,三两口就把东西解决完,拍了拍手,在沙发上盘腿坐好,对着林珩正色道:“好了,我来看看你的伤。”   “你还懂医?”林珩把自己受伤的胳膊递到小孩面前,伤口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根本看不清本身的情况。小孩没回答林珩,却也没有将纱布拆开,只是绕着受伤的地方观察了一圈,又把手放到林珩伤口的上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搞什么。   “唔。”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有些不屑道:“就这么点儿小事南大哥居然还要我专程过来照顾你,真是太小题大做了。”   林珩无奈:“我也觉得。”他更无奈的是,南郁城居然这么不靠谱,让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来照顾自己。   小孩想了想,又转身去翻自己的书包。   翻了老半天,才从里面找出一盒看上去脏兮兮的透明塑料瓶。   塑料瓶装着半瓶绿色的膏状物,黏糊糊的,看上去非常恶心,小孩将东西握在手里,看了看林珩,又看了看那瓶子,最后一咬牙,一脸痛心的表情把瓶子递给了林珩。   “拿去。把纱布拆了抹上这个,抹完你去睡一觉,等你起来伤口就好了。”   林珩迟疑的接过瓶子,颇有些不信任的样子。   见他这副模样,小孩子一下子有些炸毛:“怎么?你不信?你造不造这是我……”说到一半,他又打住,一副想说却不能说的样子,别提有多憋屈。   林珩一笑,觉得这小孩儿正经挺可爱的,也不想让他伤心,便揉揉他的脑袋:“我信,我这就试试。”   说完,他把缠着纱布的胳膊伸到小孩儿面前:“来,你帮我拆一下。”   小孩被揉了脑袋有些脸红,嘟着嘴帮林珩拆纱布。   出乎意料的是,小孩的动作非常的流畅,像是对这类事情相当熟悉,三两下就将林珩的纱布完全拆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唔,大叔你愈合能力挺好的,听南大哥说你受伤还不到一个星期?”小孩把拆下来的纱布放到一边,问林珩。   林珩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实在有些忌讳“大叔”这个称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为什么你叫南郁城南哥,叫我却要叫大叔?他明明比我大好吗?”   小孩爽快道:“因为如果我叫他大叔,他要揍我。”   “你再叫我大叔我也会揍你。”林珩佯装凶狠的威胁道。   小孩眯起眼睛,看了林珩一眼,忽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不会。而且你打不过我。”   就这小家伙一拎就起来的小身板,他究竟有什么样的自信可以说出这种话?   正想着,就见那小孩忽然伸手在林珩的伤口上抹了一把。   林珩的伤口上带着一些干涸的血迹,小孩的手上有些湿意,一抹就将已经干涸的血迹化开了一些,沾到了他的手上。   小孩将沾上血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舔了一口,随即他立刻抬头看了一眼林珩,想了想,蹙眉道:“唔,还是不叫你大叔了。你还真能揍我。”   林珩脑门上浮起三个问号:尝了他的血就说打不过他了?难道他的血里面有什么变异基因么还是说这小孩只是认清形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   林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见小孩将药瓶打开,那药密封得很好,周围滴了一圈蜡,小孩打开的时候动作非常小心。然而他才刚刚开了一道不大的口子,林珩便闻到一阵让人非常舒爽的清香从药瓶里飘了出来。   这种香气他以前从未闻过,但一吸入鼻端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说不出的舒服。   这下子他倒是真有些相信这瓶药的功力了。   小孩先是挖了一小块膏药,将林珩伤口周围的地方抹了一圈,随后打着转逐渐深入,直到绿色的膏药覆盖住整个伤口。随后他又从药瓶里挖出一块,像刚才一样重复了一遍。如此反复了大概五次,林珩只觉得伤口处这几天一直折磨着他的瘙痒和疼痛像是都渐渐淡化了下去,抹到自后一遍的时候,竟然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感。   “这药真神奇!”林珩盯着自己的胳膊,赞叹道:“我之前还不信,这下子不得不信了。小孩儿你可真有本事。”   小孩脸红红的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林珩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算是知道了,南大哥根本就不是让我来照顾你,他就是诚心忽悠我来赶紧把你治好!”小孩被他一问,憋不住了,气鼓鼓的大声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算计我的宝贝,坏人!”   “可是,药不是你自己拿出来的吗?”林珩忍笑。这小孩心底善良,性子却特别暴躁,口是心非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   “那是因为我才懒得照顾你!你这个笨蛋,连门都不给我开,跟你呆在一起,谁知道会有什么好事!”小孩抹好了药,把药瓶盖好塞到林珩手里,恶声恶气道:“拿着!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再抹一次就行!我走了!”   说完,他便将之前自己的小书包又背到了身上,从沙发上站起来。   林珩连忙跟着站起来,“这就走了?”   小孩子朝着门边走过去,“现在还不走,等着南大哥回来,我的宝贝就更保不住了!”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小书包,回过头来颇有些骄傲的对着林珩扬了扬下巴。   林珩被他这副嚣张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站在门边看着他走出去,小小的身影眼看着就要隐没在楼梯间,林珩忍不住大声道:“下次记得再来玩!”   小孩脚步一顿,“我才不来!”走了几步,想想又停下来:“除非你给我做饭!”   林珩笑了:“没问题!”   “哼。”小孩高傲的扭过头,不再多说,很快的就从楼梯口消失了。   林珩回到房里,看着自己涂满药的胳膊,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天起床,林珩发觉自己的伤口果然已经愈合,之前缝的针线竟然也自动从伤口脱落了出来,这倒是让他大吃一惊,吃惊之余,又不免感叹那药的神奇。想起昨天小孩临走时的嘱咐,连忙将药拿出来又按照小孩之前所做的抹了一遍。   刚抹完,就见南郁城开门回来了。   见到林珩胳膊上的纱布被拆掉,他似乎也没有多惊讶,走过来看了林珩的手臂一眼,点点头:“果然应该早点叫他过来。”   林珩疑惑道:“那小孩究竟是什么身份?”   南郁城将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挽起衬衣的袖子,淡淡道:“没什么,一只羊而已。”   林珩不信任的斜睨了他一眼:“真的。”   “嗯。”南郁城表情真诚:“真的。”   几天之后,林珩的伤口彻底痊愈,去医院复查时,连医生都不敢置信,连连说这是奇迹。   回到家后,林珩想起那天南郁城对那小孩身份含糊带过的样子,忍不住打开电脑准备自己查一查。   他调出搜索栏,想了想,输入了“白泽”两个字。   随后跳出来的一连串解释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看着,脸上神色不停变化,看了大概一个小时,他将电脑合拢,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南郁城说的话。   什么叫做“一只羊而已”,那明明是上古传说中能逢凶化吉的祥瑞神兽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番外是神展开的产物,大家随便看看就行了。这篇文不是神话向,白泽这个人物也不会出现在正文剧情里面,写白泽纯粹是因为我个人的喜好(因为我的游戏名是白泽)=v=求别拍。   【第三卷:香鬓鬼影】 ☆、引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   相比前两个来说,这个案子线索比较简单,凶手一目了然。但是恐怖元素更明显。   如果害怕的亲,请选择白天的时候再看。   要是被吓到了不是我的错哦。   当然要是没被吓到,那也不是我的错!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收工吧!”   导演轻飘飘的挥了挥手,宣布一整天的忙碌终于暂告结束。   她很快的卸了装,换好衣服,精疲力尽的爬进保姆车内,拿着手机看了一眼。   今天是六月十五号,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十天。然而现在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了,她那个温柔体贴的恋人却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发来过。   她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满。虽然两人刚开始交往不久,但是那个男人成熟稳重的气质与涵养,以及对待自己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温柔,将她长期冰封的内心一点点融化蚕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觉得有些离不开他。   她考虑了一下,想到恋人平日里繁忙的工作,猜测也许对方只是太忙一时忘记,便决定打个电话过去问一声。   电话拨通,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她渐渐的皱起了眉,就在她准备挂掉的时候,却忽然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恋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怎么了,宝贝?”   她不自觉的嘟起了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跟我打电话!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哪有。”他在电话那头低笑,笑时的嗓音非常迷人,让她一阵心颤:“今天公司事多,实在没空,到这会儿才刚忙完,正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已经先打来了。”   她嘴角扬起一线甜蜜的笑容,口中却忍不住还想抱怨两句,正要开口,忽然,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女人短促的惊呼。   之前电话刚接通的时候,她听到那头是非常安静的,听起来像是在一个空旷的房间内。她原本以为恋人是独自一人,没想到此时竟然还有别人在场,并且竟然还是个女人?!   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他为什么会和一个女人独自呆在那里?   想到这里,她心里疑云丛生,但出于对恋人的信任,她决定假装没有听见,仍然半真半假的跟对方撒着娇。   两人腻腻歪歪的说了好一会儿,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她看了看车窗外,保姆车正好经过高架桥,往下再开一段就是她所在的演艺公司。她和恋人是在同一个公司,两人的恋爱并没有在公司公开,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私下的关系。平日里为了避嫌,两人在公开场合都会尽量避开对方,然而此时已经将近凌晨,这个时候,公司里应该没有多少人了吧?   想起之前电话里的女声,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正好到了附近,索性就去公司里看看。   于是对开车的师父吩咐了一声,说是要回公司去拿东西,并且让师父不用等她,到公司的时候她便独自下了车。   她刚进入公司的大楼,就觉得有些不对。   平日里灯火辉煌的大厅此时只亮着几盏用于照明的暖光灯,整个大厅非常开阔,这几盏灯完全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因此灯光所没有映射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暗淡的阴影,第一眼看上去,让人感觉非常的不安。   这幢大楼里每天都有十来个保安来回巡视,即使是夜间也是如此。平日里听公司上其他的人说起,到了夜里也能碰见几个保安坐在大厅聊天,然而她一路走来,直到走到电梯口,也没有碰到一个人。   整座大楼非常静谧、空荡,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在空洞的空间里骇人的回响。   她有些害怕,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迅速进了电梯。   这层大楼一共有四十七层,恋人的办公室在二十二层,从底楼上去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电梯里没有信号,她便无聊的四处看了看。   这一看,她就发现自己头顶上平时都亮着红灯的摄像机,此时竟然是关闭的状态。   难道这台摄像机坏了?她这么想着,正好电梯到了指定了楼层,就走了出去。   楼道很长,两侧有许多的办公间。中间的走道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这下子她的高跟鞋走上去终于没有发出声音,倒是莫名的让她松了口气。   她想起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摄像头,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一眼这条走廊上的另外两个摄像头。这一看才发现,竟然连这两个摄像头也没有亮起来。   难道今天公司的监控系统出了故障?这么想着,她一下子便觉得有些释怀,难怪之前一个保安都没有看见,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都在后台琢磨着怎么维修吧。   她倒是没考虑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只将这事抛在脑后,开始凭着记忆寻找恋人的办公室。   恋人的办公室她只来过两次,因为两人的工作并没有太多交集,所以在公司会接触到的时候也并不多。   她的记忆力不错,很快就找到了恋人的办公室。她慢慢的走过去,发现门此刻正半掩着,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射了出来。   她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躲在门后,想着要怎么给恋人一个惊喜。   正想着,忽然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暧昧的呻吟。   那声音是一个女人发出的,略有些沙哑,却非常的性感撩人。那女人叫了一声,便吃吃笑道:“你好坏,给我轻点儿。”   随即便是一个男声,低笑时的嗓音她无比熟悉:“好,听你的。”   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下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正处在热恋期的恋人,竟然会背着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耳边越来越令人脸红的呻吟还在继续,她渐渐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感到的便是一阵滔天的愤怒!   她猛地一下子将门推开!看到那对衣衫不整正纠缠在沙发上的男女,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彻底崩溃!   她往里面冲去,刚想破口大骂这对狗男女,她忽然发现,就在两人所躺的沙发旁边,一个小茶几上,此时正放着两根注射器,以及一包白色的粉末。   看到这一幕,再看看那对男女,她原本就已经无比纷乱的大脑此时更是前所未有的无措。   而这时候,那两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男人迅速的从沙发上下来,理了理衣裳,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小茶几,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慢慢的朝她走了过来。 ☆、chapter 1   ……滴、滴、滴、滴——   伴随着最后一声长音,办公桌上台灯自带的电子钟响了十二下,提示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林珩从成堆的资料里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办公室。   此时整个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坐在自己旁边的桂琪,是个二十三岁刚入行不久的女生,平日里跟林珩关系不错,性格开朗,一笑两个酒窝,很是讨人喜欢。   另一个人则是坐在角落里的张伟。四十来岁,据说仍是单身,有些肥胖,秃顶,不爱说话。林珩进入这家公司已经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和张伟同在一个部门,但两个人也只说过不到十句话。对于这个人,林珩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再加上这人本身就极度冷淡,林珩便乐得不去理他,一来二去,两人都有些视对方于无物的架势。   林珩虽然性格温和,但也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进入这家公司不过两个星期,接触到的大多是同部门的同事,他来之前刻意叮嘱顾崎远不能将自己与他的关系透露给公司的同事,因此对于众人来说,他也就是个刚毕业没背景没人脉的毛头小子,虽然性格相对直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坏心,故而部门里的人们对林珩的态度都很和善,这一点让林珩感到轻松很多,毕竟他来之前还曾经狠狠的担忧过是否会遭遇“跌宕起伏、刀光剑影”的职场生活。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他想多了而已。   林珩所在的公司是新兴的演艺公司,名叫华东影艺,隶属于顾氏集团名下。华东影艺在国内演艺圈颇负盛名,虽然是近几年才新起的公司,但旗下已经出了不少正当红的新生代明星,去年华东的还曾花费重金将合约到期的影帝慕英鹤从别的公司签了过来,有了影帝的加盟,华东崛起的态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顾崎远作为一个初入社会的青年,虽然比林珩要早一些接触家族事务,但毕竟年纪不大,在管理一个大公司这方面还有许多需要历练的地方,在公司也需要特别注意个人的形象,尽量避免带来负面评价。因此林珩选择不公开自己与顾崎远的朋友关系,也是为了顾崎远做考虑,避免让别人以为顾崎远任人唯亲,冷了下属的心。   “喂,你想什么呢?”林珩正走神,旁边的桂琪就推了他一下,林珩猛地便清醒过来:“嗯?怎么?”   “已经十二点了,快把东西弄完,赶紧回家睡觉。”桂琪指了指林珩面前的那一堆文件,叹了口气:“最近为了许大明星的演唱会累得我们人仰马翻,等到这事儿搞定,我非得睡上三天不可。”   林珩也叹了口气。他刚进公司,就碰上公司的大牌明星许兰硕筹备巡回演唱会,基本上除了他刚来的两天,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在加班加点中度过的。更痛苦的是,这样的日子起码还要再坚持半个月。   桂琪装模作样的哀嚎了两声,便不管林珩,继续处理着手中的资料。林珩也打起精神,想要赶紧结束手头的工作。忽然,桂琪翻动资料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一圈四周,诧异道:“梦颖姐呢?”   她口中的梦颖姐是他们这个部门的主管吕梦颖,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精明、干练,雷厉风行。林珩进公司的第一天就见识过她训人的本领,当时林珩因为堵车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二十分钟,为了这二十分钟,吕梦颖从林珩的十八代祖宗一直数落到到林珩的十八代子孙,并且用词从头到尾都很文明,挑不出任何毛病,在训完之后甚至还充满鼓励意味的拍了拍林珩的肩膀。但是林珩被她这么给训了一通之后,每次见到这女人都忍不住想要掉头就跑。   吕梦颖虽然让林珩畏惧,但必须肯定的是,她的确非常出色。庞大的宣传部在她的管理下秩序井然,始终保持着高效的运作,她掌握着手下每一个人的动态,了解他们的优势劣势,知道如何合理分配资源,有效将手中人力发挥到最大化。并且善于处理危机公关,社交能力一流。   林珩虽然入行不深,但也大约能猜到这一行的水深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然而吕梦颖作为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却能在这一行混得如云的水,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只手遮天,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她确实非常了不起。   听到桂琪提起吕梦颖,林珩先是一怔,随即道:“哦,梦颖姐刚才说太闷,出去透气了。”林珩说着,便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钟。距离吕梦颖离开办公室已经将近四十分钟了,这个时间点整栋大楼就只有他们这间办公室里还有人,外面空荡荡的一片,吕梦颖出去透气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一点?   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头顶上的灯泡突然传来“噗嗤”的轻微声响,随即整个房间便彻底的暗了下去。   “啊!”桂琪惊呼。   “断电了。”   林珩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出手电筒,对着一旁的桂琪道:“我去楼下看看,可能是保险烧坏了。”   桂琪也跟着把手机翻了出来,学着林珩的样子把电筒打开。她拽着林珩,不让他走,自己的目光却移到了角落里的张伟身上。林珩的目光随着她慢慢的移过去,只看了一眼,林珩就觉得有些不对。   张伟非常的镇定。   虽然张伟这个人从林珩认识他第一天起就一直处于一种近乎于麻木的镇定当中,然而此时忽然断电,林珩和桂琪都有或大或小的反应,唯有张伟一点反应也没有,这种异于寻常的镇定就显得有些怪异。   断电之前,林珩曾经往他的方向瞥过一眼,当时张伟正两手交叠着放在办公桌上,下巴抵着自己的手臂,头微微向前垂下,他的面前放着一份资料,他像是正在阅读。   当时林珩还有些奇怪,因为张伟的那个姿势倘若是由桂琪做出来,就会带着一种小女生的可爱,但放在张伟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与诡异。   然而毕竟林珩和他不熟,再加上对这个人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林珩便也没去多想。   可现在桂琪的手电筒照过去,张伟的造型竟然还和十几分钟前一模一样?!   林珩缓缓的蹙起了眉头,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促使林珩想要走过去看看。他刚要过去,就听见桂琪对着张伟喊了一声:“张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张伟没有动静,隔了几秒,他才慢吞吞的回答道:“不……去……”   他的话语非常的含糊,声音也有些走调,尾音拖得长长的,嗓音比平时尖利很多,短短的两个字,他却说得很吃力,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极度疲乏的感觉。   林珩心想:莫非他是在睡觉?难怪一直一动不动。   这样想着,倒也没多心。跟桂琪使了个眼色,桂琪也明白了林珩的意思,索性就两个人出去看看,不再理会张伟。   两个人从办公室里出来,外面就是一片漆黑的走廊。   华东的这幢写字楼总共有四十七层高,林珩他们的办公室位置在第二十一层,这栋楼内因为电路繁多,为了便于管理,每两层楼就设有一个电路总闸,林珩他们这一层是单数层,因此电路闸就并入了楼上那层。倘若林珩和桂琪想要查看是否跳闸,首先就得往楼上走。   林珩第一次来公司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栋楼的格局跟普通写字楼有很大的差异。或许是考虑到这里有各色明星频繁出入,为了最大限度的保证隐私,这栋楼除了最底下的五层楼是开阔的办公格局,往上的几十层都是类似于宾馆的布局:一条长走廊直通到底,两侧开了许多房间,每个房间的空间都非常巨大,内部又各有几个小套间,层层叠叠的套在一起,将一层楼的空间分割成数十份,有效的将空间划分开来,方便各个部门互不干扰的进行工作,同时也让明星这种常年处于隐私曝光状态的特殊人群在这里的时候感到更加的放松和自在。   然而,以上的这些优点,都只适用于白天,或者是灯火通明的夜晚。而绝不适合现在四周漆黑一片,整栋大楼只有林珩他们两人手中的手机能勉强照明的情况下。   此时,走廊里黑黢黢的一片,静谧、深邃,两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空洞的回响。在这样的夜晚里这声响显得格外的剧烈,每踏下一步桂琪就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走了一会儿,她便不愿再走了,拽住林珩,结结巴巴的哀求道:“要、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办公室里去呆着吧?说、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前面几步就是电梯。林珩指了指亮着灯的电梯,道:“电梯是好的,没有停电,跳闸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我们不去看看的话,很可能一直不会恢复。那今天的工作就完不成了。”听林珩提到工作,桂琪迟疑了一下。   林珩又道:“你如果实在不愿意上去,就留在这里吧,我去看看。”这话一说完,桂琪立马道:“我去我去!”说着更紧的缠住了林珩的右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走吧!管他刀山火海,为了工资,我拼了!”   林珩忍笑点点头,两个人便朝着电梯走去。   这一层楼总共有四架电梯,分别位于走廊的两端。林珩他们此时走近的,正是走廊左端的两架电梯。   走得近了,就能看见两架电梯中间的电子屏幕正在一闪一闪的跳动着。   林珩靠近去一看,便怔住了。   此时,这幢空无一人的大楼里,林珩他们面前的这两架楼梯正在同时缓缓的从楼下往上升,一层一层的,渐渐靠近他们……   林珩和桂琪对视了一眼,桂琪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道:“是、是梦颖姐吧?”   “梦颖姐是一个人,她只需要进一架电梯就够了。”   说出这句话后,林珩感到手上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身旁的桂琪更是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林珩看着面前的电子屏,屏幕上红色跳跃的数字显示这两架电梯已经到了十五层,很快的就会到达他们这里。桂琪扯了扯林珩的胳膊,想要离开,然而林珩却摆摆手,只是盯着电梯,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林珩并没有在电梯上按任何键,也就是说,除非电梯里的乘客本身就是要到二十一层,否则如果他们不按向上或者向下键的话,电梯就会直接跳过他们这一层,到达楼上的某层。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楼下的大门早已经锁上,只能出不能进,又怎么会有人这个时间从楼下乘电梯上来?并且,为什么会是两架电梯同时上来?   这两架电梯共用的是同一个操作界面。也就是说,当你站在这层楼的电梯口时,你所面对的是左右两架电梯,然而向上键和向下键却各自只有一个。比如你现在的位置是在三楼,你想要去到四楼,那么你按下向上键后,系统会自动安排距离你最近的那架电梯到达你所在的楼层,你进入电梯后再按下四楼,电梯就会将你送达对应的楼层。   但是假设这两架电梯本身就处在同一个楼层,在你按下向上键后,两架电梯同时到达你所在的楼层,并且同时在你面前打开门,那么你显然只能选择其中一架乘进去。而电梯倘若要离开你所在的楼层,就势必要等到你进入电梯之后,按下你想要去的楼层数目,才会启动离开。   否则,倘若你在三楼按下向上的电梯,两架电梯同时停在你面前,你选择了一架进入,并且按下了四楼,那么这架电梯会将你带往四楼,而剩下的那一架,则会一直停留在三楼。直到下一个人到来。   电梯在按下楼层键后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关闭电梯门,开始上升或者下降。倘若此时林珩他们面前的这两架电梯里只有一个人,那么这一个人必须要在几秒钟内进入其中一架电梯,按下楼层,再迅速的从这架电梯里出去,进入另一架电梯,再按下同样的楼层——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从逻辑上讲,这样的做法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没有实践的价值。   因此林珩推断,此时电梯里的至少是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明明同一时间按下电梯,并且很可能目的地一致,又为什么要分开两辆电梯乘坐?这两个人中,其中的一人,是否就是之前消失的吕梦颖?如果是,那么另外一人是谁?   如果不是,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珩思索间,电梯已经到了他们所在的这一层。   出人意料的是,这两架电梯竟然都在林珩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电梯发出滴的一声轻响,两扇门缓缓打开。   林珩屏息往里看去——   电梯内空无一人。      ☆、chapter 2   看到眼前空无一人的电梯,林珩先是一怔,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寒意从后背升腾起来,瞬间笼罩了全身。   桂琪显然没有经过林珩的那一番分析,然而她也能感觉到眼前的情形有多么诡异,下意识地将林珩的胳膊拽得更紧。林珩被她拽得一痛,倒是稍稍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情绪。   他定了定神,眼看着电梯缓缓合拢,走过去按下了向上键。   “走吧。”他转头示意桂琪。   桂琪一脸震惊的看着林珩,像是不相信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林珩想了想,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只能道:“工资……”   “我去我去我去!”桂琪三两步的便窜进了电梯里。   这架电梯最多可以容纳十三人,因此林珩与桂琪进去后,便显得有些空落。林珩按下了二十二层,等待着电梯缓缓的合拢。   电梯正对着的,是之前林珩他们来时所走过的那一道走廊,此时站在亮着灯的电梯内,看着外面黑黢黢的长廊,林珩心里还是有些发毛,他忍不住别开了视线。   电梯门慢慢的合拢,在即将闭合的瞬间,为了避免勿夹住乘客的手,电梯一般会停顿一秒,然后才彻底关闭。   林珩移开视线后,目光便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电梯,再落到电梯门上时,就正好是在电梯合拢前停顿的那一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林珩清楚的看到,之前他们来时的那条走廊的尽头,不知何时竟静静的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林珩只看了一眼,电梯门便合上了。通过匆忙的一瞥,他只能依稀判断那似乎是一个女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门口,外面有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映出了它的轮廓,很模糊。   林珩想着,难道是吕梦颖回来了?可是,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并且,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十几秒钟之前,林珩曾看过走廊上没有任何人,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疑惑,电梯提示已经到了二十二层,林珩率先走出了电梯。   这一层的格局跟林珩他们那层的非常相似。因为是夜晚,晦暗的光纤下远处的装饰物都显得非常模糊,更加让人难以分辨出楼下和楼上的区别,尤其是当林珩再一次看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种自己仍然在二十一层的错觉。   就好像,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其实只是一个短暂的幻觉。   林珩重新调出手机的照明功能,在周围的墙壁上扫了扫。他回头对桂琪道:“电闸应该在走廊尽头,靠近阳台的地方。”他指了指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双开的玻璃门,门外有光线照进来,很微弱,但能依稀看见靠近门边的墙上,有一小扇嵌在墙壁内的突起的小门。那里就是他们需要去的地方。   桂琪看着面前阴森黑暗的走廊,又看了看背后亮着暖灯的电梯。她想了想,咬牙道:“要不然我在电梯里面等你?我把电梯门开着,等你回来?”   这条走廊是笔直的,站在这一头就可以看到另一头的景象。桂琪待在电梯里,不仅能看到林珩的行动,同时有了她留在电梯里面,电梯门可以一直保持开启的状态,这样电梯内的光线也会照射到走廊里,虽然远远照不到电闸的位置,但是多少能让人安心一些。   林珩略考虑了一下,便点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声:“如果有任何问题,你立刻叫我。”   林珩的胆子并不大,即使是经历了几次诡异的案件后,他的胆量也并没有被锻炼出多少。倘若眼下南郁城在旁边,他肯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南郁城,自己则心安理得的跟在后面。然而偏偏此时在他身边的是比他还要胆小的桂琪,并且桂琪还是一个女生。这样的情形让林珩不得不鼓起勇气将责任担负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刚走了几步,林珩就意识到,这一层楼与楼下那一层是有区别的。   楼下那层楼的地板是大理石地板,即使是皮鞋踩上去也会发出清脆的声响,然而这一层楼的地板上,却铺着长长的深色的地毯。方才刚到达的时候没有注意地面,一走上去才感觉到足下柔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一点倒是无形中减少了林珩的些许恐惧。   他举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看着两侧的门。   两侧的门都是锁上的,这是公司的规定,下班之后必须要有人保证将办公室的门锁好,避免资料外泄,毕竟楼下的保安也不能保证这么大一幢大楼里没有溜进什么人,倘若是重要资料遗失,带来的风险将无法估量。因此随手关门,这几乎是刚进公司就会被再三叮嘱的事项。   然而当林珩经过第五扇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左侧的这一扇门,竟然开着。   门开得缝很小,林珩原本并没有发觉,只是当他正要经过这扇门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丝光线从门缝里透了出来,这才让他注意到这扇门竟然没有合拢。   是谁粗心忘记了关门?林珩看了一眼门上的铭牌,上面用花体英文刻着一个名字:“Jason”。   Jason?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林珩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看这个样子,这似乎不是一件共用办公室,而像是私人的?难道是某个艺人的经纪人?林珩忍不住这样想。   “林珩!你在干嘛?”   不远处的桂琪见林珩站在原地盯着一扇门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有些紧张:“有什么事吗?”   林珩对着她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安静的环境下,他越是不想高声说话,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东西。因此他没有回答桂琪,甚至也没有出声问她是否知道Jason究竟是谁。   不过对于Jason的具体身份,林珩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都是同事,想要知道随便问问谁就行了。现在关键的还是先解决停电的问题。   他走过去,想要替对方把门关上。那门只露出了一道五厘米宽的缝隙,因此林珩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的带了一下,这一带,门便轻巧的合拢了。   林珩回过身,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他就听到身侧的这道门,竟然“吱呀”一声又缓缓地打开了!   他猛地回过头,就见门又恢复到了刚才的样子,甚至连打开的缝隙大小都与之前别无二致!   林珩头皮一炸,正觉得慌乱,他就感觉到从这细小的门缝里,传来一阵凉风。   难道是有窗户没关?所以才把门吹开了?   这道风倒是将林珩吹得清醒了一些,他迟疑了一下,先是回头去看了看电梯里的桂琪,桂琪正趴在电梯门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林珩想了想,还是决定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咽了口唾沫,缓缓地推开了这扇门。   门里并没有风。   这是林珩推开门后的第一个感觉。随后,他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并不大,相对于林珩他们的办公室,这个房间的面积简直算得上是迷你。不过这一点倒是很好的解释了门口的铭牌,这说明这个办公室的确如林珩猜测的,是比较私人的空间。   房间的格局非常正统,门对面是一排四扇的窗户,窗户下摆着一张一米长的书桌,书桌左侧是一架书柜。而在门的右侧则是一排沙发,面前摆着一个小茶几,是非常传统的办公室格局。   林珩粗略的扫了一眼,随即,他的目光钉在正对面的那个书桌后面。   书桌不算很长,桌上的东西也很少,桌子后面是一架旋转高靠背的皮椅,那椅子的靠背非常高,如果是桂琪坐在那里,几乎整个人都会被椅背挡住。   而此时,那座椅正背对着门口,轻轻的晃动着。   难道这椅子上有人?林珩禁不住这样想,否则这个椅子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晃动?   林珩嗓子有些发紧,他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往前迈了一小步,他小声的试探着问了一句:“谁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四周一片静谧。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几乎就快要从胸腔中蹦了出来。   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咆哮着让他离开这里,可是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缓缓地、谨慎地靠近了那架座椅。   他走得近了,就能看到那椅子里确实正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个子不高,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一个头顶。头顶略有些秃,锃亮的脑门在窗外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微光。   林珩慢慢的走过去,他渐渐的看到了那个人的全貌。   那个人整个身体都陷在了椅子里。他的脑袋微微往后仰,瘫软地倒在椅子中央,他的双手被砍掉,两只胳膊无力的垂在身体的两侧,而他的身上却非常干净,没有任何鲜血的痕迹。他的面部表情非常扭曲,双眼睁得很大,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也大大的张着,像是想要呐喊,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这个人,林珩很熟悉。   准确的说,十分钟前林珩还曾听他说过话。   这个人是张伟,他已经死了。      ☆、chapter 3   这是林珩第二次面对尸体。   与上一次跟随南郁城去凶案现场勘察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独自面对这样的场景,并且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让林珩在见到张伟尸体的瞬间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判断和决定,他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样保持了大概五分钟。直到等在电梯里的桂琪见林珩进入房间后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鼓起勇气跟了过来,她的到来才让林珩慢慢的回过神。   “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出来!”桂琪站在门边,对着林珩挥手,见林珩没有动静,她左右看了看,准备进门来将人拖走。   “别动。”林珩涩声道:“不要进来,出去。”   林珩并不愿意让桂琪看到这一幕,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到桂琪旁边,正思考着要如何尽可能不让对方恐慌的说出这件事。   这个时候,林珩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顾崎远。   崎远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做什么?林珩一怔,但是在这样的时刻接到自己的好友的电话无疑是一件让人感到安心的事情。他将桂琪拉到房间门外,把门拉拢,然后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里?”顾崎远的声音很清晰,似乎是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林珩甚至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他正在快速的走路。   “我还在公司。”林珩很快的道:“这里发生了点事,你——”林珩本来是想告诉顾崎远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等挂掉电话自己就立刻报警。然而话还没说完,顾崎远就打断他道:“我现在就在公司,刚从你办公室出来,你在哪里?”   “我在楼上,”他顿了顿,说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Jason这个人,我……我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Jason?”顾崎远有些诧异,“我现在上来。”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珩握着手机,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立刻报警。可是如果要报警的话,应该怎么跟警察说?   十分钟前自己和桂琪在楼下的办公室,还问过张伟要不要一起上来检查电闸,十分钟后张伟的尸体被发现在这个房间里,并且看样子似乎已经死了很久。   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似乎都说不通,报警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林珩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后他立刻暗骂自己笨蛋,他居然忘记了还有南郁城!   他立刻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这个时间南郁城还没有睡觉,因此林珩的电话拨出去,很快就被接通了。   “怎么了?”南郁城问道。   “你现在能不能来我公司一趟,”林珩一边说,一边往电梯那边看去,正好电梯门刚刚打开,顾崎远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对着电话快速道:“这里刚刚死了一个同事,情况非常诡异,应该是你的案子。”   南郁城沉吟了一下,道:“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和桂琪,还有……”林珩说到一半,就见顾崎远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因为四周非常安静,走廊上又有些空旷,因此顾崎远一问出声,电话那头的南郁城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南郁城迅速道:“我知道了,马上来。”   顾崎远的到来让林珩松了一大口气。他看着顾崎远,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份资料,估计就是为了拿东西才会出现在公司。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机,沉声道:“宣传部的张伟……”说到这里,林珩顿住,他比划了一下:“死在里面了。”   “谁谁谁……谁死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桂琪被林珩说得这番话给彻底吓懵,她先是看了看门,又看看顾崎远,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林珩身上:“你、你亲眼看见的?!”   “是的。”林珩叹了口气:“所以我刚才不让你进去。”   “可是……”桂琪猛地一个哆嗦,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我们不是刚刚还跟张大哥说过话吗?”   “这也是我很好奇的。”林珩蹙眉道:“我刚才给我一个朋友打了电话,他是警察,一会儿就会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崎远皱起眉头,一面说着,一面就去推那扇门。林珩想要阻止,考虑了一下又收回了手,只是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顾崎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动作却不停,推开门进去了。   他将屋内的陈设扫视了一圈,随后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去看,脚步刚迈出去,他又退回来,去按墙上的开关。   “那个没——”林珩正想说“那个没用,断电了。”就见头顶的灯光竟然亮了起来,暖黄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一瞬间就将恐怖的气氛驱散了大半。   林珩诧异的看着亮起来的灯,喃喃:“这个不是……”   顾崎远扫了一眼旁边还在哆嗦的桂琪,微微眯了眯眼睛:“我刚才就想问,你们两个不开灯在做什么?”   “刚才突然断电,我们以为是跳闸。所以就上楼来检查,没想到就遇上这事。”林珩还是想不通:“可是为什么现在又好了?难道只是停电?可是当时电梯明明是好的啊。”   顾崎远没回答,他径自走到桌子后面,对着张伟的尸体端详了一会儿。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楼下?”顾崎远问道。   “对,当时刚刚断电,我和桂琪还问过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来,他趴在桌子上,我没看清楚他的样子,但看起来很疲倦。我以为他太困了,就没管他。可是我可以保证,从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到他的尸体出现在这里,这中间绝对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顾崎远沉吟了一下,问道:“我刚才从你们办公室出来,再到这里,中间只用了三分钟,为什么你们会花这么长时间?”   林珩便将之前在电梯门口所遇到的事情跟顾崎远讲了一遍,顾崎远听完后眉头皱得更紧。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吕梦颖呢?”   “啊?”林珩一怔,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彻底忘记了这幢楼里当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他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之前在楼下进电梯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她站在我们办公室门口……”说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顾崎远:“难道是……?”   对于林珩的猜测,顾崎远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因为周围环境非常安静,林珩能清楚的听到电话里传来吕梦颖的声音:“顾总。”   “你现在在哪里?”顾崎远道。   “我在公司楼下的超市买些东西,有什么事吗?”   “你马上上来,我在Jason办公室门口。你部门的张伟死了。”顾崎远说完,不等吕梦颖反应便挂了电话,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沉吟。   林珩忍不住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要报警么?”   “你不是已经叫了南郁城?”顾崎远瞥了林珩一眼,那目光让林珩一瞬间觉得对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非常不爽。林珩噎了一下,决定换个话题。他转过头去看着还有些懵的桂琪,轻声问道:“要不然你先回家?”   桂琪猛地摇头:“不要,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我打电话叫保安来送你回去。”顾崎远有些不耐,桂琪还想反驳,但想到自己的工资掌握在对方手里,顿时便失去了反驳BOSS的勇气,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林珩。   林珩也觉得顾崎远的想法不错,毕竟让这样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帮助,不如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反正今天的工作已经别想完成了。   “你还是回去吧。好好休息。”林珩说着,顾崎远那边已经打完了电话,淡淡道:“你在这儿等两分钟,保安马上上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林珩:“之前断电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联系安保?”   “呃?”林珩脑子里卡了一下,醒悟到:“对啊。当时完全没想到这个……”   “他们在楼下呼呼大睡,你们在这上面折腾来折腾去,还折腾掉一条命,真是……”顾崎远烦躁的来回走了两步,“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在一个地方呆着?总是要去冒险?”   林珩被他训得说不出话,讷讷的站在原地,垂着头。   “你不把我急死就不舒坦。”顾崎远恨恨的总结。   三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吕梦颖就和楼下保安一起匆匆的赶来了。   交代保安将桂琪平安送到家后,顾崎远转身看向吕梦颖。   一直以来,作为自己手下的得力助手,吕梦颖的手段和能力都让顾崎远省了不少的心,在很多方面,她都表现得让人无可挑剔。然而此时,她的头发因为奔跑而显得有些凌乱,眼神慌张,脚步不稳,站到顾崎远的面前时还在微微喘气,她的脸色煞白,平时冷静从容的样子全然不复,以往就算是面临再怎么危急的情况顾崎远都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慌乱。   这种慌乱似乎是源自于恐惧。   她在恐惧什么?   顾崎远垂下了眼睛,思索着。   “顾总,究竟是怎么回事?”吕梦颖一边喘气一边问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林珩。   “你自己看吧。”顾崎远指了指房间内,没有多说。   吕梦颖看了看顾崎远,又看看林珩,林珩对她点了点头。她吸了口气,缓缓地走了进去。   只看了一眼,她就迅速的别开脸,双手不住的发颤,她扶住书桌,脸色白得几乎让人以为她就要晕过去。   林珩见她这样,忍不住走上前想扶住她,却被顾崎远给拉了回来。   顾崎远看着她道:“案发之前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吕梦颖闭了闭眼,艰难道:“这段时间连续加班,我有点累,就下楼去透气。走出去之后,我就想到大家都工作到这么晚,应该肚子也饿了,就想去给他们买点吃的。这个时间外面的商店大部分都关门了,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小超市,刚进去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顾崎远点点头,还想说什么,这时就见电梯“叮”的一声又缓缓打开。   南郁城带着几个警察快步走了出来。      ☆、chapter 4   走到林珩身边,南郁城扫了一眼顾崎远和吕梦颖,又看了看房间内的景象,对身后跟着的几人道:“检查下现场,把尸体带走。尸检交给曹巍来做。”   随后他又转头,也不理会另外两人,对着林珩道:“把你遭遇的事情说一遍,简短点。”   林珩便很快的又将之前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然而,南郁城听完后,却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从二十一楼上来的时候,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人影,确定是一个女人?”   林珩迟疑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因为当时距离比较远,并且光线很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女人。”   “应该?”南郁城重复了一下,林珩道:“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这种感觉很强烈。”   南郁城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林珩道:“好了。我现在送你回家。这里先交给他们处理。你该睡觉了。”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对话的顾崎远这时忽然插了一句:“南警官就是这样办案的?来现场看一眼就直接把重要的证人带走,让其他人留在这里?”   南郁城正转身准备离开,听到这句话便顿住了脚步,他转过头,凝视着顾崎远,忽地笑了:“怎么,顾总,我办案你也要管?”   “这个案子发生在我的公司,死的是我的员工。你作为警察这么不负责,难道我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顾崎远冷笑,“我倒是想问问你的上司,究竟要怎么容忍这样玩忽职守的下属。”   “你当然有过问的权利。”南郁城扬眉一笑:“但我也有不回答的权利。”说完,拉着林珩便往外走。   林珩被他拖得踉跄了两步,却没有挣扎,只是尴尬的回过头冲着顾崎远摆了摆手:“呃,那我就先回去了。”然后又转向吕梦颖:“梦颖姐再见。”   顾崎远站在原地,看着林珩被南郁城拉着渐渐走远,眼中慢慢浮起一层阴霾。   南郁城带着林珩一路飙车回家,那速度快得让林珩不敢吭声。   他直觉感到南郁城似乎在生气,但是又没明白他究竟在气些什么,好不容易活着到了家,林珩刚刚进了门,就被南郁城给叫住。   南郁城坐到沙发上,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过来。”   林珩老老实实的过去坐好。   南郁城凝视了他一会儿,问道:“顾崎远为什么会在那里?”   “嗯?”没有想到他首先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林珩有些诧异:“他好像是回公司来拿什么资料,顺道想去我的办公室看看我,结果发现人不在,就给我打了电话,然后就上来找我了。”   南郁城点点头,又道:“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他这么一问,林珩更懵了:“我就是第一个给你打的电话啊,我看到尸体之后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的意思是,”南郁城顿了顿,缓缓道:“当你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林珩这才明白了南郁城的意思。的确,当他见到那两架空无一人停在自己面前的电梯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的脑子里也曾一瞬间闪过给南郁城打电话的念头,但是很快的就被他压了下去。   这一段时间以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无论是对于身边发生的这些事情,还是自己面对问题时的态度,都让他觉得自己太过脆弱和无能,也太过依赖南郁城。   他想到自己和南郁城的关系,就目前来看顶多只算是同居室友,或者还可以说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但是这样的关系,能够维持一辈子吗?南郁城可能一直陪着他吗?   不可能。   南郁城总有一天会离开他,或许是因为南郁城有了自己的家庭,又或许只是因为工作调动离开这个地方,这世上总有千万种理由可以将两个人分开,更何况,他们之间不过是这么普通的一种关系。   因此,林珩不希望自己再这样依赖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试着去面对这些事情,这样,在今后的某一天,如果南郁城真的离开了自己,他才能在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不至于倒下。   然而这样的想法,显然是不能直接告诉对方的。于是林珩想了想,便道:“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要是这样子就给你打电话,那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说完,他干巴巴的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却见南郁城脸色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便又尴尬的收起了笑容。   听他说完,南郁城没有吭声。只是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林珩。林珩被他看得心虚,视线四处游走,不敢跟他对视。沉默了好一会儿,南郁城忽然道:“你在逃避什么?”   “啊?”林珩睁大了眼睛,被问得有些莫名。   “如果是换作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你绝对会先给我打电话。”南郁城淡淡道:“在你老家那次,你房间里不过是有些异常的声响,你都会第一时间找我。这一次为什么没有?”   林珩尴尬的抓了抓头发:“因为……因为我胆子变大了。”   “是吗?”南郁城斜睨了一眼林珩,随后转过身冲着自己背后的某个角落招了招手:“你过来。爬到他背上去。”说着,指了指林珩。   林珩被他这一番动作吓得差点蹦起来:“你你你……你干什么?!你叫谁?那里有什么东西?!”   “你不是胆大吗?”南郁城悠悠道。   林珩整个人缩到沙发里,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听到南郁城这话,顿时怒道:“胆子再大也不能这样玩啊!你赶紧让他走开!”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肩膀上挥着什么,像是真有什么东西似得。   南郁城不说话,双手摊开靠在沙发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林珩实在是快要被搞疯了,他始终觉得自己肩膀上凉嗖嗖的,脑海里脑补出了无数个恐怖的场景。他原地扑腾了几下还是忍不住朝着南郁城靠了过去,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错了,我还是害怕,你赶紧把它弄走吧!”林珩几乎都快要哭出来,揪着南郁城的袖子,不敢去看自己的肩膀,脑袋古怪的扭着。   “还骗不骗我?”见他这副模样,南郁城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慢吞吞的道。   “不了,不了。”林珩赶紧摇头,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下次有事还会不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南郁城接着问。   “会的,会的。”林珩点头如捣蒜,一面说着,一面又摇了摇南郁城的袖子,那眼神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吓坏了的小狗。   “再有下次——”南郁城狠狠地对着林珩的鼻尖点了点,佯装凶狠的威胁他。然后向后靠到沙发上:“好了,这次就放过你。”说着,他挥了挥手。   林珩一瞬间像是觉得自己的肩膀上轻松不少,之前那股凉悠悠的感觉也不见了,整个人顿时松了口气,又跟南郁城商量:“你之前不是说它们都进不来吗?怎么……”   “唔。”南郁城含着烟,眯起眼睛意味不明的瞥了林珩一眼:“我随便说的,你也信?”   !!!!   林珩脑门上顿时浮出一排惊叹号:“也就是说其实它们一直都在这里,从来没出去过?!”   南郁城翘起一条腿,在烟灰缸里抖了抖灰烬,含义不明的“唔”了一声,没有回答。   “不行,我要搬出去!”林珩立马站了起来,转身就准备去收拾行李,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他一定会疯掉的!   “站住。”南郁城叫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林珩崩溃:“我真的受不了,郁城,你不要逼我,我特别怕这个……”   林珩一脸悲痛说着,南郁城忽然打断他:“刚才是骗你的。”   “……啊?”   “我说,刚才是骗你的。”南郁城指指自己的肩膀,解释道:“家里没有鬼,刚才我说你肩膀上趴着一只,是骗你的。”说完,看着林珩瞬间变色的脸,他又悠悠的补充道:“不过,如果你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就会来真的了。”   他这话说完,林珩的一腔怒火顿时像被塞了个瓶塞,一口气噎得他差点没喘过来。他愤愤地瞪了南郁城一会儿,对方却半点也不买账。悠然自得的抽完烟,单手插着口袋站了起来,见林珩还立在原地,忽地一笑,走过来在他头上揉了两把:“我去洗澡。”   林珩顿时觉得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第二天一早,林珩照常按时去公司报道。   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工作还是要继续,不仅如此,还得将昨天欠下的工作补完。一想到又要在那栋黑漆漆的大楼里加班,林珩忍不住就有些犯哆嗦。   或许今天去的时候可以跟梦颖姐提个建议?要不然晚上换个地方加班?   刚出了命案,林珩实在不想大半夜的待在那里。谁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关于这一次张伟的案件,林珩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考虑很多。他选择无视这件事,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是因为本身自己跟张伟关系就不太好,对这个人没有好感,因此他的遭遇虽然让林珩同情,但也仅限于同情而已,不会让林珩产生想要为他查明真相报仇雪恨的想法;其次,林珩之前接触的两个案件里,都涉及到有挖心的凶手出现,唯独这一次没有,这就像是一种讯号,让林珩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案子跟自己没有关系,只是机缘巧合不幸让自己撞上了而已,作为一个正常人,除非是被迫,谁也不愿意搅合到这样的事情里面;最后一点,就是因为林珩最近工作确实太忙,每天脑子里已经被各项文件资料策划案给塞得满满的,实在不能像之前一样悠闲的分析案情。毕竟自己的职业并不是警察,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专人来负责就好了。   因此,林珩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就非常淡然。虽然昨晚上的经历中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但林珩也懒得再去深想,很快的就投入了正常的工作之中。   倒是桂琪似乎是昨晚被吓得够呛,今天竟然没有来上班。吕梦颖看上去脸色也很差,向来容光满面的她此时眼眶下一圈青黑,神色倦怠,看样子似乎是一夜没睡。   林珩在办公室忙碌了一上午,见识了部门中的众人对这件事的反应,也被好几个人拉着讲了昨晚的情况,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空了下来,连东西也不想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打算好好休息。      ☆、chapter 5   林珩找的地方,是在他们办公室内的一个小茶水间。茶水间大概七八平米,前面是饮水机,后面有个格挡的帘布,帘布之后架了一张折叠床。是之前部门里的某个同事放在这里的,林珩跟那同事关系不错,有时候中午实在累了,正好那同事不休息,他就在这里睡一会儿。   林珩躺下后不久,便有了些许睡意。忽然,他就听到茶水间里进来了两人。这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林珩因为距离她们比较近,因此还是听的很清楚。   其中一人抱怨道:“唉,这次张伟的事情处处都透着古怪,真不知道公司是招了什么晦气。害的我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了。”   “公司的风水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说别的,就前不久不还跳楼死了一个么。”另一个人似乎是知道挺多的消息,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演艺公司就是这样,猫腻太多,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的就不要去管了。”   这两个说话的人林珩都认识。第一个开口的是之前曾跟林珩搭档过两天的叶薇,也是刚入行不久的新人,长得很漂亮,但是脾气不太好,林珩对她一向是敬而远之,除了工作上的接触之外,私下并不了解。   第二个说话的人是之前坐在张伟对面的季秋萍,她的年纪比较大,四十来岁,是从总公司调过来的员工,之前曾经提过打算提前退休,被吕梦颖劝了下来。她从华东初建的时候就在这里,听她的语气,在华东这几年也算是看透了许多事情,颇有几分无奈。   “也是。”听到季秋萍这么说,林薇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即语气一变,又试探道:“季姐,你刚才说的跳楼……是怎么回事啊?”   “你刚进咱公司吧?”季秋萍问了一句,随后不等她回答又道:“对,我记得你是七月底才进来的。唉,这事儿也就是在你进来不久前发生的。”   “你知道有个叫戚晴晴的女明星吧?她原来就是咱们这儿的。”季秋萍一说完,林薇便道:“知道知道,就是前段时间自杀的那个?啊,难道——”   季秋萍点点头:“就是她。从咱们公司顶楼跳下来的,整个人都摔成一滩烂泥了。”说着,季秋萍又叹息一声:“挺好的一个姑娘,虽然性格直了一点,但每次见到人都挺有礼貌的,不做作。比那些装模作样的明星好多了。”   “那,那她为什么跳楼啊?”林薇不解。   季秋萍摆摆手:“对外的说法是压力过大,长期抑郁。但是我看那小姑娘的样子性格外放得很,哪里会抑郁?这中间猫腻太多,真相恐怕只有那些高层才清楚,你就不要再问了。”   说着,两人倒好水,又随便聊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林珩躺在茶水间后的折叠床上,闭着眼睛思考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想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头疼,也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去洗手间洗把脸。   他们这一层的洗手间今天刚好排水管出了故障,被封起来维护。林珩无法,只能又跑到楼上去。这会儿正是中午,大家都找了地方各自休息,因此走廊上并没有多余的人。林珩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那些场景,便不敢四处乱看,埋着脑袋一路急走。   路过Jason的办公室门前时,林珩更是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走过去,谁知道刚一走近,就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刚从Jason办公室内出来,显然也没有料到有人正好经过。林珩埋着脑袋走路,也没看前面,一下子便撞到那人身上。   那人个子比林珩高出很多,下意识的伸手就将林珩扶住。   林珩抬起头一看,是个陌生的混血男人,相当英俊,整个人看上去透着一股子风流的意味。林珩确定自己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但是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瞬间,林珩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一张脸?   林珩沉思着,那人却已经将林珩放开,站到一旁理了理衣服,不咸不淡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不好意思。”林珩冲着那人尴尬的笑了笑,准备离开。刚迈出两步,就听到那人电话响了起来。   那人接起电话,林珩正好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恰好就听到了电话那头叫的名字:“Jason……”   林珩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那个男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电梯那边走,林珩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难道这个人就是Jason?   这么一想,又回忆起刚才听到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是个女人,声音也非常的熟悉。但是林珩还是死活想不起来。   他拍了怕脑袋,琢磨着自己最近是不是鸡蛋吃得太少,怎么一个两个都记不住。这样想着,就到了洗手间。   公司的厕所相当的气派,开阔,空旷,进门的左侧是覆盖了正面墙的巨大的镜子,镜子下方是洗手池,大概有八个位置。水龙头是热感的,旁边放着各种洗手液香皂以及一次性毛巾。门的右侧则是一排带隔间的厕所。普通的男士卫生间里一般会有开放的挂壁式尿池,但华东出于对明星的保护,将尿池也用隔间挡住,在里面的人各自看不到,也算是最大限度的保证了明星的隐私。   林珩进去后,就发现厕所里大部分的隔间门都开着,靠门这一侧的第二个隔间关着门,门锁是红的,估计里面有人。   林珩看了一眼便进了第一个隔间,很快的解决了生理问题。他正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不小心掉落了出来。因为地板很光滑,林珩的手机掉下后还往外滑了一小段,正好顺着两个隔间之中的缝隙滑到旁边的那个隔间内。   这下子林珩有些尴尬,隔间的缝隙非常狭窄,他的手根本伸不过去,只能让对方协助。于是,他敲了敲隔间的门板,对着那头的人说道:“兄弟,不好意思,我手机掉到你那边了,能麻烦你帮我把它推过来一下么?”   那头的人没有吭声。也没有动静。   林珩等了几秒,又敲了敲。正准备再说一遍,就感觉到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一看,就见到自己的手机被缓缓的推了过来。   “谢了兄弟!”林珩低下头去捡,低头的时候,因为地板光滑略有些反光,就反射出了旁边那个隔间里的东西的影子,林珩随意的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马桶的倒影,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将手机揣好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林珩继续处理昨晚剩下的资料。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办公室里的人大多还没回来,等到林珩把资料整理的差不多,开始着手今天的工作时,出去休息的人才陆陆续续的进了办公室。   林珩的办公桌,在房间里靠墙角的位置,虽然是白天,但光线也有些暗淡。因此通常林珩都会在桌前开一盏灯,不然看起资料来眼睛会比较吃亏。   他正翻着资料,忽然就见面前的桌上出现了一片阴影。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正好挡住了他的光线。   林珩抬起头,是隔壁办公室的小王。小王对着林珩笑了笑,将一份文件递给林珩,说道:“这是我们暂定的第二套活动方案,你先收着,晚一点的时候交给吕梦颖。”   “噢噢,好的。”林珩连忙将东西收好,又跟小王随意聊了几句,小王这才离开。   等他离开后,林珩把文件放到柜子里锁好。又开始继续处理自己手边的资料。然而,他的视线刚一落到资料上,他就猛地想起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仿佛一道白光在他脑中炸开,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刚才在卫生间的时候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就是因为影子!   之前他的手机被隔间那一头的人推过来的时候,林珩弯腰去捡的瞬间,扫过一眼地板上反射出来的影子。   可是,那个隔间所反射出的影子里,居然没有人的影子!   公司的男厕隔间里,只有一个马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可是刚才从那个明明应该有人的隔间里,却只倒映出马桶的影子,而没有人的?!   只要是人就必定会有影子,没有影子,却又能听得懂他说的话,居然还把手机递给了他,那当时在那个隔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珩想到这里,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却不敢去证实。只僵硬的站在原地,冷汗几乎要把他的后背浸透,他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面前的那份资料,脑子里一片混乱。      ☆、chapter 6   林珩浑浑噩噩的熬到了下班时间。整个一下午脑子里都充斥的都是之前看到的那个画面,手中的资料只翻了几页,看样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还是要加班了。   想到昨晚加班时遇到的情景,再想想之前在厕所的遭遇,林珩颇有些欲哭无泪。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吕梦颖商量商量晚上换个地方加班,就见吕梦颖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薇,两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垒资料。吕梦颖对林珩道:“把你没处理的文件带上跟我们走,我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今晚我们三个去外面加班。”   这句话对于林珩无疑是大赦,他连忙将需要用到的资料整理好,紧跟着走了出去。   吕梦颖订的酒店就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开车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几个人先是去了酒店将资料放好,随后又出门在附近餐馆吃了饭,等到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七点半。   林珩这段时间加班已经加得生物钟都变了,到了这个点整个人反而兴奋了起来。换了个工作环境,没有了之前的心理包袱,林珩很快的就投入到工作状态中。迅速的处理着手中的文件,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指向了夜里十一点。   坐在不远处的吕梦颖见林珩抬起头,也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困了?”   林珩摇摇头,起来给自己接了一杯水。这个时候,就见吕梦颖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对林珩道:“再坚持一会儿,十二点前应该能做完。”   林珩“嗯”了一声,吕梦颖点点头,便拿着手机出门去了。   没过两分钟,吕梦颖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对着林珩道:“小林,王小东跟我说他今天拿了一份活动方案给你,让你转交给我?”   “啊!”林珩一下子想起来,拍了拍脑袋,懊恼道:“实在对不住梦颖姐,今天下午太忙,把这事给忘了。”   “那文件你带出来了么?”吕梦颖急道:“赶紧拿出来,十二点之前那份文件必须要由我这边审阅完成才能进行移交。如果完不成的话,这可是会坏大事的。”   林珩尴尬:“我、我锁在办公室的柜子里了……”   吕梦颖瞪了他一眼:“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林珩:“二十分钟内必须回来,办不到的话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林珩连忙道歉,结果钥匙从酒店了跑了出去。等到了楼下,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现在已是夜里十一点,公司里早已没了人。要让他一个人返回那个地方去拿资料,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林珩坐到车内,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琢磨着:要不要给南郁城打个电话?昨天他才再三强调如果有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可是……林珩心里总有个声音忍不住在反复的说:如果再这样继续依赖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难道真的要等到南郁城离开自己的那一天吗?   想到这里,林珩有些踟蹰。自己对于南郁城的感情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早已经再明显不过,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南郁城是否已经看出了什么。   可是,就算南郁城知道他的心思,又有什么用呢?他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吗?南郁城跟自己全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能走到一起吗?   林珩平日里并不爱想这些事,在它看来,感情是一件非常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不会去做任何事情来加速或是阻碍它的发展,如果他们这样走下去,最终有一天可以走到一起,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倘若走不到一起……林珩每次想到这里就不愿意再继续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认识南郁城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但是这种感情却好像每一天都成倍的在林珩的心中增长。两个人从认识到同居还不到半年的时间,林珩偶尔却会错觉,自己好像已经喜欢了这个人很多年。   因为太在乎,所以会患得患失,所以会胡思乱想。原本不愿意去考虑的那些问题,近来就不断的浮现在脑海中,逼迫得他不得不去想:如果……如果以后分开了怎么办?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南郁城的身份晦涩不明,他有很多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林珩,每当林珩面对他时,总会有一种无从捉摸的感觉。   除此之外,林珩始终还记得,在老家的时候南郁城曾经因为被药物蛊惑,抱着自己叫过一个名字。虽然不清楚他叫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根据南郁城当时的那些动作,林珩几乎可以肯定,南郁城叫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的爱人——至少,是他放在心里的某个人。   这个推论曾经很多次让林珩感到无比痛苦,但是他却不敢去询问南郁城,甚至连提都不敢提。他害怕一旦说穿,他们如今的日子就会走到尽头。   林珩纠结着,握着手里的电话翻来覆去。正狠下心决定不打电话直接去,电话却自己响了起来。   林珩连忙接起来:“郁城?”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冷冰冰的道:“你就这么想跟他说话?”   “呃,崎远。”林珩尴尬:“不是的,因为我刚才正想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打电话做什么?”顾崎远粗暴的打断了他。   “我今天忘了一份资料在公司,很重要。梦颖姐让我这个时间回去拿,你知道的,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实在是有点……”他窘迫的笑了笑,没再说下去,转而道:“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来公司。我在楼下等你。”顾崎远说完,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林珩看着手机,半晌,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一旁,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刚到公司楼下,把车停好,果然就见顾崎远等在门口。   两个人打了照面,林珩跟顾崎远打了个招呼,对方却看也不看他,掏出门卡刷开门就直接走了进去。   林珩只好老老实实的跟上。   空旷的大楼里一个人也没有,保安又不知道上哪里溜达去了。顾崎远带着林珩去了办公室,拿了东西两个人很快的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林珩试图找些话题,顾崎远始终都不吭声,反而越走越快。   到最后林珩不得不小跑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进了电梯,顾崎远按下楼层,面无表情的盯着液晶屏上不断下降的数字。电梯内冷气蔓延,林珩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还是不愿意说话?”林珩再一次试探着问:“真的生气了?因为我以为你是郁城?”   顾崎远嘴角抽动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林珩又继续道:“我真的是因为正好在想关于他的事情,所以才条件反射的。”   “是吗?”顾崎远似乎是气极,反而笑了笑:“你想他什么呢?”   “我……”林珩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竟然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你喜欢他?对吗?”顾崎远转过头看着林珩,缓缓道:“你喜欢南郁城,对不对?”   林珩避开他的目光,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顾崎远猛地一拳捶在电梯门上,恨声道:“我当初怎么会让你搬走!”   林珩被他吓了一大跳,半晌没敢说话。考虑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道:“其实你一直知道的,我本来就是GAY,所以……”   “所以什么?”顾崎远猛地转过头,逼近他。林珩被他逼得退到了角落里。他清楚的看到,顾崎远眼眶竟渐渐的红了起来。   “你……”那样的眼神,让林珩无法淡然的直视。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话仿佛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崎远低下头,单手撑在林珩的脑后,轻轻的靠在林珩的头顶。   他没有说话,林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沉默着。直到电梯提示已经到达一层。   顾崎远这才缓缓的动了动。他凑到林珩的耳边,轻声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说完,他放开林珩,转身走出了电梯。   林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顾崎远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一片混乱。   他从来没有想过,从小一起长大的顾崎远,竟然对自己一直存的是这样的感情。   难怪每次提到南郁城的时候,顾崎远总是显得有些生气,刚开始林珩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抛弃了顾崎远搬出去住,所以才让他对南郁城有些不满,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崎远方才的那一句话,声音里透着哽咽,是林珩从没有听到过的语调。   他从来也不曾想过,会从顾崎远的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正在这时,林珩忽然瞥见顾崎远的脚步一顿,紧接着他的视线投向了另一个角落。   林珩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一看,也是一怔。   竟然是南郁城。   他靠在墙边,指尖夹着一支烟,已经燃到了末端。他静静的望着林珩的方向,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chapter 7   看到林珩尴尬的样子,南郁城直起身子,忽地一笑。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他把烟头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捻灭,扔了进去,单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朝着林珩走了过来。   顾崎远在方才看到南郁城之后,停顿了一下,很快便离开了。此时漆黑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珩站在电梯门前,望着南郁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郁城在距离林珩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林珩,似笑非笑:“你很紧张?”   林珩僵着身子,脑袋机械的摇了摇。   “其实没关系,感情这种事情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的,对不对?”南郁城挑起嘴角,明明是在笑,林珩却觉得他的眼中仿佛蔓延着一层层的寒意,这种感觉让林珩的心里像是被针轻轻的刺了一下,他立刻从僵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崎远就是……他就是跟我说点事情。”顿了顿,怕对方不相信,又补充:“我们没什么,真的。”   “是吗。”南郁城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那走吧,回家了。”   “哦。”林珩还有些怔怔,正准备跟着南郁城走,忽然想起来:“糟了!我还有文件没送过去,梦颖姐要求我必须在二十分钟之内送过去的!”   正着急,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顾崎远。   林珩拿着电话,看了看南郁城,十分尴尬。   南郁城笑:“接啊。”林珩手忙脚乱的将电话接起来。   那一头的顾崎远声音很疲惫,他简短的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林珩握着手机,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了?”南郁城问道。   “哦。”林珩摇摇头:“崎远帮我跟梦颖姐说了,这个事情他去解决,让我们不用急,资料明天再拿过去也行。他叫我今天直接回家,不用再去酒店了。”   南郁城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一段,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回过头一看,林珩还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郁城叹了口气:“你还回不回家?”   “啊?哦!”林珩抱紧文件,连忙跑了过来。南郁城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一把牵起林珩空出的左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林珩被他牵着,颇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气比自己大出太多,完全没有办法挣动。只能试探道:“你放开我吧,我会跟上的……”还没说完,就觉得掌心一紧,南郁城的手指慢慢的卡到林珩的指尖,跟他十指相扣,紧紧的握住。   南郁城没有回答他。但是看他的动作是不准备放开了,林珩本能的感觉到对方此时情绪不稳定,不敢再多说,被他拉着很快的就到了停车场。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林珩见南郁城不打算跟自己再交流的样子也颇为讪讪,思及这段时间的经历,颇有些有心无力。去浴室洗了个澡,疲惫好不容易略散去了一些,回到房间里,就见南郁城正拿着一个空掉的玻璃杯对着自己的床发呆。   “怎么了?”林珩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慢慢的走过去。   南郁城回过头,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表情很无辜:“不小心洒了。”   “哦。”林珩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一看自己的床单,竟然湿了一大半!   林珩本身就只有两套床单,另外一张昨天刚洗了还在阳台上晾着。这会儿又被南郁城弄湿一张,今晚看样子只能去睡沙发了!   林珩颇为郁闷,却又不敢冲着南郁城发火,今晚的那一幕总让林珩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理亏。   他瘪了瘪嘴,走到床边摸了摸床单,心里更凉了:不止床单湿透,连下面的床垫也湿了……   看样子得睡好几天的沙发了。   林珩正愁着,南郁城忽然道:“你过来跟我一起睡吧。”   “嗯?”林珩脑门上冒出一串冒号。   南郁城坐在自己的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这……不太好吧。”林珩揉着头发的动作一顿。虽然他很不想睡沙发,可是……跟南郁城睡在一起?!而且是刚刚经历了那样的情景,林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南郁城淡淡道:“而且是我把你的床单弄湿的,我应该负很大责任。”   这句话颇为暧昧。林珩听了,心里更觉得异样。却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这几天接连加班,本身就非常疲惫辛苦,如果在沙发睡,一晚上肯定睡不好。倒不如跟南郁城睡在一起。   想了想,林珩便点点头,顺从的擦干头发,躺床上准备睡觉。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两个人曾经有过几天同床共枕的经历,因此林珩也并不紧张。   躺下之后,因为台灯在林珩这一侧,南郁城便越过林珩的身子去关灯。   关灯的时候,南郁城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林珩身上,几乎将林珩整个人罩在了自己身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林珩却觉得分外尴尬,南郁城温热的体温像是要将他灼伤似的,等对方一移开,便立刻不自在的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南郁城。   “过来一点。”黑暗里,南郁城对着林珩的背影道,声音颇为戏谑:“你就不怕半夜掉下去?”   林珩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挪了一点。   “再过来点。”南郁城继续道。   林珩一僵,正想要说自己不会掉下去。南郁城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伸手拽住林珩的肩膀,把人整个翻了过来。   林珩被他弄得有点懵,刚刚转过身子,整个人就被南郁城抱在了怀里。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在老家那一夜的场景,然而此时的南郁城却是清醒的。   林珩被他拥在怀里,整个人还是愣愣,只有心跳非常的快,几乎要从喉咙里窜了出去。   南郁城没有说话,安静的抱着他,下巴嵌在林珩的脖颈,轻轻的蹭了一下。   林珩猛然一个激灵,想要推开他。然而对方却纹丝不动。   林珩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眼,沉声道:“郁城,你放开我。”   南郁城不吭声,半点动静也没有。抱住他的手臂宛如枷锁紧紧的桎梏在林珩身上。   “郁城,你放开我。你这样我睡不着。”林珩试图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讲道理。但这句话说出去,却见南郁城还是分毫不动。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看样子似乎已经开始进入睡眠状态。   林珩又挣扎了两下,还是徒劳。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林珩觉得非常的尴尬和郁闷。他闷闷的缩在南郁城的怀里,眼睛却不自觉的再三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他还是像自己初次见到时的那样,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即使是闭着眼睛,也可以想象出他的谈吐和风度:骄傲却不跋扈,冷漠却不尖锐……这个人的每一个地方,对于自己来说都那么的恰到好处,他就像是自己在上帝面前精挑细选、千叮万嘱才安排好的那个最佳伴侣,就这样安静的躺在自己旁边。   他其实从没想过告诉对方自己的感情,他也从没有期待过南郁城的回应。在他的心里,南郁城就像是一阵无法捉摸的风,他不能掌控对方何时会出现、何时会消失,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林珩不敢在感情方面抱有任何的奢望。   他只能在这样的夜晚,静静的看着这个人,就像他从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静静的用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把这个人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样,即使未来的某一天对方与自己分道扬镳,林珩也可以长久的,将他留存在自己的记忆中。   林珩想得出神,不自觉的便伸出手想去碰触南郁城的脸。   他的手轻轻地探出去,试探的碰了碰对方的眉骨。发现南郁城并没有反应,他便慢慢地,顺着他的眉,沿着脸颊一点点的往下滑。   他的皮肤温热,腮边略有些胡茬,林珩轻轻的碰了碰,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收回手,面前这个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南郁城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沉静而深刻。   林珩像被烫伤似的尴尬的收回手,迅速的别开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郁城默默的看了他很久,就在林珩以为对方可能会发怒的时候,他却忽的一笑:“这就够了?”   林珩怔住。   南郁城将他的手握住,抬起来重新触上自己的脸颊。他闭上眼睛,悠悠的吐出两个字:   “继续。”   林珩瞬间觉得自己的脸像是大理石裂开了一条缝。   他猛地抽回手,恼羞成怒:“别闹!”   南郁城闭着眼睛,把林珩往怀里拉了拉,没有反驳他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却泄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林珩见了,心里不自觉的便软了下来,刚冒出的小火苗也化作一股青烟消散无踪。   他在这人的怀里动了动身子,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见对方这次似乎是真的打算睡觉,便也不再折腾,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 ☆、chapter 8   次日,林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顺着窗户照到了他的枕头上。   林珩先是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随即猛地想起来什么,他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林珩手忙脚乱的从床上滚了下来,来不及去想南郁城去了哪里,他从床头抓过衣服迅速换上,带上东西就冲出了门去。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吕梦颖好整以暇的守在门口打量了他好一阵子,那眼神看得林珩毛骨悚然,一路上准备好的道歉台词全部忘了个干净。没想到吕梦颖打量完之后,只拍了拍林珩的肩膀,竟然什么也没说。   林珩侥幸逃过一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把头一天特意取回的文件交给了吕梦颖,这才开始着手自己今天的工作。   因为来得仓促,林珩甚至没能跟同事打招呼,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才有空打量了下办公室内的情况。   林珩的办公桌跟桂琪是连在一起的,因此林珩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桂琪。   与平常不同,桂琪今天显得非常的沉默和阴郁。从林珩进入办公室到现在,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看过一眼,往常若是这种情况,桂琪总是会大张旗鼓的嘲笑林珩,现在这种严肃认真的样子,倒真是让林珩有些不习惯。   他伸出手到桂琪面前晃了晃:“嘿。”   桂琪没搭理他,仍然做着自己的工作。   林珩不死心,又凑上去,整个人靠近她的面前,轻轻的叫了一声:“干嘛呢?”   桂琪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林珩的脸颊。   林珩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这才注意到,桂琪的神色,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她看起来很憔悴,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来岁。   她的眼眶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眼中布满血丝,双眼睁得很大,此时正死死的盯着林珩,目光里透出一种林珩从未见过的阴郁和狠毒。   林珩被她吓得跌回了座椅,看着桂琪,半晌说不出话。   他迅速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其他的同事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正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之前站在门边的吕梦颖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办公室,竟然只有林珩注意到了桂琪的异样。   他呼了口气,小声道:“你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桂琪还是没有说话,她目光死死的锁住林珩,带着某种审视和警惕,直到林珩被她看得不自在的转移了视线,她才缓缓地、机械的扭了扭脖子。   她扭动脖子的姿势非常奇怪,先是往左边偏了偏脑袋,随后又慢慢地直起来,然后猛地向右边倾斜了一下。这一串的动作显得十分的生涩,林珩用余光观察了片刻,心里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他说不清这感觉究竟是什么,却总觉得这样的情形发生在现在的场景,显得相当得不合时宜。   林珩想着,也许是桂琪受到之前的刺激太大,所以这两天一直没睡好,情绪比较暴躁?不过看这样子,桂琪的胆子也太小了,被刺激一下居然就成了这样,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忽然变得阴森森的,倒真是有些吓人。   林珩想了想,便没再继续琢磨。接着处理自己的工作。   到了中午,他下楼去拿了办公室里大家订的盒饭,回到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电梯门快要合拢,林珩连忙跑了几步过去趁着电梯没合拢一把卡住电梯的门,电梯遇到障碍物又自动重新打开,他迅速窜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电梯里此时正站着两个人。   电梯里的是Jason和许兰硕。许兰硕是华东的一线明星之一,主攻影视界,拿过几个颇有些分量的奖项,是近几年来比较红火的一位男星。林珩曾经看过他主演的几部电影,没有太大的感觉。许兰硕整个人长相和演戏的路线都太柔,林珩不是特别适应他的这种风格,再加上林珩本身并不追星,唯一喜欢的影星就是慕英鹤,对于其他的明星都是平常心态,因此即使同乘一部电梯,林珩也没有太过激动。让他疑惑的,反倒是刚才进入电梯时,见到两人神色似乎不太对,像是刚刚经过了一番争执。   不过见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倒是终于让林珩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Jason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这个人传闻是影帝慕英鹤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生长在国外,近几年才回国发展事业,跟慕英鹤关系不是太好,目前正在华东做经纪人,手下带的艺人里面,最出色的一个就是许兰硕。除此之外,这个人在华东也占有一定的股份,算是公司里比较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这么一来,这两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并且起了争执,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林珩想着,估计是为了不久后许兰硕的演唱会的事情吧。   这么一想,忍不住就抬起头偷偷的打量了许兰硕几眼。许兰硕的长相非常阴柔,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他显得过于精致和漂亮了,但好在他年纪并不大,因此五官和气质搭配在一起,只会让人产生一种优雅温和的感觉,很多影迷之所以迷恋他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此时,他的脸色苍白,表情十分紧张,在电梯里也忍不住左顾右盼,像是身边围绕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几次试探的想要伸出手去抓住Jason的衣服,都被Jason不着痕迹的避开。许兰硕的表现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兔子,林珩虽然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他,也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此时正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   这个人究竟在紧张什么?坐个电梯也紧张成这样?   难道是有幽闭恐惧症?   林珩想到那些大明星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和禁忌,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做明星也没什么好,曝光率太高或多或少也会给人带来一些心理压力什么的……   想着,电梯便到了林珩要去的楼层,他没有再观察这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出了电梯。   走出去两步,感觉到身后的电梯门在慢慢的合拢,林珩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这下子,又正好是电梯合拢前停顿的那一秒,恰恰让林珩看清了电梯内的景象。   电梯内,许兰硕甚至完全不顾还没有走远的林珩,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似的,紧紧的攀附在了Jason的身上。他的手拽着Jason的衬衣下摆,整个人几乎贴在了Jason的胸膛,脸挨着对方的脖颈,眼神中带有一丝恐慌,以及深深的依赖。   而Jason则看着电梯门的方向,视线正好和林珩撞在了一起。他皱了皱眉,电梯合拢,林珩看不到后来的情况。但最后Jason的眼神,却让林珩莫名的心头一跳。   对于Jason这个人,林珩一直有很深的疑惑。   首先是张伟的死。   张伟的死亡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的古怪,本来十分钟前还在楼下宣传部办公室跟自己说话的人,十分钟后却死在了某个跟他毫无关系的经纪人办公室。并且虽然林珩后来没有向南郁城过问过尸检的情况,但从当时尸体所呈现的状态来看,张伟应该是死亡之后被转移到Jason的办公室的。否则当时他被砍断的双手下的地面不会没有丝毫的血迹。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特意将张伟的尸体转移到Jason的办公室?   整个公司有四十七层楼,有无数个独立的房间,而根据之前林珩的了解,张伟跟Jason之间并不认识,甚至连两个人的工作都没有交集的地方。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这两个人都谈不上丝毫的关系。既然没有关系,那么凶手为什么要煞费苦心的做这一遭?是临时起意?还是别有用心?Jason和张伟之间私底下究竟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还是说,凶手只是想通过这一点来表达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就是Jason对于张伟这次事件的态度。   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张伟死得蹊跷,并且尸体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发现在Jason的办公室,作为一个正常人应该很难在短时间内再回到案发现场继续办公。但是Jason并没有。林珩在案发后的第二天就曾经在Jason办公室门口无意撞见对方从里面出来,当时是午休时间,整层楼都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晃荡,看当时Jason出门后就锁门的动作,可以基本判断当时就他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内。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还独自一人呆在办公室,并且林珩两次碰到他对方的表情都非常平静,至少没有像任何一个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所表现出的恐惧和紧张,他的淡定让人觉得头一晚上发生在他办公室内的不过是一个低劣的恶作剧。这种强大的心理素质让林珩既怀疑又感叹:这个人究竟是真的内心太过强大,还是说别有用心刻意表现得对于这样的事件无动于衷?   林珩无法给出答案。他对于Jason的了解毕竟太少,并且因为这些事牵扯到公司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作为一个小职员他也不好过多的去挖掘。因此在这次的事件上他尽可能的选择不去涉及。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他便不再多想,拿着东西回了办公室。      ☆、chapter 9   把吃的东西都交给了大家,林珩也饿得够呛,扒了几口米饭,又忍不住翻翻剩下的资料。前期准备的情况都已经差不多了,许兰硕的演唱会时间就在下周,再努力几天就可以解放了。   想到这里,林珩也松了口气。最近忙来忙去的,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正吃着饭,忽然见桂琪走了过来。   桂琪还是跟早上一样,表情非常严肃,长长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头埋得有些低,刘海挡住了大半的眼睛,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走到林珩面前,抬了抬手,指着不远处墙上的一架挂壁式座机。那座机的听筒此时已经被拿了下来,放在旁边的架子上,看样子似乎是接起了某个电话,放在一边等待。   果然,就听桂琪道:“你……去接电话。吕梦颖打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嘶哑,跟平时清脆的嗓音相去甚远。林珩颇有些担心的看了桂琪好几眼,却见她看也不看自己,径直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林珩无奈,只得先去接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林珩就有些奇怪。这台电话从林珩来这里上班开始,就从来没见它响起过。再加上电话非常老旧,看上去有不少年头,林珩起初就一直以为这是废弃电话,只是没有拆除。毕竟现在人手至少一部手机,吕梦颖平时联系他们也是打手机的时候居多,连办公室的电话都基本不打,更别提这部挂在墙上长期被人忽略的电话。   林珩接起电话来。电话那头有很强的电流声,“兹兹”的不断响着。林珩先是叫了一声“梦颖姐”,对面却没有反应,林珩又接连叫了好几声,电流声弱了一些,这才听到话筒里传来非常微弱、轻微的女声。   “你……桂琪……上来……22楼……Jason……办公室……”吕梦颖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信号极差,在她说话的过程中,电流声时强时弱,林珩几乎把听筒塞到了耳朵里,才勉强听清对方说的几个关键字。   刚听完,还没来得及发问,那头就挂断了电话。林珩无奈,回头冲着桂琪道:“梦颖姐叫我们俩去楼上Jason办公室。”说着把电话放回原位。放听筒的时候,林珩注意到这台座机的电话线,是直接接入背后的墙壁内的,跟办公室内的电话线路并不在一起。这让林珩脑子里一闪而过了某个东西,他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也没再深思,叫上桂琪两人便上楼去了。   因为之前的两次经历,林珩对于二十二楼总是有一种恐惧。特别是楼上的厕所,昨天的那件事之后,林珩今天几次去厕所都是特意跑到楼下去上的。这次再去二十二层,还是Jason的办公室,林珩总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林珩带着桂琪进了电梯。一路上桂琪都没有吭声,林珩尴尬的想找些问题,便干笑道:“你说,这像不像我们那天晚上上去的时候……”说完这句,他便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好好的干什么还故意提这一茬,嫌桂琪被吓得还不够傻吗?   果然,说完这一句,桂琪的头埋得更低了。仍然没有吭声,林珩却明显觉得四周的空气下降了几度。   在心里把自己唾骂了一番,电梯到了二十二层。打开门,林珩率先走了出去。   走了两步,林珩便觉得不对。这会儿正好是午饭时间,还没有到午休,按理说应该来往的人很多才对,但是这会儿怎么这条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   并且,现在时间不过才中午,为什么走廊尽头显示的外面的天空这么灰沉?一点也不像正午的光线?   林珩这样想着,又结合之前在这层楼发生的那些诡异事件,忍不住心头发毛,就想回去看看桂琪的反应。   谁知道他一回头,却发现刚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桂琪,竟然不见了!   林珩转头之前还看到桂琪跟在自己的后面走出电梯,这来回不到十秒的时间,整个人居然就凭空消失?!电梯门都堪堪合拢,却还停留在二十二层没有动,林珩连忙走上去把电梯按开,门缓缓打开,里面果然没有人!   那么她是去了哪里?!   林珩站着空旷的走廊上,联想着今天从早上起看到的桂琪不正常的反应,下意识的便心头一颤。他不敢再独自留在走廊上,果断返回电梯,按了向下键,打算回自己的办公室再看看。   电梯缓缓合拢,林珩感觉到自己开始下降。因为只有一层楼的距离,很快的就到了二十一层,电梯上方的LED也显示到达了指定楼层,“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林珩刚要迈出去!然而,一看到电梯门外的场景,他便立刻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只觉得一阵寒意宛如一盆冰水从头顶倒灌而下,将他整个人冻住,无法动弹!   林珩的面前,是一条笔直幽深的走廊。两侧有许多门,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廊尽头是一扇双开门的玻璃门,门外光线暗淡。这一切单独看起来都非常正常普通,唯独有一点,却是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他竟然还在二十二楼!   林珩办公室所在的二十一层跟二十二层的布局非常相似,甚至连装饰都基本雷同,但是毕竟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二十二层的地面铺了很厚的地毯,而二十一层则是一片光溜溜的大理石地面。关于这一点,林珩在张伟遇害的那天晚上深有体会,因此当林珩刚才准备迈出电梯的瞬间,一眼看到走廊地面上的那一层深蓝色的地毯,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现在其实还在二十二层!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自己明明按了向下键,也清楚的感觉到了电梯下降时的失重感,并且开门之前LED显示屏上显示的数字和电梯内的语音提示都告诉自己已经到了二十一层楼,那为什么打开门之后还是在原地?!   林珩脑门冒起了冷汗。他不敢再想,回到电梯内重新按下关门键。这一次他没有再按二十一层,而是按了一楼。   按下楼层键后,他立刻拿出手机给南郁城拨通了电话。   等待通话的过程中,他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头顶上方鲜红的LED显示屏,屏幕显示楼层正在一点点的慢慢下降,正在这时,电话接通,南郁城问道:“有事?”   林珩深呼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点,他轻声道:“你现在能不能来我们公司一趟,我怀疑这里……”他顿了顿,噎了口唾沫,继续道:“闹鬼。”   南郁城听完林珩所说,没有多问,迅速的答应了下来。两人简短的通话结束,林珩也稍稍放心了一些,看着电梯显示已经到了一楼,林珩握紧了手机,紧张的等待着电梯门打开。   然而,电梯的屏幕显示已经到达指定楼层,语音也播报结束。电梯门却久久没有打开,始终保持关闭的状态。   林珩心头一紧,忍不住就扑上去使劲的按着开门的按钮,然而无论他怎么按,电梯门始终无法打开!   这下子林珩彻底的慌了,他拿起手机又想再给南郁城打电话,却发现此时手机竟然没有信号!电话根本无法拨出去!他又去按电梯上的求救按钮,却没有任何反应,连电梯内部呼叫管理员的专机也没有任何反应!   林珩正绝望着,忽然,头顶的照明灯竟然“噗”的一声灭了!   狭小的电梯内迅速陷入了极度的黑暗中,林珩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无意识的踉跄后退,直到感觉后背抵上电梯的门,这才稍稍有了些许安全感。他喘着粗气,冷汗不断的从额头上滑落,身子慢慢顺着电梯墙壁滑到了地面,他蜷着身体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正准备按开手机来照明……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电梯内传来一阵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电梯并不开阔,虽然可以容纳十三个人,但绝对达不到可以让人在里面自在散步的地步。因此这个脚步声距离林珩非常近,走了两下,便到了林珩的面前。   黑暗里,林珩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只能感觉到,似乎有某个人在自己的前方停了下来,随后有一阵很轻的风,听声音这个人似乎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林珩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打开手机的照明灯,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却不敢。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正是因为未知……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此时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这种恐惧让他不敢打开照明灯,因为他不确定,当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他所看到的东西是自己一定可以承受的。   他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着它的下一步举动。   然而它似乎也在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蹲在林珩面前后,它便没有了任何动静,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林珩的一场错觉。   过了大概有十来分钟,长时间僵硬的姿势让林珩痛苦不堪,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动了动身子。   就在他动身的一瞬间!黑暗里那个影子猛地化作一道疾风,一下子蹿到电梯内的另一头!   林珩被它吓得几乎没晕过去,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就听它终于开口说话了。   林珩听第一遍的时候,并没有听清,过度的紧张让他对突如其来的声音非常敏感,在它出声的一瞬间,林珩便不自觉地一个激灵缩成了一团,完全没有注意对方说的内容。再加上它说话的语调非常含糊,声音飘渺虚无,明明就在面前,感觉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更是无法轻易听清它所说的。因此当它说完后,林珩根本没有听清,仍然是一动不动的猫在原地,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它似乎是看出了林珩没有听懂。又稍微放慢速度,重复了一遍。   这下子,林珩才真的听懂了。   听懂的同时,他感到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惧和震惊瞬间包裹住自己。让他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它说:“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chapter 10   它的声音虽然含糊,却仍然能听出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音调跟桂琪有些相似,但比桂琪要更妩媚一些,带了一点成熟女人的风韵。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也能想象出她应当是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女鬼。   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极度的恐惧让林珩的思维如同在高空爆炸的烟花,在瞬间散漫而又无逻辑的发散到了很多个角落,到最后居然得出这样一个“南郁城似的结论”倒是令林珩哭笑不得的同时,莫名的感觉没有之前紧张。   在黑暗里,他看不到对方的样子,这无形之中给他减轻了一些压力。既然明知对方很大可能性是鬼,那么不管生前如何,死后想必不会是很好看的模样。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让林珩既紧张又松了口气。再结合刚才她所说的那句话,林珩可以判断对方应当没有想要直接杀害自己的意图……当然自己也绝不可能让她附身,但是,究竟要怎么不得罪对方的委婉拒绝呢?   林珩绞尽脑汁,想着应当如何回答她。既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径直答应,并且还要与对方尽可能的周旋以此来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林珩灵光一闪,便道:“你……你要借也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借我身体,是要用来做什么?”   黑暗中那身影动了一下,阴恻恻的吐出两个字:“报——仇——”   “报、报什么仇?”林珩结结巴巴的问。   “骗我……杀我……”那女鬼咬牙切齿,一宗宗的数落:“那对奸夫淫妇……还有那两个男人……一个一个,全部都要杀掉!”   林珩长大了嘴,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鬼的目的是为了复仇。并且看样子似乎生前被人坑得挺惨,最后还是被人害死。   想到这里,林珩蓦地想起来之前偷听到的谈话,似乎提及不久前莫名跳楼自杀身亡的女明星戚晴晴。   林珩正想开口问问,忽然,他的手机屏幕竟然亮了起来!   是南郁城的来电。林珩看到来电的瞬间,先是一喜,随即无意识的就抬起头朝着黑影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了手机的光线,电梯内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周围被手机的光照得微微有了些亮度,虽然还是很暗,但是也能清楚的看到电梯角落里的另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精致的小礼服和高跟鞋。头发高高的盘起来,显得相当的随意慵懒。倘若只看她的背影,无疑这是一个令人惊艳的美人。然而……林珩抬起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她的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她整个脑袋已经严重变形,太阳穴的一侧可以看到她的颅骨早已爆开,里面有白色的骨头斜斜地支楞了出来,旁边隐约沾着一些灰白的粘稠物。   她的眼睛青灰的一片,眼眸半睁着,直愣愣的看着林珩,眼角下有干涸的血迹,顺着鼻翼的两侧滑到了嘴边。她的鼻梁已经完全塌了,看上去就凹陷的一块平面,嘴唇因为颅骨变形而微微朝一侧咧着,嘴角的血迹一直顺着脖子留到了前襟……林珩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别过了脸不敢再看。   “吓到了?”她却没觉得有什么,自嘲地笑着,慢慢朝着林珩靠近:“我就是被他们害成这样的……”她说着,动作迟缓的抚了抚自己鬓边突出的那片头盖骨,叹了口气:“脑袋摔坏了,不好看了。”   林珩被她这样的语气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恨不得钻到电梯的墙壁里去。对方却仍然在缓缓的靠近他。   她走到林珩面前,手慢慢地朝着林珩伸了过来,一点一点的靠近。林珩的心跳宛如擂鼓,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正想着要不然就和她拼了!忽然!电梯门猛地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那缝隙并不宽,却足够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   在电梯打开的瞬间,女鬼尖叫了一声,迅速的没了踪影。林珩见此,立刻大出一口气,虚脱的瘫倒在地上,接二连三的变故和铺天盖地恐惧在得到解救和释放的瞬间让他丧失了全部的力气,他甚至提不起力气去看一眼缝隙外的人。   直到南郁城将门彻底打开,走进来把林珩抱了起来,林珩的大脑这才慢慢的重启。   他被南郁城抱着一路走出了公司的大楼。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身侧路过的许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南郁城却始终泰然自若。林珩在他怀里渐渐的反应过来,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便剧烈的挣扎着想要下来。然而南郁城却不放开他,紧紧的将人抱在怀里,很快的就走到了停车场。   他抱着林珩坐进了车后座。   林珩的脸色仍然很苍白,他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里无法自拔,即使自己内心知道现在已经安全了,身体却仍然忍不住在发抖。   南郁城把他抱在怀里,察觉到他在颤抖,忍不住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没事了。”   “那个女人……”林珩艰难的开口:“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个新死不久的生魂,怨气太重,徘徊着不肯离去,所以出来害人。”南郁城一面拍着林珩的背一面轻声道:“张伟出事那天你让我来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和你说。那天忙着带你回家,再加上这生魂初次犯案,短时间内不会再动手,所以就暂时放她一马,没想到居然犯到你头上……”说着,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不快:“一会儿把你安顿好,我就回去将她处理掉。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着他慢慢的解释,林珩也渐渐平静了许多。他靠在南郁城身上,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合适,但一想刚才众目睽睽都被抱着走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再坐一会儿也没关系,便心安理得的靠着对方,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忍不住又问道:“你知道她是谁么?会不会是前不久跳楼的那个女明星戚晴晴?”   林珩虽然听说戚晴晴的名字,但因为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因此并没有见过戚晴晴的模样,也不知道跟今日见到的究竟是否是同一个人。   南郁城摇摇头:“不清楚。但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她。我查过你们公司近半年来的情况,只有她满足这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是从你们公司的楼顶掉下来摔死的,死亡时间距离现在也就几个月。初死的生魂因为力量薄弱,只能徘徊在自己离世时所在的地方附近,不能去太远,因此她很符合这个条件。”南郁城说完,不等林珩提出下一个问题,便迅速转移话题问道:“刚才她碰到你没有?”   林珩一怔,随即老实摇头:“没有。刚要碰到,你就来了。”   “那就好。”南郁城难得的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了许多,没了之前的凝重:“如果被她碰到就麻烦了。”他没有具体解释,林珩也懒得再问。   又听南郁城道:“公司这边你不用管,我先带你回家。下午我去找顾崎远谈谈。这个事情不能再拖了。”说着,便从后座出去,到驾驶座上坐好,载着林珩回了家。   到家后,林珩去洗了个澡放松。   洗澡的时候,林珩忍不住想了许多事情。包括从一开始认识南郁城到现在,虽然时间不长,但南郁城其实已经救过自己很多次。说到底,自己已经欠了一打的命在对方手里。   想着,林珩便叹了口气,关掉水龙头擦干身子,将衣服换好走了出去。   从浴室出来,南郁城正靠在窗边打着电话。见到林珩,便对他招了招手。   林珩顺从的走了过去。   南郁城将手机放到口袋里,见林珩过来,便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额头轻轻的擦拭了一下。   林珩的额上沾了几滴水珠没有擦干,被他抹了之后林珩下意识的也跟着抹了一遍。南郁城低头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了。   这样温和的南郁城其实林珩很少见到。许多时候里,南郁城总是显得有些冷硬,虽然他并不算太尖锐,却总让林珩有一种不知道应该如何靠近,也不敢靠近的感觉。   然而这一刻,他却非常的温和,温和到了……让林珩忍不住想多说一些的地步。   他看着南郁城,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想了想,他问出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南郁城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林珩会突然问起这个。微微蹙了蹙眉,没有立刻回答。   林珩鼓起勇气继续道:“从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在保护我。不管处境有多么复杂,甚至有些事根本和你没有关系,也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可你还是……”林珩迟疑着,有些尴尬的继续道:“你还是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他说完,停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南郁城,缓缓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南郁城蹙起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他凝视着林珩,目光深刻而温柔。那是一种林珩从未见过的神情,然而当它出现在南郁城脸上的时候,却让林珩整个人都宛如融化一般的感到温暖和柔软。   “你说呢?”南郁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挑起嘴角,轻飘飘的回问了一句。   他这一笑,初见时那骨子的风流仿佛又尽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笑得很浅,却显得十分的开心。他揉了揉林珩的头发,见到对方茫然无知的表情,心里却仿佛更畅快了。   林珩怔愣的看着他,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两人之间相处的画面。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感情再也无法压抑,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我喜欢你。”   话一说出口,他立马便红了脸,迅速的移开目光,散漫的四处看着,像是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南郁城“唔”了一声,似乎不怎么惊讶。面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林珩瞥了一眼,就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见对方连半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又有些懊恼,便准备拔腿就跑。   谁知道刚迈出一步,立马被南郁城给拉了回来。   他的力气很大,林珩一下子就跌倒了他的怀里,被他整个圈了起来。   南郁城独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林珩所感知到的整个世界,他被禁锢得动弹不得,整个人像煮熟的虾米,脸红得几乎快要沸腾起来。他轻轻的挣扎了两下,发现是徒劳,便有些自暴自弃的埋着脑袋不愿意再去看这个人。   南郁城把他搂住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安静的抱住他。背靠着窗台,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林珩才听他慢慢道:“我不会说好听的话。”   “我也不太会承诺。”   南郁城慢慢的、斟酌而审慎的说着,他说得非常诚恳,这让林珩也渐渐从紧张的状态脱离出来,去认真的听着他在说什么。   “虽然很多事情,我可能都无法为你做到。也没有办法给你最基本的坦诚。”南郁城顿了顿,“但是——”他低下头,迎上林珩的目光,一字字道:“我会给你我能给的一切。”   ☆、chapter 11   南郁城的这番话,根本算不上甜言蜜语,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平静无波。然而林珩听了,却忍不住心中一阵战栗。   对方虽然没有直接回应自己的表白,但是他说的这段话,又何尝不是间接的迎合了林珩的心意?从没有想过会得到回应的林珩一时间被巨大的喜悦砸晕了头脑,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呆呆的看着南郁城,微微张着嘴,惊讶的神态一览无余。   南郁城说完,低头看着林珩,见他还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你啊——”   说着,便缓缓地侧头贴了下来,在林珩的唇边轻轻吻了吻。   这一吻非常的轻柔,像是蜻蜓掠过水面时轻巧的那一点,转瞬即逝。   林珩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南郁城,眨了眨,没反应过来。南郁城又是一吻,落在他的鼻尖,这下子倒让林珩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颇有些难为情的侧过了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的甜蜜一波更似一波。   南郁城见他这样反应,笑了:“这么害羞?”   林珩不吭声,又回过头来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迷恋地伸出手去贴上这人的脸颊,顺着他的鼻梁,一点点的向下。   林珩的指尖很轻,几乎没有着力,轻轻的点过他的脸庞,一直延伸到下巴。南郁城被他摸得难耐,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靠上去轻轻的吻住了林珩。   南郁城的吻跟他的性格截然不同,是温柔而缱绻的。   他慢慢地辗转的吻着林珩,舌尖轻轻地顶开林珩的唇,缓缓地探了进去,轻柔的缠着林珩,带着他一点点的沉溺下去。他的吻透着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珍重和爱惜,林珩被他吻着,不知为何,心里却忽然涌起一股极度哀伤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非常突然,就好像他们原本是一对分割多年的恋人,好不容易历经重重磨难才重新走到了一起。失而复得这一吻,幸福得让人几乎要落泪。   林珩忍不住睁开眼,想要看看南郁城。然而刚一睁开,他就看见了对方的眼神。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深刻、包容,那目光中汹涌的情感在林珩与之对视的瞬间就将他兜头淹没。   他心头巨震,竟然不敢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南郁城慢慢的吻着他,从他的唇渐渐移到他的鼻尖,又缓缓的辗转到他的耳后。他把林珩搂在怀里,循序渐进的吻着。像是在通过这些动作向林珩传达着某种情感。   两个人安静的缠绵了很久,吻到最后,甚至都双双有了反应,林珩这才不得不推开南郁城,让他停了下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脸色有些发红,看着南郁城,却忍不住突地笑了:“白痴。”   “嗯,白痴。”南郁城附和道。   “你是笨蛋。”林珩瞪了他一眼。   “嗯,我是笨蛋。”南郁城难得好脾气的重复。   林珩满意的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样就算是确定了关系。林珩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久久无法自拔,南郁城见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忍俊不禁的同时也未免有些感概。   两个人在家里着实腻歪了一阵,南郁城便想起林珩的公司里还徘徊着一只女鬼需要处理,于是跟林珩说了,林珩这才依依不舍的把人放了出去。   等南郁城走后,林珩果断打开电脑上网。   先是在各种搜索引擎里搜索了一番男男恋爱注意事项,随后实在忍不住自己想要得瑟的心情,竟然一时冲动登上了万年不用的QQ,还发了个无比蛋疼的说说。   “小爷我终于摆脱单身了咩哈哈哈哈!”   林珩虽然性格温和,但跟人交往的时候却往往不会太过亲密。因而朋友不少,但真正贴心的并没有几个,并且林珩本身也不太喜欢过于热络的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不习惯常常腻在一起,十天半个月没有音讯也是常有的事。故此,当久不上线的林珩竟然破天荒的发出了这样的一条心情,并且语气跟平日里温和正经的口吻相去甚远,立刻便引来了一连串无厘头的神回复……   【随风远去】:“小林子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呦,珩珩宝贝,这是找到归宿了的节奏?什么时候带出来溜溜?”   【白白白白色】:“小珩儿,我就想问一个问题,能把你拿下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   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回复,后面竟然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女生这样回到:“林珩,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男人,没想到!唉……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珩被这一串的回复弄得哭笑不得,最后那个女生的谴责更是让他莫名其妙。看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回答这些人,只能默默的把发出去的说说又删掉,正准备退出QQ,忽然右下角就弹出一个跳动的窗口。   林珩点开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张晨。   自从上次去参加张晨的生日聚会回来,半夜在学校小树林里遇见女尸之后,林珩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对方联系。   张晨跟林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然是知道林珩的性向,也清楚顾崎远对林珩的感情,因此他一来便开门见山的问:“你跟崎远在一起了?”   林珩看着这句话,一瞬间心里闪过百般滋味,正想着应该怎么回复,又见张晨道:“这小子憋了这么多年,我看着都替他愁,没想到终于下手了。嘿,咱们哥几个什么时候出来聚聚,给你们俩庆祝庆祝?”   林珩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游移着,想了很久,才回复道:“我没有和崎远在一起。”顿了顿,又补充:“这个事情你暂时不要告诉他。”   刚才发说说只是一时冲动,发完之后林珩也意识到这一段倘若被顾崎远看到未免太过伤人,因此也很快删掉了。没想到张晨竟然还是误会了,这下子倒搞得林珩有些措手不及的尴尬。   张晨被林珩这么一说,似乎也僵在了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回道:“卧槽什么情况?那是谁?!崎远不会杀了他?!”   “……”林珩打出一串省略号,想了想,又道:“是个警察。认识了半年多了。崎远知道他。”   “崎远喜欢你十几年了你知道吗?!”张晨被林珩刺激得不清,噼里啪啦的打出一串:“我还一直以为你们两个早就有一腿,只是不肯告诉我们,没想到最后居然变成这样?!卧槽卧槽!你要我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说到这里,林珩颇为羞愧:“我真的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过。崎远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我没有办法接受。”   说到这里,林珩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自从那天崎远跟自己表白之后,林珩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始终如同压着一块石头,总觉得喘不过气。   对于顾崎远,林珩的确抱有很深的感情,这种感情因为存在的时间太长,变得像是呼吸一样自然,林珩很少会去注意它,常常会忽略掉它的存在,也因为两个人实在是太熟悉、太亲密了,因而林珩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思考过,没有想过顾崎远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和关心,竟然都是源自于这种感情。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林珩没有办法去直面这个真相所带来的后果。他甚至不愿意深入的去思考,不愿意去想顾崎远的感受……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太愧疚,却又无法面对,所以只能逃避。   尤其是当此刻,他已经和南郁城在一起,却忽然被老友提起顾崎远对自己的感情,这一瞬间,林珩的心中五味杂陈,方才跟南郁城相处的喜悦完全被酸涩所替代。他看着屏幕上张晨新打出的一大段的内容,竟然没有办法作出任何回复。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眼中有些酸涩,甚至没有跟张晨打招呼就直接关了电脑。他走到南郁城的床上趴着,脑袋埋在枕头里,脸侧向窗外。看着屋外静静飘过的云朵,想着这些年来与顾崎远相处的一幕幕,林珩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排山倒海的朝他袭来。   他趴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难受。又爬起来拿出手机想给南郁城打电话。   刚翻出通讯录,又想到南郁城这会儿估计正在忙,并且两人刚分开不久,这样未免显得太过粘人,又悻悻的把手机放下。   刚要放到床上,手机便响了起来。   林珩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顾崎远。   他的手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不小心便按到了接听键,林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崎远。”   电话那头非常安静,可以听到顾崎远沉着的呼吸声,缓慢、沉重,从他的呼吸里,林珩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正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情绪,因为太过克制,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珩莫名的又是一阵心酸,他又叫了一声:“崎远。”   电话那头,顾崎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你和他在一起了吧?”   林珩握着手机,埋着脑袋,迟疑了很久,才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如果……”他说了两个字,却又有些说不下去,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如果在遇到他之前,我先向你表白……你会接受吗?”   顾崎远的性格一向是冷漠自负的,他从来不屑于与人争夺,对于许多事情都报以可有可无的态度,很少有人能够使他动容,更别提会用这样低的姿态来问话。   他这样的一句话,像是锥子猛地刺在了林珩的心上。林珩讷讷的说不出话,眼眶却渐渐的红了。   然而顾崎远却仿佛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沉默了很久,这才轻声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林珩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不是滋味。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来弥补,就听顾崎远又道:“但我不会放弃的。珩珩,你只能陪着我。”   “珩珩”这个称呼,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从顾崎远的口中听到过了。   小的时候,每当林珩遇到什么挫折,或是单纯的心情不好,顾崎远总是会来到林珩的面前,想着法子的哄他高兴。每次被顾崎远安慰着,看他严肃着小脸,却声音轻柔的叫着自己“珩珩”,幼时的林珩总是可以很快的平静下来。   然而这个亲昵的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从顾崎远的口中听到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大了,这样的叫法不再适合放在两个人之间。渐渐的,林珩也就忘记了这个称呼。直到今天,再一次从顾崎远口中听到熟悉的这两个字,林珩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两个小男孩肩并肩玩耍的时候,顾崎远的目光似乎从那时起就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深刻而包容,直到现在。   那瞬间,巨大的愧疚感让林珩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沉默着。等了一会儿,直到顾崎远挂断了电话,嘟嘟的忙音才渐渐唤回了林珩的神智。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贴着床边坐下。这是第一次,林珩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一个人。   ☆、chapter 12   当天晚上南郁城没有回家。只发了个短信,大意是让林珩不用等自己,先睡觉。   林珩因为对顾崎远的愧疚而精神怏怏,得知南郁城不回来更是郁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勉强睡着。   一夜折腾,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刚刚泛起些灰白,林珩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半。时候已经渐入深秋,天亮得越来越晚。林珩躺在床上呻吟了一声,昨晚接连不断的噩梦让他疲惫异常。想着不如再睡一会儿,便转过身又闭上眼睛,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窗外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林珩没看清,背过窗户去趴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猛地一下子回过头来!   南郁城的家是普通的电梯公寓格局,位于十七层,屋外视野很好,卧室正对的窗户望出去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卧室的窗户外没有阳台和飘窗,连支出去的花架都没有,光秃秃的两扇窗户闭合在一起,窗帘半开着。因此当窗户上忽然冒出一个黑色人影的时候,就显得十分的显眼。   林珩第一眼看的时候,因为睡意朦胧没太注意,隐约只看到似乎是个人形,形状不大。等他翻过身去睡了一会儿,脑子里才渐渐回忆起刚才看到的东西,条件反射觉得有些异常,这才转身过去仔细看。   一转过身,林珩便后悔了。   因为他看了一个他绝对不想看见的东西。   ——窗外趴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布偶娃娃。   那个娃娃大概只有林珩的两个手掌大小,造型颇有些像日本古代的少女,长直发、齐牛海,穿着一身黑色带粉白樱花花瓣的和服,眼睛空洞洞的,皮肤苍白,略有些皱褶,嘴巴咧得很开。它双手趴在窗户边缘,大半个身子探出来,目光直直的锁住林珩,绽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林珩看到的第一眼就疯了。   以前念中学的时候,林珩曾经被一群损友忽悠着看过一部鬼片。片子里就出现过这么一个鬼娃娃,当时把林珩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续几年看到带人形的布偶娃娃就要绕道三米以上。这些年因为年龄大一些成熟了许多,才慢慢的忘记过去这些事,但这种娃娃一直是林珩内心深处的梦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到!   林珩一瞬间觉得自己连爬起来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窗户外的那个娃娃。就见那娃娃先是对着林珩笑了笑,然后小身子顺着窗户一点点的往中间爬,爬到窗户锁那里,不知道怎么动作了一下,竟然就从外面把窗户打了开来!   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林珩一个激灵!他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也顾不上穿衣服,立马就打算往外跑!   谁知道那个娃娃动作更快,林珩刚从床上落地,那娃娃竟然就直接从窗户上跳了进来,一下子就落在了林珩面前的大床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珩压抑已久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他随手抄起床上的被子,一把盖到那个娃娃身上,随后又抓起床头的台灯,对着隆起的被子一阵猛锤!一边捶一边惨叫,捶了百十来下,发现被子下的鬼娃娃半点动静也没有。林珩心里又慌了,拽着台灯整个人一点点的往后缩。   等他缩出去大概三米远,那被蹂躏得不成形状的被子才轻轻的拱了拱,从里面艰难的探出一个脑袋来。   那鬼娃娃目光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锁定到林珩身上。看到林珩,鬼娃娃的嘴角先是往两边扯了扯,随即嘴巴一憋,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林珩这下子是彻底的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鬼鬼鬼……鬼被他打哭了?!   林珩整个身子紧张得跟打摆子似的哆嗦着,他看着那个娃娃,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并且赶紧联系南郁城。但是他的四肢却僵在了原地,说不清是什么心理,连目光都无法从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娃娃身上移开。   那娃娃哭得肝肠寸断,哭到最后居然还打起了嗝。每打一声就哀怨的看林珩一眼。林珩被它瞪了十几眼之后,莫名的也没那么紧张了。至少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鬼片里的小鬼是这副德行。   想了想,林珩试探着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娃娃哭得正投入,听到林珩问也不答他。反而颇为委屈的扭过身子,露出个小小的背影背对着林珩。   “呃……刚才可能是我下手太重……”林珩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是不是跟南郁城呆太久快要疯了!居然跟一个鬼道歉!   这么想着,他的话却还是忍不住从嘴巴里冒了出去:“你……是来找谁的?有什么事?”   那娃娃回过头看了林珩一眼,又委委屈屈的扭过脸,似乎还是不太愿意搭理林珩。   林珩:“……”   他放下手中的台灯,呼了口气,琢磨着要怎么跟这个小鬼交流。总不能让它一直呆在床上,这样子林珩以后都别想好好在这床上睡觉了。   想着,正要说点什么。   就见那鬼娃娃似乎是哭够了,可怜巴巴的摸了几把眼泪,慢慢的转了过来。   它的个头非常小,再加上肤色苍白、发型和服饰都是黑色,眼珠子漆黑,大而空洞,因此第一眼看起来非常吓人。   然而林珩多看了几眼,就觉得这个娃娃虽然乍一看恐怖,但认真观察下来,跟鬼片里那种鬼气森森的东西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至少,林珩在它身上看到了“生气”。   这种“生气”让林珩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林珩已经放弃了去追问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估计这个答案自己也不是特别想要知道,因此将问题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那鬼娃娃刚刚哭完,还有些抽搐,结结巴巴的道:“我来找顾顾。”   “顾顾?!”林珩一怔:“你说顾崎远?!”   小娃娃眼睛一亮,委委屈屈的架势登时也去了不少,一下子站起来:“你知道他在哪里?”   林珩狐疑的看了它一眼:“知道。不过你找他……做什么?”   顾崎远怎么会认识这么奇怪的“东西”?!林珩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之前虽然南郁城无数次的暗示自己,顾崎远可能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简单,但是林珩还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居然跟这些神鬼的东西也有关联?!   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林珩心头火起,那鬼娃娃却没有察觉,继续磕磕巴巴的道:“你、你带我去找顾顾。我给你好东西。”   “谢了,你的好东西我暂时不需要。”林珩没兴趣收鬼的礼物,但也觉得让这个娃娃待在自己这里确实不是个事儿,他掏出手机,给顾崎远发了个短信,问了一下他此时在哪里。   顾崎远也不知道是否同样一夜未眠,很快的就回复了过来,竟然还在公司。   林珩看了短信,深吸一口气,从房间里翻出一个久未用过的书包来,对着床上的娃娃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找他。”   林珩虽然怕极了这种鬼娃娃造型的东西,但是面前的这一个经过了刚才这一番简短的交流,却让林珩隐约觉得没那么恐惧了。   那娃娃乖巧的从床上跳下来,蹦蹦哒哒的跑到林珩的面前,摊开双手仰面看着林珩,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林珩嘴角抽搐了一下:“自己上来。”刚才它明明从两米外的窗户上直接蹦到了床上,怎么可能现在就连进个书包都进不了!   那娃娃不甘心的扭了扭身子,林珩无奈,低下头去把它拎起来塞进了书包里。   拉上拉链的瞬间,林珩听到书包内的鬼娃娃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什么。林珩没有听清,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那鬼娃娃又重复了一下:“谢谢哥哥。”   林珩蹙了蹙眉,刚才听到的似乎是五个字?难道是听错了?   他也没多想,把书包背上便准备出门了。   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十分。   公司平时的正常上班是九点,这会儿还太早,天还没亮得彻底。林珩来之前跟顾崎远发了个短信,因此刚到楼下,就看到顾崎远在门口等着。   再次见到他,林珩心里还是颇为尴尬。特别是经历了昨晚的那通电话之后,林珩再面对顾崎远,走路都忍不住有些手脚不协调起来。   他走过去,把书包递到顾崎远面前,尴尬道:“呃,找你的。”   顾崎远一脸莫名的接过去,打开一看,瞬间便变了脸色。   他立刻抬起头来观察林珩的反应,然而林珩表情淡淡的,除了尴尬之外似乎并没有多余的表情。顾崎远呼出一口气,没有去理会书包里见到自己显得无比兴奋的鬼娃娃,反而对林珩道:“你在哪里发现它的?”   “呃,就在郁……啊,在窗户外面。”本来想说郁城家窗户外面,想了想还是省略掉了对方的名字,没想到这么一来更显得尴尬,林珩说完便有些讷讷,摸摸鼻子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顾崎远显然是看穿了他原本想要说的,眼神一暗,沉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顾崎远与林珩相识十几年,从来没有告诉过林珩任何关于神灵鬼怪的事情,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一遭,林珩心里自然是无数个问号,但他却从头到尾没有问一个字。   他这样的表现,让顾崎远的脸色更阴沉了一些。提着书包的手也忍不住有些用劲,把缩在里面的鬼娃娃给捏得不舒服的扭动了几下。   林珩迟疑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顾崎远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手里的鬼娃娃似乎被他捏得彻底毛躁了,一下子从书包里窜出脑袋来,指责道:“顾顾你没人性!”   顾崎远脸色一黑。一把将鬼娃娃塞了回去,拉紧书包口袋,转身对林珩道:“算了。等下次再说吧。你先回去。”顿了顿,又补充道:“南郁城昨晚来过了,张伟的事情已经解决,你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正常上班吧。” ☆、chapter 13   虽然顾崎远这么说,但是林珩考虑到毕竟闹鬼的事情已经解决,而自己手上的工作又还没有完成,因此把鬼娃娃交给顾崎远后,回家去收拾了东西,吃了早餐又老老实实的回公司上班了。   张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决的,林珩并不清楚,也没有去细问。回到办公室后发现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连之前莫名其妙鬼气森森的桂琪也跟平时别无二致,这倒是让林珩狠狠的松了口气。   照常的把工作做完,到了下班的时间,吕梦颖破天荒的居然没有要求众人留下来加班。林珩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琢磨着之后几天再努力一点应该来得及完成,于是也没有主动提出要留下来,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公司里基本已经没有人了。林珩走出去,跟门口打扫卫生的阿姨打了个招呼,正想着要不要叫上南郁城出去吃个饭,就听见有人从后面喊着自己的名字追了上来。   林珩回过头一看,就见桂琪正站在公司大门口硕大的标语下面对着自己挥手。一边挥还一边蹦,生怕林珩没看见。   林珩叹了口气,又走了回去。   “快快快,我忘记拿东西了,你陪我回去拿一下。”林珩一过去,桂琪便立马挽住他的手,拉着他往楼上走。   林珩莫名:“什么东西?”   “哎呀就是个活动需要的资料,我忘在办公室了。”说着,两个人就进了电梯。桂琪有些莫名的亢奋,手舞足蹈的开始一通乱侃。林珩听她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甚至连自己楼下的阿姨生的小孩尿床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却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你……没事吧?”   其实今天刚来上班的时候林珩就想问这个问题,毕竟昨天桂琪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结合后来发生的事情,林珩一度怀疑桂琪是遭遇了“鬼上身”一类的情况。但林珩实在拿不准桂琪自己是否知道这件事,想着反正事情已经过去,就没再特意提起。   倒是这会儿见桂琪异常的亢奋,林珩心里便又觉得古怪,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这一问,桂琪便怔住了。随即脸色白了白,尴尬道:“啊哈哈,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林珩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那你为什么非要我陪你回来拿东西?现在天都没黑,你怕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怕了!”桂琪色厉内荏的一瞪眼,正想要继续反驳,电梯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竟然卡在十三层不动了!   这下子林珩的脸色也变了。最近这几天坐电梯他都坐出心脏病来了,本以为事情结束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谁成想居然又是这样!这电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正觉得崩溃,就听电梯里传来一阵“嘟嘟”的响声,持续了大概十五秒,电梯门便缓缓的打开了。   电梯门口正对着的是十三楼的办公区,里面还有几个人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见到林珩和桂琪,众人诧异的抬起头。林珩松了口气,对着众人笑了笑算是招呼,果断的拉着桂琪从另一头的楼梯去了。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里的电梯,不管刚才究竟是什么原因,他都不想再坐了,不如走楼梯来得踏实。   华东这幢大楼因为楼层过高,平日里出入都是靠电梯,因此上了十层之后的楼梯基本从来无人问津。林珩和桂琪爬了几层,自然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楼道里空空荡荡,冷风阵阵,颇有些阴森,林珩却松了口气。   两个人平时都坐在办公室,疏于锻炼,爬了几层便有些气喘。林珩还好,桂琪本身就穿着高跟鞋,好不容易爬到了二十层,便挥着手说自己实在走不动了。   林珩退回去拉她,桂琪懒洋洋的趴在楼梯扶手间,不愿意动弹。   两个人在原地僵持着,四周正沉默,忽然,就听到头顶的楼道间,传来了一声关门的声响。   林珩和桂琪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去,头顶上是层层叠叠盘旋而上的扶手,隐约能看见大约两层楼上的楼道间有个深色的影子在沿着楼梯扶手徘徊。   那影子来回走了两步,楼上便又是一声关门的声响。听起来比之前的那一声小了很多,随即就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略有些不耐:“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这个人一开口,林珩和桂琪便怔住了。   方才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时林珩就觉得耳熟,再听到后面这人说话,林珩便立刻意识到:此时在他们正上方楼道内的两人,竟然是许兰硕和Jason!   他们在这里说什么?林珩联想到之前见到许兰硕时,对方所表现出的恐惧和不安,莫名的,林珩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听到许兰硕颤声道:“她、她一直缠着我!她要我偿命!”   根据林珩目前所了解的情况,许兰硕口中的那个“她”应该就是昨天在电梯里想要附身到林珩身上的过世女星戚晴晴。   按照戚晴晴所说,她是被人害死,不甘心自己的死被当做自杀草草结案,因此要回来向凶手复仇。   在戚晴晴的口中,曾经提到过一对男女,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男人。而现在张伟已经死了,不难猜测他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那么另外两个男人是谁?那个女人……又是谁?   许兰硕表现得如此异常,会不会是因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林珩正想着,就感觉身旁的桂琪轻轻的拉了自己一把。   他回过头去看,就见桂琪猫在角落里,一脸莫名的兴奋,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边瞅着头顶的楼道,一边凑到林珩的耳边,小声道:“你知道这两人的传闻么?”   林珩一怔,就听桂琪表情猥琐的嘿嘿笑道:“据说啊据说,Jason跟许大明星私底下是一对哦。”   这下子林珩彻底愣住了。他倒是万万没想到两人是这种关系。虽然之前在电梯里见到许兰硕靠在Jason身上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异常,但因为这两人本身就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亲密一些也没什么,因此根本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现在听到桂琪这么一说,再回过头去想当时的那一幕,立刻便察觉出了不妥。   他的脑子里猛地又升起了一个念头。Jason跟许兰硕关系如此亲密,倘若许兰硕真的参与到了杀害戚晴晴的事件里,那么Jason会是无辜的吗?张伟的尸体莫名其妙的出现在Jason的办公室,难道就是因为凶手里面的其中一人就是Jason?戚晴晴想要以此来作为警告和恐吓?   的确,按照目前事情的发展轨迹来讲,Jason直接参与杀害戚晴晴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疑问:   戚晴晴指出的四个凶手里面,有三个人都是男人。其中一个是张伟,已经死了;剩下的两个男人目前按照林珩的推测,暂定是Jason和许兰硕,还有一个女人身份未知。   但是在戚晴晴的口中,当时的描述是“那对奸夫淫妇”以及“那两个男人”。   根据这样的说法,可以推测出四个凶手中,其中有一对男女应该是情侣或者夫妻关系,但倘若Jason和许兰硕是一对,将这两人从“奸夫淫妇”的可能性中排除掉,那剩下的就只有张伟……   可是张伟并没有女友!   并且,戚晴晴在说出这句话时,着重强调了“奸夫淫妇”这四个字。似乎对这个词非常触动,甚至于带着一种遭到背叛的愤怒。林珩忍不住想:难道这对“奸夫淫妇”中所指代的那个男人,原本跟戚晴晴是恋人关系?   可是Jason和许兰硕既然是一对,那……难不成是张伟?   张伟和戚晴晴是恋人?!   这一想,林珩便果断摇头,迅速将那幅鲜花插牛粪的画面从自己脑海中赶出去。   戚晴晴这样一个大美人,就算再怎么眼瞎也不可能会看上张伟。那……究竟是谁呢?难道说,Jason或是许兰硕这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脚踏两只船?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劈腿的人是谁?   林珩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是Jason。   无论是外形气质甚至于是身份地位,相比于另外两人,Jason无疑都是首选。而许兰硕虽然也相当出色,但是他的气质过于阴柔,在面对Jason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情态,让林珩感觉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男人。而林珩假设的“戚晴晴的恋人”是一个自如地游走于各种情感关系,掌控力非常强的一个人。许兰硕的条件与林珩的假设相悖,因此被排除在外,张伟则更不用说了。   那么,如果这个人果真是Jason,那剩下的一个女人是谁?   林珩忽然就想起来,第一次在走廊上意外撞到Jason的那一幕。当时林珩从他旁边擦肩而过,听到电话里一个女声,非常的熟悉,林珩一时没有想起来,后来才回忆起,那竟然是吕梦颖的声音!   吕梦颖跟Jason的工作基本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会不会……她就是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林珩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愿意再去深想。   虽然吕梦颖一向严苛,但对待自己还算不错,他不能假设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凶手会是怎样。      ☆、chapter 14     林珩走神着,脑子里信马由缰的将这次的事件划了一个大的地图,正准备顺藤摸瓜的继续分析,旁边的桂琪又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激动得几乎快压抑不住:“唉唉,亲上了亲上了!”   “啊?”林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忘记了他和桂琪还蹲在楼梯间偷听这件事,楼上的两人好半天没有动静,倘若不是桂琪拽他,恐怕他还得这么继续想下去。   林珩这一声是条件反射,因此音量有些大,楼道里空荡荡的,稍微大点声就会有回音,他这么“啊”了一下,楼上的人便立刻听到了,很快便是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没了动静。   桂琪恼怒的撞了林珩一下:“都是你,没好戏看了!”   林珩无辜的摸了摸鼻子,站起来道:“走吧。赶紧拿了东西回家,饿死了。”   林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已经黑了,原本打算和南郁城出去吃饭的计划经过这么一番波折也暂时取消。累了这么多天,林珩还是想好好休息。因此回家随便做了点东西,和南郁城两人凑合着对付了一顿。   晚饭后,南郁城坐在沙发上摆弄着电脑,林珩则在一旁看电视。   接连换了好几个频道都觉得没什么意思,林珩的目光便渐渐的移到了旁边这人身上。   时候已经是深秋,夜里凉气重,南郁城却仍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他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指尖在触摸板上轻轻滑动。他的神色很认真,眉头微蹙,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股逼人的性感。   林珩看了一会儿,便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就想要凑上去碰碰这个人。   这样想着,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先是瞅了瞅南郁城面前的电脑屏幕,里面一连串的文字看得林珩头晕。随即他便转移视线,目光落到南郁城的身上。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林珩便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把下巴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林珩的下巴有些凉,触到南郁城温热的脖颈忍不住颤栗了一下。他轻轻的呼吸着,假装在看电脑上的文字,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见南郁城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里莫名的又有点生气。正想着要想个什么办法让他看看自己,南郁城却忽然回过头来,在林珩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吻完,他又转过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林珩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人居然……居然……   林珩的脑子里居然了半天也接不出下一句,心中又是甜蜜又有些恼怒。忍不住就低头报复性的在南郁城肩头啃了一口,啃完又觉得不忍,于是便舔了两下。   这下子他彻底把南郁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南郁城颇有些不耐的“啧”了一声,回过头一把将林珩按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压了上去,低下头抵着林珩的鼻尖,轻声道:“勾引我,嗯?”   林珩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剧烈,一瞬间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林珩讷讷的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似乎惹火上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见林珩不说话,南郁城微微一笑,左手便从林珩的衣服里钻了进去,贴着他的后腰捏了一把。   “啊!”林珩被刺激得弹了一下,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南郁城死死的压制住。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腰间游移,不时碰到敏感的地带,惹来林珩一阵阵的颤栗。   南郁城折腾了一阵,见林珩全然没了反抗的力气,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道:“还闹不闹?”   林珩连连摇头。被他挠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怕痒。   “乖。”南郁城满意的收回手,在他的鼻尖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放开林珩坐回了原位。   林珩立刻也跟着坐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尴尬道:“你……在看什么?”   “张伟的尸检报告。”南郁城把电脑转到林珩这一边,指了指屏幕上的某一段道:“你看,这里提到张伟的双手是在死亡之后被砍下来的。但是我问过戚晴晴,根据她的描述她当时并没有这么做。”   “呃,你问戚晴晴?”林珩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卡壳:“怎么问的?”   南郁城莫名的看了林珩一眼,似乎对他提出的问题非常不解:“当面问的。怎么?”   “唔,没有。”林珩摇摇头,心里想着,你一个抓鬼的居然还要跟人家聊天?这也太玩忽职守了……默默的吐槽了两句,却不敢说出来。林珩转而道:“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参与在里面?”   “不清楚。”南郁城缓缓道:“戚晴晴死后怨气太重,根本无法正常交流,我没有办法从她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但是就目前来看,这个案子可能暂时还没有结束。”   林珩这么一听,便忍不住好奇道:“你……把戚晴晴怎么了?”   “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了。”南郁城把电脑合上,淡淡道:“像她这种生魂,本身在阳间停留的时间就不能太长。怨气太重,天道不容,她如果再杀人,那就只能永世不得轮回。”   “那……你确定现在已经把她送走了?”林珩迟疑道。   南郁城瞥了他一眼:“怎么?怀疑我?”   “不是不是。”林珩连忙摆手,便将今天在公司偷听到的内容,以及自己的分析都跟南郁城讲了一遍。   南郁城听完,沉思了片刻。忽然道:“我记得张伟的尸体,就是在Jason的办公室被发现的?”   林珩点点头。   “那就对了。你的猜测没错,害死戚晴晴的应该就是这几个人。”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蹙眉:“至于吕梦颖……”   “这个事情应该跟梦颖姐没有关系,我只是刚好听到她给Jason打电话,所以忍不住联想了一下……”林珩连忙解释。   南郁城缓缓的摇了摇头:“未必。”   林珩诧异的看着他,等着他解释,然后南郁城却没有再说什么。把电脑收好,便准备离开。   “对了。”林珩见他要走,连忙将人拉住:“还有一件事。”   “嗯?”   “今天早上……家里进来了一个东西。”林珩吞吞吐吐的将早上遇见鬼娃娃的事情跟南郁城讲了一遍。本以为南郁城听完或许表示惊讶,没想到他只是挑了挑眉毛,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珩讶道:“你不觉得奇怪?崎远居然认识这种,这种……”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鬼娃娃,林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南郁城。   “不奇怪。家族传统。”南郁城提着电脑,单手揉了揉林珩的脑袋:“去洗澡,睡觉。”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珩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什么意思?什么家族传统?崎远家是家族企业啊……”   南郁城把电脑放到柜子里,回过头看着跟屁虫似的林珩,忽地一笑:“你到现在还以为他是你认识的那个顾少爷?”   “不然呢。”林珩呆呆的。   南郁城叹了口气,将柜子关上,淡淡道:“你认识的那个顾崎远,也许只是他许多面目中的一面而已。”   “不要以为是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已经完全的了解一个人。”南郁城看着林珩,目光颇有深意:“他的家族背景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就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个鬼娃,最早就是由他们家的人创造出来的。你看着觉得那个娃娃挺好玩?但是实际上死在它手上的人数比你的年龄还多好几倍。”   听他说完,林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那你的意思是……崎远,也杀过人?”   “我没这么说。”南郁城挑眉道:“但是你离他远一点,总不会有错。”   林珩被他这么一说,心里颇不是滋味。一个自己熟知多年的好友突然被告知有可能是个手上血债累累的惯犯,这种感觉换作是谁也接受不了。   他还想着再问,但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南郁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迅速的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林珩都能听见那头的人扯着嗓子在说话。   南郁城听了两句,脸色便是一变。看了林珩一眼。   林珩被他看得莫名,想要上前去,却见他摆了摆手。   他对着电话那头道:“确认死亡了么?”   电话那边的人飞速回了一句,南郁城道:“知道了。我很快就到。”   南郁城挂掉电话,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又拿了一件林珩的衣服,递给他:“穿上,跟我走。”   从刚才南郁城的神色里林珩就知道出了事,又听他说的话,便基本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他立刻接过衣服穿在外面,一面穿一面问:“怎么回事?谁死了?”   南郁城动作一顿,沉声道:“许兰硕。”   “十分钟前从你们公司楼上跳下来摔死了。”      ☆、chapter 15   南郁城带着林珩很快赶到了现场。   抵达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路边停了好几辆警车,南郁城一过去,便有几个警察围了上来,跟他讲了一下大致情况。   据称,许兰硕在跳楼之前曾跟吕梦颖通过电话,当时吕梦颖正在家里看电视,接到电话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八分,电话里许兰硕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反复表示有个女人想要杀了他。通话持续了十五分钟,在最后的五分钟里,许兰硕的态度突然转变,说自己想要自杀。吕梦颖劝阻无效,在电话里听到许兰硕坠楼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吕梦颖立刻报警,第一批警察赶到现场是在事发五分钟后,当时许兰硕已经死亡。尸体周围围了不少人,但因为当时华东的几个保安正在附近巡逻,发现许兰硕坠楼,立刻将现场围了起来,基本维持了案发时的原状。   南郁城听完大致的情况,问道:“吕梦颖在哪?”   那个警察指了指不远处停车的位置,“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正在车上休息。”   南郁城回头对林珩道:“你先过去跟她聊聊。”林珩问:“那你呢?”   “我去看看尸体。”说完,南郁城便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林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便顺着之前警察指过的方向去了。   吕梦颖此时正坐在自己的车内,车门半开着,她坐在后座的椅子上,面朝着外面的街道。听见林珩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看着林珩。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头发略微凌乱,眼神惶恐,听到林珩脚步声的瞬间,她的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佯装镇定的道:“你来了。”   林珩点点头,观察着她的神色,心里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测,莫名的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吕梦颖将颊边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道:“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种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林珩干巴巴的安慰着,还想再说两句,吕梦颖却忽然急躁的打断了他:“他不是自杀。”   林珩一怔。   吕梦颖继续道:“许兰硕的胆子很小,很怕死。并且他还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他的宗教信仰不允许他做出自杀这种亵渎神灵的事情。曾经有次他看了一篇飞机失事的报告,从那之后,每一次上飞机前他都会祷告半个小时。”吕梦颖斩钉截铁地道:“像他这种人,是不可能会选择自杀的。”   “呃,也许是受到刺激,性情大变?”林珩踌躇道。   吕梦颖缓缓摇了摇头:“也不会。他们家从外婆那一辈就开始信仰基督,这种宗教传统一直刻在他的骨子里,不管发生什么变故,也不可能会让他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可是,”林珩迟疑道:“这不是他不是亲口跟你说的吗?”   说到这里,林珩就发现吕梦颖的神色变得非常的奇怪。像是既恐惧又愤怒,甚至还带了一点莫名的兴奋?林珩看着她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似乎问到了某个关键性的问题。   吕梦颖沉默了很久。面上的神色不断变化着,最后,她动了动嘴唇,轻声道:“我怀疑……最后跟我说话的那个人,不是许兰硕。”   林珩猛地一惊,脱口道:“那会是谁?!”   “我不知道。”吕梦颖脸色苍白,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那通电话从一开始就不正常。”她转过头看着林珩,眼睛睁得很大,目光里全是惶恐:“我说的一开始,是从我接起电话前开始。”   林珩不解:“什么意思?”   吕梦颖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林珩。   林珩接过来,按了一下电源键,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抬头疑惑的看着吕梦颖。   “我这部手机是私人手机,公司有事要打我的电话,都是打另外一个号,不会打到这个手机上面。平时这部手机我都开的是震动模式,因为都是私人电话,一般没有什么紧急情况,不用担心会错过电话。”吕梦颖轻声道:“但是,今晚许兰硕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这个手机铃声却响了。”   “我明明调的是震动模式,为什么手机铃声会响?并且,在接许兰硕的电话之前,我还接过另外一个电话,当时手机也是震动提醒的,并没有发出铃声,接完那个电话之后,我的手机一直放在手边没有动过。”她脸色惨白,缓缓道:“就算是手机有问题,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电话就响起来了?我和许兰硕的关系也不算亲密,他为什么临终前会给我打电话?”   她这一连串的说辞和提问让林珩哑口无言。原本以为只是单纯自杀案,但现在看来其中隐含的内情比林珩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除此之外,在通话过程中,还有没有别的奇怪的地方?”   吕梦颖自嘲的一笑:“有,怎么没有。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她继续道:“那通电话从开始就有很强的电流声,许兰硕的声音很弱,刚开始我根本没有听出来,他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想挂电话。结果忽然电话那头的电流声就弱了下去,然后是一段很长的空白,之后,我就听到有风声和呼吸声,很急促。然后许兰硕报了他的名字,他问我在做什么,问我对未来的工作有什么计划,还问了我对他这个人的看法……”吕梦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比较清醒,到后来问我对他的看法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显得非常狂躁,说话很跳跃,完全没有逻辑,我一开口他就不停地打断我……这跟他平时的性格简直南辕北辙。”   “然后呢?”林珩追问。   “当时我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他说的那些话简直像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无意识说出来的。我就问他现在在哪里,我打算当面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我一问,他就立刻沉默了。”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他再开口,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吕梦颖不安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了林珩一眼,继续道:“他之前虽然显得非常暴躁,但至少感觉还算是个……算是个人。”她顿了顿,艰难道:“但是等他再开口的时候,那种语气——”她闭了闭眼睛。   林珩替她补充道:“不像一个人的语气?”   “对。”吕梦颖深吸了一口气:“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但是他一开口我就觉得毛骨悚然。他说他要自杀,一边说,一边还笑。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她说到这一幕,林珩的脑子里忽然一下子浮现出之前在电梯里遇到戚晴晴时,戚晴晴曾经说过想要借用自己的身体。折让林珩忍不住联想:难道当时许兰硕之所以表现得这么异常,是因为许兰硕被戚晴晴附了身?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吕梦颖所说的异常情况就都能解释得通了:许兰硕根本不可能自杀,是戚晴晴附在他身上,操纵他的身体去跳楼。   可是,南郁城明明说过戚晴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又怎么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林珩对于南郁城的能力深信不疑,因此一想到这里,他便立刻换了一个方向思考。   如果戚晴晴附身这个假设不成立,那么还有什么情况会造成这种局面?   是什么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做出自己绝对不可能会做出的事情?   林珩思考了很久,想得头疼,但却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道真的是南郁城业务不过关,没把戚晴晴解决干净,让她溜回来附了身?   正琢磨着,林珩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杨警官,你也在这里?”林珩惊讶道。   他倒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对于杨阳,林珩也算是印象深刻。托了他的福,林珩才第一次对南郁城他们的工作模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除此之外,当初白琴那个案子发生的时候,杨阳领着自己和南郁城去看白琴父亲尸体的那一幕,也让林珩久久无法忘记。   杨阳见到林珩回过头来,便是一笑:“真是你。怎么样,又跟着南哥来查案了?不是我说你,都到这地步了,干脆进咱们警局算了。”   杨阳似乎对于让林珩进警局这件事非常热心,每见一次都会提一次。林珩却还是笑着摇摇头:“我胆子小,不适合做这个。”又转而道:“杨警官也来调查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唉。”杨阳叹了口气,摆摆手:“不好办呐。”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吕梦颖,将林珩拉到一边,低声道:“许兰硕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么一死,盯着这个案子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但是像这种案子,一般查到最后,凶手都落不到人的身上,这么下去,最后还是得给他算作是自杀结案。可这么一来,这个案子里面的很多漏洞就没法自圆其说,这媒体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还不得把咱们给批死?”   听他这么一说,林珩讶道:“可是咱们这算是‘证据确凿’,明明是他自己从楼上跳下来的,就算其他人再怎么觉得许兰硕不可能自杀,也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啊。”   “说是这么说,但是那些人哪这么容易接受?你不知道,刚才南哥看到尸体时候的那个表情……啧啧。”杨阳一脸惊魂未定的摇了摇头。   林珩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就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他回头一看,就见是南郁城走了过来。   果然,南郁城的脸色非常难看,见到林珩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怎么样?”南郁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吕梦颖,低声对林珩道:“问出什么了吗?”    ☆、chapter 16   林珩把吕梦颖说的内容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南郁城听完后也没什么反应,把林珩拉着走到外面的大道上,杨阳见此也屁颠颠的跟上。   南郁城瞪了杨阳一眼:“过来干什么,去那边等着。”   “哦。”杨阳尴尬的挠了挠耳朵,老老实实的过去了。   见杨阳走远,南郁城才道:“你记得之前在家里我给你看的尸检报告吗?”   “记得。”林珩道。   “张伟被砍掉的那双手,一直没有找到。”南郁城看着不远处被人群包围着的现场,目光深远,低声道:“但是,刚才在许兰硕的嘴里,发现了三根手指。”   林珩倒吸了一口凉气,结巴道:“难、难道是……”   “不清楚。还得拿回去对比一下。”南郁城叹了口气,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是想问问你,咱们能不能不干这个工作了?”   “啊?”林珩一怔:“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你们公司现在三天两头的死人。你的上司跟这个案子绝对脱不了关系,把你放在这个地方我实在是不放心。”南郁城认真道:“更别提还有一个顾崎远在旁边一直虎视眈眈。一想到你在这种地方工作,我简直睡都睡不好。”   林珩原本听他说的很是那么一回事,还真有些被说动,但听到最后又觉得这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现在这么不正经满嘴跑火车,便回道:“你想什么呢,我和崎远只是朋友。”   “这个你就不用解释了,我有分寸。”南郁城打断他道:“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以南郁城的性格,很少会说出这种低姿态征询的话语,林珩听到了也是一怔。随即心里便暖暖的,知道对方是因为担心自己,却又不想显得太过强势,因此才征求自己的意见。   他想了想,道:“我再考虑考虑吧。”说着,又道:“你刚才说在许兰硕嘴里发现了手指,对于这个,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很多。”南郁城说着,低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转而到:“你先别管这个。今晚我估计回去不了,刚才就不该带你出来。”他四处看了看,见到不远处杨阳正鬼鬼祟祟的朝着自己这边望,便对他招了招手,一边又对林珩道:“我让人先把你送回去。”   林珩忙拦住他:“不用。我就留在这里。”   南郁城正想说什么,忽然旁边插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送你回去。”   林珩抬头一看,竟然是顾崎远。   “你怎么来了?”林珩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已问得太傻,自己公司里的招牌艺人跳楼自杀,作为负责人的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于是转而道:“呃,不用了。我就留在这里,没关系的。”   “不行。”南郁城和顾崎远异口同声。两人说完,便皱眉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那种不爽的表情居然出奇的同步。   林珩见了,莫名的心里一乐,差点笑出声来。他连忙忍住,佯装严肃,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顾崎远走上来拉了自己一把。   林珩被他拽住,连忙想要挣开,有些尴尬的看着南郁城。   谁知南郁城竟然抱胸站在一旁,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淡淡的对着顾崎远道:“劳烦顾总了。”   顾崎远面无表情,拽着林珩就往自己车停的方向走。正好撞上接到南郁城召唤跑过来的杨阳,见到这副场景,诧异的挠了挠头,转过身去请示南郁城。   林珩见了,只好尴尬的冲杨阳挥了挥手,算是道别。   被顾崎远一路拉着上了车,林珩也不打算挣扎了,便老老实实进去坐好。   他也想清楚了,自己留在那里确实帮不上忙,可能还会让南郁城分心,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等南郁城空闲下来的时候,再问问具体情况。   不过,再次跟顾崎远单独相处,林珩心里仍然有些忐忑。   余光瞥了好几眼默不吭声开着车的顾崎远,林珩尴尬的想要找个话题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   想了半天,林珩干巴巴的道:“那个……鬼娃娃呢?”   顾崎远目不斜视的开着车,冷冷道:“在家睡觉。”   林珩立刻脑补了很多恐怖诡异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它……它也需要睡觉?”   “嗯,经常一睡就是几天。”顾崎远转过一个街道,慢慢的开进了南郁城家的小区。林珩这才意识到,没有自己的指路,他竟然直接开了过来!   “你怎么找得到这里?”林珩惊讶道。   顾崎远没吭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紧,指节泛白。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沉声道:“我经常来这里。”   这个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林珩一时没有听懂。顾崎远却也不解释。   到了楼下,顾崎远把车停稳,却没有半点要下车的意思。林珩不好意思自己先走,只能陪他在车里坐着。   顾崎远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摇下了车窗。窗外的冷风吹进来,让林珩脑子清醒了许多。   他忽然道:“崎远,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顾崎远一怔。他转过头看了林珩一眼,昏暗的车厢内林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有些诧异,于是便解释道:“郁城其实很早就告诉我了。他跟我说你的背景很复杂,超出我的想象,但是我始终不相信,毕竟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自认为自己对你非常了解。直到我见到那个鬼娃娃……我才知道,也许,我所以为的全部,对于你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相信你不告诉我那些,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我也不勉强。但是……我希望你还是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好兄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支持你。”林珩诚恳的说完,便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黑暗的夜色。这样的剖白让他觉得心中非常宁静,他并不在乎顾崎远的回答,因为对于林珩自己来说,无论顾崎远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是分道扬镳,还是继续同行,都不会影响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顾崎远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摩挲着,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我并不是刻意瞒你。”   林珩回过头,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   顾崎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仰面靠在座椅上,盯着车顶。   他沉吟了片刻,转而道:“我跟你讲讲我家的背景吧。”   林珩点点头。虽然对于顾家,他自认为已经十分了解,但是看顾崎远的样子,也知道他口中的“背景”跟自己过去十几年熟知的“背景”显然截然不同。于是便集中了注意,老老实实的听着。   “其实顾家本不应该姓顾,最早的姓氏是风。我曾经查阅过家里的资料,大概是从一千五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从古时开始,风家就一直游走于阴阳两界的夹缝之中,通过一些手段来从阴间获取力量,以此来巩固家族的势力。起初时,因为年代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风家获取的力量让他们得以在乱世自保,不至于被屠戮殆尽。然而久而久之,习惯了这种力量带来的好处,也习惯了对这种力量的利用,渐渐地,风家内部的许多人内心便膨胀到了无法满足的地步。   这个时候,家族里就出现了分化。   有一部分的人提出想要利用这种力量来改造整个世界,他们非常极端的创造出了一批‘鬼子’,这种‘鬼子’就是你上次带给我的那个娃娃。对,别瞪眼,就是那个娃娃,它已经活了将近一千年了。   它们的攻击性和杀伤力都非常强大,并且无法被销毁,一旦被缠上,就是无穷无尽,不死不休。他们这批人利用‘鬼子’在那个年代纵横肆虐,残害了许多人,引来了大量的反扑。   虽然在那个时候,风家对于阴阳之术的修炼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是还是有许多散落各地的高手隐藏在民间,他们对于风家的行为极度的不满,风家这一部分人长时间的暴行引来了他们的联合反扑。那一次,风家损失惨重,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蹶不振的状态。   又过了许多年,风家休养生息,渐渐恢复了起来。这个时候,就有一批人,提出想要对之前反扑的人进行报复。   这一批人就是之前创造‘鬼子’的那一批。这么多年的休养,并没有平复他们的野心,反而让他们更加崇尚力量,对力量的追求也达到了一种近似于疯魔的地步。   但是风家的另外一部分人,却对此表示了强烈的反对。他们提出,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创造了‘鬼子’,根本就不会发现之前的那一场毁灭性的祸事。怎么可能再放任他们继续这样下去?   两派人的争端渐渐发展到了白热化,最后甚至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当时的风家家主性格懦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决定。最后两派人彻底撕破脸,决定分家。   因为立场不同,加上长期的对立。风家很快被打散重组成了两个家族。其中一个,就是‘顾’家。”   作者有话要说:  呃,本来说今天停更的。   但是昨晚写了两章,暂时不用停更了,哈哈。   要开始翻以前的旧账了。顾顾小讲堂,预备,开讲! ☆、chapter 17   说到这里,顾崎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思绪。   林珩听得正投入,突然停下来,自然是万分不满,连忙催促:“然后呢?顾家是哪一派?好的还是坏的?”   顾崎远沉默了。看了林珩一眼,说道:“鬼子自己跑来找我。你觉得呢?”   林珩一下子就哑了,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尴尬,就听顾崎远继续道:   “分家之后,拥有‘鬼子’的顾家,和另外一派家族并没有再继续发生矛盾。虽然已经分道扬镳,但是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彼此都有亲厚的血缘关系,之前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互有冲突,分家之后也不存在这样的矛盾,因此虽然是分开了,但两派之间的矛盾却反而化解了不少。   两家和平的相处了将近两百年的时间。在这期间,顾家对于‘鬼子’的研究始终没有停止过。   当时顾家的家主,是一个能力卓绝,并且非常有天赋的野心家。他想要创造出一种比‘鬼子’更具有杀伤力且容易被掌控的怨灵体。以此来壮大家族的势力。   为了这个目标,他花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整个顾家也因此蛰伏了许多年。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   大约过了七十年。忽然有一天,另外一派的家族就收到顾家的邀请,到顾家避世的山谷去参加一次集会。   当时的顾家不止邀请了分裂的另一派家族,还邀请了那个时代所能找到的所有能力卓绝的通灵者,把他们集中到了一起。   然后……向他们展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无与伦比的怨灵体。   那个怨灵体非常强大,几乎震慑了到场的所有人。   而这一点,也是顾家之所以创造它的最终目的。   顾家对于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得意洋洋的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结束了这一次的展示。但是当时的顾家并不知道,其实这一次他们自以为是的示威,反而是自己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生活灾难的开始。”   听到这里,林珩忍不住插嘴道:“那个怨灵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顾崎远被他打断,却也不恼。他坐在黑暗的车厢中,昏暗的光线让林珩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了好一会儿,才听他缓缓道:“这个怨灵体的本体,是一个夭折的小孩。跟鬼子是同一个原理。但是它所蕴含的能量,却是鬼子的千万倍。它的能力非常强大,在当时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和它相抗衡。是一种非常极端的存在。”   顾崎远接连用了两个“非常”,看起来似乎对这个怨灵体的能力相当的忌讳。   林珩有些懵懂,对于他所说的还是没有什么概念,但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便催促道:“嗯嗯,你继续讲。”   “怨灵体的出现,让当时已经平静了许多的世界又起了波澜。   顾家人自认为终于有了巨大的靠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辱,便开始大摇大摆的在各地活动。   顾家亦正亦邪,行走在阴阳夹缝之间,做着跟死人打交道的事情,久而久之就跟当时的社会环境有些脱轨,再加上怨灵体所展现的巨大的能力,就被许多人视作了眼中钉。   这些人里面,其中一部分,就是来自于当时分裂出去的另一个家族。   这些对顾家抱有敌视态度的人结成了一个联盟。他们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来摸索怨灵体的弱点,想要找到方法来制衡顾家。   最后,终于被他们找到了。   他们联合起来,动用了无数的人力财力,布下天罗地网,最后终于制服了怨灵体。   但同时,他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时那个分裂出去的家族,在这一场战役中几乎死伤殆尽,从那时候起,顾家残存的人也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那个家族的任何消息。   怨灵体无法被杀死,他们只能暂时将它的能量封存起来。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让它永久的沉睡。他们将它从顾家偷了出去,藏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后来的很多年,顾家虽然落败,但也一直没有放弃暗中寻找。”   讲到这里,顾崎远便停下了。林珩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他继续,便催促道:“然后呢?后来找到了吗?”   顾崎远摇了摇头:“没有。再也没找到了。”   “那……”林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们家现在还在做那些事吗?”   顾崎远并没有直接回答林珩的问题,转而道:“顾家这些年已经削弱了很多,到了我父亲这一辈,连‘鬼子’都只剩下了三个。其中一个你已经见过,另外两个鬼子目前在我父亲手下。”   “你、你从小就知道这些?”林珩不可置信。   顾崎远点了点头:“大概是跟顾家的血脉有关。虽然我从不涉足这些神鬼事件,但是天生对这些事物就有极强的直觉和感应力。智力发展也远超常人,这些事情,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知晓,并且理解了。”顾崎远这话说的十分平淡,没有半点炫耀或是卖弄的意思。林珩却仍是忍不住咋舌: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天才,而自己居然十几年都没发现?!   虽然他一直就觉得崎远有些聪明的过分,但也确实没往这方面去想过。   还是说,崎远一直在刻意隐藏?   果然,说到这里,顾崎远自己解释道:“当然,这些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也是怕吓到你,而且这些事情跟我也没有太大关系了,因此之前并没有刻意跟你提过。”   林珩顿时松了口气:“说实话,我见到那个鬼娃娃的时候,真的担心你会不会是什么潜藏的杀人犯一类的……”   顾崎远反问道:“如果我真是呢?”   林珩考虑一下,佯装惊恐道:“那求求你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放过我!”   顾崎远失笑。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笑容十分模糊,带着一丝无奈和孤独,转瞬即逝。莫名的,让林珩心里突地痛了一下。   林珩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崎远,你能跟我说这些,我真的很开心。”   “嗯。”顾崎远淡淡的应了一声,又道:“开心的话,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这么一问,林珩顿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崎远叹了一口气。今夜的他不知为何特别的温柔沉静,跟之前那个冷漠孤僻的人全然不同,让林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苦闷。   他越是温柔,林珩越是无言以对。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林珩实在是有些难耐,这样的气氛让他如坐针毯,于是便不自在的扭了扭。   他一动,顾崎远便立刻转头望了过来,他的目光一下子便撞进了林珩的视线里。   那么深刻而沉痛,蕴含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感情和痛楚,让林珩瞬间呆愣在原地。   他讷讷的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冒出了一句莫名的话:“为什么你要等这么多年?”   一开口,他便立刻后悔了。问这个问题,不是揭崎远的伤疤是什么?林珩真想抽自己两个耳刮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崎远那个眼神,鬼使神差的就脱口而出问了出来。   顾崎远没有立刻回答。仍然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眼神宛如深海,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林珩淹没。   这样的眼神,林珩曾经在南郁城的眼中看见过。那时候他只觉得无比的甜蜜和欣慰,而此刻再一次的从崎远的眼中看见,他却感到锥心的疼痛和不忍。   “算了,你不用回答。我、我走了……”他别开了脸,不敢再跟顾崎远对视。手也连忙去解自己腰间的安全带,想要从车上逃开。   然而顾崎远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按住林珩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轻轻的捏着。   对方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林珩心里却百味杂陈。   顾崎远握着他的手,目光越过他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他轻声道:“说实在话,珩珩。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可能就是因为我太过自信,所以我一直都不着急。我不急着表白,是因为我想,既然你不懂我的感情,那我就一直陪着你,也许有一天你忽然就开窍了。”   “没想到你最后的确开窍了,但是让你开窍的对象却不是我。”他自嘲的笑了笑。那种类似卑微的神情让林珩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个人怎么会是顾崎远?这个说着卑微的话,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的人,怎么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冷漠孤高从来不肯低头的顾崎远?   林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才发现,崎远的眼中,此时竟然泛着泪光。   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窗外反射的光线令林珩注意到他的眼角闪着微弱的水光。   林珩心头大震,手猛地就从顾崎远掌中抽了出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呆下去,手忙脚乱的将安全带解开,转身便想逃跑。   谁知道刚打开车门,身后一道力量便将他拽了回去。   他一下子跌入了对方的怀抱。   林珩被他用力的抱着,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脖颈间埋下头,对着自己的颈项狠狠的咬了一口。   林珩痛的直吸气。就听顾崎远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跑!”   林珩被他箍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摇头。两只手拼命的推着他,想要把他推开。   顾崎远岿然不动,紧紧的抱着他。   林珩反抗了好一阵,见没有效果,一咬牙,艰难道:“崎远,放手吧。没有用的。”   顾崎远一震,林珩忍着眼泪,继续道:“除了郁城,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即使是你,也不行。”   大概是这句话太过伤人。顾崎远的手松了松,林珩这才彻底挣脱出来。   他不敢去看顾崎远的神色,匆匆的扔下一句:“我走了。”便从车内跑了出去。   ☆、chapter 18   回到家后,林珩先是给南郁城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平安到家,这才空下来好好思考之前发生的事。   下车前崎远的眼神,以及他所说的那些话,还在林珩的脑子里盘旋。这让林珩感到无比的纠结——他既舍不得跟顾崎远的友情,却又知道如果再这样继续相处下去,对崎远来说反而更是一种折磨。   他想到了南郁城之前的提议,让他辞掉这份工作离开这里。公司内的安全方面暂且不说,至少平时跟崎远的接触就会减少很多。这一点在经历了之前那一幕之后,让林珩十分的动摇。   他开始认真的考虑辞职之后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之前连续几个月应聘失败的经历让林珩对于找工作这件事有一种惯性的恐惧。他甚至想到,如果实在不行就回到父亲的公司?可是这样又总是觉得不太甘心。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也不一定非要做跟自己专业相关的事情,但是林珩总是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成绩来。而不是依附在父亲的荫蔽之下,做一个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获得很好生活的米虫。   他考虑着,忽然就想到了之前杨阳的提议。   做警察?   在此之前,这个职业从来都没有被林珩列入过考察的范围之内。因为实在是跟自己太不相符,不管是体质还是胆量,林珩觉得自己从根本上就不合格。   但是,跟南郁城认识这么久以来,因为种种原因,自己莫名其妙的总是会卷入各式各样诡异的案件之中,无形的也做了许多类似于警察才会做的事情。虽然这过程中惊险恐慌无数,但不得不承认,林珩在这之中也确实获得了某种奇特的快感。   并且杨阳他们这一类警察,跟普通意义上的警察又有明显的差别。倘若林珩加入,未必就需要劳筋动骨,以南郁城对自己的小心程度,很有可能根本不会让林珩出现在危险的地方。这一点让林珩一想起来便既是甜蜜又是尴尬。   要不然真的进警局?林珩开始认真的思考着。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   如果进了警局,以后就可以随时跟郁城在一起了。他办案子自己也可以跟着,虽然肯定会遇上很多吓人的事情……但是,也未尝不是一种奇特的经历?   林珩想着想着,便有了困意,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林珩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这种凉意不是一阵风,而像是周围的气温忽然骤变,整个室内的温度直接下跌了十来度,将林珩从睡梦中冻醒。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手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想要把自己裹得紧一点。裹了一圈,又觉得还是不够,仍然冷得发抖,林珩这才慢慢的觉出不对劲来。   此时虽然是深秋,夜里寒气重,但也绝对没有重到盖着棉被还会发抖的地步。林珩察觉到自己的鼻尖似乎都被冻得没了知觉,整个人不断的打着寒颤,鼻子里呼出去的气息凝成白色的雾气,显示室内温度很可能已经跌到了零下。   他把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探出头去看窗外。   窗户他睡觉之前是关拢的,此时窗户的玻璃上笼了一层白白的薄雾,窗棱边缘竟然还出现了细小的冰渣。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外面下雪了?   林珩从床上坐起来,打算下床去看看窗外的景象。   然而他刚一坐起,就瞥见客厅内的沙发上,此时正静静地坐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背对着林珩坐着,因为是夜里,周围光线昏暗,又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林珩只能看出那是一个人的轮廓,却无法分辨出其他的细节。   他睡觉睡得迷迷糊糊,脑子昏沉。半路醒来也不太清醒,于是便没多想,下床朝着那个影子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道:“郁城?你回来了?怎么不睡觉?”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距离沙发不到五米的距离。   这个时候,林珩突然发现,面前背对自己坐着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量颇高,背影挺拔,头发高高的盘在脑后。   林珩一见到,便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熟悉。这种熟悉感让他脊背发凉,几乎想要立刻拔腿而逃!   然而他的身子却完全僵在了原地,丝毫不能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沙发上的女人,缓缓地、像是慢动作一样,一点点的转过头来。   看到她的一瞬间,林珩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感到眼熟。   ——她竟然就是之前在电梯里见过一次的戚晴晴!   她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过脖子,露出半张残艳的脸颊,看着林珩,慢慢的扯出一个无比扭曲的微笑。   林珩吓得当场就想大叫,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他想要跑,身体却僵硬的留在原地,想要打开,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只能眼看着戚晴晴慢慢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自己的方向一点点的挪动。   她行走的步伐很缓慢,带着一种奇特的慵懒和妩媚,倘若不去看她的脸庞,单看行走时摇摆的身姿,任何人也不得不赞叹这是一个具有风姿的女人。   但偏偏她的那张脸……林珩每次看到都觉得无法直视。   她走到林珩面前大概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偏着头看着林珩。   林珩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心里的恐惧完全突破防线,如果此时能够说话,估计他能一嗓子把整栋楼的感应灯都嚎亮。   她看了林珩一会儿,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十分渗人,断断续续的,像是从信号不太好的老旧收音机里发出来的声音:“咯咯……咯、咯咯……”笑了一会儿,又停下来,又往前迈了一步,竟然伸手想要牵起林珩!   林珩脑子里一下子便炸了。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掌心,那瞬间,林珩以为原本已经达到上限的恐惧竟然又突破了一个新的高度。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胡思乱想之间他竟然还有空感觉了一下这女人的皮肤似乎不错?   林珩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被戚晴晴拉着,慢慢的朝着门口走去。   戚晴晴没有说话,拉着他缓步走着。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着林珩笑一笑,那张血迹斑斑、惨不忍睹的脸庞上竟然带着一丝莫名胆怯而又讨喜的神色。   她拉着林珩走到门边,手在门上轻轻一按,门便慢慢的打开。   然而,出乎林珩意料的是,门外所呈现的却不是原本的楼道,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林珩看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条走廊,就是发现张伟尸体那一晚林珩曾经走过的那一道位于二十二楼的走廊!   可是这条走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珩悚然一惊,连忙回头去看身后刚刚迈出的家门。然而这一看,却发现原本位于身后的门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林珩大惊。忽然,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竟然可以动了?!   刚才在家里的时候他可是丝毫动弹不得,来到这条走廊上反而可以活动了?   他立刻想要甩开被戚晴晴握住的手。然而再转头去看,却发现之前走在自己前面的戚晴晴竟然不知去了何处,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下林珩一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面前的这个场景跟之前林珩与桂琪所遭遇到的十分相似。唯一的不同点在于,林珩看到,在走廊中间Jason办公室的位置,竟然开着一扇门。   而门内,此时正透出一线微光,隐约还有些说话声,像是有人在里面低声交谈?   林珩捏了捏自己手臂。很疼,应该不是在做梦。   他小心翼翼的循着光走了过去。慢慢地,靠近了那扇门。   他听到门内传来一对男女的低语声,说话的声音非常模糊,林珩听不清他们说的内容。只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在交谈。   他鬼使神差的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明黄的光线一下子照进了他的眼里,他却丝毫没有觉得晃眼。他的目光穿过推开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正纠缠着的那对男女。   那一刻,不知为何,林珩心里竟然莫名的升腾起了一股剧烈的愤怒。   他怒不可遏,一下子就冲到那对男女面前,大声的责骂起来!   然而,他的骂声才刚刚脱口,他自己却怔住了。   从他口中冒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发出女人的声音?   林珩彻底懵了,他的脑子里还在思索着刚才自己脱口而出说的那些话,然而他的身子却已经行动了起来。   他快步的走过去,一巴掌打在那个女人的脸上,又狠狠的推了那男人一把。   他的动作很快,心里的火气仍然在不断的升腾着。林珩却不知道这股怒气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并且,更奇怪的是,林珩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这对男女的长相,虽然这两人就在他的面前,但是仿佛他们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始终无法看清。   林珩把那个男人推开后,便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的思绪很乱。从他在房间里醒来开始,发生的这一切就让他感觉十分的无法理解。他瞪着面前的两个人,脑子里琢磨着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还有自己心里这种莫名的、像是被背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林珩忽然感到脑后传来一阵风!   随即,便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他一下子跌到在了沙发上! ☆、chapter 19   那一击的力量巨大,林珩几乎以为自己要晕过去。   然而一击之下,他却只是顺着惯性摔倒在了沙发上,他的身体突然动弹不得,然而神智却是清醒的。   他感觉到那个敲击他后脑的人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扔了一个东西在地面上,听声音这东西应该很坚硬,似乎就是用来敲击自己的物品。   然后,他听到这个人说话了,声音颤颤巍巍的,听上去十分惶恐:“怎、怎么办?我是不是……是不是杀人了?!”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林珩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炸了开来!   说话的这人竟然是许兰硕?!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珩几乎要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崩溃。他想要挪动身子,身体却丝毫不听使唤。   他听到之前被他推到一旁的男人慢慢的走了过来,走到自己的面前蹲下。   那个男人对着自己打量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抓起林珩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起来观察了一下。又淡淡的对着屋内的另外两人道:“人没死。你慌什么?”   林珩一惊,这竟然是Jason?!还来不及深想,又听之前被林珩扇了一巴掌的那女人道:“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咱们三个干这事被他看见了,恐怕不能轻易放过他。”   “J,你有什么好主意?”   从这个女人开口说第一句话起,林珩就彻底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会是吕梦颖!   这算什么?合伙起来骗自己?   难道许兰硕的自杀也是一场骗局?之前吕梦颖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对。   林珩脑子里蓦地一清。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是被戚晴晴带来的。   戚晴晴为什么会带他来到这里?如果是为了借这几人的手来害死自己,那这根本说不通。   首先,戚晴晴本身就是被这三个人害死的,她怎么可能放着仇敌不杀,反而来害自己?而且还是让这三个人来害死自己?   并且,从林珩醒来见到戚晴晴,到后来她莫名消失。这中间虽然情况诡异,但戚晴晴始终没有表现出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她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反而像是想要给自己看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林珩忽然回忆起刚才从戚晴晴离开后,自己心中莫名冒出的那些情绪。   在房间外听到那对男女苟且的呻吟时,林珩胸中升起的愤怒几乎要屏蔽掉他所有的理智,甚至于后来冲进房间后的一系列举动,都根本不可能是林珩会做出的事情。   他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就算知道了,他跟Jason和吕梦颖也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强烈的情绪?!   并且,刚才林珩脱口而出的那一大段的指责,根本不是林珩会说的话。更关键的是,从他口中冒出的声音,竟然是女声!   林珩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这一切,会不会是戚晴晴遇害当天的情景重现?!而自己,就是当天的戚晴晴?   戚晴晴为了让自己更直观的体会当天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把林珩代入了当时的她自己?!   这么一想,林珩便觉得大有可能。   并且,既然是场景再现,林珩只是代入了过去的戚晴晴的角色,但未必就真的会有危险。因此想到这些,林珩心下一定,决定静观其变。   他躺在地上,脑后之前被敲击的疼痛已经全然无踪。这更让林珩确定,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幻象。   他听着屋子里的三个人在争论着要怎么处置自己,许兰硕表现得十分惶恐,吕梦颖则有些迟疑,而唯独Jason,从头到尾都非常冷静。   这种冷静,跟普通人面对问题时所表现出的冷静不同,他的冷静更类似于一种极端的漠然。   对生命和死亡的彻底的蔑视。   林珩心里不由一紧,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不会真的遇害,但Jason的这种态度仍然让他觉得背脊发凉。Jason究竟是个什么人?他有什么背景?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会是这样的态度?   林珩听着Jason淡淡的向另外两人分析了利弊,最后终于说服他们,三个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掉林珩。   他们将林珩拖到了电梯口,乘坐电梯将林珩运到顶楼。在这个过程中,林珩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今天正好由于电路故障,整栋楼的摄像头都出现了异常,这也是Jason敢于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   林珩被他们拖到了顶楼。华东这栋大楼的顶层修建了一个玻璃外形的半圆形穹顶。这个穹顶上面有一片巨大的天窗。关闭时是一个平坦的平台,人可以躺在上面晒太阳,但是每天早上六点的时候,这个天窗会开启,到到中午十二点再关闭。   Jason的计划,是将林珩放到天窗上的平台边缘。此时正是夜里,这个时段顶层的天台也不会有人出没。他们把林珩打晕,让他躺在平台上,等到早上六点的时候,天窗自动升起,躺在上面的林珩自然会因为重力滑落,摔下高楼,造成跳楼自杀的假象。   林珩听着他们的交谈,越听便越是心惊。这些人竟然就这样轻率的决定害死一个无辜的女人……想到戚晴晴死后的惨状,林珩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正想着,这三人已经将林珩抬上了平台。   Jason凑近观察了一番林珩,见他仍闭着眼睛陷入昏迷,便放心的松了口气,对着一旁的两人道:“走吧。”   吕梦颖迟疑道:“她……不会提前醒过来吧?”   Jason肯定道:“不会。”   “你、你怎么知道?”许兰硕结结巴巴的颤声问:“万、万一她要是,要是醒了呢?那、那我们不是完蛋了?”   “我说不会就不会。”Jason斩钉截铁的说完,转身便走。许兰硕和吕梦颖面面相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也跟着离去了。   林珩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关门声。林珩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试探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然不受控制。   怎么回事?   按理说到这里事情应该就已经结束了,戚晴晴受害的经过已经很明确的重现了一遍,为什么他还是不能动?   难道……   正想着,忽然,林珩就听到天台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走路的人似乎体型比较庞大。尽管他已经尽量的放缓了脚步,但或许是因为体重的原因,他的每一步落在地面上时仍然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他慢慢的朝着林珩所在的位置靠了过来。   林珩侧躺在平台上,背对着来人的方向。不知道为何,林珩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这人走到林珩的背后,顿住了脚步,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过了大概五分钟,林珩感觉到身后这人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迟疑着伸出手,碰了碰林珩的肩膀,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在试探林珩的反应。   见到林珩没有任何动静,他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又一次伸出手。这一次,他用手握住了林珩的肩头,暧昧的揉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林珩险些没从平台上跳起来!   然而偏偏他此时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这个人的手在自己的身上逡巡,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摸,摸得林珩想吐!   他脑子里激烈的反抗着,然而却仍然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他只能被迫感受着那个人在自己的身上肆意来回的手掌,拼命忍住心头的恶心,一边祈祷着戚晴晴或者随便什么人赶紧出现,结束这一场酷刑。   就在林珩越来越忍无可忍的时候,那双手忽然顿住了。   随后,林珩听到这人惊恐的“啊”了一声,向后踉跄了一步,跌倒在了地上,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震惊的场景。   他叫了一声,随后便拼命地往后缩,缩了一会儿便爬起来拔腿就跑!   林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条件反射的就转过头想看看什么情况。   这一转,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可以动了!   他立刻睁开眼,正好看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楼道口。   然而即使只是一个背影,林珩也认了出来:这个人,果然是张伟!   难怪之前自己一直不明白,明明跟戚晴晴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为什么居然会第一个死?原来原因在这里……想必戚晴晴对于自己死前亵渎自己身体的张伟早已恨之入骨,因此化成厉鬼后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他报仇。   林珩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又想起张伟逃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让人极度震惊的事情,于是便连忙又回头去看。   这一看,他先是一怔,随即便觉得莫名其妙。   他竟然,看到了那个鬼娃娃!    ☆、chapter 20   那个鬼娃娃就站在距离林珩不到五米外的平台上,像是一个破旧的布偶,静静地看着林珩。   尽管林珩之前跟鬼娃娃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也知道它的性格跟外形看上去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在这种情境下,突然的见到它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里,仍然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那鬼娃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崎远呢?”说着,便转头四处去看。   有了上次的事件,顾崎远应该不会放任这个娃娃再到处溜达,林珩这么想着,便笃定崎远一定在附近。然而看了一圈,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   他再转过头来,忽然就发现之前还在自己五米外的那个娃娃,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自己的脚下,正仰着头,用空洞的大眼凝视着林珩。   林珩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再见到的这个娃娃,跟那天在家里见到的那个似乎有些不同。虽然明明看上去是一模一样的造型,可是总让林珩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林珩正要说点什么,忽然!   就见那鬼娃娃整个身子向左扭曲了一下,随即它的身子四周迅速的腾起一片浓郁的黑雾。那黑雾渐渐变大,慢慢地抽长,变成了一个纤细瘦长的人影,被包裹在黑雾中,看不真切。   林珩吓得连忙倒退了两步,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想要求助。然而低头一看,却发现手机上信号槽竟然是空的!   就在他低头的这一瞬间,那黑雾像是被强风吹散,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由鬼娃娃化成的人形,静静的立在林珩面前。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应该只有二十来岁左右。此时脸上带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面具,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那眼神……跟刚才的鬼娃娃一模一样。空洞而骇人。   林珩虽然近段时间听闻了不少奇闻异事,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奇异的场景,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人似乎是对自己的新造型有些不适应。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发出“咯啦咯啦”的轻微声响。活动了一下四肢,随后又向林珩的方向迈了一步。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林珩连忙退后三步,“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一顿,偏着脑袋看了林珩一会儿,似乎是不理解他的意思。   林珩连忙又道:“你你你不是会说话吗?”林珩还记得那天鬼娃娃被自己打得眼泪汪汪的模样,便壮着胆子,佯装凶狠地命令道:“说话!”   那人仍然不吭声。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林珩,死气沉沉,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林珩被他看得心里打了个突,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趁着这人没什么动作,转身便跑!   可是他才刚跑出去一步,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动作的,一下子便拦在了林珩的面前,堵住了他逃跑的道路!   “你到底要干嘛?!”林珩欲哭无泪,都快疯了。这人既不让自己走,又不说话,感觉还这么诡异,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回来。”   就在林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面前这人忽然轻飘飘的吐出了三个字。   林珩起先没有听清,随即便听见这人又用同样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这下子林珩听懂了,正想问问回哪里去?却听到这人又干巴巴的重复了一遍。   他站在林珩面前,空洞洞的眼睛锁定在林珩身上,嘴里无意识地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   怎么回事?难道这其实是个人形录音机?刚才不小心被自己激活了?   林珩注意到,在他口中所说的“你”这个字后面,有一段小小的停顿,似乎是省略了几个字,然后后面接着才是“回来”两个字。   这是什么情况?中途忘词了?!   林珩被这样的变故搞得紧张也去了不少。再加上原本就认识这个鬼娃娃,知道它是崎远的所有物,本身也并不是特别担心自己的安全,因此想了想,他又把手机掏出来,看能不能联系上什么人。   刚掏出手机,他就看到,面前的这个人,神色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空洞的眼神像是一下子丰富了起来,他缓缓地转过脑袋,打量了林珩一番。随即眼睛微微眯了眯。   “你……”林珩刚想问,你这算是醒了?   忽然,就见眼前这人带在脸上的面具竟然突然裂开了!   那铁皮做的面具从中裂成两半,变成了一张开合着的血盆大口,口中布满獠牙,猛地朝着林珩的脖颈咬了过来!   林珩手里还拿着手机,见到这样的情景整个人完全怔住,竟呆呆的不知道反抗,眼看着那长着獠牙的大口带着腥臭的劲风朝着他的脖颈袭来,忽然!从一侧猛地窜出一个同样的黑影,一下子便把袭击林珩的那人远远掀了出去!   林珩一口气没喘得上来,就被那后来的黑影拉着退后了几步,踉跄着勉强站稳,这才去看拉着自己的人。   这一看之下,林珩便是一惊。   拉住他的这人,看上去跟对面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林珩左右看看,对面那怪物仍然长着大嘴,不停的发出呼呼的声音,试图再次朝着林珩袭来,然而却几次三番被后来的那人拦住去路。那怪物愤怒的朝着那人咆哮了一声,不甘心的在原地打转,却似乎又对面前这人颇有几分忌惮,不敢贸然行动。   那人将林珩挡在身后。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怪物身上,嘴里接连吐出一串含糊的话语,林珩听了几句完全没听懂,但对面那怪物却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满的又嚎了两嗓子,在原地徘徊了几圈,双方僵持了大概七八分钟,最后那怪物见实在无机可趁,便悻悻的转头离开了。   林珩见那怪物走远,这才感觉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跌坐在了地上。   刚坐下,那人便回过头来。林珩见他看向自己,心里又有些紧张,便道:“刚才实在谢谢你了。不过,我冒昧问一句: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没有说话。走到林珩旁边坐了下来,伸手就去取自己脸上的面具。   林珩见了他的动作,心里有些打鼓,想着刚才看到的那怪物,心里担心这人面具下面会不会又是什么恐怖的场景,便忍不住往一旁挪了挪。   他一挪,那人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目光疑惑的看向林珩,见林珩恐惧的缩在一旁,他眨了眨眼睛,表情颇有些无辜。   不知为何,林珩见这人这副表情,莫名的竟觉得有些熟悉,连恐惧也去了不少。   他看着这人慢慢的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青涩而稚嫩的脸庞。   虽然从这人的身形上看应该已经二十出头,但他的脸庞看上去却显得相当的稚嫩。或许是因为皮肤过于苍白,五官又相当精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青涩的高中男孩。相当的秀气可爱。   他摘下面具后,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随后转头又看向林珩,挥了挥手里的面具,抱怨道:“这个玩意重死了。小哥哥,你说这种东西带久了脸上的皮肤会不会下垂?”   林珩被他的话搞懵了。   小哥哥?皮肤下垂?   这剧情跳跃得太快林珩思想有些衔接不上。他张着嘴巴,呐呐的“啊”了一声。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那人无辜的眨眨眼睛,又老老实实的叫了一遍:“小哥哥。”   那声音清脆,余音绵软,听上去有几分耳熟。林珩在自己的记忆里疯狂的搜索着,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刚才那个怪物在变身之前,是以鬼娃娃的形态出现的。当时林珩以为是那天在自己家里遇见的那个鬼娃娃,因此放松了警惕,险些着了道。而从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那个鬼娃娃应该就是顾崎远口中的“鬼子”。   根据顾崎远所说,目前顾家剩余的鬼子还有三个,除了跟在顾崎远身边的那一只,另外还有两只在顾崎远父亲手下。顾崎远的那只鬼娃娃跟林珩见过一次,林珩对他印象不错,那鬼娃娃应该也不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那么……刚才袭击自己的那个鬼子,就是顾父手下的?   难道刚才的袭击是顾父授意的?为什么?!   而……自己面前这个,用熟悉的音调叫着自己“小哥哥”的家伙,难道就是那天被自己揍哭的鬼娃娃?!   可是,当时那个鬼娃娃明明是个日本小萝莉啊!为什么变身之后连性别都变了?!   林珩惊讶的说不出话,张大嘴看着那人半晌,才结巴道:“你你你是那天,那天那个……”他比划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娃娃?”   那人开心的点点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嘴角还有两个酒窝:“是啊,我来救你的。”   林珩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他想了一下,尽量理清自己的思路。从他半夜醒过来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到现在都仍然是云里雾里。   他想要问这人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那个鬼子为什么要袭击自己?自己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问题实在太多,他思绪纷乱,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便将刚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把玩着手里的面具,笑道:“我感觉到小哥哥有危险,就赶过来了。”   “崎远叫你来的?”林珩问。   那人一听到崎远两个字,便忍不住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的说道:“顾顾不知道。我偷偷溜出来的。”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林珩迟疑道。   “知道。”他笑着眨了眨眼睛:“但是,还不能告诉你。”   林珩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怒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那人把面具放到自己衣服背后的连帽兜里,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对林珩道:“小哥哥,你可别凶我。你凶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要是你知道了,顾顾就不要我了。”   林珩狐疑的看着他:“这件事跟崎远有关系?”   “嗯……”那人抬起头看了下天,又回头对林珩眯起眼睛一笑:“你猜。”   林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玩了。   他跟着站了起来,看看四周,又问道:“刚才鬼子的事情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说,那也就算了;但是,戚晴晴的事情,你总可以告诉我吧?我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戚晴晴遇害当天的场景重现?”   听他说完,那人惊讶的看着林珩:“小哥哥,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在做梦?”   他这句话一落地,林珩立刻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这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就扭曲了起来,天空和地面融为了一体,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了天地间黑暗的夹缝之中,周围没有丝毫的光线。   他听到那个人在黑暗中继续说道:“戚晴晴进入了你的梦中,想要带你重现当时她遭遇的场景。但是因为她体内的怨气太重,在入侵你梦境的同时也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吸引了进来。如果你在梦境里被杀死,那现实里你也不会再醒来了。”   “我……这是在梦里?”林珩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只能根据声音传来的方位判断那人的位置,他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仍然是黑黢黢的一片。然而林珩却并没有感到恐惧,他只是觉得困惑:如果这是梦境,那么自己之前所经历的这一切带给他的感受也未免太过真实。让人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   那人没有回答林珩的问题,林珩显然自己也知道答案。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道:“再过几分钟,你就会醒过来。等你醒来之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告诉别人。小哥哥,你千万记住,任何人都不能说。”   林珩皱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在黑暗中轻轻的笑了笑,话音里有些天真:“我不是人啊,你忘了吗?”又嘟囔道:“我走了。再不走被顾顾发现我就死定了。下次再见呦。”   说完,便彻底没了声音。   林珩在黑暗中静静的站着,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越想便越是头疼。想到后来,他觉得整个脑袋痛的仿佛要炸开,许多画面在脑海中疯狂的涌现、旋转、交错。他闭着眼睛,拼命的想要避开那些画面,然而他越是逃避,那些画面便越是清晰。   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   那是在一个熟悉而又荒凉的小山坡上,夕阳的余光将山坡上青翠的草地映得血红一片。   就在那片草地的中央,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中年妇女。   那个女人四肢大大的敞开着,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双目圆睁,面露狰狞。   而在她身体的左侧,心口的位置,露出了一个骇人而巨大的血红色窟窿。    ☆、chapter 21   林珩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醒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家里没有人,一切跟他睡着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看到手机上的日期已经过了一天,林珩恐怕会以为刚才自己只是睡了一个晚上醒来而已。   他直起身,在床上坐着。脑子里仍然在回放之前梦中的情景。   他没有去想这个梦是不是真的,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梦里面的内容,一定是发生过的。   虽然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无疑,这个梦给他提供了很多的线索和疑点。   首先,是关于戚晴晴的凶案。   按照鬼娃娃所说,起初是戚晴晴入侵了林珩的梦境,目的是为了让林珩亲身去体验她当初被人杀害的遭遇。关于这一点林珩确实体会得非常深刻,同时也了解了案发的经过。   但是,在了解之后,对于戚晴晴的案件,林珩反而暴露出了更多的疑问。   第一,为什么在戚晴晴遇害的当天晚上,Jason、许兰硕、吕梦颖这三个人刚好聚在一起?   根据林珩之前的推论,Jason分别和许兰硕、吕梦颖以及戚晴晴这三人在交往,按理说这种脚踏几只船的情感关系,作为始作俑者的Jason应该是想方设法瞒住这三位,尽量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同时与多个人有染,又怎么会同时与吕梦颖、许兰硕三人一起深夜呆在公司?并且,林珩还记得自己在门外时,清楚的听到吕梦颖与Jason亲热的声音,作为Jason劈腿对象之一的许兰硕,他可以忍受这样的场面吗?   想到这里,林珩的脑海中冒出了:“3P”这两个大字。   他迅速的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晃了出去,虽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就目前来看,吕梦颖和许兰硕的性格似乎都不是会在感情上与别人分享的人物……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三个人团结在一起呢?   林珩努力回忆了一下梦中的场景,当时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之后,愤怒几乎在瞬间就充斥了林珩的整个大脑,他完全无法做出有效的判断和观察,冲到房间内后也是一番打闹,直到被许兰硕从背后偷袭——等等!想到这里,林珩忽然想起来,在被许兰硕偷袭之前,自己曾经瞥见过一眼办公室内的茶几上,似乎摊开放着一堆粉末状的物品,旁边还有注射用的针筒?!   难道——这些人聚在一起,是为了吸毒?!   这么一想,事情就说得通了。   如果是单纯的感情纠葛,这三个人没有道理会聚集在一起,但如果加上毒品交易,那么就完全可以解释。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选在公司做这件事?难道对他们来说,公司就这么安全?!   还有,当晚的摄像监控为什么会恰好坏掉?是巧合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根据林珩之前所查到的信息。当晚戚晴晴原本在剧组拍摄完毕之后,打算直接回家,却是在中途临时改变主意回到公司。   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让她改变主意的人,是否是刻意将她引诱到公司,刻意让她看见眼前的这一幕?   林珩回忆起Jason在这件事中的表现:从林珩破门而入,到许兰硕失手打晕林珩,再到后来决定杀人灭口,把人送到天台。从头到尾,Jason都处于一种极端的冷静之中。   这种冷静,不是因为天性沉稳。更多的是由于麻木,对生命和死亡的麻木。   他这样的反应,林珩曾经在别人身上见到过。   那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跟林珩的祖父从前有过一些交往。林珩见到他是在他妻子的葬礼上。据说这位老爷爷年轻时候曾经带过兵,打过仗,在死人堆里匍匐了一个星期才被人救出来,救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截战友的胳膊,嘴里全是血肉。   对于他来说,死亡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而Jason的冷静,就和当时林珩见到的,在爱妻葬礼上的那位老爷爷的冷静一模一样。   可是,以Jason的经历和背景,又怎么可能遭遇那个老爷爷当初所遭遇的事情?   既然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死亡场面,为什么Jason又会表现得如此的漠然?   因为天性冷漠?   林珩并不这样认为。   对死亡的畏惧是浸透到人类的骨子里的本能,不管是自己的死亡,还是他人的死亡,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一个正常人的情绪反弹。只是由于每个人情绪管理能力的不同,在这种反弹上会有一定的差异,但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不同的反应。   除非是像林珩之前见过的那位老爷爷的特殊情况,否则像Jason这样在声色犬马的太平盛世里长大的公子哥,不可能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难道,关于Jason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   林珩不禁想到Jason在天台上时,坚定的告诉另外两人,林珩绝不会中途醒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成竹在胸,笃定了不会出现意外。   可是……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般人被打晕之后,昏迷几个小时也就会渐渐苏醒。林珩被打晕的时候应该也就是夜里一点左右,许兰硕那一击虽足以打晕林珩,但远远没有达到会让人长睡不醒的地步。如果他们放任林珩在天台上不管,那么很可能林珩会在六点,平台升起之前就自己醒来。倘若他醒来,那么Jason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就功亏一篑?   或者,他还准备了什么后招?确保林珩即使醒来也无法逃脱?   想到这里,林珩顿了一下。随后他猛地一个激灵!   他终于知道Jason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同时,他也知道为什么Jason会表现得如此漠然!   在之前的遭遇中,因为鬼娃娃的出现,以及后来鬼娃娃所说的那一段话,导致林珩一直走入了一个思想的误区。   这个误区,让林珩把“鬼子的出现”和“戚晴晴凶案”分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事件。   因为根据鬼娃娃的描述,戚晴晴的原本目的只是为了重现当时案发的场景,但是由于她体内的怨气过重,在入侵林珩梦境的时候同时引来了别的东西。这让林珩误以为鬼娃娃要表达的意思是:由于戚晴晴入侵她的梦境,所以那个鬼子才会出现在林珩的梦中,并且险些杀死林珩。   但是实际上,鬼子的出现,也许跟戚晴晴是否入侵林珩的梦境根本没有关系!   因为——那个鬼子,在戚晴晴被害的当天晚上,也曾经出现过!   林珩梦中的鬼子,并不是随着戚晴晴的怨气而潜入林珩梦中的东西,而是戚晴晴本来就要让林珩看到的、她被害当天的真相!   林珩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脑中的线索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   难怪Jason如此笃定林珩无法逃跑,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还有鬼子在天台上等着!即使林珩中途醒来,也无法逃过鬼子的残害。   并且,如果Jason真的与鬼子有关,那么他在面对这件事情时所表现出的冷静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鬼子是不可能恰好出现在楼顶的,既然做到了这一步,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应当是从一开始就策划好的!   林珩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便设想了一下案件发生的经过。   事情大概是这样:案发当晚,Jason先是通过某种手段关闭或暂时损坏了公司的监控设备,而后约好许兰硕与吕梦颖两人在公司做一个会面。在会面的过程中,Jason或许是给戚晴晴打了电话让她来公司,又或许是进行了某些暗示,让戚晴晴自己心生好奇,决定到公司来看看。   而等到戚晴晴到公司后,Jason便假装与吕梦颖或许兰硕亲热,让戚晴晴撞见,愤怒之下冲入房间,撞破三人吸毒的场景。随后Jason再以此为借口,鼓动另外两人将戚晴晴灭口。三人将戚晴晴送到楼顶,那里有Jason安排的鬼子断后,因此几人迅速离开了现场。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当时张伟正在现场,他或许看到了这一幕,但是他却没有选择去救戚晴晴,反而是对昏迷中的戚晴晴进行了一番猥亵。随后鬼子现身,张伟吓跑,戚晴晴被害。   案件发生到这里,基本就可以跟林珩当晚所遭遇的吻合起来。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如林珩设想的这样来发展,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   那就是:Jason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害死戚晴晴?他的动机是什么?   并且,如果Jason真的可以指挥鬼子,那要杀死一个人对他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他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将吕梦颖和许兰硕也牵扯进来?把他们拉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张伟当晚怎么会这么巧合,正好出现在楼顶?   林珩之前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想通了事情的发展顺序,然而一理清思路这么推算下来,又觉得似乎有哪些地方不对?   他思来想去苦恼了半晌,又想起鬼娃娃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再一想那鬼子之前顾崎远说过,目前是在顾父的手下,可是如果按照林珩的想法,鬼子跟Jason互有关联,那……难道顾父是站在Jason这一边的?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之前的那个梦虽然内容纷杂,但是让林珩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在梦境的最后,那个熟悉的小山坡上。   那个山坡是林珩小时候和顾崎远经常去的地方,位置就在两家人别墅背后,小时候林珩经常同顾崎远偷偷溜到上面去看星星。   然而,梦境里那个被剜去心脏,四肢摊开躺在草坪上的女人,林珩却死活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他只觉得那个女人无比的熟悉,她的名字几乎都到了林珩的嘴边,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林珩坐在床上,将这个梦境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一遍,却发现自己需要思考的问题更多了。   正头疼,他忽然听到客厅的门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他探着头去看,正好见到南郁城拎了一堆东西在门口换鞋。   林珩一见到他,立刻便叫了一声:“郁城。”   南郁城立刻回头看他:“醒了?”说完便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大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他走到林珩床边,坐下来探了探林珩的额头,松了口气道:“终于不发烧了。”   之前的梦境以及醒来后空荡的房间让林珩一度有一种仍然在梦中的不真实感,直到现在南郁城坐在自己旁边,手贴到他的额头上,这才让林珩彻底的放下心来。   他依恋的看着南郁城,对方见到他如此神色,便问道:“怎么了?”   林珩没有说话,身子却忍不住侧过去靠在了南郁城身上,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南郁城虽然不解,却还是立马回抱住了他,手轻轻在他发间抚着,柔声问:“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嗯?”   林珩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先抱抱。”   南郁城失笑:“好,先抱抱。”   说着,更用力的拥住他,在他的发间轻轻一吻。   林珩贪恋的呼吸着南郁城的气息,感觉之前在梦境中消耗殆尽的勇气渐渐回到自己的胸腔,他低下头在南郁城的耳后亲了亲,察觉到对方一阵颤栗,他忍不住开心的笑了出来。   南郁城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严肃道:“想造反?”   林珩抿抿唇,不答话,神色却颇有些得意。   南郁城挑起嘴角一笑,低头在林珩的鼻尖轻轻的咬了咬:“生一场病还学坏了啊。”   林珩还是不答,又倾身过去抱住他,无限依恋的模样。   南郁城被他搞得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他的背拍了又拍。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相拥了大概半个小时,林珩终于感觉自己充电完毕,这才从南郁城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好了?”南郁城笑道。   林珩点点头,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买吃的。”南郁城叹气,一本正经道:“媳妇卧病在床,我又不会做饭,只能靠外卖大军苟延残喘……”   林珩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这句调侃的话竟然出自一向严肃冷硬的南郁城。这让林珩一瞬间认为面前这个人是否是被某些奇怪的东西上了身。   见他这个反应,南郁城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起来吧,吃饭去。”   林珩见他似乎心情大好,便也不去纠结之前的事情,决定将这些暂且放放,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chapter 22   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饭。   饭后,南郁城被警局的人叫走,临走前再三叮嘱林珩在家好好休息,不要胡乱跑。林珩应了下来,南郁城走后,便猫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电视。   在把所有的频道都换了个遍之后,林珩终于无可奈何的意识到,不管电视里面演的什么,他都根本没有兴趣。   他的脑子里此刻充斥的全是之前梦境中的场景。大量的信息和疑问几乎要挤爆他的脑袋,让他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去进行分析。   正当林珩无比纠结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手机上显示来电地区未知。   他迟疑了一下,将手机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剧烈的电流声,十分刺耳,让林珩在接起来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地想把电话丢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在听到电流声响的时候林珩心头就是一动。他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吕梦颖所说的事情,在许兰硕临死前,给吕梦颖打的那个电话里,开头的一段,似乎也是电流声?!   这样的联想让林珩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屏住呼吸,仔细的去分辨电话那头的声响。   这一听,他就发现,在嘈杂的电流声掩盖下,竟然还伴随着一个人沉重的呼吸!   林珩小心翼翼的等了片刻,对面那人还是没有要说话的迹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是谁?”   林珩注意到,在他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电话那头的电流声似乎弱了一些,那人的呼吸也越发的急促起来。   林珩立刻又问了一遍,对面那人却依然没有开口。   等了片刻,林珩实在忍无可忍,心急道:“你究竟是谁!快说话!不然我就挂电话了!”   “呵、呵呵……”   电流声忽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诡异而断续的轻笑。跟之前林珩梦中所听到的那个试图杀死自己的鬼子所发出的声音十分相似。   电话那头的人断续的笑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不要继续下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而含糊的音调,但说出口的音质却让林珩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林珩屏息去分辨,那人又道:“戚晴晴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明天之前,一切都会结束。”   “什么意思?!”林珩问道。   那人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拖长音调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林珩握着手机,迅速的分析着刚才那人的话。   这个人来电的意图,应该是让林珩远离这次的案件。他似乎很清楚林珩被卷入到了什么程度,并且对于林珩参与这个事件表示出了不满。   而他所说的“明天之前,一切都会结束”难道是指,这件事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不,林珩立马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珩在梦境里其实已经完整的重现了戚晴晴死亡的过程,如果需要真相,那么这应该就是戚晴晴死亡的真相。林珩唯一不知道的,是Jason决定杀死戚晴晴的动机,以及Jason背后的势力。   想到此,林珩脑子猛然一清!   难道——刚才那人的意思,竟然是这样?!   他立刻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然而电话响了许久,却没有人接听。   林珩心里越来越慌,他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房间里换好了衣服,准备自己行动。   出门前,他给南郁城发了一条短信,说明了自己的去向。便很快的冲下楼打车去了。   出租车很快将林珩送到了他熟悉的公司楼下。他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大楼,第一次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是下午三点,平日里这个时间段公司里都是一派人仰马翻的繁忙景象,然而今日林珩一进去,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的在原地坐着自己的工作,门口的接待小姐站成两列守在电梯旁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从楼上下来。   林珩刚进去走了两步,就见那排接待小姐眼睛一亮,与此同时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的打开了。   门一开,林珩便立刻看到了门内的人。这一看,林珩便怔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顾父。   顾父带着几个人从电梯里出来,顾崎远跟在最后。因为林珩站的位置正好正对着电梯,因此这一行人一抬头便见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林珩。   顾父见到林珩,先是一怔。随即便笑开,快步朝着林珩走了过来。而跟在他身后的顾崎远,则是深深的蹙起了眉头,看着林珩的表情显得十分的焦躁。   林珩心里莫名其妙,突然见到顾父出现在这里,他心里更是打了个突,想起之前梦境里的那个袭击自己的鬼子,虽然仍不确定那个鬼子是否是听从顾父的指令来攻击自己,但再次见到顾父时,林珩免不得心里有些紧张和不适。   顾家与林家世代交好,顾父与林父关系更是不错,两家从小就像一家人似的相处,因此顾父还没走到林珩面前,便立刻笑道:“小珩,好久不见啊。”说着,便靠过来给了林珩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父因为年轻时候一直呆在国外,等有了顾崎远之后才回国,因此待人接物时总是保留了许多国外的习性。小时候每次见到林珩也是要习惯性的抱一抱,林珩早已习以为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僵硬的笑了笑,点点头:“顾伯伯。”   “哎!”顾父满意的放开了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珩,笑道:“最近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顾崎远,对着林珩打趣道:“崎远没欺负你吧?他要是欺负你,你可得赶紧告诉顾伯伯,我回头就收拾他!”   林珩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崎远对我很好的,同事们也都很好。”说到此,林珩顿了一下,疑惑道:“顾伯伯今天怎么想着来这里了?”   听他这么问,顾父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也知道了,华东接二连三的死人。虽然不是公司的责任,但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我不放心,就想着下来看看。”   林珩了然的点点头。想宽慰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顾父却立刻换了话题,又道:“你爸呢?最近怎么样?上次我见他好像胳膊受了点伤,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提到林父,林珩心里也放松了不少,笑道:“上次我爸还说,好久没和顾伯伯你们聚一聚了,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   顾父立刻笑道:“不如就下周末吧?怎么样?”   林珩没有立刻答应,只是道:“我还得回去问问我爸,他最近忙得连我都一个月没见了。”   “行。”顾父爽快道:“你让泽承注意身体,咱们都年纪大啦,以后的事还是要靠你们小的一辈。”说着回头对顾崎远扬了扬下巴:“对吧,儿子?”   顾崎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顾父拍拍林珩的肩膀,又再三叮嘱顾崎远一定要照顾好林珩,这才转身带着一大批人离开。   林珩站在原地,看着顾父带着几人走远,愣了一会儿神,才想起来自己来公司的目的,连忙准备朝着楼上跑去。   刚一迈步,林珩就觉得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   只见一个黑色的皮夹正躺在自己的脚下,摊开的皮夹上露出了半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赫然正是幼年时的林珩!   林珩一怔,连忙弯腰将皮夹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被自己踩出的灰,这才看到:照片是许多年前的旧相片,大概是在林珩七岁的时候,顾林两家人在一起照的一张合照。   合照是一次外出游玩时照的,除了顾林两家,照片里还出现了几个陌生女人的身影。林珩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几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但也没细想,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年幼的顾崎远和自己身上。   正觉得有些感概,忽然,他在照片上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朴素,头发扎在脑后,束手束脚的站在众人的最后,只露出了半截身子,面部僵硬的对着镜头微笑。   林珩看到她的第一眼,先是觉得眼熟,随即立刻想起来什么,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这个人,竟然就是林珩梦中惨死在小山坡上的那个妇女!   可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照片里?!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她跟林家和顾家又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珩甚至忽略了手中这个皮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直到一旁的接待小姐送走了顾父回过头来,见到林珩拿着皮夹呆呆的站在原地,跑过来询问林珩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这才将林珩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他回过神,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对。   这张照片,出现得实在是太巧了。    ☆、chapter 23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养了很久的兔子,刚刚死了。联想到去年至亲去世,情绪有点崩溃,所以24号没有按承诺更新,25号可能也不行了。给大家道个歉,实在对不起。   之后会把这两天欠的补上,文不会坑。   林珩先是回头对着接待小姐笑了笑,随即便道:“这个应该是顾伯伯刚才不小心丢下的,麻烦你去还给他吧。”   那接待小姐自然是见到了刚才顾父与林珩交谈的一幕,对林珩也万分小心,此刻听到林珩的吩咐,立刻点点头,拿着东西就往公司门外跑去。   林珩站在大厅内,可以清楚的看到顾父一行人此时刚走到门口不远处。接待小姐追上去,把东西交给顾父。顾父先是一怔,随后目光便往大厅内部望去。虽然隔着玻璃他的视线无法准确的落到林珩的身上,然而那样的眼神却仍然让林珩心里一颤。   他的直觉告诉他,顾父应该是故意把那个钱包丢下的。   甚至连那张照片,应该也是刻意被放进去的——虽然林顾两家关系一向很好,但是林珩自认也没有好到能够让顾父把这样一张照片放在钱包里的地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顾父真的十分看重两家的情谊,但林顾两家曾经合照无数,为什么顾父偏偏要把这一张带有陌生人的照片放在钱夹里?   而这一张照片里,又恰好带有林珩梦中惨死的那个女人?!   这已经不是巧合所能解释的。   唯一可以让这一切说通的理由只有一个:顾父是刻意将照片放进去的。   而他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让林珩看见。   可是……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看到这张照片?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林珩会梦见她惨死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林珩便想起之前袭击自己的那个鬼子。   那鬼子原本就属于顾父手下,而林珩也正是在那场梦境的末尾梦到了那个女人……难道这件事真的和顾父有关系?   他的目的是什么?!   林珩心里万分不解,又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还没解决,便抬脚往楼上去。   走了几步,手机又响起来,他连忙接通。   电话那头是南郁城。   林珩出门前在短信里说的十分含糊,只讲了自己有些发现,去公司一趟,让南郁城收到短信后回个电话。   林珩近来也出了不少事,南郁城收到短信自然心急如焚,立刻回过电话,劈头盖脸就道:“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呆着吗?你乱跑什么?马上回来!”   林珩忙道:“没事没事,公司这边很正常。我就是上去看一眼,确定了梦颖姐他们没事就——”正说着,林珩便看到电梯里又出来几个人,带头的便是吕梦颖。   看到她没事,林珩立刻松了一口气,对南郁城道:“没事了,我马上回家。”   接到那个诡异的电话后,林珩便猜测电话那头的人也许就是暗中指使Jason的幕后凶手,他说那番话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警告林珩,今天之后,跟戚晴晴案件有关的那些人都会被杀人灭口。   因此林珩担心之下,才冲动的来了公司,却不巧碰上了顾父,反而意外看见了那张照片。   ……等等!   林珩脑子忽然一清。   如果按照之前自己的推测,顾父是刻意将照片放到皮夹里,目的就是为了让林珩看到。那么首先——顾父必须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碰到林珩!否则他这些准备岂不是白费?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会来公司?!   林珩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这一切事情幕后的推动者,其实是顾父?!   林珩慌慌张张的又坐车回了家。对于顾父是幕后黑手的推论让他惊慌不已。回到家后,他立刻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十几年前的新闻。   他不敢把自己梦中所见到的那个女人告诉顾崎远,甚至不敢开口去问顾崎远,顾父皮夹里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究竟是谁。虽然林珩相信崎远并不会害自己,但是在这件事情里面顾父牵扯太深,让林珩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就打草惊蛇。   他先是搜索了一下十几年前当地的凶杀案。由于时间间隔太长,林珩所拥有的信息又太少,因此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显著的线索。   之后,他又将那女人死亡时的特征通过关键字的方式来搜索,再加上林顾两家当年所住的那片小区的名字,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搜索出了一条十六年前的新闻!   那条新闻非常简短,标题是:“某高档别墅区接连发现三具女尸,尸体均被挖心”   一看到这个标题,林珩手便是一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新闻内容。   “近日,华楠宇苑别墅小区内接连发现三具女尸。受害者均被挖去心脏,抛尸后山。据警方称,三名受害者死因皆为猝死,且三人都曾在该小区某户业主家中担任保姆。目前警方正在排查三名死者的雇主与此案是否有关。详情请继续关注后续报道。”   新闻的文字报道下方,附了三名受害者的照片,林珩一眼便认出这三人正好是顾父钱夹里那张照片上所出现过的那三个陌生女人!   竟然全死了。   林珩冷汗都流了下来。对着这条简短的新闻反反复复复读了几十遍。读完之后,他又去搜索这个案子的后续报道,然而,却再也没有查到任何信息。   他盯着电脑屏幕,开始拼命的回忆:如果按照新闻所说,三个死者都曾经在小区某户业主家中做过保姆,那么结合在顾父那张照片中所看到的,不难推测,新闻里指的那个“业主”应该就是林顾两家之中的一个。   可是林珩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确实不记得自己家或是顾家中曾经见过那几个保姆。   他可以回忆起自己从小到大所有的保姆的样子、姓名,甚至他们的某些小习惯,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照片上的那几个女人。   究竟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件事本身就有蹊跷?!   林珩觉得根据自己的回忆,他已经无法来推断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必须要借助别人。   林珩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   指尖在划过顾崎远名字的时候顿了顿,又继续往下翻去。   随后,他拨通了张晨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张晨正在睡觉。被林珩吵醒十分的不耐烦,对着林珩嚷嚷了一阵子才平息下来,没好气的问他找你爷爷有什么事。   林珩好脾气的赔笑了半天,这才问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家的那些保姆?她们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张晨刚睡醒,还有些起床气,一听这话立刻道:“不记得!谁还记得这些事儿!这他妈都多少年了,你现在想起来说?”   林珩沉声道:“你好好想想,这事情非常重要,性命攸关。想得起多少你就说多少!”   张晨被林珩吼得有些懵,在他的记忆里林珩一向是不温不火的性格,很少有真正发怒的时候。因此见林珩这样的态度,他也清醒了不少。   想了半天,张晨“哎”了一声,道:“还真想起来一点。”   林珩急道:“快说!”   “我记得吧,当时有这么一个阿姨。”张晨边说便思索着:“不过……嘶,那阿姨好像不是你家的,是顾崎远家的?”   “没关系,你说。”林珩想催促,又怕打断了他的思绪,急的原地转圈。   “那个阿姨好像姓王,我记得她性格挺好的。那会儿每次我来找你们玩,她都给我们弄好吃的,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顾伯伯的花瓶打碎了,还是那个阿姨帮我打了掩护。”张晨慢吞吞的说道:“后来吧,大概是过了几个月,王阿姨忽然就不见了。”   说到这里,张晨也有些奇怪:“当时我记得很清楚,王阿姨走的头一天是周六,当时她还叫我第二天过来吃饭,说做炸鸡腿给咱们吃,把我给馋的一晚上没睡好,结果第二天高高兴兴的跑过来,顾伯伯就跟我说王阿姨辞职不干了……”张晨嘟囔了一下:“我那会儿还伤心了好几天呢!”   林珩忙问道:“当时顾伯伯有没有告诉你,王阿姨是因为什么原因辞职?”   “没有。只说不想干了,具体的没说。”张晨道。   “王阿姨的样子,你还记得吗?”林珩又问。   张晨迟疑了一会儿,道:“具体的记不清楚了。她好像个子不太高,偏胖,头发平时都是扎起来盘在脑后,唔……”顿了一下,张晨猛地道:“对了!她嘴巴下面有颗痣!”   张晨之所以记得这颗痣,是因为在他的嘴巴边上也有一颗痣。为了这颗“好吃痣”,张晨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嘲笑。因此第一次见到王阿姨时,看对方嘴边也有一颗痣,顿时觉得好感倍增、印象深刻。   说完,张晨又觉得有些疑惑,问道:“你不会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吧?我记得你以前很黏王阿姨啊,她走哪你就跟哪。”   “我也不知道。我居然完全没有印象。”林珩皱眉说着:“王阿姨走之后,我有说过什么吗?”   张晨想了想:“好像你当时生病了?”停顿了一下,懊恼道:“唉,实在是记不清楚了。我有点印象好像当时你是生了一场大病,连着一个月没见你人。”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不过,你不会是生病把脑子给弄坏了吧?这些事情当真都不记得了?”   林珩没回答他的问题。又跟张晨随意聊了几句,这才心事重重的挂断电话。   根据张晨关于“王阿姨”特征的描述,林珩基本可以断定,她就是自己梦中的那个女人——同样,也是今天在顾伯伯钱夹中的照片上所看到的那个中年妇女。   可是……为什么自己关于这些事一点记忆也没有?   林珩自问记性并不算差,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他都记得,就算不记得具体的情况,也都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别人提起时总会有一点印象。   但是,刚才张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遭遇,他听上去却觉得无比的陌生,就好像这些事情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参与过一样。   难道真的是自己忘记了?   林珩皱眉,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去。   既然王阿姨是顾家的保姆,那么按照新闻里所说,另外两个死去的女人,也曾经在顾家做过保姆。   如果林珩确实是忘记了,那么他只忘记王阿姨一个人,还勉强可以理解,怎么三个人全都没有印象?!   并且,在林珩的记忆中,顾家因为人口并不多,每次至多聘请两名保姆,而且都是分时段工作,一般情况下,两名保姆不会同时出现在顾家。   但是在顾伯伯的那张照片上,同一时期却出现了三个保姆!而这三个保姆最后都死于非命!   联想起之前顾崎远曾提过的顾家的背景,林珩忍不住猜测:难道……她们的死,真的跟顾家有关?!   ☆、chapter 24   林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注意时间。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他竟然就这么想了好几个小时。   林珩揉了揉肚子,觉得有些饿。又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看,发现南郁城竟然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渐渐摸索出了相处的模式。平日里南郁城或是林珩因为工作繁忙不能准时回家吃饭,都会提前打个电话通知对方一声,既免得对方担心,也避免了提前准备好食物却没有人回来的尴尬情况。   因此,当林珩看到手机上没有南郁城来电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还是他们定下规矩后,南郁城第一次没有给他打电话。   不过,考虑到南郁城的工作性质,林珩也猜测估计对方是遇到难缠的事情难以分身。便也没有多想,去厨房给自己随便弄了点东西填饱肚子。   吃完饭,把厨房收拾干净,时间已经指向了九点半。   林珩又回到电脑前,决定再查查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把之前打开的一大串网页关掉,重新开了一个浏览器。   正思考着要在搜索栏里输入哪些关键字才更容易搜到结果,忽然,林珩就看到,在浏览器搜索栏的正下方,热门新闻那里,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   “华东员工接连殒命,究竟有何内幕?”   林珩以为是媒体将戚晴晴和许兰硕的案件连在一起做了某种无聊的猜想,便没有去点开来看。继续搜索自己想要查的内容。   然而接连看了好几个网页,每个网页最顶上的热门搜索都是这一行字,看了半天林珩也有些烦了,忍不住点了进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内容引来如此多人的关注。   大概是因为帖子内的图片较多,屏幕上转圈圈转了好一会儿还没显示出页面。林珩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去客厅里拿了个苹果过来啃。   啃着苹果刚刚走到电脑面前,林珩一眼便看到了屏幕正中央放大的那张打了马赛克的图片。   这一看,林珩手中的苹果便落在了地上。   ——他竟然,看到了吕梦颖。   吕梦颖已经死了,她的尸体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即便如此,林珩还是通过她的体型和衣服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在她的尸体不远处,是Jason的尸体。这个林珩倒是没有认出,是看了后面的报道才知道死者的身份。   报道中写到:吕梦颖和Jason的尸体于今天下午六点被发现在城郊的某段国道上。发现时,两人的尸体都在车内,Jason驾驶,吕梦颖坐在副座,死因均是服毒。并且,警方在两人的身上各找到了一封遗书,初步鉴定确实是本人书写。   林珩看着这条新闻,震惊得半晌没回过神。他立刻想起了之前的那个电话,看样子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他感到一阵自责——事实上,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他原本就是打算提醒吕梦颖她可能会有危险。然而,当时被顾父的事情转移了全部注意的林珩,在见到吕梦颖没事后便简单的以为危机已经解除,他甚至没有深入的去思考这件事,他把全部的关注点都放在了那个照片上的女人身上,倘若不是刚才浏览新闻的时候看到了这一条,恐怕直到明天他都不会再想起那个带有威胁意味的电话。   林珩叹了口气,看着桌上安静的手机,犹豫着是否要给顾崎远打个电话。   就在这时,卧室的窗户忽然发出“啪”的一声,林珩回头一看,就见那少年形态的鬼娃娃半个身子正骑在卧室的窗台上,看动作似乎是准备翻进来,见林珩看过来,便咧着嘴冲他一笑。   林珩顿时觉得头更疼了:“你来做什么?”   “带你去找顾顾他们。”说话间,鬼娃娃已经干脆利落的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走到林珩面前,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类似纸符的东西。   林珩刚想张口问一句,鬼娃娃已经凑到了他身前,一手捏着那纸符,一手扣住林珩的手腕,口中轻声念了一句什么。   瞬间,林珩便觉得眼前的空间仿佛彻底分崩离析,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泛着白光的洞口,周围的景象全然变样,整个人仿佛置身一个深邃黑暗的甬道之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四面拉扯。风从正前方的空洞中疯狂的涌来,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就在林珩承受不住想要大吼的时候,面前那个洞口仿佛一下子就移到了他的面前,强烈的白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的合拢了眼睛,慢慢地,那股拉扯的力量渐渐消弱了下去,又过了几分钟,连风也感觉不到了,林珩这才惊魂未定的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他便是一怔。   此时他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在一间高档商务会所的包间内!   之所以林珩会一眼就认出来,是因为这家会所是林父从前最爱去的地方之一,林珩从小到大跟着林父来过这里不下二十次,对它的装潢风格以及布局自然是无比熟悉,因此一下子便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已经不见了鬼娃娃的痕迹,看样子他把自己带到这里之后就消失了。   林珩想起来鬼娃娃之前说过是要带自己来找顾崎远,便没太担心,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等人进来。   刚坐下,门便被推开了。然而让林珩惊讶的是,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南郁城。   没想到的是南郁城居然比林珩惊讶,见到他立刻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珩张着嘴对着门口比划了一下,刚要说话,门口又传来一人的脚步声,林珩探出头去一看,就见顾崎远站在门口,见到自己也是眉头一皱。   “……不是你叫我来的?”林珩对顾崎远道。   顾崎远摇摇头,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南郁城道:“阿澈干的。”   南郁城烦躁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走到林珩身边坐下:“既然这样,干脆就现在说吧。”   林珩一头雾水,见顾崎远也走过来坐了下来,又想到刚才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的样子,林珩心头疑虑大起,迟疑道:“你们两个……”   南郁城看了他一眼,表情很平静:“嗯?”   林珩立马将自己脑海中可怕的猜想摇了出去,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要说什么?”   顾崎远叹了口气:“本来是打算等商量好了之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阿澈按捺不住居然直接把你送了过来。”   “这样也好,现在就把事情说了,省得之后麻烦。”   “等下。”林珩打断了顾崎远。   “我有一个问题。”林珩道:“Jason和吕梦颖死了,你们都知道吧?是什么情况?真的是自杀?”   “是自杀。”南郁城肯定道:“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杀,严格的来讲,他们应该是被操纵的。”   “那……是谁干的?有线索了吗?”林珩追问。   “这件事情先不提,你先听我说。”南郁城说完,便沉默了一下,随后,他放缓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做过一个关于从前的梦?”   南郁城这句话一说出口,林珩便立刻觉得浑身僵硬。他一下子想起了梦境里那个山坡上的女人,以及之前自己在网上查到的那些内容。他不自觉的朝顾崎远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好撞见了对方望过来的眼神,林珩心里一惊,便脱口而出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阿澈告诉我们的。”南郁城淡淡道。   “那个鬼娃娃?”林珩觉得无语,明明当初在梦中鬼娃娃再三强调让自己不许告诉任何人,为什么一转头他自己反而先说了出去?   南郁城继续道:“关于你在梦境里看到的东西,我们已经有一个大概的了解。而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立刻忘掉你脑子里关于这个梦境的所有细节。”   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南郁城很少会有这样严肃而带有命令的口吻跟林珩说话。林珩一时觉得有些委屈,便反问道:“为什么?”   “你看到那张照片了,对吧?你应该知道,在那张照片背后,掩盖了一段你并不记得的往事。你以为你只是忘了,但实际上并不是,而是你的大脑出于对你本身的保护,选择性的抹掉了那一段对于当时的你来说过于震撼的记忆。”说到这里,南郁城顿了顿,看了顾崎远一眼:“但是——现在有人希望你能够重新想起来。”   “什、什么意思?”林珩觉得南郁城明明说得十分清楚,但自己就是不能完全的理解他的意思,又或者是自己已经有些明白,却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他无措地看了顾崎远一眼,像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解释。然而顾崎远却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别开了脸。   南郁城继续道:“你的那一段记忆里,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许多人的利益,为了这个秘密,有很多人已经暗地里寻找了数百年的时间。”   林珩猛地想起不久前顾崎远跟自己讲述的关于顾家的往事。在那一段历史里,顾崎远曾经提到,在顾家所创造的那个具有强大力量的鬼子被其他势力所击败封印之后,接下来的许多年间,顾家一直在不断地寻找这个被封印的鬼子。   林珩心里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南郁城所说的,竟然是这个意思?!   他按耐不住,立刻便转头对顾崎远道:“这件事情跟顾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顾伯伯会希望我想起来?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不是我们,而是我父亲。”顾崎远哑声道:“一直以来,他都不甘心面对家族的败落,希望能够重新找到鬼子,将顾家发扬光大。他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许多年前,他终于找到了关于鬼子的线索。”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的景色,沉声道:“他找到鬼子的时候,因为长时间被封印,鬼子的性情已经大变。虽然父亲是顾家的继承人,但是血脉代代相传,比起最初一代的顾家人已经淡薄了许多,再加上封印的缘故,鬼子并不认我父亲为主。”   “父亲背着我们偷偷把鬼子囚禁在了家里的地下室内,那个时候正好林伯父出国出差,林奶奶也生病住院,林家将你寄养在我家。你小时候性格顽皮又好奇,一直想去地下室看看,结果那天趁着我们都不在家,你就偷偷溜到了地下室,无意中把鬼子放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顾崎远没有细说,但林珩已经从那三个保姆的下场中猜测到了之后的结果。林珩心里一阵自责,又听顾崎远继续道:“当时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因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你知道。等我和父亲回来后,你已经昏迷不醒,鬼子也不知去向。”   “当时父亲十分愤怒,但是出于两家的情谊,他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你醒来之后,也忘记了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们都猜测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对于你来说刺激太大,导致你的潜意识选择性的屏蔽了那一段记忆。”顾崎远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亲当时十分灰心,对我说既然鬼子这么不愿意回来,他也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耗费精力。之后很多年,他也的确没再提起过任何跟鬼子有关的事,我就以为他是真的放下了。” ☆、chapter 25   “那他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林珩问道。   顾崎远说的这番话倒是解释了之前自己看到那张照片后联想到的所有内容,但是莫名的,林珩总觉得这一番话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我不知道。”顾崎远摇摇头,道:“最初华东发生命案的时候,我只以为是单纯的私人恩怨引发的凶案,直到后来案情越来越复杂,牵扯的人越来越多,而所有的矛头又偏偏都指向Jason。”他停顿了一下,“Jason是我父亲的人,这个我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算是我父亲的一个心腹。因此当Jason浮出水面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事情很可能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林珩瞪大了眼睛:“难道说……顾伯伯才是这些凶案背后的那个主谋?!”他不可置信的看看顾崎远,又回头去看南郁城。   南郁城并没有回应林珩的疑惑,顾崎远继续道:“就目前来看,很有可能这件事是我父亲一手策划的。”   “至于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引出鬼子。”   “引、引出鬼子?怎么引?”林珩脑子里刚有了一个不好的联想,就听顾崎远道:“鬼子本身就是凝结怨气而生的一种怨灵体,越强烈的怨恨越容易吸引它的注意。虽然我不清楚父亲这么做的具体意图,但是不难推测,他应该是想要通过制造死亡和怨气来将鬼子吸引到附近。”   果然,跟林珩想的基本一样。   他打了个哆嗦,想着不久前还亲昵的叫自己“小珩”的顾伯伯,竟然会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行径,一时间觉得无法接受。   艰难的理解了一下顾崎远所说的内容,林珩又问道:“可是,如果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吸引鬼子,那么顾伯伯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的刻意唤醒我的记忆?”   “这一点只是我们的推测。”顾崎远道:“在你失去的那一段记忆里,很有可能包含的内容并不只是鬼子的去向,还有某些其他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父亲应该也是最近才意识到的。”说到这里,顾崎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就目前来看,他并没有对你做出任何伤害的行为。但是如果华东的命案真的是他一手造就的,那么他应该迟早会对你下手。”   林珩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忽然告诉自己,他的父亲也许正在策划要怎么谋害自己,这种感觉实在是很难以言喻。   顾崎远见他不说话,也猜到了林珩心里在纠结什么。便道:“这件事情我跟南郁城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一致认为,现在这个情况,最好的办法,是将你暂时跟我们家隔绝起来。”   “因此,你以后不能再出现在华东了。”   林珩一怔:这个意思,是把自己炒了?   他哭笑不得。虽然知道顾崎远是为了自己着想,但是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因为如此荒唐的原因草草结束,仍然是感到有些无奈。   “来我这里吧。”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吭声的南郁城忽然道:“看你这么可怜,我收留你好了。”   林珩瞪了他一眼,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我还有一个疑问。”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字一顿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凑在一起?”   南郁城忽地一笑。看了顾崎远一眼,又把目光转回来,落到林珩身上,笑道:“我好像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过你。”   林珩点点头。岂止是很多,南郁城根本从来没有讲过关于他自己的任何事情!   当初表白的时候,南郁城还说过不告诉林珩是因为有些事确实不能说,希望他能够理解。虽然林珩也确实可以理解,但理解跟接受完全是两码事。不管林珩心里有多么包容南郁城的隐瞒,从感情上来讲他却始终觉得心里有块疙瘩——没有谁能容忍自己的爱人有太多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因此听到南郁城这么说,林珩心里便是一喜。正想要催促他赶快坦白,就见顾崎远忽然面色不善的站了起来。   “我走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开门准备出去。   然而他刚一打开门,门外便是“哎呦”一声,阿澈一下子跌了进来,正好扑到了顾崎远怀里。   顾崎远冷着一张脸推开他:“你偷听?”   “呵呵,失误、失误……”阿澈挠了挠脑袋,一脸傻笑,又转头对着林珩眨了眨眼,趁着顾崎远没反应过来,便迅速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顾崎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砰”的一下把门摔上跟了出去。   林珩回过头,见到南郁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忍不住戳了戳他:“你继续啊。”   “继续什么?”南郁城问。   “你刚才的意思,不是要告诉我什么吗?”林珩很无辜。   “顾崎远应该跟你讲过他们家族的事情吧。”南郁城淡淡道。   林珩点头:“提过一些。”   “风家当初因为内部矛盾而分裂成了两个子家族,一个是顾家,另外一个——”他顿了顿,看着林珩道:“是南家。”   林珩被这句话惊得差点没从沙发上摔下来!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和崎远,是兄、兄弟?!”   “不算。”南郁城淡淡道:“血脉关系关系得回溯到几百年前去了,时间太久远,顾家和南家现在基本已经算是两个独立的家族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以前每次提到崎远你都表现得很有敌意!现在你们两个为什么又凑到一起来了?!”林珩眯起眼睛:“你不会是在忽悠我吧?”   “你觉得我在骗你?”南郁城一笑:“你听过顾崎远跟你讲的顾家从前的历史,应该就知道为什么我开始的时候会对他产生敌意——为了封印当年顾家制造出的那个怨灵体,南家几乎全军覆没,后来更是一代比一代人丁凋落,到我这一代已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你的父母呢?”林珩迟疑道。   “早就不在了。”南郁城没有多说,只是道:“这次跟顾崎远合作也并非我的本意。我们调查到中途的时候,意识到案件的背后可能跟顾父有很大关联,但是却没有掌握实际的证据,在商讨应该如何处理的时候,是顾崎远主动出面找到我,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   “他为什么要主动跟你说这些?”林珩问。   南郁城看了林珩一眼,目光很深,但却十分柔和:“他想要把你从这些事情中摘出去。”   “可能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在华东的案子里你已经陷进去很深。这对于你来说非常不利。”南郁城道:“并且,顾崎远在见到顾父刻意把那张照片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就意识到顾父很可能决定对你下手。因此他立刻把我约出来,打算让我尽快将你从华东带走。”   “但是你们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让我离开华东,正在商量,阿澈就自作主张把我带了过来,于是你们就决定破罐子破摔,直接告诉我真相?”林珩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说完,便见南郁城点了点头。   林珩担心道:“那崎远做的这些,会不会被顾伯伯发现?要是顾伯伯知道崎远背着他站在我们这边,会不会对崎远不利?”   “你放心。他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弱。”南郁城淡淡道:“虎毒不食子。顾父应该不至于会做到这个地步。并且,顾崎远也没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那这个案子你们打算怎么解决?”林珩又问:“如果幕后主谋真的是顾伯伯,难道真的要把他抓起来?有证据吗?”   南郁城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抓不抓起来的问题。即使坐实了他幕后主谋的罪名,我们也根本没有证据去进行指控。顾父的事情不能简单的通过司法渠道来解决。并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根本不可能撼动他。”   “这百年来,顾家虽然已经逐渐衰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家根系庞大,而顾父位于整个顾家关系体系的最顶端,手上掌握着庞大的资源和力量。想要动他,还需要详细的计划和长时间的部署,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轻易完成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南郁城淡淡道:“华东的案子之所以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也是顾父给我们传递的一个讯号——他在暗示我们事情到此为止。”   “那……难道戚晴晴他们,这么多人,就这样白死了?!”林珩瞪大眼睛反驳道。   “当然不会白死。”南郁城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相当温柔,但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冷意:“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咱们可以以后一笔一笔的慢慢算。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到这里,南郁城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刚才提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到底要不要来我这边?杨阳天天都吵着让我把你忽悠过来。”   “我、我再想想。”一想到警察这个高危职业,林珩下意识的又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看了南郁城一眼,见对方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忍不住不满道:“很快就会想好的!”   “嗯,那我等着。”南郁城满意了,伸手把人搂到怀里:“既然你现在又失业了,要不然我们明天找个地方出去玩?”   这种很高兴自己失业的口气是怎么回事?林珩不满。不过还是舒舒服服的靠在南郁城的怀里,脑子里乱七八糟冒出了很多场景,想起从进入华东以来发生的许多事情,接二连三的命案和惊吓让林珩心力交瘁。   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次的事件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了。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但林珩决定将它们都先放一放。   他转过身,在南郁城的脖子上亲了一口,抱住他的腰,开始思考明天究竟应该去什么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南郁城搂住林珩,见到他的反应也忍不住挑起嘴角一笑。笑了一会儿,又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顾崎远走的时候因为被阿澈激怒,很用力的摔上了门,但不知为何,门却并没有合拢,此时正露出一个细小的缝隙,走廊上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将门口的一片地板映出了橙色的光晕。   南郁城望着门口,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他清楚的知道,今天所告诉林珩的这一切,看似已经涵盖了事情的全部,但事实上,这不过只是整个事件中无关紧要的冰山一角而已。   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搂住林珩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不管怎样,这个人,他绝对不会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三个案子终于结束了,居然写了8万8!卧槽,不能忍。   PS: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放番外。 ☆、番外   顾崎远第一次见到阿澈,是在他七岁的时候。   当时林顾两家因为联手合作一个项目,林父和顾父需要出差一个月左右,为了怕家里的两个小孩没人看管,便给顾崎远和林珩一起报了个为期一月的夏令营,心里琢磨着等他们两个小孩夏令营结束,两个父亲也差不多已经回家。   夏令营是林父去替他们报名的,整个夏令营队伍中总共只有二十个小孩,但老师以及后勤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却有十五个成年人,看管很严,因此林父也格外放心。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靠海边的一个三线城市,并不发达,但却别有一番风味。临行前一个星期,早熟的顾崎远便开始准备出游需要的物品。   顾家属于独栋的别墅,面积大概四百平方米,一共三层楼,顾崎远的房间就在第三层,在他房间里有个楼梯直接通到顶层的天台,他在天台上养了一只乌龟,每天都会去看好几遍。房子的底层有个花园,花园外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游泳池,旁边摆了两个秋千,一个小型喷水池。房子底下还有个地下室,不过他从没去过。   那一天,顾崎远将收拾好的书包放好,准备去隔壁的林家找林珩一起出去玩耍。   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屋子开始剧烈的震动,四周的东西也不断的往下落,头顶上的吊灯晃得甚至撞到了天花板上。   顾崎远一怔,连忙找了就近的角落躲起来。   他知道这是地震来了,此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却并不惊慌,心里倒是想着不知道林珩怎么样,他记得今天林家似乎也只有林珩和一个保姆在……   这样想着想着,他便有些心焦,想赶紧冲到林家看看。可是在这样剧烈的摇晃下,他连站都无法站稳,更别说从三层楼上跑下去,因此他也只能紧紧的抓住身边的东西,努力不让自己跌出去。   晃动持续了大概三分钟,终于停止下来。   他立刻朝着楼下跑了出去。   林家的院子就在他们家隔壁,跨出小院就能看见。他刚刚冲出去两步,就见林家保姆急急忙忙的抱着林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顾崎远心里一惊,连忙冲上去急道:“珩珩受伤了?!”说着就探头去看保姆怀里的人。   这一看,顾崎远便觉得哭笑不得。   林珩身上不止没受伤,反而还正揪着保姆的衣服呼呼大睡,小嘴微微张着,嘴巴边上还吹出了一个透明的泡泡,看样子睡得十分舒坦。   顾崎远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抬起头对保姆道:“地震他都没醒?”   “没有!睡得好得很!从头到尾连个身都没翻过!”保姆是个乡下人,说话非常实在,刚才那一阵惊慌过了,眼看着现在已经安全,便松了口气,也开起了玩笑:“林少爷胆儿真肥,看样子以后是做大事的料!”说着,又顺带哄哄顾崎远:“顾少爷也不差!”   顾崎远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林珩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道:“阿姨,你把珩珩给我吧,麻烦你去给我爸和林伯伯打个电话,跟他们报个平安,免得担心。”   保姆犹豫了一下,看着顾崎远的小身板,道:“你能抱动不?要不我把林少爷叫醒,你们俩一起在这儿等等?”   “不用。”顾崎远固执道:“我能抱起他。”说着,便伸手从她怀里小心翼翼的将林珩接了过来。   林珩虽然已经六岁了,但因为发育比较迟缓,看上去显得十分幼小,虽然跟顾崎远只相差一岁,但从体型上来看却显得两人年龄差距很大,因此顾崎远虽然抱起来有些吃力,但还是勉强可以撑住。   他抱着林珩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对着不放心在一旁看着的保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保姆这才离开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林珩,睡得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忍不住心头一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对着熟睡的人轻轻唤了一声:“珩珩。”   林珩睡得正香,自然没有听到。不过换了个人的怀抱仍然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扭了扭身子,侧过脸贴到顾崎远小小的胸膛上,脸颊轻轻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顾崎远被他的动作搞得一阵紧张,屏住呼吸如临大敌的看着怀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见林珩没有其他动作,这才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来。   抱了一会儿,大概是林珩睡得饱了,便渐渐有了醒来的迹象。   他先是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都软软的,似乎靠着什么东西,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   一睁眼,就见到头顶上顾崎远略带笑意的稚嫩脸庞。   “唔,崎远。”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顾崎远居然抱着自己坐在外面的花园里。   “肖阿姨呢?”林珩记得自己之前是跟肖阿姨两个人在家的,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变成在这里了?   “刚才地震了,肖阿姨去给爸爸和林伯伯打电话。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顾崎远解释道。   “哦。”林珩其实不太懂地震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他坐在顾崎远身上,不安分的四处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一指顾家楼下的某处,大声道:“你看那里——”   顾崎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在自家一楼厨房的窗台外面,此时正倒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   那娃娃面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很大,黑黢黢的,无声地望着他们,看上去颇有些渗人。   这个娃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顾崎远有些疑惑。   自己家里从来没有妹妹,家里人也不可能会给自己买这样的玩具,为什么会有一个娃娃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崎远看了一眼娃娃的正上方,挂着娃娃的那个阳台是在一楼的厨房外面,厨房对应的楼上是书房,此时窗户正关着,因此娃娃不可能是从书房里面掉出来的,而再往上看则是顾崎远自己的房间,不久之前他才从上面下来,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现过这个娃娃。   那么,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顾崎远想着,忽然发现在厨房窗台外面的正下方地面上,有一块贴在地面上的巨大的木板门。此时这个木板门正微微张开着,露出底下黑洞洞的一片。   ——地下室?   难道这个娃娃,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是从地下室里出来的?   可是就算刚才地震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一个东西从地底下甩到地面上,地震又不是蹦蹦床……顾崎远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正当他琢磨娃娃的来历的时候,林珩已经手脚麻利的从顾崎远膝盖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的朝着娃娃的方向跑去。   等顾崎远回过神来时,林珩已经站到了那个木板门上,正踮着脚尖去够挂在空中的娃娃。   顾崎远一惊,连忙追了上去:“珩珩,别碰!”   顾崎远虽然年纪不大,但胜在聪明早熟,从小就读了许多家里的藏书,因为顾家过去的历史,收藏的书籍中自然也有不少怪力乱神的内容,顾崎远看得多了,对这些便有了大致的了解,此时见那个娃娃来历不明,看上去又颇为不祥,便立刻阻止林珩。   然而,一向听话的林珩这一次不知为何却出奇的固执。   他并没有听从顾崎远的话,反而用力往上蹦了一下,猛地将那娃娃拽了下来!   “崎远,我拿到了!”林珩高兴的大笑,举着娃娃对着顾崎远挥了两下。   林珩将娃娃举在面前,因此看不到娃娃脸上的表情。然而,就在那个瞬间,顾崎远却清楚的看到——被林珩举在手中挥舞的那个娃娃,竟然对着自己缓缓的眨了眨眼睛!   那一刹那,顾崎远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立刻大叫:“快把那个东西扔掉!”   林珩却充耳不闻,将娃娃抱到怀里,朝着顾崎远笑嘻嘻的跑过来。   他一跑到顾崎远面前,顾崎远便一把抽出他怀里娃娃,远远的扔了出去!   林珩一怔,看着顾崎远,瘪了瘪嘴巴正准备扯着嗓子开始哭,顾崎远立刻道:“不许哭!”   林珩从认识顾崎远以来就没被他这么凶过,此时一见顾崎远虎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立刻便有些慌了,也顾不上刚到手的娃娃,连忙道:“崎远,怎么啦?你生气了?”   顾崎远不吭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娃娃,心里有些忌惮,便转头对林珩道:“那不是好东西,我让你不要碰,你为什么不听?”   林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地上的娃娃,颇有些不舍和委屈:“为什么不是好东西?我觉得它很可爱啊。”   “哪里可爱?”顾崎远冷着脸道:“走了回去了,你看你,碰过他之后手都脏了。”说着,举起林珩的手凑到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林珩低头一看,果然,原本白皙干净的手掌已经漆黑一片。   他被顾崎远拉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困惑的回头去看那个娃娃。然而,不知道是否是林珩的错觉,走了几步之后,他发现地上的那个娃娃,似乎轻轻的动了动,像是想要翻身起来!   正当这个时候,顾崎远拉着他走过了一个拐角,一转身,后面的那个娃娃便彻底看不见了。   林珩心想:应该是看错了吧?不过,如果那个娃娃真的可以动的话,应该也挺好玩的……   那天晚上,顾崎远回家的时候便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娃娃的踪迹。   因为之前的一场地震,家里许多东西都有损坏,因此后来下午的时候顾父回到家,便联系了家政公司的人里里外外来打扫了一遍。顾崎远心想也许是打扫卫生的人顺便将那个娃娃当做垃圾处理掉了,便也没多心,累了一天,便洗了澡早早的躺到了床上。   他很快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他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似乎是胸口压了某个东西。喘了好几次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便挣扎着醒了过来。   意识迷迷糊糊的,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一连串细小的嘀咕声:“叫你说我脏!叫你说我坏!叫你嫌弃我!”伴随着那阵嘀咕声,顾崎远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重量也是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胸口跳来跳去。   他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自己心口上的那个娃娃。   他先是一怔,随即便猛地坐了起来,一把将那个娃娃掀了出去!   那娃娃正蹦得欢快,不成想顾崎远突然醒来,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出去一米远,“啪”的一声撞到了墙上,同时也发出了“哎呦”的叫唤!   顾崎远惊魂未定的看着墙角的那个娃娃。   他半夜醒来就见到这一幕,实在不可谓不诡异,然而顾崎远素来胆大,遇到这些事情也不会像林珩一样慌得手足无措,他只是有短暂的怔愣,随即便很快的回过神来,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娃娃的举动。   那个娃娃被摔到墙上后,先是“哎呦”了一声,随即便嘟嘟囔囔不知道说着什么,慢慢地从墙角站了起来,一边还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它的动作十分的连贯,倘若忽略它奇怪的外形,单看它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顾崎远起初还有些紧张,观察了一会后,便确定这个娃娃应该没有任何攻击性。   就连白天被自己嫌弃了两句,都只能在夜里偷偷溜进来做出这种小孩子似的报复行为的小东西,在攻击方面的战斗力应该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顾崎远放下心后,便带着一丝好奇开始打量这个娃娃。   它的个子很小,从头到脚拉直了也不足半米,身上穿着一身和服,齐刘海长直发,眼睛很大,皮肤苍白,静静呆着的时候看上去有些骇人,但当它一动作起来,便让人哭笑不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顾崎远看着它,忽然就联想起今天白天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林珩,心莫名的便软了下来。   他看着它,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个娃娃被顾崎远摔得七晕八素,刚刚站起来就听到他这么一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吭声,自己慢吞吞的走到房间的角落里蹲了下来,一副无限委屈的样子。   顾崎远看着好笑,又问了一遍:“你说不说,如果不说,我明天就把你拿出去烧掉。”   那娃娃一下便蹦了起来,气呼呼的大吼:“你、你没人性!”   顾崎远面无表情道:“你又不是人,我为什么要对你有人性。”   那娃娃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气得原地跺脚,最后一咬牙,恶狠狠道:“你、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先告诉我!”   “顾崎远。”   “什么?我告诉你,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死定了!”   “顾崎远。”   “顾……顾什么?”那娃娃像是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顾顾顾顾崎远?!顾昊的儿子?!”   “不然呢。”顾崎远淡淡道。   “你怎么会是顾昊的儿子!”娃娃听到他的名字,反而更气了,直跺脚:“你怎么会是我的主人!我怎么会有嫌弃我脏的主人!”   “什么主人?”听到这里,顾崎远终于来了些兴趣。看这个娃娃的样子,似乎跟自己的父亲认识,顾崎远皱了皱眉,父亲怎么会认识这种东西?   听到他这么一问,那娃娃忽然便有些扭捏了起来。它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背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顾崎远没有听清,便道:“大声点,听不见。”   那娃娃猛地一转声,大吼道:“我说:你——是——我——主——人!!!”   “声音太大,吵死了。”顾崎远皱了皱眉,又问道:“为什么我是你主人?你跟我爸什么关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娃娃扭了扭身子,像是有些不愿意回答,但却又无法抵抗顾崎远的命令,只能瘪着一张嘴,把顾家的历史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讲了自己鬼子的身份,讲完便又愤怒又委屈的望着顾崎远,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无声的谴责着自己主人之前的暴行。   顾崎远则沉浸在它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里,半晌没回过神来,因此也错过了那娃娃努力了好半天才营造出来的表情。   等顾崎远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转头就见到那娃娃正趴在地上,表情哀怨的看着自己。   “你刚才说鬼子具有很强大的力量,难道你都没有考虑过改变一下自己的外形?”顾崎远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破破烂烂的日本娃娃的造型,并且,根据它刚才的叙述,鬼子应该是男性,怎么会顶着这么一副萝莉的躯壳。   “还不是你爷爷害的!”说起这个,娃娃又是一肚子的火气:“本来我也是个翩翩美少年!结果到你爷爷手上的时候,非说我的本体不好看,要给我重新创造一个灵体,就把我的本体压制在了这个娃娃里面!而且还是个女!娃!娃!”最后三个字它说得咬牙切齿,看样子是怀恨已久。   顾崎远见它气急败坏的模样,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类似微笑的神色。他看了它一会儿,忽然道:“你有名字吗?”   那娃娃一怔,摇头道:“没有。”以前的每一任主人都从来不会叫自己的名字,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那我给你起一个吧。”顾崎远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这是夏天的夜晚,朗月清辉,星空万里,整个夜空无比纯粹而澄澈,看上去让人心头一舒。   他脱口道:“不如你就叫阿澈吧。”   娃娃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窗外的星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很久以后,当阿澈终于彻底摆脱了娃娃的形态,可以恢复到原本的少年模样时,他兴高采烈的第一时间跑到顾崎远面前,恬着一张脸对顾崎远笑道:“唉,顾顾。如果你第一次见到的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会嫌弃我脏了吧?”   顾崎远目光缓缓地移到阿澈的身上,落到对方按在自己领口的双手上。   那双手十指纤长而白皙,十分清秀,但指尖却沾上了几块可疑的奶油。顾崎远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一旁桌子上缺了一个角的蛋糕,缓缓道:“不。该嫌弃的,无论如何都会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超级喜欢阿澈的,啊哈哈哈。   于是,接下来停更两天,准备下第四个案子的存稿。   8月5号开始更新,照样是下午六点呦~ 【卷四·永夜回廊】 ☆、引   桂琪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了。   先是家里莫名其妙遭了小偷,放在柜子里的两万元现金全被人偷走;紧接着没过几天,公司新调任来的顶头上司又因为自己走路时不小心撞到对方,泼了对方一身咖啡而对自己怀恨在心,连续一周让她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更悲惨的是,在她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加班,兴高采烈的打算回家好好放松两天的时候——她居然出了车祸。   车祸虽然并算不太严重,但也着实撞断了她一条腿,万幸的是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受其他的伤,联想到车祸当时恐怖的场面,能够只断一条腿,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因此桂琪抱怨归抱怨,却终归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医院治疗,半点也不敢松懈。   桂琪入住的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名气不大,人流也并不算多。在现在的一线城市里,大大小小公立私立的医院无数,像这样的一家普普通通的私立医院,如果不是这一次恰好来到这里住院,恐怕桂琪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一家医院。   桂琪会来到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出了车祸之后,她当场就疼得几乎晕了过去。肇事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刚学会开车不久,这算是她遭遇的最严重的一次车祸,因此见桂琪的反应便吓得六神无主,打了120却半天没等来救护车,还是在旁边好心路人的提醒下,才知道当时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院,虽然是私立的,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便迅速将桂琪带到了这家医院,将她暂时安顿了下来。   桂琪的性格本身就大大咧咧惯了,再加上那肇事女司机前前后后忙来忙去,简直是为了她这一条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搞得桂琪都觉得自己只断了一条腿实在对不住这位女司机的诚恳态度,因此当女司机在见桂琪基本被安顿下来,做了简单的治疗,再提出转院的想法的时候,桂琪便相当善解人意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她心想自己不过断一条腿,在哪里治不是一样,也没有必要让人家费尽心力去给自己上大医院求人。现在这年头公立医院的病房一个个都紧俏得很,想要进去还得托一些关系;再加上桂琪本身也懒得来回折腾,因此女司机劝了好几次没有结果,便也感激涕零的让桂琪留在了这里,还一次性缴清了桂琪住院所需要的所有费用,之后的一段时间更是一天三次准时准点的报道,把桂琪伺候得十分到位。   桂琪从小性格就十分独立,再加上虽然是私立医院,但也许是那女司机交的钱十分有“诚意”,因而医院里的护士对桂琪都还不错,有时候闲下来还会上桂琪的病房来串串门,随便聊几句,也算给桂琪解解闷。   桂琪刚住进来的头两天,虽然腿上很疼,但总算觉得这日子也还舒适。如果忽略掉腿伤不计,这种饭来张口,每天只需要刷刷微博,看看电影的日子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因此刚入住的开头几天,她每天晚上都睡得十分香甜,丝毫没有单独住在医院的紧张感。   事情是从她入住的第三个晚上开始出现异常的。   因为刚受伤不久,为了怕她半夜疼得睡不着,护士都会在临睡前给桂琪送来一份止疼的药,吃下去之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睡一个晚上,不用怕半夜被腿伤疼醒。   然而那一天桂琪因为临睡前看一部电视剧看得入了迷,竟然完全忘记了吃药,正好当天晚上来查房的护士走到桂琪病房门口便因为有急事被人叫了回去,后来忙来忙去居然就漏掉了桂琪的病房。因此没有人提醒、自己也完全忘记这回事的桂琪,就在看完电视剧后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理所当然的,当她睡到半夜的时候,她被疼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整栋大楼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走廊外的光线透过门上玻璃窗口射了进来,光线并不强,只能照出病房内两三米的范围。桂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玻璃窗,被外面的光一晃,顿时觉得腿上更疼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拿过床头的药服了下去,靠在床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慢慢觉得疼痛开始逐步缓解。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凌晨三点整。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并不急促,缓慢而沉稳,听上去十分有规律,仿佛走路的人是特意踩着某种节拍在前进。然而这样的声音听上去给人的感觉却非常有“数量感”,不知为何,桂琪一听,便觉得此时正在踏着这样的脚步走路的人,也许并不只有一个。   谁会半夜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桂琪疑惑的想。   正这样想着,那脚步声便慢慢的朝着桂琪病房的方向走了过来。   声音近了,更是能明显的听出异常。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群人在走路!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怎么会有一群人踏着诡异的步调在安静的慢步行走?!   桂琪不自觉的联想到了之前和林珩凌晨在公司走廊遇到的诡异事件,一下子便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猛地扎回被子里,将整个人完全裹住,她听到那阵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经过了她的病房门口——   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整个行走的队伍像是一下子按住了暂停键,在经过她病房门口时整齐的顿住了脚步!   她吓得不敢大声呼吸,只能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被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又重新缓慢而诡异的响了起来,一点点地远离了她的房间。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想要看看玻璃窗外的景象。   然而,她一探出头,便立刻吓得呆怔在了原地!   ——就在她病房门上的玻璃窗上,此时居然贴着一张巨大的人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的“引”带有误导作用0.0   大家不要被带到沟里去了…… ☆、chapter 1   深夜,城北老房子片区外的胡同口,有猫叫了两声。   不远处的几户人家里养的看门狗听到这叫唤,也跟着呼应了一阵,此起彼伏来回叫唤了十来分钟,这一带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这里是位于城北的老城区,也算是大部分人口中所谓的“贫民区”。跟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截然相反,除了这里原本的居民外,这方圆几公里已经是少有人往来的地方,虽然还住了十几户人家,紧巴巴的凑在一起形成了几个隐秘的胡同,但比起外面的繁华来讲,实在是冷清得有些太过了。   胡同并不长,大概五百米左右。两侧有四五户人家,独门独院,都是红泥砖墙修成的房子,门口堆了一大堆的杂物,将本就不太宽敞的胡同塞得更加拥堵。   胡同口的十字路口上有一株大榕树,树冠张得很开,覆盖了很大一片区域。榕树的左侧下方是一户人家的红泥砖墙,砖墙上挂了一盏灯,光线很暗,但却是整条胡同内,唯一的光源。   林珩此时正躲在胡同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他把自己藏在一堆厚厚的纸箱背后,透过纸箱中的缝隙,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前方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的大榕树下。   他已经盯着这个地方四十分钟了。   他在等一个人。   长时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让体力并不算优秀的林珩感到有些吃不消。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但他却丝毫不敢动,咬牙忍住腿上渐渐蔓延开的那股酸麻,屏息继续耐心的等待着。   根据他们行动前所制定的计划,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很快就会出现了。   果然,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林珩便听到胡同尽头传来了一阵散漫而清脆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来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十分稳健,声音却传得很远,乍一听起来像是一双木屐踩在石板上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林珩刚一听见,整个身子便立刻紧绷了起来。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榕树下。   慢慢地,他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榕树背后的阴影里一点点地浮凸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分瘦小的男人。   不到一米六的个子,瘦得惊人,倘若不是林珩知道他的身份,并且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在这样模糊的光线里,乍一看去,恐怕只会以为这是黑暗中飘荡的一缕游魂。   他看着这个人慢慢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过度的紧张让他全身发冷,然而思维却变得无比的清晰,他甚至感觉,连自己的视觉仿佛都在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下比从前还要好了很多。   他清晰的看到那个人渐渐走入了灯光笼罩的范围内——   就在这一刹那,变故陡生!   那人的身子刚刚暴露在灯光下,立刻便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整个身子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光线灼伤了皮肤,踉踉跄跄的想要往后躲。林珩看到,那个人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了大片的白烟,就像是忽然全身都着了火一样,不断地有烟雾升腾起来,很快的,他整个人都被浓烟包裹住,而原本露在外面枯黄的手臂竟然已经变成了炭黑的颜色!   林珩眼神一凛,攥紧了手里的东西正准备冲上去,忽然!就听到正前方那棵大榕树的背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   那声音十分短促,林珩一怔,就听到耳机里南郁城的沉声道:“计划有变,你躲在这里别动。”   说完,居然切断了联络,留下林珩一个人呆呆的缩在一大堆纸箱背后。   林珩心里焦急,却无法表露,只能继续死死的盯住那个人的身影。那人看上去极度的痛苦,双手在空中不断地挥舞着,像是想要将那些无形的光线挡开,他痛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趴伏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身体也在浓雾的包裹下无法看清楚具体受伤的情况。   而在刚才那一阵尖啸后,地上翻滚的人像是猛然间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忽然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他的四肢一下子完全张开,不受控制的上下抖动着,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的时间,他的动作渐渐放缓,慢慢地,便彻底没了动静。   林珩躲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变化,感觉到事情大概差不多快要结束,正准备探出头去,背后忽然便伸出一只手将他拽了回来。   林珩蹲的时间有些长,四肢麻得厉害,被身后的人一拉之下便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身后那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来不及稳住林珩,便听到一连串的声响,一旁堆砌的纸箱被林珩撞了个七零八落,一堆东西一下子全部滑到了胡同的中央去,猫在这里的两人也瞬间变得无比显眼。   就在这时,林珩余光瞥到不远处那棵榕树下又冒出了一个身影,看样子似乎正准备朝着地上那人的方向移动,一见到林珩这边传来的动静,立马便像受惊的兔子,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你!”身后那人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眼见着辛辛苦苦追踪了半个月的凶手就在眼皮子底下这样溜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林珩大骂道:“你除了添乱还有什么用?!叫你别乱走,你往哪跑?!”   林珩揉了揉酸麻的腿,这才回头去看身后的人,眼神有些复杂。   这个人是南郁城手下的得力助手之一,名字叫曹巍,今年二十九岁,大学一毕业就出来跟着南郁城,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是南郁城手下所有人之中,陪伴时间最长的一位。局里的人都戏称曹巍是南郁城的御用法医,而南郁城本人也对此不置可否。   但这并不是让林珩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事实上,刚到警局的时候,林珩对所有人都是抱有期待和好感的,不单单是因为他自己希望能够得到新同事的认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跟南郁城风雨同舟经历过许多的“战友”,他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够被他们所接受和认可,能够让他们觉得,自己足以配得上南郁城这个人。   然而这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在见到曹巍的第一天就被彻底打破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珩就能看出来,这个披着一身白大褂,看上去却像个青涩大学生的著名法医,非常非常的不喜欢自己。   曹巍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极端低下而软弱的生物,尤其是当林珩站在南郁城身边时,那种情绪几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好几次林珩跟他的眼神撞上的时候,都以为这个人会忍不住杀了自己。   对于这种莫名的敌意,林珩起初十分的茫然,直到后来跟杨阳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一番之后,林珩这才知道:因为南郁城他们所在的部门是警局内相对特殊的一个部门,长期跟怪力乱神的现象打交道,部门内的人思想也相当开放,接受度很高。从很早开始,众人就察觉到了曹巍对南郁城的感情,大家也一致认为两人十分的般配,暗中也做了不少撮合两人的事情,没想到最后忽然冒出来一个林珩,横空夺走了南郁城的全部注意,这自然让曹巍十分的不爽。   于是,知道了这些真相后的林珩,每一次在面对曹巍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既有些莫名的愧疚,又有些恼怒,甚至还有一点害怕,各种感觉纠结在一起,再加上又遭遇了眼前这种情况,林珩一时间便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不开口,不代表曹巍就不说话。   曹巍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好借机发作。他见林珩仍然呆呆的在原地不肯动弹,便道:“你当警局是你家开的?我们辛辛苦苦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才追查到这里,就因为你的缘故,现在全盘皆输,你高兴了?!满意了?!大少爷玩得还开心吗?!”   “吵什么。”   正当林珩被骂的狗血淋头,琢磨着要不要替自己辩驳两句的时候,就听见南郁城从之前埋伏的地方走了出来,淡淡道:“刚才临时有变,我没来得及跟他交代清楚,要怪就怪我吧。”   说着,就走到林珩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柔声道:“没事吧?”   林珩摇摇头,借着南郁城扶着自己的力气,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血液慢慢充满全身,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脸色难看的曹巍,尴尬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好歹,那里还抓住了一个不是?”说着,就指了指不远处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干巴巴的笑了笑。   南郁城配合地一笑:“嗯,不错。林大警官。”   林珩正准备再说两句,就听曹巍冷冰冰的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没想到他背后居然还有人,现在这样打草惊蛇,让那人逃走,以后要想再抓到,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咱们也不知道他背后居然还有人,也算是一种收获了。”南郁城不以为意,转而吩咐道:“你去看看那个人,如果还活着就抬回去。杨阳他们在胡同口守着,你过去让他们来帮你。”   曹巍面色不善的又看了林珩两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他一走,林珩便松了口气,瘫在南郁城身上。   南郁城立刻搂住他,笑道:“怎么,怕了?”   “嗯。”林珩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怕,就是紧张。没想到最后还是搞砸了。”   “也不算搞砸。”南郁城道:“其实原本我以为你根本撑不到凶手走出来的。”   林珩:“……”   “你可真看得起我。”   “嗯。”南郁城淡定的点点头:“走吧,回家睡觉。”   ☆、Chapter 2   虽然南郁城再三说明错不在林珩,但之后的几天林珩始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这种不舒服在面对部门内除了曹巍外几乎所有同事的亲切问候的时候,就显得更加明显了。   事实上,林珩加入警局虽然已有一个月的时间,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参与外出行动,在众人的眼中,他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但林珩总是忍不住想起曹巍当时所说的那段话,虽然他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草率举动让所有人为期一个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更让林珩难受的是,他们追踪的这个凶手在这一段时间内已经连续杀死了八个人,如果不尽快捉拿归案,恐怕还会有更多的无辜群众惨遭戕害。   想到这里,林珩只觉得心情越发沉重。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文件,准备去给自己倒杯水,顺便缓解下心情。   刚站起来,就发现门口站了个人,竟然是南郁城。   他闷不吭声的看着林珩,也不知道就这么看了多久,直到林珩站起来发现他,这才对林珩淡淡一笑:“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   林珩看了一眼时间,之前一直忙着也没有注意,竟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想了想,便点点头:“好。”   南郁城带着林珩去了一家中餐馆。这家餐馆以前林珩从未来过,位置稍微有些偏僻,但菜做得十分不错,尤其是招牌菜糖醋鱼,味道鲜美醇厚,让人回味无穷。林珩吃着吃着,心情也好了许多,等吃完饭从餐馆里出来,已经差不多七点了。   林珩正想着要不叫南郁城陪自己去散散步,就听手机叮咚一声,提示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他点开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短信并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大意是说桂琪出了车祸,断了条腿,正在某某医院住院,组织同部门的各位同事今晚一起去看望桂琪,表达一下慰问。   这条短信内的语气显得十分公事公办,发短信的号码也是一个林珩从未见过的号码。   林珩心里有些疑惑,抛开他个人跟桂琪的私下感情不谈,单说这个短信,按理说他已经从华东辞职,这种公式化的短信无论如何也不该再发到他的手机上,并且发送短信的还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这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奇怪。   但是想到桂琪出了车祸,林珩还是有些担心,便回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性,声音很有磁性,林珩打过去说明了情况,那人便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刚调任到这个部门,不清楚之前的人事情况。我是按照人事部给我的员工联系方式来群发的短信,这表上还有你的号码,所以就一起发送了。”   末了又笑呵呵的补充了一句:“虽然已经离职了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好歹同事一场,桂琪这人也挺不错的,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尽量去看看吧。”   林珩连忙说自己正打算去,那人便笑道:“这可好,那咱们说不定还能碰见。”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林珩便挂了电话。   见他挂了电话,南郁城道:“去医院?”   林珩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心:“桂琪出了车祸,我想去看看。”   南郁城道:“那走吧。”   两人转头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遇到一辆救护车开到门口,从门上抬下来一个担架,经过林珩旁边时,林珩低头扫了一眼:担架上的人还很年轻,但看上去受伤很重,血几乎把整个担架都染红了,林珩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个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在前台问了桂琪的房间,两个人便很快找了过去。原本以为按照短信里面所说,很可能会遇上之前的同事来探望,没想到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却发现病房内冷冷清清,只有桂琪一个人侧身躺在床上。   林珩看了南郁城一眼:桂琪毕竟是个女生,虽然和林珩关系不错,但和南郁城却并不熟,如果他在场恐怕会让桂琪有些尴尬。正想着要怎么和他说,就听他道:“我在门口等你。”   林珩笑了:“好。”南郁城揉了揉他的头发,便走到外面去了。   敲门进去的时候,桂琪正在午睡。她似乎睡得很浅,听到动静便立刻惊醒了过来,猛地一下子转过头。   林珩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见她瞪圆了眼睛有些恐慌的看着自己,便笑道:“怎么反应这么大?我很吓人吗?”   桂琪见到是他,这才慢慢呼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林珩走过去,将在楼下买的水果和花放到她的床头,道:“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车祸?”   桂琪摆摆手,一脸憔悴:“别提了。那司机是个新手,我刚转过一个路口,正好遇到她从巷子里开出来,一见到我就急了,连忙踩煞车,结果业务不熟,踩到油门上去了。”   虽然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林珩却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凶险,忙关切道:“那你的情况究竟怎么样?我听说是骨折?严重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桂琪有些疲倦,道:“就是骨折。不能动,没有其他伤,不过还得住一段时间。”   桂琪的性格一向是吵吵囔囔的,很少会有安静的时刻。但凡一件稀奇的小事她都能一刻不停的说上一个钟头,更别提遭遇了车祸这样的大事,如果换做往常,从林珩进门开始她肯定就已经把事情从头到尾交代过一遍了,而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问一句答一句的情况。   这样的反常表现让林珩有些疑惑,于是便留心去观察桂琪。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桂琪看上去果然有些异常。   首先,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皮略有些浮肿,眼眶下一圈青黑,嘴唇干裂,看上去疲惫而憔悴。   但这就已经十分奇怪了。车祸是前两天发生的,车祸后,桂琪一直在医院住院,因为腿受伤无法到处走动,在医院里也没法上网,娱乐方式屈指可数,百无聊赖之下肯定就只能睡觉,睡眠时间应该就十分充足才对,怎么还会是这样一副没有好好睡觉的样子?   除此之外,从进门开始,桂琪的神色就一直非常不自然。林珩是面朝门口的方向坐的,他清楚的看到,从刚开始桂琪的眼睛就一直不住的在往门口瞟去,看上去很紧张。   她在紧张什么?难道有谁会来?   林珩想着,正准备问,便听桂琪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的事?”   林珩便把之前误收到短信的事说了一遍,又问:“他们还没来?”   桂琪摇摇头,林珩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短信上通知的时间,见桂琪神色有些低落,便安慰道:“可能是公司临时有事,改了时间。”   说到这里,林珩又想到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个病房并不大,除了桂琪的病床外,墙角还放了一张钢丝床,是为陪床的家属准备的。然而这张钢丝床上此时却什么也没有,只露出一片光秃秃的木板,显然这几天是没有人睡在这里的。   林珩问道:“这几天都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家里人呢?没人来陪你?”   桂琪嗫嚅了一下,小声道:“家里人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林珩皱眉道:“你都这样了,难道你父母都不来照顾你?”   桂琪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本身他性格也偏腼腆,平日里跟桂琪相处,大部分时候也都是桂琪在讲话,他只需要附和就行,然而今天桂琪偏偏不开口,林珩问完了要问的,干巴巴的又安慰了几句,一时间便有些词穷了。   “你……还记得张伟死的那天晚上,我们在华东遇到的事吗?”   正当林珩绞尽脑汁找话题的时候,忽然,听桂琪轻飘飘的问了这么一句。   林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就是那天晚上咱们留下来加班,然后去坐电梯的时候,那个电梯……”说到这里,桂琪面色青白的哆嗦了一下,林珩连忙道:“记得记得。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记得后来在跟警察交代的时候,你说在电梯合拢之前,你在走廊尽头看到过一个人影?”桂琪的声音很轻,一边说话一边还在不住的往门边看,她的语气十分谨慎而小心,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感,让林珩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对,当时我看到的是一个女人。”林珩刚回答完,便觉得不太合适,怕把桂琪吓坏,毕竟这些事情跟她没有太大关系,便又补充道:“不过后来想想很可能是我看错了,那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站在那里。根本不合理嘛,哈哈。”说着,又干笑了两声。   然而桂琪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她紧蹙着眉,低头思索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抬头,对着林珩一字一字地问了一句话:   “你信不信,这个世上,有鬼。”   ☆、Chapter 3   她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字十分清晰,明明是白天,听她说完林珩却忽然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忍不住寒毛直竖。   他立刻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在林珩的印象中,虽然之前华东的一系列事情里,桂琪多多少少也有参与,但相比自己来说,桂琪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外人。   当然,在华东的时候有一次桂琪曾经出现过类似“鬼上身”的情况,这件事直到最后林珩也没有得到证实,这是因为后来见桂琪神色如常,不愿意让她过多联想或担心,因此才将此事略过不提。   然而现在桂琪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让林珩下意识的便想到:难道桂琪其实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有印象?   林珩回想起当天的情况:当时桂琪告诉自己,吕梦颖通知他们两人去楼上Jason的办公室报道,但一出了电梯桂琪便不知所踪,后来林珩更是在电梯里第一次见到了戚晴晴。这中间的事情一波三折,许多地方难以理解,林珩只能猜测是戚晴晴鬼力无边,设置了这么一个圈套让自己跳,可是……为什么她要把桂琪也捎上?!难道当时附身在桂琪身上的,就是戚晴晴?那么桂琪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林珩想着,便陷入了沉思。桂琪见他半天不答,以为是不信,便道:“我本来也是不相信的,但是……”说到这里,她哆嗦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有其他人存在,这才凑到林珩耳边,轻声道:“这个医院,有古怪。”   林珩一惊,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岔了,连忙调整表情,问道:“怎么古怪?”   桂琪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刚来的头几天,腿疼的厉害,医生就给我开了一些镇痛的药,有安眠作用,每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睡觉之前忘了吃药,半夜就被疼醒了。”说到这里,桂琪的脸色更白了,她顿了一下,继续道:“然后我就听到,房间外面有脚步声……”   林珩当然知道她所说的脚步声跟普通意义上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便凝神去听她说的内容:“那、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在走路……是很多、很多人。”   “很多人,”她又强调了一遍:“大概有上百个……凌晨三点,在我房间外面的走廊上走来走去。”   林珩问道:“只有脚步声?”   “对。只有脚步声,没有人说话,就这样来回走。”桂琪又是一个哆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面前的被子:“我住院已经一个星期了,从那天开始,每一天晚上都是这样……我觉得我快疯了。”   自从加入警局以后,为了更快的适应新工作,林珩也让南郁城找了一些比较典型的陈年旧案来看。当然,鉴于南郁城的工作特性,他找的那些案子多多少少都跟鬼有关,因此林珩也算是见识了不少闹鬼的“方法”,林珩在这些案件之中,也总结出了一些心得。   在他的印象中,大部分的生魂基本都是单独出没的,并且它们往往会滞留在自己死亡时所在区域的某个范围之内,在这个范围里它们可以自由活动,但很少有出现离开这个范围的现象。像之前戚晴晴到南郁城家中,带走半夜睡醒的林珩的这种情况属于极个别现象,至今林珩都还没想清楚当时戚晴晴的背后是否有顾父在推波助澜。   然而,像桂琪所说的这一种,如果她所听到的脚步声,确实是由于生魂作祟的话,那也不太可能会出现同时有上百个生魂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的情况。但倘若不是生魂,又怎么可能会有百来个普通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走廊上走动?   想到这里,林珩便迟疑道:“你……确定吗?会不会是你在做梦?”   “我很肯定。”桂琪坚定道:“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一条短信,就顺手点开来看了。之后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虽然后来我不知道怎么睡了过去,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手机里的那条短信仍然是已经被打开过的。”   确实。如果是在做梦的话,那条短信也就是梦里的产物,第二天醒来自然也就不可能在手机里,也不会被打开过。但如果以上这些情况都被排除的话……还有什么可能?   林珩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幻觉?是不是因为你吃的药的缘故所以产生了幻听?”说到这里,林珩又是一顿:“还有,既然这个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你难道没想过离开?”   桂琪缓缓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应该不是幻觉。这种药我以前也吃过,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林珩,苦笑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从这里离开,其实我也想走。但是……我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我舅舅。”桂琪眼眶泛红,轻声道:“小时候有一次舅舅带我出去玩,开车经过一座桥的时候出了车祸,我们整个车子都翻到了下面的河里,是舅舅拼命把我从车里推出去的,他自己没来得及挣开安全带,就……”桂琪吸了吸鼻子,没再继续,转而道:“那天晚上,我听到脚步声吓得不敢动,等了好久发现没有动静了,我才去看。结果一眼就看到我舅舅站在门口,从那个玻璃窗上看着我!”   “我、我……我也害怕!但是我不能走!”桂琪猛地一把捂住脸,呜咽道:“我必须要留下来,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珩倒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不过倒确实可以理解桂琪不愿意离开的想法。但倘若桂琪当晚见到的真的是她的舅舅,那岂不是说明之前自己的推测都是错的?   原本以为不可能的情况,现在看来倒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并且,按照桂琪方才所说,她的舅舅死因是溺水,而溺水的人一般都是当场死亡,很少会有后期抢救过后才死,因此就算桂琪的舅舅变成了生魂,也应该徘徊在当时遇难的那条河附近,又怎么会跑到这家医院里来?   林珩一边琢磨着,一边笨拙的安慰了桂琪两句,见她情绪基本稳定,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舅舅,生前有没有来过这家医院?”   桂琪立刻摇头:“没有。我是毕业之后从家里出来到这边来找工作的,老家在外地,我舅舅根本没来过这个城市,更不可能恰好跑到这家医院来。”   “这就奇怪了。”林珩喃喃:“既然这家医院跟你舅舅毫无关系,那就算他变成了鬼,也根本没道理会来这里。”   桂琪点点头:“这就是我要留下来的原因,我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珩见她神色坚定,想到她一个人需要面对这样的情形,便觉得有些不好受。正想着要不然自己今晚留下来先陪她看看是什么情况,又一想自己毕竟是男的,虽然两人关系不错,但留在这里呆一晚上似乎也不太合适,正在迟疑,就听桂琪道:“你能不能……”   她刚说了一个字,门外便有人敲门。   桂琪一听到敲门声,又是一个哆嗦,林珩转头看去,就见门口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医生,正拿着一个文件夹推门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看林珩,又转头去看桂琪,微微一笑:“打扰你们了?”   桂琪摇头:“没有。”说着,又对林珩道:“算了,你先回去吧。我也要做检查了。”   林珩想着她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还想再问,但见医生已经开始做起检查,便也不好再多说,只是道:“那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想了想,又补充道:“随便什么时候。”   说完,便准备离开。开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桂琪正躺在床上接受检查,背对着门口,因此林珩看不到她的表情,反而是那个医生正好面对林珩,跟林珩对视了一眼。   林珩下意识地对着那个医生礼貌的笑了笑,然而那个医生却没有笑意,目光沉沉的看着林珩,跟刚才进门时和蔼可亲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盯着林珩,嘴唇慢慢蠕动,无声地做了两个口型。   林珩一怔,有些不解,正想开口问,就听那医生表情突变,一下子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温润的样子,温声道:“这位先生可以先离开一下吗?你在这里病人检查有些不方便。”   “啊,噢。”林珩没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退出了房间。   一从房间里离开,他便立刻皱起了眉。   他并没有很快的走出去,反而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在回忆那个医生做的口型。应该是两个字,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口型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医生是什么来头?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有意提醒自己什么?为什么他要背着桂琪给自己做这个口型?桂琪会不会有危险?   林珩低头琢磨着,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南郁城已经走到了自己旁边。   “在想什么?”南郁城的声音打断了林珩的思路,他一下子抬起头来:“没什么。”顿了下,又补充道:“回家再说。”   说完,他便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环顾了一下这条走廊。   走廊很长,大概有两百米,左边的尽头是一扇窗户,旁边是厕所,右侧的尽头是个转角,转过九十度又是一条同等长度的走廊。   在走廊两侧,有许多类似桂琪所住的这样的病房,都是单人间。因为是私立医院,比起公立医院来说客源会少一些,因此这些病房并没有住满。   林珩注意到,桂琪病房两侧的另外两间病房都没有人居住,而护士站则位于这条走廊尽头转角过去的另外一条走廊上。   也就是说,如果桂琪在房间里遭遇到什么事情,如果不按床头的呼叫铃,那么即使她在房间里呼救,也很有可能没有其他人听见。   这种布局让林珩感到一阵不安,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他看了看南郁城,迟疑道:“要不然今晚留下来,陪陪桂琪?”   南郁城没吭声,过了两秒,拉起林珩便往外走:“想都别想。”    ☆、Chapter 4   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林珩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到一楼门口的公示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公示板上贴了很多照片,都是在这所医院就职的医生,林珩看了两排便发现了之前在桂琪房间里的向自己做口型的那个医生。   然而奇怪的是,其他医生的照片下面都贴有姓名和职位的标注,唯独他的照片下面却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林珩皱起了眉头,正好这时身边有个护士走了过来,林珩连忙将她拦住,指着那张照片道:“不好意思,耽误你一分钟,想请问一下这个医生是谁?”   那护士十分年轻,估计也是刚开始工作,见到林珩所指的照片,立刻就笑道:“哦,这个啊。这个是骨伤科的陈医生。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里没有他的铭牌?”林珩追问道。   护士奇怪的看了林珩一眼,似乎对于他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只是道:“他叫陈赫。陈医生刚来咱们医院没几天,他的铭牌暂时还没有挂上去。”说完,护士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示意自己需要离开,林珩立马道了谢,那护士便离开了。   南郁城一直跟在林珩旁边,见到他这一串举动,便问道:“有什么问题?”   林珩就将之前在病房里桂琪所说的事情,以及最后自己看到的都向他讲了一遍。听完,南郁城皱了皱眉:“刚才在那条走廊上等你的时候,我就发觉那个地方的阴气重的非比寻常。我看了一下他们的宣传栏上的建院历史,以这家医院的规模和成立的时间,远远不至于会积累这么多的阴气。这其中果然有蹊跷。”   “那你有什么主意?”林珩问:“我们总不能将桂琪一个人留在这里。”   南郁城扬眉:“你很担心她?”   林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歹同事一场,之前关系也不错,总不能就这么把她丢在这里。”   南郁城想了想,道:“这样,我叫个人今晚去病房外守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按照你刚才说的,桂琪遇到这件事情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但是除了听到那些声音之外,一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情况,事情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   “呃,为什么要叫别人去?”林珩问道:“那我们干什么?”   南郁城扬了扬手机:“刚才接到的消息,之前的案子有新的线索了。”   林珩一下子便想起之前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被放走的凶手,顿时来了精神:“什么线索?”   “曹巍刚才给我打电话,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那天晚上死的那个人跟之前我们采集到的凶手的血液样本不符,他应该不是凶手。”说到这里,南郁城蹙了起眉:“并且,这个人是被烧死的。”   林珩惊讶道:“可是他当时身上并没有火啊?”   “我知道有一种幻术,可以将人困在幻觉里,幻觉里产生的东西对他本身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一旦他相信了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些幻觉就会真正地作用在他的身上。我估计真正的凶手当时只是抓了这个人来当诱饵,他在死者的身上下了这种幻术,触发幻术的应该就是胡同口的那盏灯,一旦灯照到这个人的身上,他就会产生一种被烧灼的幻觉,这种幻觉十分逼真,普通人根本想不到这是假的,因此他很轻易地就相信了幻觉中的场景,就这样被活活烧死。”   “可是,”林珩疑惑道:“凶手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他既然明知我们在这里埋伏,为什么还要刻意放一个诱饵过来,但是又不等我们抓住,就先杀死了他?”   南郁城眯了眯眼睛:“因为——他在向我们示威。”   林珩一怔,很快又有新的疑惑冒了出来:“那凶手当时故意发出一声尖啸,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   “应该是。”南郁城道:“否则他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情况。”林珩一边琢磨一边缓缓道:“也许有另外一批人,跟我们一样提前得知了凶手会来到这里的消息,所以在胡同口设置下了陷阱。第一个人先来,正好就踩入了陷阱里面,而第二个人见到这个情况,大惊之下仓惶逃走?”   “这种可能性很小。”南郁城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是建立在有第三方力量干涉的前提下才会存在的。但是到目前为止,在这个案子中我们并没有查到有第三方插足。并且,根据之前凶手留在凶案现场的痕迹判断,这个案子的凶手只有一个。”   “那如果按照你的推论,现在我们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林珩道。   既然好不容易抓到的这个人跟凶手毫无关系,那么他们恐怕就又一次丢失了凶手的线索。林珩正觉得有些沮丧,又听南郁城道:“不,这次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查。”   林珩不解,南郁城继续道:“刚才我提到的那种幻术,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施展的。这需要施法者先采集到被施法者的头发、血液以及唾沫,并且需要了解被施法者的生辰八字等信息。除此之外,在施法前一个星期,施法者必须要对被施法者进行长达半个小时的催眠以此作为引,之后这种幻觉才能在设定好的时候被成功触发。”   林珩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复杂?可凶手如果只是为了示威,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所以我怀疑,示威只是他其中的一个目的。”南郁城道:“他更希望的,应该是让我们通过这个受害者,顺藤摸瓜地查到他本人。”   “你可以回忆一下你之前见过的、这个凶手犯下的所有凶案现场。所有的受害者都是被他杀死后再剥皮,然后分尸,最后把尸体仍在闹市。这说明了什么?”南郁城问。   林珩想了想,道:“他剥皮分尸可以说只是凶手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一种表现,但是他选择在闹市抛尸……”林珩思考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他是为了引人注意!他故意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做的事!”   “对。这个凶手极端自负。他自认为即使在闹市抛尸也没有人能够发现他。因此当他知道我们完全走错了方向的时候,他感到愤怒,因为他觉得我们并没有顺着他的脚步来玩这个游戏。因此他刻意制造了这样一出戏——当天晚上的那个受害者,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故意留在我们身边的一条线索。”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林珩问。   “刚才曹巍给了我受害人的住址。我们先去看看,再查一下他最近接触了什么人。凶手很可能就在这些人之中。”南郁城淡淡道。   两人驱车去了受害人所住的地方,到了之后,才发现曹巍所提供的地址其实是受害人父母的住所,而受害人则在两年前就已经从这里搬了出去。   南郁城借机从侧面打探了一些关于受害人的情况,又问了他目前的住址,这才带着林珩离开。   受害人名叫刘毅。是个汽修厂的普通职工,年龄三十四岁,未婚。   刘毅家里一共五口人,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两个兄弟,年纪都比他小,也是普通的企业员工,收入虽然要比刘毅高,但他们家的整体条件并不算好,原因是刘毅的父亲患上了癌症,为了治疗投入了大笔的金钱,而刘毅又十分嗜赌,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依然将自己所有的钱全部用在了赌博之上,并且还时不时向家中伸手要钱。   他的举动让他的两个兄弟和母亲都十分不满,在多次的争吵之后,最终在两年前与他彻底决裂,将他从家里赶了出去。   得知了这些情况,两人便又转而去了刘毅家人提供的地点。   因为两家距离位置较远,再加上遭遇车祸,堵了一段,等到达刘毅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南郁城停好车,对林珩道:“你先在这里等我。”   “你怕有危险?”林珩问。   “嗯。”南郁城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先等我一会儿,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你再上来。”   林珩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南郁城又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林珩有些恼怒,随手拨开他。南郁城一笑,凑过来在他额头吻了吻,便转身下车去了。   南郁城走后,林珩有些无聊,又担心桂琪,便掏出手机给桂琪发了条短信。   短信发出去五分钟也没有得到回复,林珩猜测对方也许是睡着了,心想今晚可能没事,正好南郁城派过去的人也没有回复说有任何异常,林珩便稍稍安下心,随便打开了个手机游戏玩了起来。   这款游戏设计得十分精妙,林珩玩着玩着便被它吸引了进去,等到回过神来一看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都这么久了,郁城怎么还没有给自己打电话?   林珩心中一凛,难道是在上面遇到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再也坐不住,立刻从车内下来往楼上跑去。   刘毅的家在第五层,楼里并没有电梯,楼道也十分狭窄。林珩怕惊动了楼上的人,一路不敢开灯,只能摸黑爬到五楼。   好不容易到了,便看到刘毅家的门此时正大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林珩试探地叫了一声:“郁城?”   没有回应。   他慢慢地朝着屋子里走去,渐渐地,他就看清了屋内的情景——   ☆、Chapter 5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活人也没有。   房间里很空,所有的家具似乎都已经被挪走了,只能通过地面上灰尘的印记看出原本家具摆放的位置。   门口正对着的是一间很小的客厅,林珩此时看到的就是客厅内的景象。   只看了一眼,林珩就觉得一阵恶心。   客厅的地面上,此时凌乱的散落着人的四肢,正中央有一颗男性的人头,面朝林珩的方向,闭着眼睛,表情十分痛苦。   血染红了很大一片地面,从血迹上看,这个人应当刚被分尸不久,很有可能刚才南郁城上楼的时候,凶手正在进行分尸。   然而此时的屋子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林珩看了看正对着客厅的窗户,窗户正开着,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窗台上有两对明显的足迹,前后两对足迹大小不同,应当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踩出来的。   林珩心想:难道南郁城追凶手去了?   想着,他又往窗台下望了一眼。下面黑黢黢的一片,只能看到小区门口灯光微弱,树影重重,其他的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正有些担心,就听到手机震了一下,林珩拿出来一看,是南郁城的短信,短信上只有两个字:“回家。”   林珩心中一定,知道南郁城发这条短信既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立刻便回复了一条表示收到。   下楼前,他又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尸体,有些犹豫这应该怎么处理。难道自己就这样直接离开?这要是被四周的邻居看见问题可就大了。   想了想,他还是掏出手机给曹巍打了个电话。虽然曹巍对自己百般不爽,但总也改变不了两人共事的局面。林珩交代好让人过来处理现场之后,便迅速下楼去了。   刚回到车上,林珩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竟然是桂琪,林珩心中一紧,连忙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非常微弱的呼吸声,很急促,听上去似乎拨电话的人十分紧张。   林珩喂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反倒是越发的急促了。   林珩心中焦急,正想着要不然挂掉电话发短信,就听到桂琪忽然惊呼了一声。   那声音很短促,像是受到惊吓下意识发出来的,刚一叫出声便立刻止住,随后电话便断线了。   林珩立刻回拨,那一头却始终提示占线。   他连续拨了两遍,还是没有人接,便想起去之前南郁城派去保护桂琪的那人。   那个人也是林珩的同事,叫萧婷,虽然是个女人,但她的能力却让人不容小觑。   林珩翻出萧婷的号码,又拨了两遍,居然也没有人接。   这下子林珩彻底急了,他犹豫了一分钟,给南郁城发了条短信说明自己的情况,随后便立刻驱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林珩直接冲到了桂琪所在的那层楼。   刚从楼梯里出来,林珩便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种安静并不是寻常夜晚中的静谧,而是一种带着诡异和危险的寂静。   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头顶的白炽灯很亮,纯白的光线照得林珩有些晕眩。   他左右看了看,这个时间点护士站应该有人在值班,然而此时护士站却空无一人。整条走廊像是一个被隔离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   林珩感觉到了危险,他想转身离开这里,然而出于对朋友的担心却让他无法挪动脚步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他慢慢地朝着桂琪的房间走去。   桂琪的房间在走廊深处,林珩走了几步,就觉得不对劲。   原本灯火通明的走廊,随着他脚步的深入,光线竟然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担心桂琪,他还没有察觉,直到走到桂琪病房门口,林珩才忽然意识到,原本照得自己眼晕的白光,竟然已经暗到了勉强只能照明的地步!   他心中一紧,手便下意识地推了出去,一下子推开了病房。   病房里光线很暗,依稀能看出床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很像是桂琪。   她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林珩,只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外面,身子部分全部让被子遮住,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林珩见到她躺在那里,心里便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准备看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珩身后的门忽然“砰”的一声合上了!   房间里仅剩的光线像是一下子被吸了出去,整个屋子里瞬间便漆黑一片!   林珩大惊失色,连忙往后退,想要从门内出去。然而他一转身,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墙壁,而原本在这个位置上的门竟然就这样不见了!   他头皮一炸,立刻转身朝着桂琪的方向冲过去。刚冲到床边,便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他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扑到了病床上,正好压在桂琪的身上。   他的手压在了桂琪的脖颈,他刚想站起来,忽然发觉不对!   ——他感觉到,自己手掌下的桂琪,竟然是冰冷的!   难道……   林珩不敢想下去,黑暗中,他看不到桂琪的样子,只能大着胆子探出手去试探桂琪的鼻息。   因为看不见,他的手在桂琪的脸上胡乱地摸索了一番才找准位置,小心翼翼地探过去试了试。   ——没有呼吸。   林珩又探了探她的脉搏,也没有了跳动。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林珩的全身。他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脑子里却仿佛有一道又一道的白光乍起,不过是眨眼之间,他竟然已经冷汗湿透了衣衫。   然而在经历了数次类似的事件后,林珩多少也被锻炼出了胆量,有了些许的经验。   他深呼吸了几次,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心神,再一次地探出手去试探桂琪。   他需要确认一遍。   这一次,他很仔细。先是试探着摸索到桂琪的额角,从额头上一寸寸地往下探,到鼻息的位置,他停留了很久,仔细感觉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的气流波动,这才颓然的放下了手。   桂琪的确是死了。   黑暗中,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看不见,竟然就这样确定了她的死亡。   林珩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竟然觉得不那么恐惧了。他呆呆地站着,只感到一阵无穷无尽的疲惫。这种疲惫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它们就仿佛一直存在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灵魂深处,一下子呼啦啦的全涌了上来,几乎将他兜头淹没。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了。   就这样想着,他居然就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像是有一股不可抗的力量在使劲的拉扯着他的眼皮,一点一点地合拢。   他努力想要保持神志清醒,然而却怎么也无法阻止这一股宛如洪流般的困意和疲惫。在彻底闭上眼之前,他感觉到面前出现了一道竖长的白光。   这光线慢慢地往左右延伸,渐渐地覆盖了他面前的正片区域。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从这片光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这个人他见过。准确的说,是刚见过不久。   林珩看着他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唇角带着一股高深莫测的微笑。   林珩拼命地想要瞪大眼睛,然而却已经无法挽回。他的眼皮彻底合拢,瞬间失去了知觉。   林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这个梦里,他再不是以往那个中规中矩、一路平稳无忧长大的都市青年,他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流离失所的小孩。   他看到自己穿得破破烂烂,站在熙熙攘攘的古城街道上,食物的香气让饿了三天的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蹲在墙角边,看着那个卖馒头的摊位,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   他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来往的行人和马车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他。而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习惯于泯灭在人群之中,就像是一阵空气,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对于他这样的小孩来说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减少了他遇到危险的可能。   他蹲在地上画着圈,想着要怎么才能过去讨一个馒头——他必须要吃点东西,如果再不吃东西,他很可能就会饿死了。   他思考了一下,看到路边正扭着自己的母亲买糖葫芦的白皙可爱的小男孩,再低头看看自己,他局促地紧了紧自己的裤带,又捋了一下头发,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好看一点。他打算去给那个摊主卖个乖,求一求他,也许……也许那个摊主一时心软就会赏他一个馒头,这样他就可以多活两天了。   当然,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将它取了下来握在掌心。这是他父母临终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曾经想过永远也不会将它从自己身上摘下来,但是现在他快要饿死了,他觉得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是那个摊主实在不愿意送自己一个馒头,就……拿这个跟他换吧。   他这样想着,便将玉佩攥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刚走到那个摊位旁边,那摊主便一下子回过身,像是察觉到有人从背后靠近。   他被摊主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然而那摊主却没有放过他,一见到身后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便立马眉头一竖,大声的骂道:“哎呦你个小兔崽子!偷偷摸摸的过来干什么?!想偷我的馒头?!”   听到摊主这么骂,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慌,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能拼命的摇头,握着玉佩的双手在背后局促的扭着。   那摊主见他背着手的动作,眉头一皱,疑心道:“你……你的手背着做什么?!你不会已经偷了我的东西吧?”摊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立刻大声道:“你给我把手伸出来!我看看!狗日的小兔崽子,你要敢偷东西,我不弄死你!”   他拼命的摇头,拼命的往后退。他感觉到了危险,面前的这个摊主跟他想象得根本不一样,也许他今天不但要不到吃的,反而可能会被这个人给打死。   他不停地往后退,甚至退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想着应该怎么逃跑的时候,他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迅疾的马蹄声,飞快地朝着他的方向奔了过来!    ☆、Chapter 6   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拎着后脖颈在空中转了一圈,猛地落到了一个人身前!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就在方才的一刹那,自己竟被人从地上提起来直接放到了马鞍上,提起他的那人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紧紧地勒着缰绳,马被勒得扬起了前蹄,连连叫唤了好几声,这才停了下来。   他惊魂未定,喘着气回头去看身后那人,随着他的视线变化,梦中的林珩也见到了身后那人的模样。   只看了一眼,林珩就瞪大了眼睛。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身后的这个人,竟然会是他!   见到这个人的瞬间,林珩眼前的梦境忽然便分崩离析,像是一面镜子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击碎,散落一地。   破碎的梦境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不断地在林珩的眼前飞舞、萦绕,林珩茫然四顾,却发现在这些色彩斑斓的光点之中,竟然如同无数个微小的电视一般在播放着不同的场景!   他的目光依次从这些场景中掠过,每一个景象都仿佛扎在脑海深处的一根金针,死死的禁锢住了他灵魂深处的那一部分回忆。   他感到剧烈的头痛,即使是在梦中,这一股疼痛也让他觉得无法忍受。他痛得弯下了腰,抱住自己的脑袋,剧烈而汹涌的情感在他的体内肆虐,他努力长大嘴,想要喊出声来释放这股情绪,可是他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就在他感觉到所有的疼痛以及情感都已经达到一个顶点的时候,忽然,这一切竟毫无征兆地、像潮水一样的退去了。   他茫然地站起来,脑海中空洞洞的一片,就好像之前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慢慢地,他的知觉一点点的恢复,思绪也渐渐回拢,随后,一个场景忽然跳入了他的脑海中,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场景,跟之前他梦到的应该是同一个时期发生的事。他沉默地、就像观看电影一眼在脑海中将它们重温了一遍,紧接着,又是一个场景跳了出来……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上演,它们并不是连贯的,有些甚至前后顺序被打乱,但他却奇迹般的都明白了它们所蕴涵的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沉浸了多久,在这些片段的场景记忆里,他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那是一段……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描述的过去。   他在梦境里沉浮,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听到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接二连三的呼唤他,这种感觉像是一双手努力地要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   他猛地清醒过来,努力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一间白色的病房内。   林珩盯着天花板茫然地眨了眨眼,脑子里回旋的画面还停留在过去的场景中,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坐在他旁边的人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林珩动了动脖子,发现有些酸疼,转过头去看那人,发现竟然是杨阳,他问道:“怎么回事?”   杨阳叹气:“不知道,南哥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林珩慢慢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脑子里瞬间清醒了不少,他道:“桂琪呢?凶手抓住了吗?”   “呃,南哥到刘毅家的时候,凶手正好分尸完毕,从窗户里跳出去,南哥跟着追下去,结果追了一阵子那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就消失不见,之后南哥沿着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人,就回头来找你。”杨阳以为林珩是在问之前他们追查的凶手的情况,便老老实实的解释了一遍。林珩听完却摇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杀害桂琪的凶手抓到了吗?”   “啊?”杨阳一呆。   林珩急道:“难道你们还没去查?”   “不、不是,”杨阳满脸不解:“桂琪什么时候死了?”   林珩一愣:“她……没死?”   “当然没死啊!她只是被打晕了扔在隔壁的病房,你怎么会以为她死了?”杨阳问。   林珩张大嘴,虽然桂琪没死的消息让他一阵欣喜,但他仍然不解:“可是,我明明……”   “明明什么?”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南郁城走了进来,他先看了杨阳一眼。杨阳连忙自觉的退了出去。   南郁城走到林珩床边,替他把枕头抬高,让他躺得舒服一点,又道:“你怎么会以为桂琪死了?”   林珩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事实上,从南郁城踏入病房起,林珩的脑子里就瞬间塞满了方才被他强行压下的梦境,梦境里的回忆实在是太真实了,让他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怔怔地看着南郁城,眼眶渐渐地红了。   南郁城有些惊讶又觉得好笑,凑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了?不会是被吓的吧?”   林珩摇头,却不说话,他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那些情感就会汹涌而上,彻底地击溃他仅剩的理智。   他深呼吸了几次,眼泪却仍然不断地从眼眶中落下来。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这样流泪,他却顾不上觉得尴尬和狼狈,只是直直地看着南郁城,像是要把这个人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南郁城先是诧异,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沉了下去。   他坐到林珩的床边,把人搂进怀里轻轻的抱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抚性的轻轻拍着林珩的背。   林珩渐渐地平静下来,但他却仍然不想动。他把脑袋埋到南郁城的脖颈,微微磨蹭了一下。他闻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这种气息让他觉得他在梦境里经历的那些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有些尴尬。   他看着南郁城盯着自己,眼神中有些沉重,他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你中了巫药神志不清,抱着我叫了一个名字。”林珩顿了顿,一字一字道:“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南郁城一怔,他显然没有想到林珩会问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林珩的眼睛,目光中闪过许多林珩无法读懂的情绪。过了很久,他缓缓地回过头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林珩心中一痛,面上却笑了笑:“是吗?”   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道:“桂琪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晕过去了。”南郁城解释了一下,又问道:“你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珩调整了一下情绪,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仔细地复述了一遍。南郁城听完后问道:“你确定你当时摸到的人是桂琪吗?”   林珩摇了摇头:“我看不到她的样子,但是能够感觉出来是个女人,又躺在桂琪的病床上,我自然而然的就认为那是桂琪。”说完,林珩又问:“萧婷怎么样了?我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她。”   “她失踪了。”南郁城沉声道。   “那……”林珩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我当时摸到的确实是个死人,那会不会是——”他的话没说完,南郁城便摇头道:“不会。”   林珩讶道:“为什么?”   “因为当天晚上死的另有其人。”南郁城脸色很难看,道:“死的是一个值班的小护士,被人捏碎了心脏,当场死亡。”   “捏、捏碎心脏?!”林珩惊讶得瞪大眼:“这要怎么才能做到?”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消失已久的那个挖心凶手,连忙又问:“这个会不会跟之前挖心的凶手有关?”   南郁城不置可否,只是道:“那个护士被发现的时候,是在隔壁的病房里,跟桂琪放在一起,而当时在桂琪病房床上躺着的人……是你。”他看着林珩,眼神有些复杂:“如果你之前所说,你当时在桂琪的病床上摸到一具尸体,那说明凶手应该是在你昏迷之后,刻意把护士的尸体先转移出去,然后再将你放上去的。”   “我不知道凶手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从他对待尸体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来看,他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你。”说到这里,南郁城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林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顺着他的思路推测下去:“那你的意思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刻意引诱我踩进去的圈套?而那个护士……那个护士应该只是正好妨碍了凶手的行动,所以被杀的?”   南郁城点点头,刚要开口,林珩猛然想起自己当晚失去知觉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连忙打断他:“等等,我记得我昏迷之前还见到了陈赫!”   “陈赫?”   “对!就是那个医生!你还记得吗?我在楼下的公示栏上看见的,大堂里的护士告诉我那个医生刚来这家医院没几天。”林珩快速道:“我在桂琪病房里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的对我做口型,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十分诡异,所以才刻意想去查查他的来历——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不一定。”南郁城道:“他如果是凶手,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引起你的怀疑。他当时那样做,一定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南郁城想了想,道:“这样,你先休息,我让杨阳进来守着你。我去问问那个医生的情况。”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走,刚站起来,林珩便一把拉住他:“等下,桂琪呢?她没事吧?”   “她还在昏迷,应该是惊吓过度,一直在发高烧。”南郁城顿了一下,又道:“她就在隔壁的房间,你如果担心的话,一会儿可以去看看她。”    ☆、Chapter 7   林珩并没有去看桂琪。事实上,虽然这次的案件让他十分摸不着头脑,但此时他脑子里充斥的最多的东西,却跟案情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在想之前的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度过了相当于一生的时间,这让他醒来之后仍然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有一瞬间他甚至于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直到他见到了南郁城,那颗飘忽不定的心才渐渐地落回了原地。   虽然他不知道梦境中所发生的事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与如今的生活连接起来的,但他仍然选择去相信,自己在梦里所见到的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不仅是源于一种感觉,更重要的是,在梦中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他根本不会想到、也无法想到的一些事。   一个人不可能凭空在脑海中潜意识地捏造一些场景,所有的梦境都是源于人内心深处的渴望或是记忆,梦是现实的折射,它是有迹可循的。而在之前的那个梦中,许多事情在林珩的现实生活中根本无法寻找到蓝本,它是凭空出现的,因此,它的存在也就必然折射了某些尚未被林珩发掘过的记忆。   难道是上辈子的事?林珩忍不住这样想。   这倒是有可能。   接触的怪力乱神事件多了,林珩想问题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往这个方向上靠。人死后既然灵魂不灭,会产生怨灵,那自然也就会有轮回。也许自己梦见的那些场景,正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而重新想了起来?   想到这里,林珩便想起之前自己试探南郁城的那个问题。   林珩清楚的记得,在老家南郁城神志不清时曾抱着自己叫过一个名字,而这件事南郁城醒来后却全无印象,那个名字更像是他当时无意识中喊出来的。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难道他也曾经梦见过关于前世的那些回忆?   并且,刚才林珩试探的时候,刻意在问题里设下了一个圈套,而南郁城大概是因为措手不及,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只草草的回答了一句,这反而让林珩越发的怀疑起来。   林珩当时问题的原话是:“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你中了巫药神志不清,抱着我叫了一个名字。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而南郁城迟疑了一会儿,则回答道:“我不记得了。”   这里南郁城的回答就存在一个巨大的漏洞。   当初在老家的时候,因为两人是躲在二叔的房中观察,因此不敢过多的交流。南郁城从巫药中清醒后,林珩并没有来得及向他解释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是简短的交代了一下南郁城因为中巫药而神志不清,之后林珩的注意便被二叔与姑母二者怀有私情的事情吸引了过去,也忘记了跟南郁城再交流。   后面各种事情接踵而来,再加上与南郁城的感情越发暧昧,直到最后彻底确定关系,这中间林珩也一直没有向南郁城说明当天晚上情况的机会。因此如果当天夜里南郁城中招之后,果然如同他后来所反映的,并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那么在南郁城的脑海中,是不会有“叫了某个人的名字”这样一个印象的。   既然没有这个印象,那么在今天林珩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以南郁城的性格,他绝不会先回答“不记得了”,而是会首先反问林珩,他所提到的这个人是谁?   可是他没有问。   因此林珩只能假设,在南郁城的心中其实是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的。并且,在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南郁城应该也可以意识到,林珩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没有向林珩求证,是否林珩已经知道了那些记忆,也没有解释自己口中叫出的那个人与他是什么关系。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一种十分悲凉而茫然的表情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林珩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林珩清楚的知道自己梦见的是什么。他更清楚的明白,南郁城所叫的那个“风”,其实指的是很多年以前,被南家所收留的一个小男孩。   ——而这个男孩,正是林珩自己。   梦中的他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叫做裴风珩。   南郁城因为意外从马蹄下将他救出后,在他身上发现了南家故交裴亦云的家传玉佩,随后才得知他便是这次南郁城外出特意前来寻找的裴家幼子。   两人因祸得福意外相遇,南郁城便将他带回了南家。那个年代时局混乱,并不太平,风家刚分裂成南顾两家,两边的人都尚在为了家产争夺不休,自然顾不上这些琐碎的小事,因此裴风珩被带回南家后,便一直交由南郁城来照顾。   南郁城虚长裴风珩七岁,便认了他做弟弟,每日同进同出,同塌而眠。南郁城性格冷淡,不喜与生人亲近,而裴风珩又胆小怯懦,因为骤遇剧变,父母离世,又曾在外流离,因此被南家收留后便格外感恩戴德,整日里小心翼翼,生怕招人不满被赶出南家。而对于将自己带进南家的南郁城,裴风珩更是格外感激。   他人小又有些木讷,不太会说话,只能默默地替南郁城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久而久之,南郁城便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两人间滋生了默契,慢慢地有了感情,相处时便更加不同以往了。   在林珩的梦境里,那是非常快乐的十年。   年幼的裴风珩与少年意气的南郁城宛如剑鞘与剑刃,那么恰到好处而又缺一不可。两个少年的感情在平淡的日子中日渐深刻、沉积,直到最后变成了无法分离的一个整体。   那个时候的他们并没有遭遇后来的一切,天真的认为日子可以这样平淡的继续下去,就算是两人间始终懵懂浮动的情愫也被一再按下——他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可事实却狠狠的扇了他们一个耳光,告诉他们:人世间更多的其实是世事无常。   裴风珩十八岁时,南郁城因为一次任务被暂时调离。   在南郁城离开后第三天,顾家对南家发起了分家后十年来的第一次袭击。   那一次的袭击发生时,南家的好手几乎都跟随南郁城外出参与任务,留守家中的人并不多,再加上袭击来得猝不及防,因此损失格外惨重。   南家在第一波袭击后果断派出人与顾家进行商谈,最后谈判得出的结果却意外的简单。   ——顾家希望南家能够交出裴风珩。理由只有一个,因为裴家血脉的缘故,裴家的子孙在体质上都更偏阴性,到了裴风珩这一代更是呈现出完美的纯阴体。这一种体质对于这些年来一直不断追求成功炼制怨灵体的顾家来说,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完美宿体。   那时的裴风珩十分单纯,见到南家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变得千疮百孔,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站了出来,表示只要能够停止袭击对南家的继续袭击,自己愿意跟顾家的人走。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之后面对自己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能让这个收留过自己的家族因为他的缘故而受到无谓的伤害。他并不善良,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他只是想要报答从前南家在他走投无路时所给与他的一份包容——即使报答这份包容所带来的后果会使他辜负南郁城。   然而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报答其实不过是一场笑话。所有的一切,从他进入南家的第一天起,冥冥之中就早已被算计清楚,之后他所踏出的每一步,也不过都是循着安排好的脚步,规规矩矩地走下去了而已。   后来的记忆,是一段相当灰暗的日子。   林珩并没有仔细地去看,只是匆匆的掠了过去。但即便如此,那些匆忙闪过的画面仍然在他的心中落下了不大不小的阴影。   他记得那个深暗的水牢,裴风珩满身伤痕的浸泡在一潭死水之中。他的身上爬满了细长而冰冷的水蛇。它们缠绕在他的手臂和脖颈上,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他无法挣扎,只能仰面看着头顶的天空,那一方天空狭小而灰暗,宛如他不见天日的生活,他不知道还会这样继续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在水牢里被关了整整三年,目的只是为了让他的体制更加趋近于炼制怨灵体的要求。   在那一千多个日子里,他用他所能找到的所有的材料,在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南郁城的名字——这个名字仿佛是一盏灯,是他无限孤独的光阴里仅剩的慰藉。   在刻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记不记得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长时间的幽闭和阴冷的环境让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是谁,他只是机械地、保持着刻字的这个动作,一直不停地去描摹这个名字,试图从简短的笔画中获取某种生机……某种支撑他继续等待下去的力量。   而他,却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了。   在等着谁来救自己吗?那个人是谁?他会来吗?   他——会——来——吗?   这些问题在无限漫长的日子里被逐渐延展,一个字一个字的,在他的心里不断的回响播放,渐渐地……它们变得微弱而渺茫,久而久之,他竟然都不记得自己曾怀有过这些期望了。   林珩的梦境并不连贯,虽然根据这些片段的内容林珩可以推出一个大致的发展轮廓,但对于某些细节,他仍然无法做出解释。   在他看到那些回忆里,裴风珩在水牢中被关闭三年后,勉强算是达到了顾家炼制的要求,被顾家从水牢中转移出去。   而那之后应该又过去了两年的时间,这一段时间中发生过什么林珩并不清楚,但他却看到了后来的结果。   ——顾家的炼制并没有成功。   裴风珩的体制无限趋近于炼制怨灵体的要求,但最终却仍然不是。   他的身体太差了。   常年浸泡于水中,再加上之后两年的折磨,已经让他奄奄一息,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精神力量来存活,而这股精神力在从顾家口中得知南郁城因为试图为自己报仇而身亡的消息后彻底消失殆尽。   他死在了顾家所有人的面前,死在了即将炼制成功的最后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珩珩:郁城,我刚刚知道我的另外一个名字叫风珩(可读作:风行)。   南南:嗯,你终于想起来了。其实我也有另外一个名字。   珩珩:( ⊙ o ⊙ )什么?!   南南:暴风影音。   珩珩:……   听墙角的两人   阿澈、顾顾:……   阿澈:南郁城开什么玩笑,他叫暴风影音,我还叫土豆呢!   顾顾(面瘫脸):是吗?原来我是优酷。   路过的杨阳(脚底一滑,险些摔倒):……我才不告诉你们我的小名叫爱奇艺!   【题外话】   这一章稍微有点沉重,之后一段基调可能会有一点虐。但是虐是暂时的,HE才是最终的,相信我~   PS:最近晋江很抽风,评论每次回复了都刷新不出来,回复一个评论要刷新半个小时,这几天太忙了实在没有时间,所以大家的留言我过几天再回复,见谅。   噢噢,还有,我这两天回家都很晚,基本都是晚上11点以后才开电脑开始码字,所以更新也很晚。大家不用等,有空来看就行,支持养肥~   晚安亲们。 ☆、Chapter 8   林珩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死,只是从那些人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梦中,这一段记忆不知道为何被屏蔽了起来。但即使林珩没有看到那个场景,他依然可以想象,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折磨之后,唯一坚持求生的信念在自己眼前彻底分崩离析时,裴风珩的绝望和痛苦。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感受,而林珩在梦境中,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   就是那一刻,让醒来后的林珩相信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林珩沉浸在回忆中,没有注意到病房的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直到感觉面前的光线暗了下来,这才猛地一抬头,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桂琪。   “你醒了?”林珩心中一喜,方才南郁城还说桂琪在隔壁病房昏迷,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过来。连忙问道:“没事吧?”   桂琪脸色很差,她坐到林珩床边,摇了摇头。   林珩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桂琪迟疑了一下,看了林珩两眼,似乎有些不确定应不应该说下去,想了想,她还是道:“刚开始八点多的时候,来了一个女人,说自己名叫萧婷,是受你的委托来帮我的。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却说不用,说你们正在查案,没有时间接电话,让我相信她。”   林珩听到这里连忙点头:“对,就是萧婷。是郁城让她过来的,我担心你遇到什么事。后来呢?”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萧婷来了之后,我们聊了一会儿天,我就困了。睡到半夜,我就感觉到有人在捂着我的嘴巴,我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结果发现捂住我嘴巴的竟然是萧婷。”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萧婷让我不要出声,叫我看屋外。我就看到了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场景。”   “其实见过这么几天,再见到我也不那么怕了,我当时看萧婷似乎非常紧张,我就想让她放松一些,结果我手刚碰到她的袖子,她就一下子从房间里窜了出去,我根本拉都拉不住。”说到这里,她有些愧疚的看了林珩一眼。   “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冲出去?”林恒问。   “她说出去看看。我还没来得及拦,她就已经跑出去了。”桂琪道:“我当时怕她出事,我就跟着从床上下来,但是因为腿受伤了,我走得慢,等我走到走廊上的时候,就刚好看到她追着一个东西从走廊尽头的窗户上跳了下去。”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林珩心里有些疑惑。虽然进警局的时间不长,但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林珩也能看出萧婷是个性非常独立、严谨的女人。她对待工作十分认真,能力也相当出众,南郁城对她一向放心,因此这次才特意让她来负责保护桂琪,这种情况下萧婷又怎么出丢下桂琪独自追出去?   难道她真的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得不离开?   林珩毕竟对萧婷的了解有限,无法做出有效的判断,只能将这个疑惑暂且压下,继续问桂琪:“你当时在走廊上没有看见其他人?”   桂琪摇摇头,脸色苍白:“我追出去的时候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之前在门里面看到的那些东西也不见了,我一看萧婷从窗户上跳出去我就慌了,连忙给你打电话。”   “那当时我在电话里叫你,你怎么不说话?”林珩问。   “我说不出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看着林珩:“我说不出话,我张着嘴巴拼命要告诉你,可是……可是我就是发不出声音!”说到最后,她有些哽咽,显然是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致。   林珩连忙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之前听说过是有这种情况的,有些人在极度的压力或者恐惧之下可能会有短暂的失语现象,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桂琪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当时正跟你打电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心里急得不行,我就想去找找其他病房的病人,看看什么情况。结果我刚走两步,就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   林珩一愣:“是有人把你打晕的么?”   “不是。当时我的四周没有人,但是一下子就失去知觉了。”桂琪道:“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病房里了。”   林珩点点头,觉得她说的这些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脑子里线索太多,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又安慰了她几句,便将桂琪送回病房,自己也重新到床上坐着。   他的思绪有点乱,梦境中的场景和这次的案件交错在一起,各种线索纷繁复杂,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何入手去分析。   他坐了一会儿,正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就见南郁城回来了。   林珩一见他进来,立马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南郁城没吭声,从门背后的挂钩上把林珩的衣服取下来,走到他面前给林珩套上,这才道:“你先起来,我们去吃饭。边走边说。”   “哦。”林珩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这才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连忙把衣服穿好,跟着南郁城去了楼下医院的食堂。   他们去的时间正好是中午十二点,食堂里吃饭的人很多,排了长长的队伍,林珩睡了两天,身体还有些疲惫,懒得动弹,便在椅子上坐着休息,南郁城去替两人买饭。林珩下楼前忘记带手机,南郁城要去排队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林珩便将南郁城的手机要了过来,自己坐在桌边打游戏。   刚玩了一会儿,南郁城的手机便响了。   来电显示是曹巍。林珩犹豫了一秒,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曹巍便道:“郁城,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呃……”林珩尴尬道:“他的手机在我这里。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   曹巍愣了一下,随即声音便冷了许多:“他去哪了?”   “买东西去了。”林珩老实道:“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用了。”曹巍冷冰冰的说完,“啪”的挂了电话。   林珩摸了摸鼻子,也没觉得生气。曹巍对他的态度早就已经恶劣到了极致,这样的反应倒是再平常不过,只是不知道南郁城究竟是让曹巍查什么东西?并且,曹巍的主职分明是法医,什么时候起,南郁城连查嫌疑人的信息也交给曹巍来做了?   想着,林珩却不敢耽误正事,拿着手机便跑到南郁城身边,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下。   南郁城哭笑不得:“曹巍这脾气真得改改,回头我跟他好好谈谈。”   林珩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心里却想:谁叫你魅力大,把曹巍给招惹了。这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事情有什么可谈的,你们谈得再好,回头来曹巍对着他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开炮。   想到这里,林珩觉得有些无奈,便叹了口气。   南郁城一边回拨电话,一边听到林珩叹气,便伸手在他头上亲昵的揉了揉。   两人此时正排着队伍,身后站了不少年轻的护士姑娘,之前便偷偷观察他们好一阵子,这会儿见到两人互动,忍不住兴奋得窃窃私语。   林珩见状有些尴尬,耳朵也红了。左右看看觉得自己呆在这里不太合适,想要跑回去坐下,却又被南郁城给拉住不让走。幸好已经差不多快排到他们,又等了一会儿,两人买好东西便端着回了座位。   南郁城一边吃饭一边打着电话,林珩从他的话里也大致听出了些什么,等他一挂掉电话,便立刻道:“你让曹巍去查陈赫的背景?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南郁城看林珩光顾着听自己打电话,碗里的饭却一口也没动,顺手夹了一块排骨喂到林珩嘴里,淡淡道:“先吃。”   林珩下意识的想躲,谁知道南郁城动作更快,一下子便把排骨丢到了他嘴里,林珩尴尬的四处看看,生怕被别人看见,谁知一转头就见之前排在自己后面的几个小护士正捂着嘴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边,显然刚才的一幕已经落入了她们眼里。   林珩连忙回头不敢再看,三两下把排骨吞下肚,又怕南郁城再闹,连忙扒了几口饭,这才问:“现在能说了吧?”   南郁城也不废话,直切主题道:“陈赫三年前曾经做过顾奕的私人医生,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顾奕辞退。之后他没有再找工作,直到前几天进入这家医院。但奇怪的是,他这几年的经济状况却一直很好。根据曹巍查到的资料,最近两年他已经连续入手三套房子。陈赫的家境很普通,房子不可能是他父母出钱,而他自己之前又没有工作,因此他的背后势必有一个支持者。”南郁城顿了顿,见林珩听得专心又忘记了吃饭,便又塞了一块排骨过去,然后才继续道:“我估计,他背后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顾奕。”   林珩被他接连喂了两次,也懒得再去看周围人的眼光,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急道:“你的意思是顾伯伯刻意制造出把人辞退的假象,但实际上陈赫暗地里一直都是顾伯伯的人?”   “这只是一种猜测。”南郁城道:“陈赫应该也不是相当重要的一枚旗子,否则不可能轻易就让人查到顾家与他的关联。之所以做出辞退的假象,应该只是想暂时的迷惑一下别人的眼睛罢了。”   “可是,顾伯伯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林珩十分不解。按照南郁城的思路,如果陈赫幕后的人是顾父,那么被顾父辞退后一直没有工作的陈赫应该是作为一枚暗中待命的旗子,为什么忽然又被挪到了幕前?   假设顾父是刻意将陈赫调到这家医院,那这家医院究竟又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林珩一下子想起了桂琪遭遇的诡异情况,再一联想陈赫来到这家医院的时间似乎也正好是在桂琪进入医院之后。   难道……他是冲着桂琪来的?! ☆、Chapter 9   果然,林珩正想着,就听南郁城道:“他的目的应该跟桂琪遇见的事有关。”   “那桂琪岂不是仍然很危险?”林珩道。   “未必。”南郁城摇头:“如果是冲着桂琪来的,那么当晚你昏迷的时候,他完全有大把的时间对桂琪不利,但是他并没有,只是将桂琪打晕扔到一边,死掉的反而是一个跟事情本身毫无关联的护士。这说明他的目的很可能跟桂琪本身没有关系。”   “对了,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桂琪醒了,她过来跟我说了一下当晚的情况。”林珩想起之前对于萧婷的疑惑,便将桂琪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问道:“据我所知,萧婷应该不是那种会擅离岗位的人,你觉得她这样做,是有什么原因?”   南郁城皱眉道:“你确定桂琪说萧婷是自己从窗户上跳下去的?”   林珩点点头:“嗯,确定,我还特意跟她确认过。”   南郁城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林珩一眼,这才道:“你对桂琪了解多少?”   林珩一怔,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即道:“啊,我们就是在华东认识的,虽然时间不太长,但是感觉她人挺好的,算是我在华东唯一的朋友吧。”   “她的来历,背景,家住哪里,是什么地方的人,父母从事什么,这些你清楚吗?”南郁城问道。   “不、不清楚。”林珩被他问得有点懵,迟疑道:“你……怀疑桂琪?”   南郁城不置可否,只是道:“现在这种情况,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你觉得桂琪说的是假的?”林珩有些不可置信。   “有这种可能。”南郁城见林珩不解的眼神,便解释道:“首先,萧婷这个人我十分了解,我们共事七年,在以往的案子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都绝不会做出擅离岗位这种事情。除非是她当时已进行陷入一种无法自我掌控的状态、被迫离开,否则只要她还有一丝的意志,就不可能会做出违背指令的这种举动。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是不可能发生的。但现在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因此如果桂琪的说法成立,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萧婷当时是被人控制的。”   “但是这里就成了一个悖论。萧婷被派去保护桂琪,是我临时下的指令,也就是说对方不可能会预料到萧婷的加入。在这个案件里,萧婷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数,那么对方也无法在萧婷刚出现不久就计划好对她下手。以萧婷的经验和阅历,既然已经明确知道那个地方有问题,那么自然会提高警惕,这种情况下想要再控制她的神智就十分困难。再加上她突然出现,凶手没有布置,很可能还会自乱阵脚,因此凶手暗中控制萧婷这种可能性也并不大。   但是以现在的事实结果来反推,萧婷已经被抓走,而凶手临时设下陷阱让萧婷被控制的可能性又不大,那么桂琪所说的那种情况要发生的几率就变得非常低。因此我不得不做出另外一种假设——假设桂琪所说的是假的。”   “如果她说的内容是假的,那么从她说假话这一点就可以推测出,在这个案子里桂琪并不是一无所知。虽然不能以此判定她是凶手,但也许在这个案件中她知道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线索,并且她不愿意告诉我们。”   听着南郁城这样分析,林珩也想起了之前自己觉得疑惑的地方。   当时和桂琪交谈的时候,从一开始提到萧婷,桂琪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奇怪,并且桂琪的措辞也让林珩充满一种异样的感觉。   桂琪提到萧婷时,所说的原话是:“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却说不用,说你们正在查案,没有时间接电话,让我相信她。”   根据林珩对桂琪的了解,桂琪是一个十分胆小的女生,她表面上大大咧咧,但是内心却十分细致。曾经有一次林珩与她外出办公,坐车的时候林珩不小心将一份资料漏在出租车上,正当着急,桂琪却十分淡然的拿出手机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并且迅速报出了车牌号,这一点让当时的林珩非常惊讶,同时也意识到桂琪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粗枝大叶。   连随便坐一辆出租车都会记得把车牌号单独记下来的女生,在细节方面必然是十分注意的。并且,当时她的处境,是独自一人住在一家陌生而诡异的医院,这个时候,萧婷作为一个陌生人,忽然来到她的病房,表示是熟人介绍来保护她的,虽然有一定的可信度,但是难道桂琪就会这样单凭一面之词完全相信她?就真的一个电话都不打来确认,直接留萧婷在病房住下?   这一点,林珩始终想不通。   他正纠结着,就听南郁城继续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南郁城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有没有观察过,之前桂琪住的病房外的那条走廊?”   林珩点点头。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曾经观察过,那条走廊大概两百米长,右侧尽头是一个直角的转弯处,转角过去则是另一条走廊,而在左侧走廊尽头,则开着一扇窗户,作为通风用。桂琪的房间距离窗户的位置并不太远,大概十几米左右。   林珩在脑中回忆了一下走廊的结构,便点头:“我记得。”   “你可以想象一下桂琪所说的那个场景。假设你是萧婷,你因为看到了某种东西而无法控制地从房间里冲出去,冲出去之后,你会做什么?”南郁城问道。   林珩条件反射便立刻回答:“我会追着那个东西跑!”   “对。”南郁城肯定道:“如果按照桂琪所说,那么萧婷当时看到了某个东西从房间里追了出去,根据常理,她必然是去追逐她看到的那样东西。”   “而桂琪说,她最后一次看到萧婷时萧婷正从窗户口跳出去,那么就说明当时萧婷看到的那个东西移动的方向,是从走廊的右侧到左侧这样移动的,在经过桂琪房间的时候被萧婷看见,萧婷追出去后,也是朝着走廊右侧的方向、也就是面朝窗户的方向跑去。”   林珩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南郁城继续道:“但是,这里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漏洞。”   林珩脑子里迅速的假设了一下那个场景,他立刻便道:“是速度!”   南郁城赞许的点点头,眼睛里有些笑意:“越来越聪明了。”   林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想了想,又严肃道:“的确,按照桂琪的这种说法,当时萧婷如果是直接追出去,那么从她跑出病房,到她跳出窗口,这中间的时间就十分短暂。而桂琪的腿受了伤,即使她在看到萧婷冲出去后立刻跟了出去,一个腿骨折需要靠拐杖来行走的人,也不可能赶上萧婷的速度!也就是说,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萧婷从窗口跳出去的这个场景!”   “对。”南郁城道:“当然这还有一种可能:也许在萧婷从病房跑出,到她从窗户跳下去这个过程之中,还发生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拖延了她的时间。但是桂琪当时在复述这个场景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她听到有其他异常的声音,而桂琪从病房到走廊这段距离,虽然不快,但时间也不会太久,如果是打斗或者是其他缘故,那么也不应该会恰好拖延这么一段时间,因此这种可能性也非常低。”   “排除了以上这些假设,剩下的很大几率会成立的,就是桂琪在说谎。”   说到这里,南郁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叹了一口气:“最后,最关键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林珩听得愣愣的,还在思考南郁城刚才的话,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没回过神:“嗯?什么?”   “最关键的是,她太着急了,所以露出了一个十分明显的马脚。”南郁城拿出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他的表情掩藏在烟雾背后,林珩看不真切,却莫名地觉得有些胆寒。   “桂琪昏迷之后,因为她原本的病房发生了命案,不方便再住人,医院就将你和桂琪挪到了楼上一层的病房内。从当晚出事,到今天她醒来,这过程中她没有睁开过眼睛,也就是说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换了病房的事情。”南郁城弹了弹烟灰,皱眉道:“正常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做的第一件事,应该先是找一个人了解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桂琪却没有,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你也在医院住院,但是她却自己找到了你的病房,并且告诉了你当天发生的一切,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之前的昏倒,也是假装的?”林珩迟疑道。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没有问过别人?也许她醒来之后先找护士问过呢?”   南郁城没说话,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食堂的某个角落。林珩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坐了几个护士,正一边吃饭一边谈笑。   南郁城道:“那几个护士是负责你们那一层楼的,刚才我问过她们,都说桂琪没有醒过。如果不是你刚才告诉我她已经醒来,连我都以为她还在昏迷。”   “那……也许是别人告诉她的呢?”林珩不死心,继续问道。   “她昏迷这两天,没有任何人来看望过她,又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今天她醒来,就正好有一个人跑进来告诉了她所有的情况?”南郁城道。   林珩沉默了。   虽然之前南郁城所有的推论都已经确切地指向桂琪撒谎的事实,但林珩仍然不愿意去相信。   他与桂琪相识时间并不长,但是桂琪的热情和单纯却让林珩在经历了各种离奇的死亡案件之后,感到了一丝安慰和温暖。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林珩现在生活中所剩无几的单纯的存在了,如果连桂琪也在撒谎,那林珩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周围的这一切。   见林珩不吭声,表情却越来越难看,南郁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要多想,目前我们只是推测桂琪可能是在撒谎,但不代表她就是凶手。”南郁城轻声道:“也许她也有自己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Chapter 10   虽然南郁城这样安慰,但林珩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舒服。   他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便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这次事件的脉络,又问道:“对了,那个遇害的护士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南郁城摇头:“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她应该是意外被卷入这次事件的。”   想到那个护士的死因是被捏碎心脏而死,林珩又忍不住联想到了挖心凶手的事件。之前醒来的时候,林珩曾问过南郁城,护士的死亡是否跟挖心凶手有关,但当时南郁城并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林珩那会儿刚从梦境中醒来,脑子里思路纷乱,也没有追究,但现在想来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关于挖心凶手的疑惑,一直以来就从没有间断过,尤其是在林珩发现了那张幼年时的照片之后,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然而,根据后来顾崎远的解释,之所以林珩所看到的照片上那三个保姆会被挖心致死,原因是因为当时年幼的林珩误入了顾父的地下室,放出了囚禁中的怨灵体,怨灵体失去控制,杀死了三位保姆,而后逃逸。   而林珩,也就因此成为了这个事件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在他的脑海里有关于怨灵体的某些不为人知的记忆,虽然这段记忆暂时被他忘记,但顾父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想让林珩再重新回想起来。   由于这一段时间以来,林珩新加入警局,对新工作还在适应当中,因此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分析当时顾崎远的这一番说辞,只是简单的将他的说法当做了对之前那些事件的一个解释。然而,直到现在,林珩再一次仔细地回忆起来,才发觉了顾崎远当时所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首先是那三个保姆的出现。   在林珩的童年记忆中,顾家一直以来都有雇佣保姆的习惯,但是一般情况下,家里的保姆同一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个人。因为顾家人少,平时在家的就只有顾崎远和顾父,顾崎远的母亲在他初中的时候和顾父离婚,之后便搬了出去,从那之后顾家便只雇了一个保姆,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因此,之前顾崎远所说的,三个保姆都在场,并且同时出现同时被杀死的这个情形就十分的奇怪。   因为按照顾崎远的说法,当时顾父和顾崎远都不在家,而顾母从很早起就因为顾父外遇的缘故不常回家,也就是说事情发生的当天,除了保姆之外,家里只有林珩一个人。   那么又怎么会同时出现三个保姆?照顾林珩明显一个人就足够了,为什么会需要三个人?并且,在三个人的照看下,林珩竟然还偷偷的溜到了地下室,放出了怨灵体?   这一点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似乎都说不通。   再有就是怨灵体本身。   林珩最初之所以会关注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因为他在梦中见到了一个被挖心抛尸的中年妇女,而这个中年妇女长得跟顾父无意中掉出的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那么既然这三个保姆都是被怨灵体挖心致死,是否就说明,林珩之前所遇到的所有涉及到挖心死亡的受害人,都是被怨灵体所挖去的心脏?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岂不是说明怨灵体一直在自己附近徘徊?   那既然已经知道怨灵体在自己附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采取行动?反而用一种类似纵容的态度放任所有的事情发展?并且,假设顾父的目的是为了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怨灵体的所在,那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被挖心的受害人,顾父没有道理会不顺着这条明显的线索查下去,又何必一直对自己失去的记忆纠缠不放?   在被自己忘记的那一段记忆之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联想到每次提起挖心凶手时南郁城讳莫如深的反应,林珩不自觉地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为何,林珩总觉得这个怨灵体跟南郁城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事实的真相,应该也跟顾崎远的说辞相去甚远。   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还有之前的那个梦境,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这一切跟他究竟又什么关系?   思来想去,林珩又回到了一无所知的原点。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窗外。此时他们已经从医院出来,正在开车前往陈赫家里的路上。   因为陈赫在案发之后也莫名失踪,医院的人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南郁城只能根据查到了住所带林珩前去查探,看能不能发现一些线索。   窗外的景色正在飞速倒退,林珩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晕,他又转头去看南郁城。   因为之前的一些推测,让他在看向南郁城的时候目光中多了一些平日里所没有的东西,他不敢直视南郁城,怕引起对方的注意,只能偷偷的从后视镜里去观察。   一边看着,一边就回忆起自己与南郁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林珩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如果用顾崎远来做比较,林珩自然算得上开朗,但如果跟张晨相比,林珩则显得十分的内向。他待人接物都比较慢热,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感情,往往是要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心里才会慢慢的开始有这个人的位置。   然而,这样的习惯在遇到南郁城的时候被全部打破了。   林珩很难形容自己第一次在公车上见到南郁城时的感觉。虽然当时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诡异的情形所吸引了过去,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见到南郁城醒来的那一刻,林珩心里却有一种久违的悸动。   这种悸动在当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因为那个时候有更需要他关注的事情吸引了他。然而在重逢之后,再一次见到南郁城,林珩则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内心对于这个人的渴望。   ——那是一种,类似于本能的渴望。   这在起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珩并没有明白。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感情谨慎慢热的自己,却会在与南郁城短暂的接触后,便轻易的动了心。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一见钟情,却在那个梦境之后,明白了也许两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已注定。   他看着南郁城,渐渐地就有些走神。连南郁城回视了他好几次都没发觉。   南郁城虽然开着车,但也早就注意到林珩一直在偷偷地观察自己,原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时间久了,见林珩还是没有收回目光,反而看着自己发起呆来,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被他叫了一声,连忙抬起头:“啊?”   南郁城淡淡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林珩掩饰道:“我、我就是在想桂琪的事情。”   南郁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显然对林珩的说辞并不太相信,但他也没有多问。   林珩见他不再追究,也在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陈赫家楼下,南郁城这次没再让林珩在车内等,两个人一同上了楼去。   陈赫的家是在一座高档电梯公寓内,这座公寓一共有三十六层楼,每一层只有两个住户,陈赫的家在第二十七层,房子的一侧临着江边,视野非常好。   两人乘坐电梯很快到了二十五楼,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狭小的空间内除了电梯运营的声音外再也没有别的响动。   林珩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下有些不自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从自己在问过南郁城是否记得关于在老家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就总有一些地方怪怪的。之前在车上被南郁城发现自己偷看时,林珩有一瞬间几乎忍不住想要戳穿这一切,说出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场景。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仿佛有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逼迫着自己将那些话又吞了回去——就好像,在他的灵魂深处,有那么一个人知道,一旦说出口,某些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   他理不清自己的情绪,纷乱的案件也让他越来越茫然,他想要打破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正当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的时候,南郁城却忽然抬手打断了他。   南郁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珩脑子立刻一清,顿时也顾不上之前的繁杂念头,连忙也竖起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   电梯仍然在缓慢的上升着,机器运营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因为电梯内的空间过于封闭,再加上机器声响的干扰,这就让林珩几乎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他听了几秒,便放弃了,正好这时提示已经到了二十七层,他便退后了一步,等南郁城指示。   电梯缓缓打开,南郁城几乎是立刻就从电梯里冲了出去!他没有跟林珩做任何提示,而是迅速的冲到了电梯右侧一扇敞开着的大门内。   林珩一怔,随即立刻跟着跑了进去。   然而一进门,他便知道,他们已经来迟了。   屋内人去楼空,早已没有了陈赫的踪迹。    ☆、Chapter 11   林珩进门的时候,南郁城正在屋内低着头四处走动。   陈赫的家里很空,家具基本都被挪走,空荡荡的屋子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一些报纸,角落里有个花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踢碎在了地上,碎片散落了一地。   这间公寓的格局相当开阔,跟南郁城的家有异曲同工之处,墙壁基本都被打通,因此林珩一进门就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客厅的左右两侧有两排窗户,此时都打开着,左侧的窗户外是江水,风景独好,江边的风带着一股腥气从屋子中间穿过,吹得林珩头发微动。   他跟着走到南郁城身边,见南郁城正低头端详着那个碎掉的花瓶,便问道:“发现了什么吗?”   南郁城道:“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我听到楼上有打斗的声音,还有瓷器碎裂的响声。”他指了指面前破碎的花瓶,“我们来晚了一步,他们应该刚从这里出去。”   “从这里出去?”林珩讶道:“怎么出去?”   从方才南郁城听到声响到他们进入房间,这中间也就一分钟的时间,电梯被他们占着,对方自然没法从电梯离开,而楼梯又在电梯的旁边,如果从楼梯走,南郁城也不可能发现不了。林珩正想追问,就见南郁城淡淡道:“当然是从窗户出去的。”   林珩一滞。差点忘了,这群人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南郁城走到靠江一侧的窗边,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道:“果然是从这里下去的。”   林珩连忙跟过去一看,窗台上前后印着两对足迹,看上去应该是一前一后两个人相互追着从这里跳下去的。   林珩盯着那两对脚印研究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不对。看第一眼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多看几眼,便总觉得十分眼熟,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其中的一对足印。   然而一时间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脚印?”   南郁城蹙眉,又仔细观察了一遍,似乎也没有头绪。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了几个人过来。   林珩在房间里四处转着,想要找些可用的线索,而南郁城打完电话后则一直靠在窗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警局的人便来了,打头的便是杨阳。南郁城便吩咐他们将脚印拍照收集,传回警局去比对。   因为屋子面积比较大,林珩站在房间的另一侧靠窗的位置,屋外的嘈杂声响让他听不清南郁城以及其他几个警官的对话,只能看到他们说话时的动作和口型。林珩一边吹着风,一边望着南郁城的方向,思绪有些飘散。   正走神,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立刻大步走向正和南郁城手舞足蹈说着什么的杨阳。   杨阳正说得投入,忽然见林珩表情严肃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下子吓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道:“怎、怎么了?”   林珩没有回答,只是道:“把你刚才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再说一遍!”   林珩性格向来温和,在警局里也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样子,很少见他如此严肃的说话。而杨阳本就是个孩子脾气,乍一见到林珩面色突变心里颇有些忐忑,连忙老实道:“我刚才就是想问问南哥,现在这种情况,陈赫会不会有危险?”   杨阳说话的时候,林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锁定在杨阳的嘴唇上,看得杨阳头皮发麻,他求助地望了南郁城一眼,谁知正好对上南郁城若有所思的眼神。   杨阳立刻吓得腿一软,辩解道:“南、南哥……”   “嗯?”南郁城眯起眼睛。   杨阳吞了下口水:“没、没事。”又转头看向林珩:“你咋突然……”   林珩正皱着眉回忆刚才杨阳说那句话时的样子,他已经感觉到有某个关键的疑点立刻就要浮出水面,谁知杨阳又开始打岔,便有些急促地道:“你再说一遍,说慢点。”   杨阳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又老老实实的重复了的一遍。说的时候,他发现林珩的目光仍然锁定在自己的嘴唇上,杨阳心里立刻一阵咆哮:小林子这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刚才南哥的眼神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跟小林子真的是清白的!   正想着要不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南哥的大腿哭诉自己的清白,就听林珩忽然长吁了一口气,道:“我终于知道陈赫要说的是什么了!”   南郁城挑眉:“什么?”   “我第一次去桂琪病房的时候,陈赫曾经背着桂琪偷偷对我做过两个口型,你还记得吗?”林珩问道。   南郁城点点头。   “刚才我在那边的时候,听不见你们说的内容,只能看见你们说话时做出的口型。杨阳之前说的那句话里面,其中两个字的口型,跟陈赫所说的一模一样。”林珩顿了顿,沉声道:“他要跟我说的是——危险。”   “也、也就是说,刚才你一直盯着我的嘴巴看,是为了辨认口型?”杨阳道。   “不然呢?”林珩有些莫名。   “呼,没事、没事。”杨阳拍了拍胸口,又心虚的瞥了瞥南郁城,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连忙道:“我先过去那边看看,你们聊。”   林珩奇怪的看了杨阳一眼,却也没有多想,转而对南郁城道:“你觉得当时他说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他说的危险,指的是什么?”   南郁城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提醒你有危险,他完全没有必要刻意背着桂琪来警告你。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应该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林珩,随即才缓缓道:“应该是想要让你小心桂琪。”   “你的意思是,他说的危险,是指桂琪?”林珩想了想,觉得不对:“可是,他不是顾伯伯手下的人么?这会不会是顾伯伯设下的一个陷阱?故意让我怀疑桂琪?”林珩说着,又有些困惑:“这样似乎也说不通,他没有道理让我去怀疑桂琪啊。”   “既然这样,那就谁都不要相信。”南郁城沉声道:“我已经叫了阿澈在医院暗中监视,如果有什么异常他会告诉我们。这段时间你就先不要去医院了。”   “阿澈?”林珩惊讶道:“他不是跟着崎远么?怎么会听你的安排?”   “我跟顾崎远借的。”南郁城淡淡道:“现在萧婷已经失踪,再派别人我也不放心,阿澈体质特殊,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对方也轻易奈何不了他,让他去最合适不过。”   林珩不信:“崎远愿意?我记得你们两个一直都很不对付。”虽说上次南顾两人一起合伙向林珩摊牌,看似是站在同一个阵营,但是之后每次林珩提起顾崎远时,南郁城仍然表现得十分不爽,因此这次南郁城竟然会主动去拜托顾崎远借出阿澈,的确让林珩十分惊讶。   “他当然不愿意。”南郁城挑眉:“但是这种事情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把阿澈交出来。”   “为什么?”林珩不解。   “这叫大局观。”南郁城淡淡道。说完,见林珩还是有些懵懂,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懂的。”   林珩咬牙:“我哪里不懂?”   南郁城居高临下的看了林珩一眼,忽的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现在就不懂了。”说完,便转身向杨阳他们的方向走去。   林珩被南郁城呛了一回,有些讪讪。在房间里又溜达了几圈,发现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正好自己又有些困,便准备问问南郁城能不能先放自己回去。   刚凑到南郁城身边,就见他电话响了起来,林珩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南郁城打完电话回头对他道:“曹巍说有发现,让我先回警局一趟,你……”他话没说完,林珩便道:“我先回家。”   “嗯。”南郁城点点头。林珩转身去跟杨阳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独自回家。   因为之前莫名昏迷住院,在医院躺了两天,人便一直有些疲,出来活动了一阵子又觉得头晕,虽然很想跟着南郁城去警局看看究竟有什么发现,但是一想到曹巍面对自己时的那张冷脸,林珩顿时觉得头更晕了,于是果断选择回家。   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手机又响了起来。接起来竟然是张晨。   林珩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接起电话:“什么事?”   “……我失恋了。”张晨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十分憔悴,“出来陪我喝一杯吧。”   林珩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张晨跟林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性格开朗热情,为人耿直靠谱,对于林珩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友,但唯独有一点林珩总是觉得无法忍受——张晨经常失恋。并且几乎每一次失恋都惊天动地,非得借酒浇愁不可。   林珩对着电话头疼了一阵,张晨还在那头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对这份感情投入了多少,林珩被念叨得实在受不了,连忙道:“打住打住。好了,你别说了,我马上出来。”   张晨立马吸吸鼻子,把眼泪暂时收回去,迅速的报了地址便掐断电话。   林珩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已经下午四点了,喝完酒怎么也得到晚上才能回家。想着,又无比留恋的看了一眼卧室的大床,认命的换上衣服出门。   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大排档。张晨性格实在,不爱去酒吧一类的地方,反而每一次失恋总要拉着林珩找一家大排档边吃边哭。   林珩百无聊赖的坐在桌边,看着张晨一边抹眼泪一边动作迅速的吃完一串鱿鱼,砸吧两下嘴又继续哭诉:“你不知道,我这次是真心的……”   林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句话是每次张晨哭诉自己失恋痛苦的开场白,截止今天,林珩总计已经听过三十二次,他实在是很难再做出同情的表情。   张晨见林珩没什么反应,有些不甘,又拿起一串鱿鱼啃了两口,道:“真的,你不懂,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我懂。”林珩一天之内连着两次被人说不懂,也有些恼了:“不就是感情的事么,我有什么不懂的。”因为头疼,再加上各种事情错综复杂交集在一起,让林珩有些暴躁。   “唉,话说回来,你跟那个警官怎么样了?”张晨哭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林珩的事情,眼泪一收,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笑道:“你们,有没有,那个……嗯嗯?”   林珩瞥了他一眼:“什么?”   “就是那个嘛……”张晨挤了挤眼睛:“嗯嗯?”   林珩:“……”   “没有。”林珩耳朵一红,佯装镇定道:“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查案,没时间谈情说爱。”   “怎么能这样呢!”张晨抱怨,一面说着,一面喝了一大口酒:“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不能像我一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说到后面,又悲从中来,连续灌了自己两杯,还觉得不过瘾,干脆抱着瓶子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又眼泪汪汪一会儿小美一会儿小云的喊,喊得林珩也不知道他这是一次性分手了几个。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张晨每次分手后神经就有点不正常,哭一阵笑一阵,酒倒是喝了不少,等林珩再低头看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喂。”林珩戳了戳倒在桌上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的张晨:“咱们回去了吧,我送你回家。”   “不!”张晨猛地一下子坐起来,一把打开了林珩的手,对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呆愣了两秒,眼泪唰地一下便流了下来:“我要追寻我心中所爱!”说着,又猛然回头怒视林珩,悲愤道:“即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雄霸天下!”   林珩:“……”   旁边的围观群众:“……”   “算了,我就不该问你。”林珩叹了口气,叫来老板结账,正准备拖着张晨离开,忽然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竟然是萧婷! ☆、Chapter 12   猛然间看到失踪的萧婷发来的短信,林珩激动之下差点把短信删掉,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连忙点开查看。   短信的内容很短,准确地说,只有一句话:“我回医院了,南队的电话打不通,你有空就过来一下,有事告诉你们。”   回医院?林珩有些不解。   按理说萧婷失踪之后回来,应该第一时间回警局,为什么会去医院?   林珩猛然想起陈赫提醒的危险,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他心里一惊,又看到短信上说南郁城的电话打不通,连忙自己也打了个电话过去,拨通之后,系统却提示占线,连续拨了两次还是如此,林珩一想之前杨阳处理完现场之后应该也会回警局,只是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跟南郁城在一起,抱着试探的心态,他便给杨阳也拨了个电话。   杨阳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林珩来不及跟他解释,接通电话便立刻道:“杨阳,郁城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杨阳那边十分安静,他听到林珩的问话,似乎有些迟疑,犹豫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在、在吧。”   林珩敏感的察觉到杨阳的语气有些不对,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呃,也没什么事儿……”杨阳似乎顾忌什么,小声地支支吾吾道:“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赶紧来警局看看吧。”   “我没时间!”林珩心里焦急,忍不住语气就有些急躁:“你快告诉我郁城现在在哪,我打他电话也打不通,我刚才收到萧婷的短信了!”   “啊?”听到萧婷,杨阳也是一怔:“她说什么了?!她没事吧?”   “应该没事,她现在在医院,说联系不上郁城,让我们过去一趟,但是我担心有什么意外,所以你赶紧把电话给郁城!”林珩一连串说完,等了半天,才听到杨阳犹犹豫豫的小声道:“那个,小林子啊,其实你知道我跟你关系一向是不错的,以前我就希望你进警局,当然现在你进来了我就更高兴了,无论如何我还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虽然我不知道南哥在想什么,但是……但是我一定会帮你劝——”   林珩见他半晌不将电话交给南郁城,反而一直在扯些有的没的,心也沉了下去,意识到确实有些不对劲,连忙打断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杨阳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道:“那个,什么……我刚才吧,就是忘了拿东西,然后回警局拿资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非常犹豫,但想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道:“然后我就看到南哥跟曹巍抱在一起,两个人不、不知道在干嘛呢……”   说完,见林珩半晌没声音,杨阳便急了,连忙道:“小林子,你、你可千万多想!我可能就是眼花,你别放在心上!南哥对你那么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林珩没有说话,他知道杨阳还在拼命的说着安慰自己的话,但是他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默默地掐断了通话,一句话也不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对面醉熏熏的张晨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些异常,抬起脑袋努力聚焦了半天也没找准林珩的位置,对着旁边的空气叫道:“小林子?”   林珩没有理他。   事实上,听到杨阳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并没有非常的生气或者失望,准确的说,其实他并不相信南郁城会出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他一下子便觉得喘不过气,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让他一时间作不出任何反应。   他正走神,手中的手机又是一震。他低头去看。   又是一条萧婷发来的短信。林珩点开,里面仍然只有一句话:“速来,迟则生变。”   林珩犹豫了一下,决定将感情的事情先放一放。虽然心里仍然十分不好受,但他还是给南郁城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自己的去向,随后又联系了一个朋友,拜托对方将醉得神志不清的张晨送回家,这才打车去了医院。   从林珩出发的位置到医院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因为中途堵车,等林珩抵达医院的时候距离收到短信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   由于之前陪张晨喝了不少酒,林珩虽然酒量尚可,但免不得还是想跑厕所,临走时太匆忙,没来得及去,等到了医院已经憋不下去,连忙便朝着一楼的厕所冲去。   医院的厕所里空荡荡的,林珩随便推开一个隔间便冲了进去,解决完生理问题后,提裤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机又从口袋里掉了出去。   眼看着手机就跟上次在华东时那样滑进了隔壁的隔间里,林珩懊恼的低呼了一声。之前进门时也没注意到隔壁隔间里有没有人,想要敲门试探一下,又想起之前自己在厕所里经历的诡异情况,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正紧张,就看见自己的手机竟然像上次那样被缓缓的推了回来!   林珩一愣,道:“谢谢。”   说完,他连忙弯腰去将手机捡起来,却不敢再像上次一样往对面瞥。谁知他刚拿起手机准备离开,就听见旁边隔间的人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林珩打算开门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的望着隔壁的门。   这人是什么意思?正想问,就听见隔壁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软软的腔调,十分讨喜:   “小哥哥,这是我第二次帮你捡手机了呦。”   林珩这下子是彻底的震住了。他愣了一下,道:“阿澈?”   阿澈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哼,林珩一听便笑了。他连忙退出来,敲了敲阿澈那扇隔间的门。阿澈将门打开,林珩就见到阿澈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娃娃的形态,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马桶盖上,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里?”林珩问道:“你是不应该在楼上看着桂琪么?”   “这里是底楼,阴气更重,我喜欢在这里呆着。”阿澈从马桶上跳下来,蹦蹦跳跳的走到林珩面前,道:“我在楼下也没关系,桂琪房间里发生的事,我在这里也可以感应到。”   “那你看到萧婷了么?”林珩忙问。   “谁?”   “萧婷。”林珩比划了一下,发现阿澈还是一脸茫然,这才反应过来:“哦,忘记了,你之前应该没见过她。”说完,林珩在自己肩膀的位置划了一下,道:“她大概这么高,偏瘦,眼睛很大,扎个马尾,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没有。”阿澈果断摇头:“除了两个护士之外,今天桂琪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出入。”   “你确定?”林珩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手机,找到萧婷发的那两条短信,又确认了一遍:“可是……她刚刚给我发短信让我过来啊。”   阿澈踮起脚尖也想看,奈何他的个子实在太小,踮了半天也没看见丝毫。他有些泄气的瘪了瘪嘴,走到一旁的隔间去把门关上,林珩正想问问他要干什么,就见他又重新推门出来,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变回了少年的模样。   他拿过林珩的手机看了两眼,迅速回拨了萧婷的电话。然而系统提示的却是不在服务区。   林珩听到这个提示,脸色立刻变了:“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阿澈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握着手机,似乎是在感觉什么。林珩不敢打搅他,等了一会儿,阿澈重新睁开眼,斩钉截铁道:“我可以肯定,这家医院从今天早上开始到现在,没有跟你刚才描述相似的人靠近过桂琪病房所在的那一条走廊,你说的这两条短信,很有可能是一个引诱你来到这里的陷阱。”   他将手机递还给林珩,表情难得严肃道:“你快给南郁城打个电话。让他立刻过来。我先上去看看。”说完,便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嘟囔道:“怎么关键时候他总是不在,每次都要我来救场。”   林珩握着手机,有些犹疑,他的脑子里还在回放着之前杨阳说的那些话,虽然他并不怀疑南郁城对自己的真心,但是却仍然忍不住芥蒂。   他想了想,回头见阿澈已经走得没了踪影,觉得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还是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   然而,这一次打过去,却提示已经关机。   林珩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莫名地就想起了之前自己试探南郁城是否记得在老家发生的那件事时,南郁城含糊的回答。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南郁城,好像这个人除了自己平日里所看到的那些之外,其他的部分对于林珩来说就是一大段生硬的空白。   南郁城曾经多次告诉林珩,有些事情之所以选择不说,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林珩。这样的说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一直是被林珩所接受的,甚至于,因为南郁城的这种考虑,让林珩更加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贴心和照顾。   然而,到了现在。尤其是在林珩经历了那个梦境之后,这一切的隐瞒对于林珩来讲就变得无比的煎熬和难以理解。   他不知道为什么南郁城要选择向自己隐瞒那么多的东西,他也不知道究竟在那个梦境背后等待的是什么?真相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身边所有的人都如此讳莫如深。   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一刻,像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林珩的背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像是一下子从悬崖边缘掉了下去。痛苦、迷茫、怀疑种种负面情绪在瞬间冲破了心中的枷锁,像是一道不可抵抗的洪流,从林珩的内心深处猛地涌了上来。   他感觉到了一股热量,一股真真实实的热量在从他的心脏中央喷发而出,渐渐地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意识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的消退,可是他却全然不想去挽回,他放任着那些汹涌的情绪逐渐占领他的整个身体,直到他的大脑变成一片红色的熔炉。   ——那种感觉非常疯狂,就像是一团火焰操纵了他的身体。   他察觉到自己似乎咧开了嘴角,眼睛慢慢睁大。   他转过身,面对着洗手池背后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映照出他苍白的面孔,漆黑的眼瞳睁得很大,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露出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Chapter 13   林珩到达桂琪病房所在的楼层时,除了他之外,整条走廊上只有三个人。   护士站的三个年轻护士凑在一起不知道正叽叽咕咕的聊着什么,见到林珩从电梯里走出,也只是撩起眼皮瞅了瞅,便很快漠不关心的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对于她们的这种态度,林珩并不介意。从电梯里出来后,他脚步未停,转身便朝着桂琪的病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理了理衣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衬衣,衣领的部位因为之前来回的奔波塌了下去,看上去不太美观。他一面走着,一面整理,动作十分优雅而熟练,整个人看上去相当儒雅,富有涵养。   整理完,正好就到了桂琪的病房门前。   桂琪应该已经睡了,病房的门闭着,透过门上的玻璃窗能够看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林珩微微一笑,抬起手敲门。   大概是门并未彻底合拢,刚敲了一下,门便自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林珩伸手将它推开。   走廊里的光线并不太强,只能照到病房里病床的一个角落,林珩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便直接走了进去。   这间病房比之前桂琪住的房间要大很多,因为莫名其妙发生了之前那样的事情,很难说清医院究竟有没有责任,为了避免桂琪作为受害人来给医院找麻烦,医院便很自觉的主动将桂琪的住院环境提升了一个档次。   这个房间内带有卫生间,并不大,就在屋子的左侧。林珩一进门,就发现屋内卫生间的门口,似乎蹲着一个人。   因为光线的原因,他看不清楚,于是便下意识地往里面走了几步。   脚步刚迈出去,他就觉得不对,回头往进门的方向一看,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门口竟站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背光立着,单手扣在门上,将出口整个堵住,她的面容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晰,但从身形上看似乎是桂琪。   林珩试探着叫了一声:“桂琪?”   那女人没有答话。她转身将门扣上,落了锁,然后“啪”的一声将头顶的灯打开。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林珩花了眼,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那个身形酷似桂琪的女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一看,便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从身形上跟桂琪十分相似,但却并不是一个人。   至少,从相貌上看,跟桂琪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你是谁?”林珩问道。   那女人不答话,越过他径直向厕所走去。林珩随着她的目光往厕所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之前自己在黑暗里看到的那个影子,竟然是已经变成娃娃形态,缩在角落里的阿澈!   阿澈似乎十分痛苦,蜷缩在墙角,不断地发抖。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那雾气疯狂地涌动着,在它周身萦绕,像是想要找到缝隙钻入他的体内。   “你把他怎么了?”那个女人没有回答,林珩却仍然坚持问了下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女人还是不吭声,她把阿澈提起来,像是扔个破布娃娃似的,将它扔进了厕所内,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又转过头来看着林珩。   林珩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那女人关好门,见林珩从头到尾没有太大的反应,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类似冷笑的表情来:“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冷静。”   她一说话,林珩便听了出来,竟然是桂琪的声音!   “果然是你。”林珩冷冷道。   桂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直都是我,只是你从来没有发现而已。”   “我不明白。”林珩走到病床边上坐下,“你做这么多,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我,那你在华东的时候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下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我对你来说,有什么用?”   桂琪看了一眼时间,大概是觉得时候还早,便索性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着头先端详了林珩一阵,忽地一笑:“你跟平时果真不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又沉了下去:“说不定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以前遇到事情怕的要死的那副样子,也是装的吧?”   林珩不置可否,直勾勾的看着桂琪,等待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其实你想要知道,我也不是不可以说。”桂琪无所谓道:“反正现在你已经在我手上。这个房间你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再过一个小时,等厕所里那家伙溶解完毕,你也差不多就该上路了。”   听她提到“溶解”两个字的时候,林珩的神色动了动,眼中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桂琪并没有注意,她继续道:“说实在话,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兴趣。我设计了这么多圈套,目的只是为了杀死寄宿在你体内的怨灵体。”   “什么怨灵体?”林珩佯装不解。   桂琪嗤笑一声,摆摆手:“你心里有数,这个就别装了。”   “可你为什么认定我就是怨灵体的宿主?”林珩见她不上当,便索性问道:“如果不是你说出口,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情况。”   桂琪眯起眼睛:“你的表现,可不像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   林珩淡淡道:“我只是觉得,反正已经逃不脱,也就没必要再为这些事情吃惊了。”   “你倒是洒脱。”桂琪说完,林珩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桂琪又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道:“算了,反正无聊,就跟你讲讲吧。”   她往座椅上舒服的一靠,偏着脑袋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很多年前记载的关于怨灵体的那一次战役,到最后怨灵体不知所踪,至今已经有上千年的时间。最开始的时候,对于寻找怨灵体的存在,我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时间间隔太久,线索又太少,很难准确定位到怨灵体的位置。甚至于,我根本不清楚,过了这么多年,怨灵体究竟还是否存在?如果存在,又是以什么样的形态来存在的?”   “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最后,我选择一个最笨的办法。”说到这里,她挑了挑嘴角,“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你来猜猜,是什么?”   林珩皱眉思索了一下:“顾家?”   “你很聪明。”桂琪一笑,颊边露出的酒窝让她多了几分狡黠可爱:“顾家树大招风,这么多年以来几乎从没有试图隐藏自己的踪迹,我顺着当年的历史一路找下来,到现在能够查到的最清晰的家族,就只剩下顾家。而偏偏,顾家又是跟怨灵体关系最密切的家族。”   “可是我并不是顾家人。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身上?”林珩问。   桂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对顾家的监视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到这里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我说的很长时间,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准确一点来讲,在你的父亲出生之前,我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顾家,但始终没有任何的线索。”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顾家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情你后来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三个被挖心抛尸的保姆。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起恶性凶杀事件,但是如果放在顾家这个环境下,那么事情必然就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几百年来,顾家一直安分守己,甚至没有再涉足任何阴阳事件,但正因为此,这个突如其来的案子就更加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一次的案件,因为顾家全方位的封锁消息,我并不了解很多后续情况。但是根据顾家后来的态度,能够猜测出,当时之所以会流传出发现三个女尸的这条新闻,应该是由于这件事发生得过于突然,顾家猝不及防之下,才导致消息走露。等他们反映过来后,便很快采取手段遏制了这些传言。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顾家必然是出现了某种巨大的变故。并且,是某种之前所没有预料到的、超出掌控的变故。”   “我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失踪多年的怨灵体身上。虽然当时我并不确定,但这一条线索无疑给了我很大的希望。因此,我开始尝试着接近顾家。”   说到这里,她有些口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林珩没有催促她,似乎在安静地思索着她所说的内容。   停顿了一会儿,她放下水杯,继续道:“顾家表面上是一个商业世家,传承多年,有相当丰厚的家底。但实质上虽然顾家已经逐渐转型,但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许多习惯仍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轻易改变的,他们的家族传统导致他们的危机意识要高出普通上流世家许多,因此在接近顾家这一条路上,我走得并不顺利。”   “最初我也曾经考虑通过进入顾氏企业来逐步接近顾昊,进而查探怨灵体的存在。然而顾氏家大业大,顾奕又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即使我以再高的资历、学历加入顾氏,最后也仍然难以接近顾奕。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暂时转移目标,把视线放在顾崎远的身上。”   “那个时候的顾崎远还很小,远没有到能够独当一面接掌顾氏的地步。因此我只能暗中蛰伏等待。这一等,就又是十几年的时间。”她说着,有些苍凉地笑了笑:“你可能无法想象,用这么长的时间来看着一个人慢慢地成长,慢慢改变,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情。我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比你还要更了解顾崎远这个人。”   林珩没吭声,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桂琪道:“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并没有将你列入过考虑范围。我的目光一直放在顾家的身上。你的出现,不过是作为顾崎远的一个玩伴,你的身份、家世,从你出现开始我就已经查探清楚,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因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忽略了你的存在。直到后来发生的那一系列的事情,让我察觉到,也许自己的关注点,一直都是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里,可能出现了一些内容大家不是太明白。   亲们不用着急,因为现在已经开始进入对主线剧情的逐步拆解过程,所以会慢慢地抛出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比如珩珩的那一段梦境,以及珩珩的突然黑化),但这些线索跟主线剧情有很大关系,会一步步解开。   这个案子的主线里一共有三条线索,桂琪只是其中一条。因此从桂琪的角度看到的并不是故事的全貌,小心不要被误导。   另外两条线索分别是顾家和南南的线索,这两条线索会在下个案子揭开。   原本计划这篇文一共是七个案子,但是这样算下来线索拖得太长,读起来会比较疲惫,因此再三考虑之后,我决定把正文缩减到五个案子。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结束后,后面还有一个案子作为高潮,故事正文部分就完结了。完结之后,会有一个比较长的番外(大概五万字左右)来交代后续的情况,把正文里没有说清楚的后续内容进行补充。   大家追这篇文也挺久了,我从五月底开始连载,现在算也三个月了。   因为这段日子里各种事情都很多,导致我投入在写文上的精力很少,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尽快把文写完,争取在国庆之前把正文部分全部完结。之后再陆续写番外。(PS:主要原因是我真的好想挖新坑QAQ)    ☆、Chapter 14   “我第一次将目光转移到你的身上,是因为你学校里发生的那一场命案。”桂琪又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嘴,继续道:“那个案子本身十分简单,但因为在几个受害者身上都出现了被挖心的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凶手需要挖走受害人的心脏,但是这一点正好跟顾家当年发生的命案巧妙的重合在了一起。而更巧的是,在第一桩命案发生的当晚,你和顾崎远,都恰巧出现在了受害人尸体的附近。”   “这让我开始忍不住联想,是否是顾昊采取了什么行动?你们学校里的命案,跟顾奕究竟又有没有什么关联?我想要接近顾崎远,但是顾崎远的防范意识太强,我根本无法靠近,因此我只能从你这里下手。”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去警局之后回到寝室的那天下午,在你洗澡的时候,寝室里曾经出现过一个陌生人。”   桂琪说到这里,林珩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道那个人是你?!”   “没错。”桂琪点点头,嘲讽的看了林珩一眼:“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是白琴。这也正是我的目的。但你们怎么不想想,以白琴的身手,怎么可能做到躲避监控,潜入到你们的寝室?这个漏洞太明显,我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久也没有怀疑过。”   林珩脸色沉了沉,道:“你继续。”   桂琪不以为意,接着道:“我当时是想在你们宿舍里找一找有没有任何关于那次案件的线索,同时也想让你产生一种错觉,让你觉得学校里发生的那一起命案,并不如你想象中的跟你毫无瓜葛,借而以你的身份,将顾崎远也带入这起案件之中,借此试探他对于挖心事件的反应。”   “你后来的表现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很轻易地就上当了,并且顺着我给出的线索自己推测了很多结果。但遗憾的是,你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挖心人的线索。并且,因为遇到了南郁城,你甚至和顾崎远分隔开来,导致我之前所做的铺垫都成了无用功。你接触不到顾崎远,就意味着我也失去了一个了解顾崎远的渠道,这让我当时非常的不满。”   “你从学校搬出去后,我只能重新将目光放到顾崎远的身上。因为当时你们即将毕业,我推测顾崎远应该很快就会接手顾氏,但他毕竟社会经验不足,顾奕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的权利全部下放给他,因此很可能会先选择顾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来让顾崎远练手。而顾氏名下的所有子公司中,华东的潜力最大,并且华东是新成立的子公司,对于顾崎远来说,发展的空间会更宽阔,因此我推测顾奕很有可能会将顾崎远派去华东,我就在顾奕行动之前,先一步进入了华东。”   “事实上,在那个时候我几乎已经快要放弃对于你的计划。”桂琪毫不留情地道:“原本是想将你作为一个接近顾崎远的契机,但是没想到你反而与顾崎远越走越远。一旦离开顾崎远,你对我的价值就无限趋近于零,因此我渐渐放松了对你的关注。”   “但没想到的是,在顾崎远正式入主华东之后,从我派去监视你的人口中,却传来了一个让我非常吃惊的消息。”   林珩想了想,道:“你是指我二叔的死?”   “对。”桂琪道:“原本我以为之所以会再次发生挖心的凶案,是因为顾崎远的缘故,但没有想到的是,挖心的凶案竟然是围绕着你来展开的。这彻底颠覆了我之前的所有推论,我立刻就将注意力移到了你的身上。”   “我开始再一次调查你的来历。然后我就发现,虽然近几代顾家与林家交往一直比较密切,但像现在如此亲密的关系,却是从你的母亲嫁入林家之后开始的。因此,我又顺藤摸瓜去查了关于你的母亲的背景,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你母亲在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被顾奕的一个远亲救过一命。之后的几年里,她跟顾家一直都在保持联系,但在她认识你父亲的前几年,她却忽然断掉了跟顾家的所有通讯。和你父亲结婚之后,她更是以从未结识过顾家的态度与顾家重新建立起交往。”桂琪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的出生,是被人设计好的?”   林珩若有所思,却没有开口说什么,看上去似乎对于桂琪的说法并不太相信。   桂琪见状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继续道:“这件事情只是我的怀疑,你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当初救下你母亲的那位顾家远亲后来也不知所踪,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顾奕才清楚。不过,虽然我不了解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的,但是我有理由假设,你的出现,是在顾家的计划之中。”   “我做了这样一个推理:假设当年怨灵体受到重创被封印,随后在顾家人的帮助下逃逸,之后怨灵体一直在顾家手中,但因为某种原因,怨灵体始终无法恢复,并且不能独自生存。因此,为了让怨灵体更快的恢复,顾家选择让怨灵体寄宿在人的体内。而因为怨灵体本身含有极强的怨气,普通人类的体制无法承受这股怨气,因此它的宿主也只能不停的更换。而怨灵体这一代的宿主——就是你。”   “很有道理。”林珩难得的点了点头,道:“虽然你也许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你做出的推论非常有说服力。”   “我知道我的假设可能跟事实有一定的出入,但是你的身份跟挖心凶手有巨大关联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顺着你这条线索查下去,很可能就能顺藤摸瓜的发现怨灵体的踪迹。因此,我就在考虑究竟要怎么样接近你。”桂琪道。   “但让我惊喜的是,在我还没想好应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你居然也进了华东,并且跟我是同一个部门。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所以,后来在华东发生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你刻意引导的?”林珩问道。   桂琪摇了摇头:“华东发生的命案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我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而已。”   “戚晴晴的事我从很早就知道一个大概,她的魂魄一直徘徊在华东无法散去,我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当天晚上遭遇了张伟遇害的场景,而你又恰巧再一次的出现在了现场,我就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顾奕精心为你设计的一个局。”   “虽然我并不清楚顾奕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从你身边不断发生的死亡事件来看,应该是有人想要试图通过这些死亡来激起你的某种反应。而这个情况结合我之前对你的推测,很有可能你身边之所以会发生这些凶案以及挖心的事件,是因为顾奕想要借此来唤醒、或修复寄宿在你体内的怨灵体。”   林珩赞许的点点头,桂琪继续道:“想到这一点之后,我便仔细去了解了戚晴晴的情况,很快地就查到了Jason身上。而根据Jason也不难发现他与吕梦颖、许兰硕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暗地里的纠葛。”   “在整个事件之中,我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在暗,而你们在明。当我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我就可以在原本的布局下面,插入我自己的计划。比如说,当我意识到有人试图通过控制戚晴晴来制造更多的死亡时,我就决定借用戚晴晴的身份来达到我的目的。”   林珩想起之前自己被桂琪引到二十三楼,却意外发现桂琪不知所踪,仓皇逃回电梯后,自己却在电梯里初次遇见了戚晴晴的那一幕。   他问道:“是你让戚晴晴来接近我的?”   “对。”桂琪坦然道:“我需要确认你的身份,但没有办法直接做到这一点,而戚晴晴却可以。她本身就已经是生魂,可以随意出入整个华东,再加上之前的事情,你对她也应该有所了解,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就并不显得奇怪。”   “在电梯里的那次,我原本是想趁她附身在你的身上时,让她读取你过去的记忆。但因为南郁城突然出现,这个计划被迫中止,我只能再重新做考虑。”桂琪道:“但是之后的那段日子里,你每次出现身边都有别人陪伴,这让我很难再次下手。于是,我只能试图将戚晴晴从华东带出去。”   “难怪那次我半夜醒来,会在家里遇见戚晴晴,还被她附身。原来是被你带出来的。”林珩喃喃自语道:“我一直都还奇怪,生魂本身只能在自己死亡的范围之内活动,当时戚晴晴如果没有外力帮助,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南郁城家。原来这个变数竟然是你。”   “没错。我刻意将她带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趁着南郁城不在,而你又在睡梦之中,在最脆弱的时候附身,给你制造一个在梦境中的假象,让你无暇分心去注意其他的异常,借此机会来读取你的记忆。”   “那么,我当时梦里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假的?”林珩问道。   “不,是真的。你梦里看到的,都是戚晴晴死亡的当天晚上真实遭遇的一切。包括后来她被鬼子袭击的那一段,都是曾经在戚晴晴身上发生过的。”桂琪叹了口气:“但是我没有料到的是,这次竟然还是有变数。”说着,她往厕所里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对阿澈的怨恨。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在你的记忆里,我看到了当年那三个保姆死亡的真相。”桂琪挑起嘴角一笑:“我终于,确定了你的身份。”    ☆、Chapter 15   “所以之后在这个医院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你编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诱我来到这里?”林珩问。   “不止如此。”桂琪道:“更重要的是,我还需要确定你体内怨灵体的觉醒程度。怨灵体的破坏力我非常了解,因此我更加不敢贸然对你采取行动,因为我怕会出现某些无法控制的场面。所以,一开始引诱你来医院,目的只是为了确认怨灵体是否觉醒,等确定没有威胁之后,我才敢正式对你下手。”   “所以我之前之所以会收到那条误发的短信,继而知道你在住院,其实都是你策划好的?”   “对。如果由我来直接出面告诉你,未免会让人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的动机。因此我悄悄在人事部的通讯录上加上了你的名字,而新来的主管出于同事关系的考虑,在我出车祸后,必然会联系各位同事组织探望,他刚来不久,并不清楚人员的流动,只能按照部门给出的人员名单来通知,这样你自然也就会知道了。”   “果然高明。”林珩点点头,又道:“那么我上一次来救你时,在医院昏迷不醒,自然也就是你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检验我体内怨灵体的觉醒程度?那后来死掉的那个小护士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意外。就像当初顾家死去的那三个保姆一样。”桂琪无所谓道:“我没有控制好轻重,在对你的检测过程中激起了怨灵体的自我防护反弹,那个小护士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桂琪说完,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道:“好了,该说的差不多都已经说完了。现在咱们也该把事情解决掉。”   林珩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似乎对于她隐含的威胁不为所动。   桂琪看了他半晌,忽然“咦”了一声:“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有些奇怪,现在仔细一想,好像是有点不对。”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你问了这么多问题,难道就不好奇,我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林珩眼皮颤了颤,他慢慢地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随后抬起头,表情玩味地与桂琪对视。   他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话:“我不需要知道。”   桂琪眉头一皱,她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但她仍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林珩牵起嘴角,浅淡的笑了笑:“你很快就会死了。”   说完,他出手如电,猛地朝着桂琪的心脏探去,几乎是在瞬间就抓破了桂琪的心口!   桂琪一惊,连忙向后退去,但即便如此,她的胸前仍然留下了一道尖利的抓痕。   她猛然抬头看着林珩:“你?!”   “我原本在想,设计了这样一个局,费尽千辛万苦把我引诱到这里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没想到居然是你。”林珩冷笑了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血滴,慢慢地朝着桂琪靠过来:“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还妄想抓住我?你以为我是林珩那个蠢货?呵,简直胡闹。”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桂琪大惊失色,连连往后退,然而病房空间有限,很快地她就退到了墙角,再也无路可逃。   ‘林珩’还在向着她逼近,他的脚步很慢,但每一步都透着一种从容和自信,宛如一只捕猎中的豹子,优雅而危险。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猎物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性。   “你不可能、你怎么会……怎么会……”桂琪看着面前一步步逼近的林珩,不可置信的喃喃,她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怨灵体会在这个时候觉醒?!   “其实你之前的推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也挺有意思。让我听着听着都几乎不想杀你了。但是很可惜,你给我制造的麻烦,比你带给我的乐趣要多得多。”‘林珩’走到桂琪面前,撩起她的头发轻轻嗅了嗅,感叹道:“没想到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你的目的吗?因为从你进门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北方的申屠家,对不对?”‘林珩’轻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族的第三十七任族长应该是叫……申屠芳?你身上的这股味道,跟她一模一样。”他凑近去,贴到桂琪的耳边,轻声宛如情人呢喃:“想当年,她为了杀死我也算是付出了不少的努力,看在她以前那么勤快的份上,我今天,一定留你个全尸。”   说完,他又无限温柔地抚了抚桂琪的头发,满是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桂琪缩在墙角里,她想逃跑,想反抗,甚至想破口大骂,然而从‘林珩’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却逼得她动弹不得。   她恨得咬牙切齿:“你要杀就杀,少废话!”   ‘林珩’摇了摇头,笑道:“我好不容易能够出来一次,怎么能不玩个尽兴?你死了,还有谁陪我玩?”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见厕所的门“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林珩’低头一看,就见阿澈摔得龇牙咧嘴,正躺在地上揉脑袋。   ‘林珩’见到是阿澈,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居然还活着,呵。”   阿澈茫然地抬起头:“小哥哥?”说着,又看了一眼桂琪,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怒道:“你这个女人!用心也太险恶了!居然那样对付我!”   桂琪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阿澈,见‘林珩’注意力转移,自己身上的压力也减轻不少,她稍稍活动了下手腕,发现已经可以移动后,便立刻抬手朝‘林珩’劈了过去!   ‘林珩’背对着她,却仿佛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手刚一挥出,‘林珩’便立马转身将她的手腕扣住,他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是眨眼就就反手制住了桂琪,桂琪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手腕被他扣得死死地,没人任何松动的余地。她彻底绝望了,悲愤道:“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我成全你!”说完,便猛地合上嘴,竟是准备咬舌自尽!   ‘林珩’眼神一凛,抬手便打断了她的动作,随后猛地掐住桂琪的脖颈,朝着一侧用力一转,只听见“咯啦”一声,他竟然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扭断了桂琪的脖子!   阿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见桂琪缓缓倒在地上,结巴道:“小、小哥哥,虽、虽然那什么……那个她的确是比较讨厌,但、但是你这样……是不是,稍微,有、有点太粗暴了?”   ‘林珩’瞥了阿澈一眼,刚才桂琪的反击让他心情非常不好,他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答话,转身走道床边坐下。   阿澈一瘸一拐的跟了上来,方才的那阵黑雾虽然最终没有困住他,但仍然让他受到了相当严重的伤害。他有些站不稳,但是出于对林珩的关心,仍然是一步不落的跟了上去。   “小哥哥?”阿澈因为受伤无法变身,仍然是那副娃娃的样子,因此上不了床。他站在床底下,对林珩摊开手臂,做了一个要抱的动作。   ‘林珩’没有理睬他。   阿澈有些困惑,又上前两步,拍了拍林珩的小腿,“小哥哥,麻烦你抱我上去一下,我有点不舒服。”   ‘林珩’被他吵得烦了,抬起一脚便将阿澈踢了出去!   阿澈被他踢得彻底懵了,撞到墙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林珩’的那一脚,他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承受不住,刚爬起来又跌了下去,反复了几次,他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了。   他看着‘林珩’,没有说话,小脸严肃的皱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迟疑着开口:“你……醒了?”   ‘林珩’冷哼了一声:“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阿澈显然没有想到在他被困的这一段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呆愣了半晌,才道:“那小哥哥呢?!”   “你还顾得上他?”‘林珩’不屑道:“他不过是一个宿体,我能够重新恢复过来,他当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你已经彻底恢复了?”阿澈结巴道:“那……你准备接下来,做、做什么?”   ‘林珩’没有答话,他似乎是有些疲惫,微微蹙起眉头,闭上了眼睛。   阿澈见状,一面担心林珩,一面却又不敢打扰,纠结了半天,还是一咬牙道:“你……不会还要像以前那样吧?”   ‘林珩’猛地睁开眼怒视阿澈:“你有意见?”   阿澈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不断腹诽,就算有意见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林珩’见他呆呆的样子,冷笑一声:“果然是残次品,身为鬼子你居然跟个人类的小孩一样,胆小怯懦、畏畏缩缩。丢人!”   阿澈又是一个哆嗦。有些委屈的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衣摆拢在一起,尽可能的缩小存在感。   怨灵体的强大他从前是领教过的,尤其是在盛怒的时候去招惹他,很有可能就会招致灭顶之灾。   阿澈虽然担心林珩,但也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林珩暂时性的陷入了沉睡,导致一直处于寄宿者的怨灵体控制了林珩的身体。一旦等林珩的意识醒来,那么怨灵体应该就会再一次的恢复到寄宿的状态,而林珩也不会记得自己沉睡期间发生的这些事情。   但,关键的地方就在于,阿澈并不确定林珩是否会再次醒来。   ——他甚至不知道,刺激林珩陷入沉睡的关键点,究竟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学期猛地一个翻身将暑假压倒,邪魅一笑:“让你逍遥了两个月,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暑假捂住自己的小菊花,嘤嘤嘤:“你、你不能这样!我的寒假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吗?难道你不知道?”学期冷笑着俯下身,贴在暑假的耳边柔声道:“这一学期可是前后五十年来最长的一学期…你的寒假哥哥,恐怕要等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来救你了。”   暑假崩溃大哭:“不!我不相信!”   “你尽管哭,反正有的是时间来让你慢慢相信。”学期冷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来,宝贝,咱们现在来谈谈作业——这两个月的账,咱们一笔一笔的算!”   手机打了一个小段子,祝福各位开学快乐(?),我真的(?)不是带着满满的恶意在祝福的…呵呵呵呵。   开学快乐!大家么么哒~别恨我,这都是应该的= =   谢谢 蜉蝣掘阅 亲的地雷\(^o^)/~   PS:桂琪挂了,我有一句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可以说了。宝贝儿们,其实人家是桂(gui)琪……真的不是佳(jia)琪……看到好几个萌萌哒妹纸都喊的jia琪,我忍笑真的忍了很久了!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 16   正当阿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珩的手机响了起来。   密闭的空间内,忽然炸响的手机铃声宛如一道惊雷劈在了阿澈身上,他吓得几乎蹦了起来,却又立刻想起现在的处境,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飞快的想着这个时候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南郁城?阿澈想着。   很有可能是他。自己上楼前就曾经叮嘱过林珩立刻通知南郁城,虽然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林珩应该已经联系过了。   这个时候打来,很可能是想要确定林珩的位置。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床上的手机,又瞅了瞅‘林珩’。   ‘林珩’此时正闭着眼睛,从刚才起,他似乎就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皱眉,脾气也异常暴躁。   阿澈心想估计是林珩有醒来的迹象,正在跟怨灵体争夺身体的使用权,想着这会儿他应该顾不上自己,于是便琢磨着冲上去抢过手机接起来的成功几率有多大。   阿澈想了半天,觉得自己的生还几率还是为零,但是又不忍心见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正打算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却忽然见到‘林珩’自己将电话接了起来。   ‘林珩’按下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空旷的屋子内,南郁城的声音清晰的从听筒中传了出来:“你现在在哪?”   ‘林珩’仍然不吭声。   南郁城急道:“你去医院了?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你为什么要背叛他。”南郁城急匆匆的说完,正准备挂电话,忽然听‘林珩’轻飘飘地道:“你为什么,要背着他和曹巍在一起。”   “什么?”南郁城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但却敏感的察觉到‘林珩’说话的腔调跟平时似乎有很大的差异:“你在说什么?背叛谁?”   “当然是背叛林珩。”‘林珩’呵呵一笑,轻声道:“你不知道吗?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他伤心得甚至不愿意醒过来了。”   “你是谁?”说到这里,南郁城立刻明白过来此时跟自己的对话的人并不是林珩,他厉声道:“林珩在哪?”   “他啊……”‘林珩’懒洋洋道:“他现在不是正在跟你打电话么?你说的话,他都一字不落的听着呢。”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说起来我还真是觉得揪心,如果不是我今天苏醒过来,我也看不到他平时在想些什么……啧啧,林珩真可怜,整天被你们蒙在骨子里,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想各种理由来为你们开脱。呵,你一个,顾崎远一个,你们一个个的,串通好了来骗他。”   “你说,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怎么对待你们,嗯?”   他说完,便不等南郁城的反应,径直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扔到床上,低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阿澈,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你到底要保持这个蠢样到什么时候?”   阿澈一颤,嗫嚅道:“我、我现在变不回来……”   “别告诉我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林珩’不屑道:“就她那种三脚猫的功夫也能把你逼成这样?几百年不见,你怎么好像又蠢了一点?”   “明、明明我一直都是这样的。”阿澈小小声的反驳了一句,又怕对方听见,连忙道:“呃,那个,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现在还不太稳定。”他说着,一边揉了揉眉心,皱眉道:“刚才听到南郁城说话,林珩似乎有苏醒的迹象。我现在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力还不够,如果他醒来,我可能就会再一次陷入沉睡。”   “他要醒了?”阿澈激动道。   ‘林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好像很开心?”   阿澈立马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什么情况下,他才会彻底醒过来?”   ‘林珩’眼睛一眯,猛地从床上站起来,低头怒视阿澈:“你果然很开心!你希望他早点醒来,是不是?!”   阿澈吓得连忙往后缩,一边缩一边磕磕巴巴的辩解:“没、没有……我、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阿澈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就见猛然站起来的‘林珩’忽然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阿澈惊得差点跳起来,刚一动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他“哎呦”直叫。等缓过气来再抬头一看,林珩竟然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阿澈连忙挪了过去。他身子小,再加上又受了伤,根本无法将林珩扶回到床上。他看到林珩倒在地上,眉头紧紧的皱着,合拢的眼皮下能够感觉到眼珠在不停的转动,似乎脑海里有两股力量正在争夺交战,搅得他无法安宁。   阿澈想了想,猜测大概是林珩的意识已经苏醒,正在跟怨灵体抢夺身体的使用权。便琢磨着应该怎么帮帮林珩。   一边想着,阿澈就忍不住一边絮叨:“好像电视上说过可以在昏迷人的旁边叫他的名字来唤醒意识?但是我看到好像还有一个动画里面说的要唤醒沉睡的人需要王子的吻——这种奇怪的东西我到底要去哪里找……”   也不知道是否是无法忍受阿澈的聒噪,想要让他尽快闭嘴,就在阿澈持续不断念叨的时候,林珩竟然真的缓缓地醒了过来。   “唔……”林珩皱着眉,难受的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好吵。”   阿澈连忙扑过去,几乎贴到林珩的脸上,惊喜道:“小哥哥?”   “嗯?”林珩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后脑勺传来一阵阵的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了一下。他的意识还停留在之前在厕所里跟阿澈告别的那一幕,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他下意识地抬手把阿澈凑近的脸推开了一些,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慢慢地坐起来。   他头疼得厉害,除了后脑勺持续的钝痛外,脑海深处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钻出来。他刚坐起来,便疼得无法忍受,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呻吟了一声。   “小哥哥?”阿澈见状,自然猜到大概是怨灵体不甘心就这样继续沉睡,正在做最后的抗争,但是林珩毕竟已经醒来,想必怨灵体此时也很难抢回身体的主权,因此阿澈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只是凑过去乖巧的拍了拍林珩的背:“头疼得很厉害么?忍一忍就好了。”   林珩没有反应,专心地跟脑海中的疼痛对抗着。这股疼痛来得十分的莫名,让他心中感到一阵不安。他抱住脑袋,拼命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他总觉得,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了什么非常关键的事情,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脑海中那股翻搅着的疼痛才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林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见阿澈还在一旁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道:“你怎么在这里?”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四周:“我……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阿澈一愣。   林珩忽然醒来,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更别提之前怨灵体还曾借林珩的手杀了桂琪……   对了,桂琪!   想到这里,阿澈猛地一回头,看向之前桂琪倒地的那个位置。   这一看,阿澈便震住了——原本躺在地上的桂琪竟然不见了!   方才怨灵体出手的时候,阿澈就在附近,他亲眼看到怨灵体扭断了桂琪的脖子,之后桂琪倒地,虽然没人去探过她的鼻息,但料想也不可能活下来。但是现在她竟然不见了?!   阿澈顺着她之前倒地的地方网上看去,就见顶上的墙壁开了一个透气的小窗,窗户很窄,但以桂琪的身材要从这里出去并不难,此时这扇窗户正打开着,墙上还有一道浅色的痕迹,看上去桂琪应当就是从这里偷偷溜出去的。   阿澈心道不好,看样子桂琪之前的确没死,可她是怎么骗过怨灵体的?难道之前她想要咬舌自尽也是假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假死脱身?   然而现在阿澈却也顾不上追究桂琪的去向,因为林珩显然比阿澈更加困惑。他见阿澈在自己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便满脸紧张的在屋子里望来望去,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便道:“有什么问题吗?”   阿澈一紧张,又结巴起来:“没、没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刚醒过来。”   “可是你不是从厕所里出去了么?你是什么时候起失去意识的?”林珩一边站起来,一边问。   阿澈一面琢磨桂琪的下落,一面要应付林珩的问题,本身脑子就不太够用,听林珩再三的提问,便有些混乱,索性一跺脚道:“不、不知道!等会儿南郁城来了你问他!”   “郁城?”这下子林珩更疑惑了:“他已经来医院了?”   阿澈方才只是随口报出南郁城的名字,想要借机来转移林珩的视线,谁知林珩反而抓起了他话里的漏洞,更加纠缠不休道:“我到底昏迷了多久?你从厕所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澈自知失言,干脆就不再说了。这一串的事情闹得他头大如斗,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圆谎。他气鼓鼓的往地上一坐,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生气,两手抱胸歪着脑袋,总之就是不跟林珩对视。   林珩不知道阿澈莫名其妙的在发什么火,见他这副明显不愿意再交流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他起身在房间里四处看了一圈,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应该是桂琪的病房。    ☆、Chapter 17   正当林珩对昏迷时发生的一切不解的时候,南郁城赶到了医院。   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南郁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医院楼下,在这个过程中,他焦心林珩的情况,并不知道林珩实际上已经苏醒过来。因此,当他进入病房的时候,带着防备而警觉的姿态首先进行了一番审视。   林珩显然也没有想到南郁城会这么快到达。他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跑到桂琪的病房来,而桂琪又去了什么地方?他试着问了问阿澈,但阿澈的回答摸棱两可,看上去十分古怪。正当他决定出门去问问其他人的时候,南郁城便推门进来了。   他推门的姿势十分小心,半个身子隐在门后,微微侧身面对着门口,单手轻轻地将门推开。他先是看了一眼门内的情况,而后才慢慢地侧身进来。进门后,他并没有直接近,而是立刻反手扣住门沿,将入口堵死,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了林珩的身上。   林珩从来没有见过南郁城这样的目光。   那是一种非常陌生而又冰冷的眼神,带着无穷无尽的厌恶和憎恨,那样的神情,让林珩瞬间不知所措。他甚至有些委屈,因为之前杨阳那个电话里的内容还在他的脑子里回响,面对着这样的眼神,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南郁城也没有开口。他在观察,眼前的林珩跟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这让他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警惕,但又担心是对方的阴谋,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试探的时候,阿澈从角落里急急忙地冲了出来——   “没、没事了!”阿澈拦在林珩与南郁城中间,背对着林珩,自以为很聪明的拼命朝着南郁城挤眼睛打暗号。   南郁城愣了一下,随后一脚将他扫开。   阿澈:“……”体型差距什么的,他真的不想再忍了。   南郁城走到林珩面前,表情镇定的端详了林珩几秒,然后在林珩略带着一点心寒和伤心的眼神中,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林珩一怔,他显然没有料到南郁城居然会做出这个动作。整个人还在僵硬中便被用力的抱进了对方怀里。熟悉的、带有淡淡烟草味的气息一下子萦满了整个鼻腔,那股味道让林珩瞬间觉得之前所有的困惑、迷茫、委屈都不值一提。   他慢慢地抬起手,环住南郁城的背,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心地蹭了蹭,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去哪里了?”   南郁城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一些。他将林珩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脖颈间,用力呼吸了一下,试图通过怀里这个人的气息来缓解某种深埋于心的恐惧——那种恐惧长时间以来一直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却在之前接到电话的瞬间被毫无征兆地推向了顶点,那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冲击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好一阵子,时间不动声色的流逝,过了不知道多久,角落里终于传来阿澈闷闷地、略带一点暴躁的声音:“你们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先把我换个位置!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林珩这才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刚才见到南郁城,情绪波动过大,让他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连忙不好意思的将南郁城推开。南郁城却不太愿意,留恋地在他的脖颈处轻吻了两下,这才满脸不耐烦的转头去看阿澈。   这一看,即使是南郁城此时心情沉重,却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之前因为阿澈挡路,进门的时候南郁城抬脚就将阿澈扫到了角落里。阿澈变形后身体太小,被他一扫之下竟然卡到了病床跟墙壁的缝隙里,此时阿澈半个身子卡在缝隙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两只手臂,正双手抱胸满脸哀怨的看着他们。   “咳,抱歉。”随后看到这一幕的林珩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随即便觉得现在笑似乎有些不道德,便立刻咳嗽了一声来掩饰笑意。他走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阿澈从角落里掏出来,阿澈一边任他摆弄着,一边不高兴的道:“别装了,你们刚才都笑了,我看见了!”说着,冷傲地撇过头,一副不想再和你们说话的样子。   林珩又是一连串的道歉,安抚了好半天,阿澈才终于回过头来,委委屈屈的瘪嘴:“我都受了伤,你们还这么对我!”   “受伤?”林珩讶道,连忙将阿澈翻了个身,检查了一遍,却没看出什么来:“哪里受伤了?”   阿澈一说完便觉得不好,见林珩起疑,顿时又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嘴快!叫你说漏嘴!   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用眼神去向南郁城求助,林珩见阿澈一个劲儿地瞥南郁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南郁城单手插在口袋里,“啧”了一声,道:“之前顾崎远派阿澈出去做事,在外面不小心受了伤,这次他是带伤过来的。”   林珩“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不是不信,又转头去将阿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南郁城趁林珩背对着自己,瞪了阿澈一眼,示意他闭嘴,阿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痛苦的点头。   “身上很疼?”林珩见阿澈的动作,问道。   “呵呵……是、是啊。”阿澈连忙停住,尴尬道。   “郁城,要不然咱们先让崎远过来把阿澈接回去?”见阿澈颠三倒四的,林珩也有点不放心。谁知南郁城却道:“不用,你把他给我。”说着,就走上来把阿澈从林珩怀里拎了起来。   “痛痛痛痛痛!”阿澈一叠声的惨叫,南郁城又“啧”了一声:“麻烦。”说着,却还是放轻了动作,回头对林珩交代了一句:“呆在这里,马上回来。”便带着阿澈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南郁城回来,见阿澈没了,林珩忙问:“阿澈呢?”   “丢厕所里了。”南郁城满不在乎的答道。   林珩:“……”   “不行,我得去看看。”林珩说着就要出门,南郁城一把拉住他:“没事。厕所里阴气重,对于他来说是疗伤最好的地方,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医院,把他放进去让臭气熏一天应该就好了。”   林珩:“……”这种治疗方法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难怪之前我见到他也是在厕所里。”林珩想起之前的事情,便道:“对了,郁城,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阿澈给你打了电话?”   “不是。”南郁城掏出手机:“你之前给我发过短信,你忘了?”   林珩这才想起来,之前跟张晨在外面吃大排档,接到萧婷的短信后自己曾给南郁城打过电话,奈何电话打不通,又从杨阳那里得知了南郁城跟曹巍亲密的消息,一时心情低落,不想再联系对方,但想到正事要紧,仍然给南郁城发了一条短信说明情况。当时因为南郁城手机不通,短信发出去系统也迟迟没有提示收到,林珩便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那桂琪呢?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桂琪?”林珩醒来后便一直头脑昏沉,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桂琪此时不在病房十分的不正常,便道:“我之前在楼下碰见了阿澈,当时给你打电话没通,阿澈说萧婷的事可能是陷阱,就自己先上来看看,结果我不知道怎么的——”说到这里,林珩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之前在楼下厕所里时感受到了的那种疯狂地、不受控制的感觉,他甩了甩脑袋,稳住心神,继续道:“我不知道怎么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和阿澈在这里了。”   “桂琪应该是跑了。”南郁城见林珩脸色十分难看,便扶着他到床边坐下,一边道:“曹巍之前——”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林珩,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抿抿唇,接着说道:“曹巍之前叫我回去,是因为他查到了我们在陈赫家看到的那两双脚印的事情。”   林珩疑惑地抬起头,南郁城道:“其中一双脚印已经被确定属于陈赫,另外一双,则跟我们之前追查的那个连环凶案凶手的脚印一模一样。”   “难怪我觉得那么眼熟。”林珩皱眉道:“之前我们在追踪那个凶手的时候,你从房间里消失,等我追上楼就只看到窗边有两排脚印。当时在陈赫家看到那个场景我就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道:“那,这岂不是说明,陈赫……跟之前我们在查的连环凶杀案也有关系?!”   “跟那个案子有关的不是陈赫。”南郁城顿了顿,沉声道:“而是桂琪。”   林珩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南郁城抬手制止了他,道:“根据我们审讯的结果,那个凶案的凶手跟桂琪暗地里有不少的联系,他每次作案之前,都会先跟桂琪进行一番短暂的通话,之后才会采取行动。而他最近的这几次动作,也都是桂琪吩咐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   “你们已经抓到他了?”林珩问。   “不,准确地说,是他自己来自首的。”南郁城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之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应该正在对他进行审讯,我之前一直没有想到这两个案子之间彼此会有联系,但是当他说到这一切都是桂琪指使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桂琪的目标,很可能是你。”   “可是……”林珩茫然地喃喃:“桂琪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南郁城眼神一暗,没有说话。   林珩想了一会儿,得不出答案,脑子里又开始突突地疼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子里仍然是一团浆糊。他努力理清思绪,又问:“但是这样也不对,如果桂琪的目标是我,那么她把我引到医院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的病房里?她又去了哪里?”   林珩的话音刚落地,门便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随后,门外缓缓地走进来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林珩的眼瞳猛地收缩一下,南郁城搭在林珩肩上的手也忽地一紧。   然而进门的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的惊讶和紧张。   他慢慢地走进来,脚步十分从容。   他停到林珩面前,低下头,略带慈爱地轻声道:“是我救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郁城:“怨灵体附身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林珩。接下来,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场戏,你没问题吧?”   阿澈紧张点头,攥紧手指,小脸崩得紧紧地:“没、没问题!”   南郁城不放心地瞅瞅他:“要不然你还是别说话了。”   阿澈努力挺起胸膛,让自己看起来靠谱一点:“我也可以是演技派!”   南郁城叹口气:“那就试试看吧。”   过一会儿,林珩醒来。   林珩:“发生了什么事?”   阿澈:“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很好你跟怨灵体没有任何关系真的看我的眼神!”   阿澈释放眨眼卖萌大法。   南郁城:“……蠢货。”   林珩:“……”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Chapter 18   进门的人是顾奕。   从半掩的门外若隐若现的衣角来看,他应该不是独自一人来的。   但是……这个时候,他来这里做什么?还有,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出于警惕,南郁城将林珩往自己的身后推了推,林珩愣愣地,显然没反应过来:“顾伯伯?”   “嗯。”顾奕笑眯眯的点点头,又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目光重新落到林珩身上时,他沉重的叹了口气,脸上微笑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辛苦你了。”顾奕道:“我实在不愿意把你卷入这些事情里来,但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林珩一头雾水,转头去看南郁城,就见南郁城抿着唇一言不发,但看样子似乎心里对眼前的情形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顾伯伯,你究竟想说什么?”林珩迟疑着问:“我……被卷到什么事情里面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顾奕没有迅速回答,而是走到门边,将门合拢,又拉了凳子过来,坐在两人面前,想了想,才淡淡道:“陈赫是我的人,这个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林珩点点头。顾奕继续道:“一年前,桂琪来到我的公司,向我提出她需要跟我进行一项合作。”   林珩张了张嘴,想要提问,顾奕抬手制止了他:“听我说完。”   “崎远应该已经跟你提过,关于我们家族的渊源。”见林珩颔首,顾奕道:“桂琪原名申屠凌。申屠是阴阳界非常有名的一个世家,当年也参与了怨灵体的对抗战。但是在那场战争中,申屠家损失惨重,几乎全族覆灭,幸存下来的人从那之后就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出现过。”   “桂琪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告诉了我她的身份,并且表示,因为当年申屠家的鲁莽,选择站在怨灵体的对立面,导致了惨重的伤亡,这些年来一直在休养生息。而她自己作为申屠家的后代,无法面对当年家族那样的惨败和衰退——她认为家族最大的错误在于选错了阵营——因此她找到我,目的是为了加入顾家。这一次,她想要选择站在怨灵体的这一边,以此来维护她的家族。”   “然而顾家这百年来始终保持低调,很少涉足阴阳界的事务,也没有与任何家族发生冲突,她所说的想要‘站在顾家这一边’就显得十分可笑,我当然是不会相信的。”   说到这里,顾奕坐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就在她向我提出这个想法之后的第二天,顾家就遭到了袭击。”   “被袭击的人是我的一个远亲,名字叫顾齐昊,属于顾家的旁支。因为后来顾家整体转向商界,彼此之间的联系不如以往那么频繁,因此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得到这个消息。”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齐昊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在尸体上凶手留下了一张纸条,大意是指想要借此再次向顾家宣战。分家的人以为是顾齐昊平时不检点,在外面招惹了仇家报复,为了避免引来更大的责难,就试图向我隐瞒这件事。”   顾奕叹了口气,单手在膝盖上拍了一下:“顾家家大业大,死一个旁支的亲戚……我说句不太好听的,对我来说,真的没有太大关系,更别提这个死的人本身在家族内名声就不太好,他的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并且那段时间我身体不适,也没有心思过多去管理这些事情。再者说,从我当家以来,顾家一直老实本分,我也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想要来对付我们,再加上分家那边的人一人一句话的劝,我便也相信了他们认为是私人恩怨这样的说法。”   “但是,没过两天,就又死了人——死的仍然是旁支的亲戚,一个七岁的小孩,尸体被人切成了块,几乎都分辨不出的原来的样子……”顾奕又叹了一口气:“从那天开始,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顾家人莫名死亡,并且在尸体上留下的字条内容也越来越激烈——到这个时候,我终于不得不承认,之前自己认为这件事无关紧要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我很快的就想到了之前来找我的桂琪。从她所说的那些话中来判断,对于这些情况,她应该是有所耳闻的。也就是说,她应该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说出想要站在顾家的这一番话。我立刻派人去将她请了过来,虽然我仍然不太相信她,但是——为了顾家,我不得不这样去做。”   “后来桂琪跟我进行了一番密谈。桂琪的想法,是要把怨灵体找出来,然后唤醒怨灵体,以此来对抗那些密谋对顾家下手的人。但是……”顾奕垂下了眼,悠悠地叹息一声:“但是怨灵体早就已经不知所踪,而唯一见过它最后一面的人又只有……你。”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林珩,目光沉沉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林珩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打了个突,顾奕见他紧张得缩了缩,忽地笑了:“你不用紧张,小珩,我不会害你。”   “没事。”南郁城坐在一旁,也搂了搂林珩的肩膀,侧过神在他颊边吻了吻,又对顾奕道:“你继续。”   南郁城的口气十分沉稳,略带了一丝发号施令的味道,然而顾奕却没有任何不满,对南郁城跟林珩亲密的动作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好脾气的又笑了笑,继续道:“说实在话,我其实从头到尾都不太相信桂琪。虽然当时形势所迫,我不得不跟她合作,但我始终留了一个心眼。她在寻找怨灵体这件事上,有超乎寻常的热情,这种热情让我不得不怀疑她的真实目的,也许,根本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   “我派了很多人暗中去调查她的来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给我准确的答案。她蛰伏得太深,甚至在我找到的那些申屠家残存的人之中,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给出关于她的准确的消息。”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反而没有办法彻底地去怀疑她。顾家内外交困,我对她只能防,却不能拒。因此,我最终仍然是按照她的计划,开始一步步地实行起来。”   “桂琪的计划里,最关键的部分就是小珩。她想要让小珩回忆起关于怨灵体的去向,她告诉我,她有一种方法能够唤醒你的记忆,但……这必须要让我将她放到一个离你很近的位置。”顾奕苦笑了一下,他一向精神矍铄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种苍老的疲态,他又叹了一口气。林珩发现,从进这个屋子以来,顾奕似乎一直在叹息,像是有某种无法言说的苦衷压得他一下子苍老起来。林珩对顾奕虽然有怀疑也有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多年来培养出的亲近,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对顾奕的怀疑在林珩心中已经疯狂滋长,但仍然免不得让林珩在面对顾奕难得的示弱时,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的不忍。   顾奕显然是看出了林珩情绪的变化,他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道:“小珩,我年纪已经大了。其实我想要的并不多,你从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对于来说你跟崎远都是我的儿子,我从没有想过要把你卷入这些事情之中,哪怕是当年你无意唤醒了怨灵体,导致怨灵体走脱,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甚至,我甚至觉得,也许怨灵体的离开,反而是对顾家的一种解脱。”   “但是……现在的这个情形,我不得不重新找回怨灵体,我不是想要希望从它身上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我只是希望,能够让它……再守护我的家族一次。”   听到顾奕这么说,林珩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开始觉得,或许之前崎远和郁城的那些猜测都是错误的,也许……顾伯伯本身并没有恶意,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不择手段。   林珩不自觉地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每一次顾伯伯出差回来,总是不忘记给自己带一份礼物,对自己比对崎远还要更加的亲切。那种温和的照顾,是林珩在一向强势父亲面前所没有体会过的。   他看着顾奕,发现这个自己熟悉的长辈竟然已经头发花白,看上去显出了些许的老态。这跟他所熟知的那个顾伯伯相去甚远,一时间让林珩感觉无比的心酸。   然而,他这股酸涩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就感觉到南郁城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紧。   林珩吃痛,仰起头去看南郁城。   南郁城目光沉沉,直勾勾地看着顾奕,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他冷冷道:“废话这么多,你究竟想要说明什么。”   南郁城不耐烦的态度吓了林珩一跳,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林珩条件反射的就瞪了南郁城一眼,又连忙转头去看顾奕。   然而顾奕对南郁城的忍耐却似乎超出了林珩的想象,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和善的笑笑,心平气和的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这些,甚至不愿意见到我,但不管怎么说,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毕竟是同一个祖宗流传下来的。说起来,我也要算你的长辈,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稍微尊重我一些。”   南郁城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脸色却十分难看。   顾奕悠悠道:“有些事情,我现在并不方便跟你们解释。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关于桂琪的事情,只是想要告诉你们——之前你们关于我的那些推测,其实都是错的。”   “我的想法一直非常简单,在识破桂琪的计划,意识到她其实是想要借机除掉小珩的时候,是我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在她对小珩下手之前把小珩救了回来……”他说着,略带笑意地瞥了南郁城一眼:“那个时候,你应该不在场吧?”   “说到底,救了小珩的人还是我。你们这样怀疑我,我会觉得很伤心的。”   顾奕说完,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他低头慈爱的端详了林珩一会儿,走过来想要摸摸林珩的脑袋,林珩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脖子一缩,躲开了他的手。   顾奕见状,呵呵一笑,转而改为在林珩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随即,他转身出门。开门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身来,道:“哦,对了。阿澈我就先带回去了。”说完,不等两人回话,便将门合上,径自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忽悠与反忽悠大战开始!   珩珩同学,考验你智商的时候到了,是相信甲还是相信乙还是相信丙……呵呵,别太纠结了,其实大家都在骗你= =   【小剧场】   林珩(暴躁地走来走去):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让我知道真相!   南郁城(顺毛):快了。乖,别闹。   顾崎远(面瘫脸):别问我,我第四个案子从头到尾就没出场过。   桂琪(冷笑):到我死透就差不多了。   顾奕(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呵呵呵呵呵,我还没有释放终极技能,怎么能让你知道真相。   …………   偷吃蛋糕到一半被点名的阿澈:( ⊙ o ⊙ )咦,有问我吗?   PS:还有两章左右此案完结~ ☆、Chapter 19   顾奕走后,屋内的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珩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不停的接受信息,各种纷杂的线索侵占了他的整个大脑,他甚至没有时间好好的想想这些事情彼此之间的关联是什么。   顾奕说的话,虽然林珩都能听懂,但具体是怎么把后来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的,他却丝毫都没有头绪——或者说,他此时的状态根本无法去理出个头绪。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醒来后,他就一直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连判断力都比往日下降了不少,根本没有办法有效的推理。他一边揉着,一边就感觉到身后靠着的南郁城站了起来。   他停下动作,抬头去看,就见南郁城走到自己面前,半蹲下身子。   “郁城?”   南郁城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将林珩的手攥在掌心里,轻轻捏了捏,用一种难得商量的口气说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珩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想到:“那……桂琪怎么办?她真的跑了?”   “先不管她了。”南郁城起身将林珩拉起来,理了理林珩有些褶皱的衣服,轻声道:“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先回家。”   南郁城一向是效率的,林珩脑子里的线索还没过完,南郁城的车就已经开到了家楼下。   虽说距离之前从家里被张晨叫出去喝酒到现在并没有过很长的时间,但再次踏入家门的时候,林珩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回到家,林珩便放松了下来。之前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他几乎是立刻瘫倒在了沙发上。   南郁城走到他旁边,碰了碰他的脚踝,林珩挪开身子,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从顾奕离开起,南郁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林珩虽然看出来了,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杨阳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内容还在林珩的脑海里回荡,尽管他相信南郁城不可能会背叛自己,但是那种酸涩而又委屈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这也是让他无法认真思考案情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坐起来。   就在林珩受不了沉默,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南郁城忽然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林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林珩张了张嘴,许多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却又自己咽了下去,他沉思了片刻,问道:“你想说什么?”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南郁城不吭声,仰面靠到沙发上,两手摊开仰头望着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跟曹巍什么事也没有。”   “哦。”林珩干巴巴地回应。   “之前他叫我回警局,说是有发现,我就去了。过去之后,把案情处理完,我就想回家来陪你。”他停顿了一下:“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过了。”   林珩沉默。   的确如此,自从林珩加入警局后,繁忙的工作反而让两人的私人空间急剧减少,他跟南郁城虽然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但是真正能彼此交流感情的时间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将精力花费在了对案情的分析和推理上面——尤其是当桂琪的事情发生之后,林珩又做了那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醒来后的林珩数次想要跟南郁城交流,但是却总也没有机会。再之后,他就从杨阳口中听说了那件事。   不得不说,在南郁城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珩心中是有一些怨恨的。他觉得很委屈,他可以忍受南郁城的隐瞒,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南郁城或许确实有无法向自己说明的苦衷,但是他只要一旦想起杨阳所说的那个场景,一想到南郁城可能曾和曹巍拥抱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坚决的进行着抗议。   他无法忍受。尽管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实际上,他真的无法接受。   “你……”林珩犹豫着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整个人局促的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能够看出来,在说这句话之前,他内心非常的不安:“你有没有——”   “没有。”南郁城斩钉截铁道。他坐直了身子,靠到林珩身边,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柔声道:“没有。你想的那些事情,都没有。”   “曹巍向我表白,说不能忍受看我和你在一起的场面。我当时在琢磨案情,没太注意他说的内容,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扑到我身上了。”南郁城无奈:“我跟他说过很多遍,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和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但是他还是不相信。”   听他这么说,林珩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呼出一口气,问道:“那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南郁城耸耸肩:“随他。”说完,见林珩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快,又凑过去笑道:“那不然,咱们以后在他面前秀恩爱吧?”   林珩撇撇嘴,没吭声,但看样子是默许了这个想法。   南郁城靠过去把他搂住,像是哄小孩似的轻轻晃了晃:“说起来,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聊过天了。”   “嗯。”林珩放松身体靠在他的怀里,感觉到南郁城的下巴抵在自己的头顶,说话时喉咙微微的震动,让人无比的安心。   “郁城。”   “嗯?”南郁城低头吻吻他的头顶。林珩侧过脸来,仰起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南郁城一怔,那一瞬间,林珩清楚的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了无数的情绪,最后都渐渐地归于沉寂。他沉默了好一阵子,而后才道:“没有。”   林珩敏锐的听出来,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几乎是嘶哑地,像是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就像……之前林珩问他,是否还记得的时候一样。   林珩垂下眼皮,笑了笑:“是吗?”   他侧过身子,压到南郁城的身上,低头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啄了一口,又道:“但是我想过很多,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南郁城搂住他,在他头上轻轻抚了抚,声音异常温柔:“嗯,你说。”   “我做过一个梦。”林珩靠在他身上,轻声道:“梦到我们上辈子就认识。那个时候我不叫林珩,叫裴风珩,但你还是叫这个名字……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个名字。”   “你把我带到你的家族,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度过了很快乐的十年。”林珩一边回忆,一边道:“然后,某一天,你被派出去执行一个任务……”   说到这里,林珩发现南郁城搂住自己的手猛地用力了一下,像是克制不住某种情绪的外泄。他感觉到南郁城压抑的、缓慢而沉重的呼吸,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离开之后,我就被送走了。”   “你知道吗。那是我做过的,最难以忘记的一个梦。”林珩喃喃道:“我被他们抓到地牢里,暗无天日的地牢,我不知道呆了多久……我一直在等你来救我,一天一天地,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思想、理智以及所有的情感,就像是水一样,在慢慢地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去,我拼命地想抓住它们,我不想忘记你,不能忘。我就在周围的墙壁上,四处都刻满你的名字——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忘记了。”   南郁城的双臂用力的搂住林珩,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林珩嵌入他的身体里去。然而林珩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一般,他沉浸在那一段回忆里,有些迷茫地看着南郁城:“你说,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   南郁城低头,猝不及防地撞上林珩的眼神。那种眼神,茫然、惶恐、无助,还带着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凄凉,几乎在瞬间击溃了南郁城的理智。   他猛地一把将林珩按到自己的怀里,让他无法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差一点,就要在林珩的目光中说出一切。   林珩安静而顺从地趴在他的身上,脸颊埋在南郁城的脖颈处,没有再说话。   他听见南郁城的心脏在剧烈有力的跳动着,那股强健而绵绵不绝地生命力,让他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   “你相信有来生吗?”林珩轻声问。   林珩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呼吸来猜测他此时的情绪。   南郁城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略带了沙哑的声音:“我相信。”   他说着,低头在林珩的耳朵上吻了吻,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相信的。”   林珩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正好撞到南郁城低低望过来的眼中。他的眼眶有些泛红,林珩几乎一看就惊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南郁城紧紧的抱住。   林珩只能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到了南郁城的脸上。   他碰了碰南郁城的眼睛,忽地就感觉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没事。”南郁城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扯出一个笑:“已经没事了。”   有许多事情,从重逢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只能成为秘密。选择不说,不是因为真相可耻,而是因为不知道会更快乐。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高低错落的楼房缝隙间,能够清楚的看到晨曦的微光在逐渐崭露。他眯起眼睛,忽然觉得在等待了漫长的时光之后,他一生所求,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这篇番外发生的时间,是在全文的剧情全部完结之后,是阿澈和顾顾已经走到一起之后发生的事情,内容轻剧透,亲们也可以先跳过,等全文完结后再看。   保佑我今儿个还能再码五千字,不然明天要出门,晚上11点才回,没有存稿,就只能停更一天了……   PS:接下来是最终卷~终于快要完结了,已哭瞎QAQ   “我数三下,如果你再不变回来,我就——”顾崎远话说到一半,娃娃形态的阿澈猛地一张嘴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看到顾崎远骤然黑下来的脸色,阿澈心里咯噔一声,立刻连滚带爬地顾崎远身上滚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了房间里。   “砰!”这是阿澈逃命中不忘关上房门的声音。   “砰!”这是顾崎远愤怒之下一脚踢翻凳子的声音。   事实上,上述的这类场景在今天上午短短的两个小时内已经发生第三次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自从顾崎远跟阿澈确定恋爱关系之后,阿澈就变得不太爱去顾崎远的公司晃悠。以前两人还处在单纯的主仆关系时,阿澈基本每天都会去公司报道……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顾崎远的公司阴气实在太重,阿澈作为一个鬼子,天生就喜欢往这类地方钻,阴气越浓郁他就越觉得舒服。然而,这份喜欢在开始跟顾崎远谈恋爱之后就变得烟消云散。   以往阿澈去公司的时候,别人见到他都会把他当做顾崎远的弟弟,再不济也能算是个BOSS的朋友,对待他的的态度自然是客客气气。但是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后,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就是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弯,虽然客气和恭敬更上了一层楼,但是每次表面上对他笑眯眯,背地里就对他就喋喋不休、疯狂八卦……   当他第八十次在厕所里休息却听到有人在讨论他跟顾崎远究竟谁上谁下,随后被毫不犹豫的嘲笑:“像阿澈这种人怎么可能做攻”、“别看玩笑了他一看就是受好吗”、“那么小的家伙不知道顾总看上他哪里”……之后,阿澈出离愤怒了。   虽然他跟顾崎远的关系之中他确实是处于比较弱势的一方,但是这种事情他们两个当事人自己知道就好了,你们这些外人一天到晚喋喋不休说什么说!   出离愤怒却又因为人数过多而不知道怎么报复的阿澈深深的忧郁了。   于是……在思考了很久之后,他决定——远离顾崎远的公司。   因此,当这一天顾崎远郑重其事的邀请阿澈去参加公司的年度派对时,阿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两人在经历了谈判、谈判失败;武装抗争、武装抗争失败;逃避、逃避失败这一系列环节之后,被痛揍一顿的阿澈痛哭流涕的申请了场外和解。   然后……就在和解即将谈崩的时候,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   于是,衣装笔挺、修养杰出的顾崎远,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再维持形象了。   一脚踹开碍事的垃圾桶,顾崎远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   “我再说一遍:现在是十点十分,如果十点二十之前,你还是不答应跟我去参加年会,那么之后一个月,你所有的零食、活动、消遣,全部取消!”顾崎远冷冰冰的威胁完,见对方毫无反应,又道:“还有,之前小珩说想带你去旅游,我看你也是不想去了,一会儿我就打电话帮你回绝他。”   这句话一说完,就听见房间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顾崎远退后一步,随即就看到房间猛地被拉开,已经变回少年形态的阿澈头发乱糟糟地站在顾崎远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惊喜道:“小哥哥说要带我去旅游?那我去年会!我去我去!”   看到他忽然转变的态度,顾崎远莫名地有些不爽:“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你都打死不同意,一提小珩你就同意了?”   “那是。”阿澈还在不知死活自顾自地美滋滋道:“能跟小哥哥一起出去旅游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等了这么久了,没想到还能实现!”   “是么?”顾崎远冷哼一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后一把将阿澈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你!”猛然间天旋地转,阿澈条件反射地攀住顾崎远的脖子,色厉内荏地大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要干嘛!”   顾崎远不答,冷着一张脸把阿澈抱到卧室的床上,一下子将他丢了上去。   丢完,还嫌弃的拍拍手:“重死了。”   阿澈大怒:“谁让你抱我的!还有,我哪里重了!”   顾崎远瞥他一眼:“是谁每天两块蛋糕?”阿澈哑然,顾崎远继续道:“你就算是身上没肉,脂肪也全部堆脑子里去了。”   阿澈:“……”好想弑主怎么办!   阿澈被摔到床上,也懒得下来,干脆一翻身平躺,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又沉浸在要跟林珩去旅游的幸福感中,美滋滋地样子让顾崎远看着就觉得心里泛酸。   顾崎远坐到床边,一把按住阿澈的肚子,揽着他的腰将人抬起来。   阿澈不解地看着他。   顾崎远将阿澈搂到自己身边,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为什么那么想跟他一起出去?”   “因为我最喜欢小哥哥。”阿澈笑眯了眼,顾崎远却觉得越发不是滋味,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下来:“最喜欢?”   “呃……”难得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人似乎情绪不佳,阿澈挠挠头,傻笑道:“跟喜欢你一样多。”   “唔。”顾崎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他?”   阿澈偏着头想了想,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温暖:“大概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吧。”   顾崎远来了兴趣,干脆靠到床上,把阿澈搂过来抱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跟我讲讲。”   阿澈老老实实地趴好,开始回忆。   “你知道的,我虽然有人类的形体,但是跟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顾崎远点点头,阿澈继续道:“像我这样的鬼子,甚至不能算作是生物。我们没有灵魂,也不存在消亡和延续。我会像现在这样说话、行走,都是因为怨气在支撑。”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虽然我的性格是没有受到怨气的影响啦,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炼制我的人,就始终觉得我是个失败品。”   阿澈有些沮丧:“大概是因为我的性格跟其他所有的鬼子都不一样吧,他们觉得我太像小孩子,因此我刚被炼制出来的时候,所有人把我当做残次品,没有人喜欢我。”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房间的正下方是一个地牢,但是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我所在的那个房间的地面在一次地震的时候裂开了一条缝,不算太宽,但是正好可以让我看到缝隙下面那个地牢里的情形。”阿澈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地说着,神色中带着几分怀念:“我第一次见到小哥哥,就是在那个缝隙里看到的。”   “当时他刚刚被送到顾家,顾家人看上了他的纯阴体质,想要用来炼制怨灵体,为了怕他逃跑,就把他关在了那里。除了每天两顿的送饭之外,地牢里基本就只有他一个人。”说到这里,阿澈有些伤感,抬头看了一眼顾崎远。顾崎远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他才继续道:“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作为鬼子我也不需要通过食物来延续生命,因此我其实并不记得在那个房间被关了多久,直到见到小哥哥,我才意识到,他跟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态——虽然我们看上去是一样的,但是……但是他跟我就是不一样。”阿澈嘴笨,有些地方不太会描述,只能手舞足蹈的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完又去看顾崎远的表情,见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接着道:“我被炼制出来后,因为我是残次品,就直接被人放到了那个小黑屋里,基本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所以乍一看到有人被关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就特别高兴……”阿澈绞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嗯,你应该知道的,虽然我不是人类,但是有时候,也还是会觉得很寂寞的。”   “嗯,我知道。”顾崎远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阿澈也仰起头笑眯眯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这才道:“那个时候小哥哥看上去非常不好,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每天每天都不吭声,送来的饭菜也几乎不吃。那些人想要用他的身体来炼制怨灵体,但是因为前期准备没有完成,暂时还用不到他,因此也就几乎不太管他,对于那些人来说,只要吊着一口气不让他死就行。”   阿澈叹了口气:“小哥哥性格倔强,我后来听说是他自愿来到顾家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顾家停止继续对南家的攻击,因此被抓来之后,他对身边出现的每一个顾家人,都报有敌视的态度。刚开始的几次,我试着偷偷的跟他讲话,他从来都不搭理我,大概他觉得我也是顾家的一份子吧。”   “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太寂寞了……每天都在黑漆漆的房子里,虽然我不太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那种安静和黑暗,还是几乎要把我逼疯了。”阿澈叹息道:“我没有别的办法,小哥哥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像是我世界里的一道光,我只能拼命地去抓住他,就算他不理我,不愿意跟我讲话,我还是每天都要趁着守卫不在的时候跟他说话。”   阿澈尴尬道:“不过,说起来那会儿小哥哥可能也觉得我挺烦的。因为我没什么见识,什么都不知道,基本上都一直都在问他问题……虽然他一直没有回答我。”   “后来呢?是什么让他对你的态度起了变化?”顾崎远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阿澈傻笑:“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喋喋不休,让他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我的存在吧?”   “有一天,那个守卫第一次不在送饭时间过来,我当时正在跟小哥哥说话,突然有人进来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没收住嘴,就发出了声音。”   “那个人听到动静,就四处查看。虽然我并不太清楚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我想,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我在这里,知道我可以跟小哥哥说话,他们应该会把我从这里带走吧。我不想被关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所以当时我特别紧张。”   “就在那个人眼看着就要靠近我房间缝隙的下方时,小哥哥忽然说话了。”说到这里,阿澈挺直了腰板,似乎十分自豪:“他跟那个守卫说刚才说话的人是他自己。因为小哥哥自从被带到顾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过,因此这个守卫从来也没有听见过他说话,再加上小哥哥当时年纪也不大,我跟他说话的声音十分相似,他这么一说,那守卫就相信了个七七八八,被小哥哥插科打诨的说了几句就混了过去。”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小哥哥会那么做,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不被发现,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开心得差点从那个缝隙里钻下去。于是等守卫离开之后,我就开始高高兴兴地跟小哥哥说我刚才有多么多么紧张……”   阿澈笑眯眯地道:“刚开始小哥哥还是有些不愿意理我,被我缠久了,他也就慢慢开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告诉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很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还说,如果以后我们都能离开这里,他就带我去看看那些我没有见过的风景。”   “可惜好景不长。”阿澈叹息一声:“我们这样聊天的事情,还是被守卫发现了。小哥哥的牢房位置不能动,他们就只能把我带走。那一段时间顾家兵荒马乱,大概也是知道有些势力在蠢蠢欲动,因此顾家把能利用的力量基本都利用了起来,将我从小黑屋带走的时候,他们可能是忽然想起来还有我,就顺便把我丢进训练营里,跟其他的鬼子放在一起进行训练。”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哥哥。”阿澈说着有些难过,声音也低了下去:“再过了没几年,就听说他死了。后来,又过了几年,顾家也败落了,我在跟那些家族对战的过程中侥幸活了下来,但也被封印在了地窖里,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所以,”说到这里,阿澈又兴奋起来:“当我遇到你之后,又重新见到小哥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经常趁你不注意偷偷溜出去观察小哥哥,但是我又不敢跟他说话,我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是吗?”顾崎远挑眉:“那当初是谁自己跑到别人家里去的?还打着我的旗号?你以为小珩是白痴吗?你要找我居然找到南郁城的家里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说着,在阿澈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阿澈吃痛,嘟囔道:“我就是一下子没忍住……我都等了那么多年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挂在窗台外面偷看的时候,小哥哥忽然就醒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   “还被人暴打了一顿,哭得稀里哗啦的送回来?”顾崎远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那是因为他没有认出我来!”阿澈立刻反驳:“你看现在小哥哥对我多好!多好!”说着,又美滋滋的嘀咕:“哎呀,你说我们要去哪里旅游呢,我之前就一直想出去玩了,不知道需要带什么东西,第一次旅游好紧张……要是半路上不小心变形了怎么办?”   顾崎远放开他,从床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爬满皱着的衬衫,这才道:“半路上变形怎么办,这个我不管。”他眯了眯眼睛,将阿澈从床上拎起来:“但是你可别忘了你刚才答应我的事。要是你敢临时反悔,再像之前那样故意变成娃娃,不去参加年会的话……”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顾崎远的表情让阿澈瞬间明白了自己那样做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他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顾崎远满意的放开他,转身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头吩咐:“对了,这次年会上需要跳舞,这个你会吧?”   阿澈一脸晴天霹雳的表情,呆滞的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学了。”顾崎远留下这句话,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房间。   阿澈坐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如果现在反悔的话自己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想了半天,他绝望地扑倒在床上——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一定会相当的“多姿多彩”。 【卷五·弥天大雾】 ☆、引   入水的那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湖水疯狂地涌入了林珩的鼻腔和耳朵,令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水压压迫着他的胸口,无法呼吸的痛苦让他蹙紧了眉头——然而,他却没有挣扎,任凭自己缓慢地沉了下去。   他安静地看着头顶那一片泛着蓝色、微微荡漾的日光,隔着湖水往上看去,对岸的世界像是在琉璃灯盏中静静地与他作最后的回望。   那个世界,看上去无比的干净而澄澈,跟他所身处的环境似乎截然相反。   在知道了那些隐藏在秘密背后的真相、知道了身边所有人真实的目的后,林珩反而平静了。之前的猜测和怀疑,就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一天天地、几乎要将他逼向疯魔。而当真实彻底显现的这一刻,他却反而没有那么多的慌张和迟疑。   唯一的感觉,大概就是:原来如此。   所有的爱恨在这一刻对于林珩来说都显得不再重要,他甚至有一点想不起来自己最初见到那个人时究竟是什么样子。   氧气缓慢地从他的身体里流逝,同时带走的,还有他对那个人的回忆和感情——那个让他初次见面就无比惊艳、念念不忘的男人,在他的生命中强势地来去,在占有了他几乎所有的心神和情感之后,却又让他看到这样的结果。   那么深刻的感情,他曾经以为永远都无法放弃,也无人可以替代。在无数个深夜里会因为回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而难以入眠——他曾经真的以为,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最后,真相却给了他最致命而无情的一击。   就这样吧。   林珩想着,过度的缺氧让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他已经无力再继续回忆了,头顶的光线似乎也随着他的下沉而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躺在了天空中的云朵上,轻飘飘地,失重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轻盈了起来,就好像……就好像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从前的画面:有哭有笑,有恐惧也有欣慰,最后定格在那个人俊朗的脸庞上——那个人在灯火阑珊、人潮熙攘的街道上不耐烦的转身,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那一刻,林珩好像忽然就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虚空中的那个人影。他想要去听清楚这个满脸不耐的人究竟在说什么,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四周仍然都只有空洞地、水流涌动的声音。   他再也没有办法听见那个人对他说话了。   不管是烦躁地、冷静地、轻柔地、或是深情地……统统,都听不到了。   林珩忽然觉得无比的绝望,他甚至一下子不想死了,他想要从水里出去,去问问那个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他开始挣扎起来,然而过度的缺氧让他的挣扎变得微乎其微,他动了两下身子,却发现自己现在连手臂都无法抬起来。他绝望地感觉到意识已经在慢慢地从他的体内消退。   在彻底闭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水面的光线忽然暗了下去:   ——不远处,一个人影破水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考虑第五卷的剧情的时候,我就在想,等写出来我估计会挨骂。   这里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第五卷里面可能会比较(?)虐,甚至直到正文完结,都是虐的。(正文后面会有番外,番外的结局才是真正的结局。= =)   大结局是好的,说直白一点:   南南最后还是会和珩珩在一起,不会有心结;顾顾最后还是会奔向阿澈,不会再惦记着珩珩;张晨和杨阳……望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   所以,大家不要大意的一路被虐下去吧!虐完就海阔天空,柳暗花明了!   PS:南南不是渣!文里也没有替身梗! ☆、chapter 1   “啪”的一声,一份厚厚的文件被甩到林珩的办公桌上。放下文件的人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交给南队”后转身便走。   林珩看着曹巍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文件拾起来。   自从上次南郁城拒绝曹巍后,这个人现在开始不光是不待见自己,顺带的连南郁城也不怎么看得顺眼了。以前每次“郁城、郁城”叫得亲热,现在也变成了一口一个“南队”,甚至连转交办公资料这种事情,曹巍都宁愿来见林珩,也不愿意去面对南郁城。   这都是些什么事。   林珩一边腹诽,一边却还是放下自己手中整理的材料,抱起曹巍丢下的那份资料,老老实实地去找南郁城。   南郁城正在写报告。之前追查的那桩连环凶案因为凶手自首而勉强告一个段落,而作为幕后主谋的桂琪则在那件事后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除此之外,之前派去保护桂琪而后失踪的萧婷也仍然没有音讯,众人推测萧婷可能已经遇难,在感到惋惜的同时,也加大了对桂琪的追查力度。   这几日忙着处理之前案件的善后事宜,南郁城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林珩把资料放在他的桌上,交代了是曹巍转交,南郁城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林珩一眼,见他神色平静,这才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林珩见南郁城眼眶下面一圈青色,有些不忍,本打算离开,脚步一转又折返了回来。他走到南郁城身边,把他握着的笔抽了出来。   “有事?”南郁城不解。   林珩把他拉起来,道:“你先去睡一会儿,我来写。”   “没事,很快就写完了。”南郁城说着,又想去够林珩手中的笔,被林珩避开,瞪了他一眼:“快点去休息!你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南郁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的确觉得有些头晕,一抬头见林珩绷着一张脸,顿时失笑道:“怎么这么凶。”   林珩又瞪了他一眼,把人从位置上拉起来,推到一旁的长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毛毯,逼着他躺下盖在身上。   林珩蹲在旁边替他捋了捋额前略有些凌乱的头发,轻声道:“好了,你先睡会儿,我帮你写。”   “嗯。”南郁城这段时间确实是累得狠了。之前萧婷的失踪和桂琪的下落不明都仿佛悬在众人心头的一柄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而南郁城作为领头人,要承担的压力自然非比寻常。如林珩所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此时被林珩按着躺下,一瞬间便觉得无穷无尽的困意袭来。   他看着坐到椅子背后开始伏案书写的林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睡了不一会儿,林珩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看了看南郁城,见对方还在睡着,便打算偷偷出门看看。然而他刚一动,南郁城便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眼神清明,半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林珩皱了皱眉:“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就行。”   南郁城却没吭声,侧耳听了一会儿,猛地一掀毯子站了起来。   林珩正打算拦他,就听见南郁城道:“萧婷回来了。”   萧婷的确回来了,不但回来,而且是毫发无损、端端正正地从警局大门进来的。   南郁城和林珩出去的时候,萧婷被众人围着坐在办公室中央的椅子上,十来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她失踪后的情况。   “都没别的事干了?”南郁城冷冷的一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大厅里安静下来,南郁城扫了众人一眼,不耐烦道:“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工作不做完,今天你们都别想下班。”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萧婷:“你跟我来。”   三个人回到南郁城的办公室,合上门,南郁城便道:“说吧,怎么回事。”   林珩从柜子里翻出水杯,给萧婷倒了一杯水,就听萧婷道:“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对林珩说了一句“谢谢”,又继续道:“那天你派我去医院,我过去的时候还比较早,跟桂琪简单的交涉了一下,大致了解了情况,就做了一个简短的计划。”   “我原本想的是在隔壁房间进行监视,毕竟按照桂琪所说,他看到的那些异常现象只是发生在走廊上,跟房间应该没有太大关系,如果在她的房间能看到,那么旁边的房间应该也同样可以。”她说着,又喝了一口水:“但是,她拒绝了我的建议。她说她害怕。”   “我当时没有多想,考虑了一下觉得留下也不错,毕竟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她的安全,如果有什么意外,在隔壁房间确实可能会来不及,因此我就留下来了。”萧婷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嗓音清冷,叙述的时候条理十分清晰,几乎不会停顿。然而,说到这里她却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甘:“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她说她要睡觉,就把灯关了,我坐到门背后去,正好那个位置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门外的景象。我等了很久,大概快要到一点的时候,我就听到门外出现了她所说的那种脚步声——”   “我听到后,就立刻觉得不对劲。因为生魂是不可能会发出脚步声的,并且,我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生魂的气息。最古怪的是,那脚步声是成片的,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在行走。之前她说的时候,我并没有特别深刻的感觉,但是当我真正听到的那瞬间,我明显的感觉到,我的心里开始滋生了一股恐惧。”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南郁城:“南队你应该是知道我的,加入警局以来,我经历过无数比这个要更恐怖的事情,但是偏偏就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就想拔腿逃走。”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陷入了某种我所不知道的幻觉里面。这种幻觉让我不自觉地会对眼前的事物产生恐惧,但实际上这种恐惧并不是我自然而然升起的,而是被外力催发。因此,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我花了很大的努力,才说服自己,鼓起勇气出去看看。”   “然而等我打开门往走廊上看的时候,却发现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我顺着整条走廊走了一个遍,都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就在我准备回到房间的时候,我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我立刻想到自己应该是被调虎离山,就迅速折返回去,谁知我刚踏进房门,就被打晕了过去。”   她有些难堪地低下头:“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仓库内。手机也被搜走了,我没有办法跟你们第一时间取得联系,只能自己回来。”她顿了顿,沉声道:“我没有完成任务,对不起。”   “不怪你,我们大家都被骗了。”见她自责,林珩连忙安慰,说到一半,见南郁城脸色不善,又讪讪地退回去。南郁城瞥了林珩一眼,又转头对南郁城道:“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回去你给我写一篇一万字分析报告,周一之前放到我的桌上。好好想想自己当时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萧婷垂着脑袋不敢吭声,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道:“对了,还有这个。这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的。”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南郁城。   林珩凑过去看,就见纸条上只写了寥寥两句话:   “想知道所有人隐瞒你的真相么?来城东屋檐街三十九号号厂房找我。不见不散。”   这两句话,既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但林珩却一眼就看明白,这是桂琪写给自己的。   所有人隐瞒的真相?这句话林珩一看到便立刻皱起了眉头。   他很快地,就想起了自己在桂琪病房里醒来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当时因为自己莫名昏迷醒来,头脑昏沉,再加上顾奕的突然出现,导致林珩从头到尾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基本上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根本没有空下来思考过发生的事情。   而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忙着处理之前案子的残留问题,也一直忙得脚不点地,再加上担心萧婷的安危,不止是南郁城没好好休息,林珩自己也始终处于神经紧绷、得不到放松的状态,因而更是没有好好去考虑过当天发生的那一切所蕴含的不寻常。   现在看到这样突兀的一个纸条,林珩再联想当日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便觉出了许多不对劲来。   首先,就是南郁城和阿澈的故意隐瞒。   林珩清楚的记得,当天在他醒来之后,阿澈曾经表现得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十分痛苦。   根据南郁城所说,阿澈是在来到医院之前,因为被顾崎远派去执行一项任务所以受的伤,他是带上来看守桂琪。可是,这里就存在两个十分明显的漏洞。   第一,萧婷的失踪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萧婷本身实力不俗,虽说跟阿澈有一定的差距,但是能够制服萧婷的,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南郁城又怎么会在明智阿澈受伤的情况下,还仍然选择派阿澈去监视和保护桂琪?   第二,林珩在昏迷之前,曾经在一楼的厕所跟阿澈有过一次短暂的碰面。当时阿澈还是少年形态,在阿澈的身上林珩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伤口。根据阿澈当时的表现,也丝毫不像是受过任何的伤。而后来当林珩醒来之后,阿澈却是连南郁城随便的一碰都会痛到失声惊呼,这跟之前阿澈的表现反差太大,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其实是在林珩失去意识后的那段时间内才受伤的。   除此之外,顾奕当时的出现也显得十分的奇怪。 ☆、chapter 2   按照顾奕的说法,是他在识破了桂琪的计谋后赶到医院来救下林珩。那么,在救下林珩之后,到他重新回到病房向林珩讲述这一切,这中间的这段空白的时间,他去了哪里?   难道是去追桂琪?   但是他的叙述中却并没有提到桂琪后来的去向,准确地说,顾奕根本没有提到后来在医院发生的事情。   当时林珩猜测顾奕之所以没有提到,是因为觉得后来的事情无关紧要,但现在想来却觉得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顾奕之所以不提,很大一部分的可能性是因为……他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选择回避这个话题,用桂琪跟他达成的交易来转移听众的视线。当时林珩的关注点几乎全被桂琪和顾奕的协议所吸引住,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这里的漏洞。   可是顾奕为什么要刻意跑到医院来编个谎言骗自己?究竟他说的话,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假的?还是说……全都是谎言?   林珩分不清楚,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所接收到的讯息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南郁城,又看看萧婷,心里默默的下了个决定。   南郁城研究完纸条,便去看林珩的反应,见林珩皱着眉不吭声,便道:“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最近你跑来跑去的也遇到了不少事,这两天就好好呆在局子里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林珩不用惦记着去见桂琪了。   林珩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表面上看起来像是默认了南郁城的说法,实际上心里怎么打算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南郁城观察了他一下,便拍拍他的肩:“好了,你先忙自己的去吧,一会儿下班不用等我,我估计要晚一点再回来。”说完,见萧婷也站起身打算离开,又道道:“你留下,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跟你核对一下。”   林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剩下的工作做完,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便收拾东西从警局离开。   他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转身去了之前的那家医院。   医院他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到了桂琪之前病房所在的楼层,林珩直奔护士站。   这会儿正是傍晚,护士站留了两个护士值班,见到林珩便问他找谁。   林珩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又听另外一个护士道:“唉,我见过你,是找三十七号病房的病人吧?她已经走了。”   林珩原本想问的问题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听到她这么一句话,一愣之下,说出口的问题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是谁帮她办理出院的?”   那护士莫名其妙地看了林珩一眼:“她自己啊。说来也奇怪,她那腿至少还得躺一个月,居然这么快就好了。”一边说,一边用手肘碰碰自己旁边的另一位护士:“唉,你说是吧?还没见过愈合能力这么强的病人呢。”   那护士正在忙着做登记,便胡乱的点点头。   “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说过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尽管所有人都告诉林珩,桂琪来者不善,并且根据他们目前得到的证据,也确实有许多事情都是经由桂琪一手策划。但是即便如此,在没有得到最确切的证据证明桂琪对自己心怀恶意之前,他仍然希望能够用最大的善意去揣测桂琪的想法。   他希望桂琪留下什么东西,或者线索,能够借此来证明她的清白。   然而,桂琪什么也没有留下。   看到两个护士齐齐的摇头,林珩的心也沉了下去。他思考了一下,又问道:“对了,我想请问你们,上个月十八号晚上,是谁值班?”   那两个护士莫名奇妙的对视了一眼,之前跟林珩说得欢快的护士道:“是我,怎么了?”   林珩犹豫道:“我就想问问,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见过我?”   “见过你?什么意思?”护士皱起眉,显然不明白林珩问这句话的用意:“我是见过你啊,你那天晚上不是坐电梯上来的么?”   林珩顿时觉得浑身一僵,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下升腾起来,他迟疑道:“你……确定是我?”   那护士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了:“当然是你。一边走路一边理衣服,说实在话,当时我们几个值班的姐妹还在讨论,说你气质挺好。怎么这会儿瞅着感觉没有之前那么范儿了?”说完,又上下打量了林珩一番。   林珩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慌慌张张地问:“那……我当时,是直接就去了那个病房?我后来有出来过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后来去楼下了。”那护士狐疑地看着林珩:“你干嘛问我这些?难道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林珩煞白着一张脸,慢慢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那护士在他身后,怎么瞅都觉得这人不对劲,不免好心的问了一句:“唉,你是不是记忆力不好?要不我带你去楼下门诊部看看?”   林珩没回头,事实上,沉浸在震惊中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在说什么。他一边走神,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了一段路再一抬头,就发觉竟然已经到了医院大门口。   看着门外车流来往,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   自从做了那个类似前世今生的梦之后,林珩就总是有一种恍惚感,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他总也想不起来,这个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之后,接二连三的案情分散了他对那个梦境的注意力,也让他忽略了心里至始至终都存在的这一种异样感。   然而现在,在经历了刚才的那番对话后,即使再怎么迟钝,林珩也意识到了,在自己身上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会对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并且,这种情形为什么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林珩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抱着脑袋想了半晌,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他叹了口气,抬起头又看向医院大门。   此时门口正进来了两个年轻男性,看上去应当是附近的在校大学生,其中一个似乎已经喝得烂醉,被另外一个人背在背上,满身酒气地一路颠着进来。   林珩看到这个场景,脑子里忽然就如同一道电光闪过。   他一下子想起来,刚才自己觉得似曾相识的地方,究竟是在哪里。   那是一年前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当时因为张晨生日,邀请他外出聚会。临近半夜他喝得醉醺醺的从学校外墙翻进来,却因为醉得实在太过厉害,一不小心就掉在墙内小树林中的泥地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意外碰到了当时被杀害抛尸的张晗雨,直接导致他之后被卷入一系列的灵异事件之中。   而在这件事后发生的第二天,林珩却全然不记得当晚后来的事情。根据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他是倒在小树林深处的围墙下,而后来顾崎远来接自己的时候,却是在小树林的边缘发现的自己。这中间起码间隔了两百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放在平时当然不值一提,但当时处于醉酒昏迷状态下的林珩,却是很难办到的,并且,即使办到了,林珩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记忆。   林珩记得,当时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他还曾经狠狠的苦恼过一会儿,后来被南郁城的一句“梦游”给打破了所有的猜测。但是——时至今日,再次回想起来,林珩这才意识到,似乎……之前自己的推断有些过于简单。   难道……不是梦游?   林珩想起方才那个护士说的话:“……一边走路一边理衣服,说实在话,当时我们几个值班的姐妹还在讨论,说你气质挺好。”这句话所传递的信息跟简单的“是的,我那天晚上看到你了。”虽然表达的最终意义都一样,但细节上却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护士的那句话说明了一个非常直白的道理。那就是——当天晚上从电梯里走出去的那个“林珩”是具有自我意识的。   这就排除了林珩是被操纵着、或是就像之前林珩以为的梦游这两种状态。因为一个被操纵、或是无意识在做着某件事的人,是不可能会做出这种细节性、并且带有个人意识的反应的。也就是说,如果林珩是被控制着走向桂琪的病房,那么他应该是面目呆滞的直奔目的地,而不会“一边走一边理衣服”,一个没有意识被操纵着的人,不会有“衣服起了褶皱不美观”这样的念头。   那么,对于上述的这种情况,就存在三种假设。   第一种情况是林珩被附身,然后由附身的生魂来代替林珩走到桂琪的病房。   这种情况林珩曾经经历过,因此实际上确实是有可行性的。生魂虽然是由怨气凝聚而成,但也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至于这种自我意识究竟有没有强大到活灵活现到表现得宛如一个正常人,这一点林珩确实无法肯定。但不得不说,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猜测。   第二种情况是当时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林珩本人,而是另外一个跟林珩外形十分相似的人,怀着某种不知名的目的在那个时间靠近桂琪的病房。   但是这种情况要求满足的限制条件实在太多,即使可以通过化妆来达到外型上跟林珩相似的这个目的,但实际执行起来的价值却并不大——至少目前林珩没有看出来这样做的特殊用意,因此他认为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   最后一种情况则纯粹是假设了。   林珩曾经了解过一些关于双重人格的信息,这种情况在实际生活中十分少见,但假设林珩的体内存在另一重不为人知的人格,那么之前无意识的进入桂琪的病房、以及更早以前莫名其妙的从学校小树林的深处跑到小树林的边缘这两点倒是都可以得到解释。   但是,这里就有一个相当大的问题——双重人格是属于一种精神疾病,它通常会发生在创伤性人群的身上,往往是那些童年曾经受过难以忘记的挫折、打击的人,会在成年后压力巨大的时候逐步显现显现——但这种情况放在林珩的身上并不适用。林珩虽然没有母亲,但从小到大也算是备受宠爱,没有受过太大的打击,自然也就不至于会衍生出双重人格。并且,要唤醒另外一重人格的前提,也是需要在巨大的刺激下才可能会导致,这一点也跟林珩失去意识前的精神状态不完全相符。除此之外,从情感上讲,林珩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存在双重人格这种疾病,因此这一点,林珩只是将它列为假设,但不参与实际考虑范围。   考虑了半天,林珩仍然觉得第一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想到这里,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第一,这次林珩无意识的行动,跟以前在小树林遭遇的那一次,究竟有没有共同点?   第二,如果真的是被生魂附身,那么这个生魂有什么目的?   林珩看着头顶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chapter 3   正当林珩沉浸在各种可能性中的时候,医院的门口无声无息的停下了两辆黑色的轿车。   当先那辆车上下来了两个黑衣大汉,看上去应当是保镖一类的人物。从车上下来后两人目光大致的往医院大门内扫了一圈,很快地就将目标锁定在了林珩身上。   等林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两个男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林先生,很抱歉占用您一点时间。”其中一个黑衣男人对林珩鞠了个躬,态度诚恳地道:“顾先生想请您过去一趟。”   林珩:“……顾伯伯?”   那保镖点点头:“是的。车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指了指停在医院门口的轿车。   林珩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吧。”   虽然不清楚顾奕忽然想要见自己的目的,但是此时脑子里已经塞满疑惑的林珩迫不及待的需要一个人来解释自己的困惑。因此当对方提出这个要求后,林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了。   不过,坐在车里的时候,林珩仍然觉得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次,被顾奕用如此正式的态度来邀请。以往顾奕对待林珩,更多的会像是对待自家晚辈的态度,熟稔而亲切,但这一次——林珩看了看前面那辆坐满保镖的车,莫名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车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下车后林珩意外的发现,这个地方竟然是上次被阿澈带着去找南郁城和顾崎远的那家私人会所。   这里林珩相对比较熟悉,被保镖领着去了包间,推开门,就见到坐在沙发上正低头摆弄着一支雪茄的顾奕。   林珩站在门口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顾伯伯。”   顾奕抬起头,笑道:“来了啊。”说着,冲后面跟着的保镖挥挥手,示意对方退出去。又对林珩道:“来来来,过来坐。”边说,边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林珩却没有坐到他的旁边,而是选了对面的一个位置,规规矩矩地坐下来,问道:“顾伯伯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看到林珩的动作,顾奕眼中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嘴上却呵呵一笑:“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想跟你好好聊聊。”   林珩:“……”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顾奕才刚来医院见过自己,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顾奕这句话,未免显得有些虚伪。   不过林珩仍然及时的调整表情笑道:“顾伯伯平时工作忙,我不敢打扰,不然我应该主动来看您的。”   顾奕又是一阵呵呵地笑,也不说话,把雪茄放在桌子上敲了敲,又丢回了盒子里。   他直起身子,端详了一下林珩,忽地道:“小珩啊,你有多久没回去看过你爸了?”   林珩一怔,摸不准他的用意,只能含糊道:“大概有两三个月了吧。”顿了顿,补充道:“他最近到处飞,我连人影都摸不着。”   “是么?”顾奕摸摸下巴,身子放松向后陷到沙发里,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的都长大了,做父亲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还是要多回家看看啊。”   林珩连连点头:“是、是。”   顾奕又道:“我前几天见到你爸了,他好像气色不太好,你有空还是多跟他联系联系,去看看他。”   气色不好?林珩皱眉想了想,自己最后一次跟父亲通话是在两个星期以前,当时他正在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候机,准备飞往英国伦敦。在等飞机的间隙林父还不忘针对林珩最近的不作为进行了一番教育,并且对林珩从华东离职这件事表示了高度的不满。从当时他说话时慷慨激昂、愤愤不平的语音语调来看,似乎一点也没有气色不好的意思。   不过,到底也两个星期没联系了,也许真的出了点什么小毛病也不一定。   林珩想着,便决定回去就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虽然这些年来随着林珩越加成熟,林父对于林珩基本处于放养模式,但林父在林珩心中的地位却丝毫没有因此而衰减。   闲话聊了一圈,林珩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要开口询问关于在医院当晚发生的事情,却见顾奕忽然站了起来。   顾奕拍了拍衣服,把桌子上的雪茄盒子拿起来,对林珩笑道:“你先坐,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走过来慈爱地拍拍林珩的肩膀,越过他便出门去了。   林珩:“……”   难道顾奕大老远又那么隆重的把自己弄过来就只是为了叮嘱自己常回家看看?这种事情明明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珩觉得自己此时脑子彻底打结,完全无法理解顾奕的思路。   正纠结,就见刚合上的门又一次的被人推开,林珩转头一看,进来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顾崎远。   “你怎么在这里?”林珩惊讶。   顾崎远一边关门一边道:“过来跟你谈谈。”   顾崎远看上十分疲惫,整个人比林珩上次见到时消瘦了一圈,眼窝下两片青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走过来到林珩身边坐下,随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要喝的时候却又莫名的叹了一口气。他沉思了片刻,将杯子原封不动的放下,转头对林珩道:“桂琪的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见到顾崎远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林珩既是疑惑又是担心:“为什么?还有,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憔悴成这样?”   顾崎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桂琪的事情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没必要再去刨根究底,这些事情我们会去处理,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林珩最近这段时间被周围人的各种说辞搅得头晕脑胀,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消息有多少是真的,但是他至少可以肯定,这其中起码有一半是假的。难得见到崎远一次,原本以为可以问出点什么,谁知到这人却连谎话都懒得说,林珩一听便有些火气,口气不太好的回道:“我为什么不能过问?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被你们闷在葫芦里的傻缺,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顾崎远又叹了口气,靠到沙发上,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这也是为你考虑。”   “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说的。郁城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我也想要配合你们,我也想要忍耐,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些事情,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忍了——我需要知道真相,我有权利知道!”   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各种猜忌、怀疑以及种种负面情绪搅合在一起,一瞬间让林珩控制不住脾气,对着顾崎远吼了出来。   酣畅淋漓的吼完,见到顾崎远诧异的神情,林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与此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累积了这么多的不满。   虽然知道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但他却不准备改口——他的确已经无法忍耐了。   顾崎远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句话会激起林珩这么大的反弹。   林珩的性格一向温润和煦,顾崎远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极少见到林珩发脾气,此时听到他这么说,便猜到林珩应该已经是被逼到了极致。   “珩珩。”顾崎远轻声道:“请你相信我。如果时候到了,我一定会告诉你。有些事情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知道真相对你来说除了受伤害之外没有任何好处——退后一步你明明就可以更快乐,为什么非要去钻牛角尖?”   “可是你看我现在哪里快乐?”林珩眉头紧蹙,低声道:“我每天每天都在想着这些事情,得不到答案我就得不到解脱,不是我不愿意退一步海阔天空,而是我已经走到了极限,我没有后路可退。哪怕真相再怎么残酷,我也需要知道!”他声音有些嘶哑,轻声道:“崎远,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习惯躲在你背后的小孩了。”   顾崎远一震,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林珩,想要在林珩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   可是他没有。林珩无比地坚决,这种坚决甚至连顾崎远都觉得诧异。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林珩如此执着于一件事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是他进入房间短短的十几分钟以来的第三次叹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他说完,就见林珩眼中的神采蓦地暗淡下来,顾崎远下意识地想要解释,林珩却疲惫的摆了摆手:“不用说了。”   和顾崎远简短的谈话却几乎耗尽了林珩所有的力气。长时间以来内心积累起来的疲惫在这一刻排山倒海的向他涌来。他没有去听顾崎远的解释和安抚,因为他知道,那些话无论说得多么动人,最终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隐瞒。   这样的认知让林珩既沮丧又无力。   他拒绝了顾崎远想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议,独自一人从会所里走了出来。   这家会所建立的位置是在郊区,略有些偏僻。想要到外面能够打车的地方需要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此时天已经黑了,昏黄的路灯勉强照亮前面的一小方空地,林珩一边走着一边回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想着想着便觉得十分头疼。   之前与顾崎远的那一番谈话,虽然有冲动的成分在里面,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确实因为身边人的一再隐瞒而感到无比的烦躁。他想不通究竟有什么理由会让这些人认为自己会因为知道真相而受到伤害——总不可能自己其实是个具有双重人格的变态杀人犯吧?林珩自嘲地笑了笑。   他一边琢磨一边走,也没有注意眼前的路,反正从会所出去就只有一条道通向外面的大马路,也不需要分辨,闭着眼睛也能走出去。但是,走了一会儿之后,林珩无意间抬起头来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首先让他觉得异常的,是周围的路灯。   之前虽然也一直在走神,但是林珩清楚的记得,从会所出去的那一条道路两侧,每隔十米会有左右对称的两盏路灯,一直延续到外面的公路上。路灯的照亮范围是前后大概五米的距离,因此每隔十米设置两盏路灯,恰好就可以保证一路都有光线持续。   然而,从五分钟前开始,林珩就已经没有再看到道路两侧的路灯了。   而更诡异的是,那种昏黄的灯光,却始终照亮着他前面的路。    ☆、chapter 4   既然没有路灯,那么光线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珩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了看自己走过来的路,在视线尽头的位置,他能模糊的看到有竖直的亮着的路灯轮廓。然而从路灯的位置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至少有两百米的距离,以路灯的亮度不可能照亮这么大一片区域。按照正常情况来讲,林珩目前应该是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可是,偏偏他的四周都是亮堂的。   除此之外,林珩发现道路两旁的水渠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满了一种红色小花。这种花几乎将道路两侧的水渠铺成了两条看不见尽头的暗红色的地毯,衬托着林珩目前走的这条主干道,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无意识地走向地狱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眼前情况的异常后,迅速的掏出手机开始搬救兵,却发现关键时刻运营商永远不靠谱。对着显示不在服务区的手机叹了口气,林珩又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路灯,他决定原路返回。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情形充分暗示了他继续走下去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回头虽然不一定就能摆脱这种诡异的情形,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林珩一边快速的朝着路灯跑去,一边心想,经历了一系列的大起大落之后,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竟然已经觉得有些习惯,连恐惧也比从前减少了不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跑着跑着,林珩就发现,之前自己看到往前延伸的道路两旁的小花,竟然随着自己朝路灯奔跑的脚步,而渐渐地从身后蔓延了过来。那些红色的花朵,就仿佛暗夜中追逐着他的恐怖幽灵,随着他越来越快的步伐,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一步不落地紧紧跟随着他。   并且,在狂奔了一段距离后,林珩绝望的意识到,自己与前方路灯的距离丝毫没有缩短!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路灯会移动,那就说明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经历了之前公交车事件的林珩,很快就反应过来,无论来者是什么身份,对方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困住自己。   跑,是跑不掉的;路灯的位置,也是永远抵达不了的;除非找到破解的办法,否则自己就算前后左右三百六十五度自由翻滚着跑,那也是跑不出去的。   想通了这一点,林珩便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说像以前那样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吓得不能自主,那也不至于。经历了在警局的这几个月,林珩的胆量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至少,从他现在还没吓得失去理智就能够明显的看出来。   就在他思考着应该如何脱离眼前这种情形的时候,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   那声音十分有规律,是从林珩的身后传来的。他猛地一个转身,就见到不远处昏黄的光线下,一个女人正拿着一柄扫把,在路边低头扫地。   那“沙沙”的声音,正是她扫地时发出来的响动。   理智告诉林珩,此时他应该远离那个女人。毕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女人都不可能是个善茬。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珩总觉得这股女人的身上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不自觉地就想要去靠近。就好像……他一直以来困惑的东西,可以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解答。   他慢慢地,朝着她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那个女人也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抬起头,灯光下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女人,看上去大概五十来岁,头发花白,嘴角微微下垂,她对着林珩,露出了一个略带腼腆的微笑。   然而,明明是带有示好性质的表情,林珩见到了却仿佛晴天霹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会是她?!   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就见那个女人偏着头,对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看到对方这个动作,林珩不进反退。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也许这是一个了解眼下这个情况真实目的的唯一方式。于是犹豫了半晌,他便努力装着胆子,慢慢地靠了过去。   那个女人一直安静的站在原地,脸上始终带着一股淡淡地、让林珩觉得熟悉的笑容。尽管他知道,在目前自己所能回忆起的记忆里,他是根本想不起这个人的存在的。   虽然——这个女人确实曾经存在在他的生活里。   他走了过去,女人撑着扫帚,偏着脑袋望着他,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小珩,你饿了吗?”   这句话说得十分突兀。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林珩却仿佛看到了幼年的自己,在巨大而空旷的别墅中来回穿梭。似乎在他失去的那一段记忆中,当初也是有这样一个女人,是这么跟在自己的身后追问着自己。   是的,这个女人,就是之前林珩梦境中见过的,被挖心后抛尸在那片山坡上的女人——是那个不存在他记忆中的、童年的保姆。   正当林珩无比纠结这个女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脚步声,从他的身后由弱到强地传了过来。   他猛地转身,就见身后的道路一旁,缓缓地走来了两个高挑的大学女生。   这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一边说笑,一边从林珩的身边擦肩而过,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似得,有说有笑地走向远处——   而在这两人经过林珩身旁时,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几乎在瞬间就笼罩了他!   这两个女生,竟然是在白琴案中被死后挖心的张晗雨和王雯雯!   如果说之前那位保姆出现的时候,林珩还在疑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那么当张晗雨和王雯雯也双双出现时,林珩立刻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应该是一次重现。   果然,很快地,他就看到了他的二叔。   二叔蹲在不远处的路旁,正低着头抽烟。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黑沉沉的天空。他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正被某个问题烦恼着,连林珩的靠近也没有察觉。   林珩走到他的旁边,轻轻的喊了一声。   二叔没有抬头,像是完全听不到林珩的声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烦恼着。   林珩又上前一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然而,就在他的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二叔猛地转身,一下子从原地跳了起来!   他的速度极快,林珩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二叔的整个人就已经贴到了林珩的面前!   那是一张硕大的、泛着青紫的脸,跟刚才林珩见到的宛如生时的二叔完全不同!   这一刻的他,仿佛是在地底吸收了无尽的怨气,重新爬回人间索命的厉鬼!   他的眼珠已经被完全腐蚀干净,只留下两个黑洞的眼窝,隐约中还能看见有白色的虫子在其中蠕动,他用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珩,直勾勾地,鼻尖几乎都要贴到林珩的脸上,林珩能够清楚的嗅到从他鼻腔中散发出的剧烈的腐臭!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等到林珩反应过来时,他条件反射地大叫了一声,一把将二叔推了出去,整个人也因为惯性向后摔倒——   然而,他没有摔在地上。   背后两双冰凉而纤细的手几乎是在瞬间就接住了他。   那两双手攀附在林珩的腰上,宛如两条水蛇将林珩紧紧地缠绕起来,林珩猛地一回头,就见张晗雨和王雯雯正学着二叔的动作,拼命地将自己那张腐烂的脸朝着林珩凑过来!   林珩最近几个月虽然见识增加了不少,胆量也有些进步,不至于再被吓得晕过去,但是陡然间遭遇这接二连三的惊吓,仍然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拼命的挣扎,然而那两双手却仿佛能够预知他的动作,每一次的挣扎都被恰到好处的拦了下来,眼看着那两人越凑越近,林珩心中一阵绝望,正准备不管不顾的大吼大叫,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了之前那个轻柔的声音:   “小珩,你饿了吗?”   林珩此时脑子里一片混沌,听到有人说话,立刻条件反射的回答:“救我!救我!”   然而那个女人却不理会他的求助,只是用一种温柔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的腔调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小珩,你饿了吗?”   林珩彻底崩溃了,他也顾不上自己在说什么,自暴自弃地大吼:“饿了!我饿了!求求你!随便谁!救救我!”   “呵呵。”   就在林珩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之前死死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两只手却蓦地消失了。   失去了支撑,林珩猛地跌倒在地上,他一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一边循着那笑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就见之前那个保姆,正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   莫名地,林珩就觉得一阵胆寒。   那女人笑着,柔柔地说了一句:“小珩饿了啊,那就吃东西吧。”一边说,她一边解开了自己的上衣,手伸到心口的位置拍了拍,又冲着林珩露出了一个宠溺的微笑,随后——她猛地一用力,竟然就这样活生生地将手插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林珩被眼前这一幕彻底地惊呆了,他甚至忘记了恐惧,只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徒手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血淋淋的捧到了林珩的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鲜血不停的从她的手掌和胸口的空洞中滴落下来,然而她却仿佛浑然没有察觉,仍然保持着双手捧住心脏的动作,一步一步地朝着林珩走过来。   “小珩,来,来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天在写新文的大纲,照现在这个速度国庆之前完结应该不成问题= =。   说一下新文设定,有兴趣的可以瞅瞅0.0(我才不告诉你们我在打小广告~)   讲的是一个放着名牌大学毕业高文凭高学历的资历不用,反而主动跑去动物园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育幼员的小受,因为意外身亡,重生的时候手误选错模式,重生到了异世界大陆的故事……   文内元素大致如下:重生/系统/人兽/异世界   小攻(正常态)属性:傲娇/吃货/占有欲强/智商常年欠费/中二病   小攻(兽态)属性:卖萌卖萌卖萌/吃货吃货吃货/黏人黏人黏人   小受属性:精明/腹黑/表面高冷内心轻吐槽/高智商低情商/善用食物引诱小攻   以上,大概就是酱紫~   预计10月份开文案,然后开始存稿,12月份开坑0.0!   有兴趣的亲们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到时候开了新文会有通知,么么哒=3=   PS:一不小心又说这么多,我果然是话唠,收住收住…… ☆、chapter 5   林珩觉得,自己像是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在这一段路里,他见识到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见过的场景。那些场景并不美好,大部分的时候,它们是恐怖而骇人的。最初,林珩也会吓得手足无措,然而久而久之,他竟然也就觉得习惯了。   当他看透了这世间所有不美好的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时,他渐渐地发觉,那些恐怖的景象,在他的心里已经变得不那么恐怖了。   ——每一个含冤死去的灵魂,背后都有一段晦涩艰辛的往事。没有任何人希望自己死后会变成厉鬼,之所以会这样,也都是身不由己。   林珩一边叹息着厉鬼报复手段的残忍和血腥,一边,却又忍不住分出一小部分的情感,来对这些含冤而死的人报以同情——那些死后无法安息的人,他们的灵魂常年被怨恨的烈火所炙烤,除非完成复仇,否则他们的日子将永无宁日。   而林珩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被冤鬼复仇的对象。   当那个保姆捧着心脏一步步靠近林珩的时候,那些一直以来萦绕在林珩心中的疑惑几乎在瞬间就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边总是会频繁的出现死亡;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受害人被挖心时他恰好处在都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   他终于知道,之前在医院里那段消失的记忆,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终于知道,身边的所有人,一直以来试图隐瞒的真相……   原来,竟然是这样。   那一刻,巨大的荒谬感让林珩甚至忘记了恐惧,他下意识地回忆起了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在真相浮出水面的这一刻,都显得那么残酷而血淋淋。   原来,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个挖心凶手,竟然就是他自己。   林珩忽然觉得很想笑,他想放肆的大笑一场,就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荒唐感彻底的释放出去。然而,他扯了扯嘴角,用尽力气,却还是笑不出来。   他坐在原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随着脚步的靠近而逐渐变得稀薄,四周的光线也从昏黄渐渐黯淡,直至周围彻底陷入黑暗。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之前黑幕一般的夜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布满无数星辰的广阔深蓝色天宇。   他看着看着,渐渐地就觉得眼眶十分酸涩,像是想要流出泪来。   这一刻,他孤身一人处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以往陪在他身边的人都在各自忙碌,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巨大的海浪将他击倒在地。   知道真相后,他并没有迅速地去分析这一切发生的原因,甚至也没有急于去证实。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夜。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最终做了什么决定。   当第二天晨曦的微光照在林珩的身上时,他才从沉思中渐渐地醒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身后来时的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而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林珩并没有回到自己跟南郁城一起住的那个房子,他在外面简单的用过早餐,又沿着河滨走了一段路。一夜未睡,他却十分清醒,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他便掏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林泽承最近一段时间公务繁忙,林珩已经有很久没有跟他联系,平时就算要找人,打四五个电话都是秘书接的这种情况也很常见,因此林珩根本没有想到打过去第一次就能接通。   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他还愣了愣,随即听到父亲的声音,便立刻反应过来。林珩先是问了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又问到身体情况,林泽承一概说好。父子两人一向没什么话题,说到后来便有些无话可说,林珩摸摸鼻子讪讪的准备挂电话,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那咳嗽自然是林泽承发出的,林珩听到便心头一紧,连忙问:“爸,怎么了?”   林泽承没回答,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喘口气道:“嗓子不舒服,没事。”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嘶哑,显得有气无力,跟之前接起电话来时镇定沉稳的样子完全不同。   林珩起了疑心,便问:“你现在在哪?”   “在家。”林泽承显然不愿意多谈:“好了,不说了,挂了。”说完,不等林珩反应便挂掉了电话。   林珩握着手机想了想,始终觉得不放心,便转身打了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保姆在楼下厨房做饭,林珩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父亲,就往顶楼的花园跑。   林泽承虽然是个商人,平日里整天跟钱打交道,看上去市侩又精明,实际上本人性格却十分儒雅,甚至有些清高。闲暇时候喜欢在屋顶的花园上种些花花草草,情操高尚得让林珩自愧不如。   果不其然,一上去就见到林泽承正坐在花园的摇椅上,眼睛半眯半睁地瞅着不远处一株兰草发呆,听到林珩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珩见到他一切如常,心头先是一松,刚要走近,就听见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坐在摇椅上,咳得整个身子都蜷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断地喘着气,看上去十分痛苦。   林珩心里一紧,便连忙跑上去将他扶住,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道:“爸?要不要喝水?”   林泽承显然没有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蓦地见到久未谋面的儿子竟然有些怔愣,他又咳嗽了两声,才缓缓摇头,哑声道:“不用。”   林泽承性格一向固执,林珩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又替他拍着背顺气,一边道:“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去检查过了吗?什么毛病?”   “感冒而已。”林泽承挥挥手,满脸不在意:“前段时间太忙,到处跑来跑去,温差变化大,没注意就这样了。小事。”   说着,又回头来看林珩,皱起眉道:“你怎么想着跑回来了?你们警局的事情做完了么?”   林珩坦然的摇头:“没做完。”又面不改色继续道:“我今儿翘班。”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从昨晚到现在,自己一晚上没回去,南郁城似乎也没跟他打电话,想到这里,林珩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   林泽承见到他这个表情,问道:“有事?”   林珩摇摇头,转而道:“爸,你既然身体不好,就好好在家养着,不要到处跑了。生意是做不完的,身体要紧。”   “嗯。”林泽承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道:“去看你顾伯伯了么?前几天他见到我,还在说什么时候叫上你和崎远,咱们去吃顿饭。”   “我昨天见过他了,就是他叮嘱我来看看你的。”林珩说完,犹豫了一下,问道:“爸,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   “昨天我和顾伯伯聊天的时候,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林珩斟酌着语句,缓缓道:“他说我小时候经常梦游,有好几次还跑到外面去,你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他说的……是真的么?”林珩说完,便仔细地观察着林泽承的表情,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变化。   林泽承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即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他随口一问,又道:“是啊,你妈走后,你经常会半夜到处跑,我找了好几个人盯着你,还是没办法把人看住。有一次你丢了一晚上,我叫人把这周围两公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找着,结果第二天出门一看,你居然在楼下空调挡板下边睡着了。”   说到这里,林泽承也有些疑惑:“你当时的梦游症非常严重,请了很多医生来看都没有效果。我还担心过好长时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好了。”   林珩不露声色的听着,又问:“那你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起来的么?”   林泽承想了想,道:“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准确。”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猛然想起什么,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顾家发生了一件事,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昏睡了两天,等醒来之后就没再梦游过。”   听到这里,林珩眉头一跳,知道关键来了,便连忙追问:“爸,你说的那件事,是指当年顾家那三个保姆——”   说到一半,林泽承猛地横过来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林珩掩饰性的摸摸鼻子:“我最近老做梦,有些以前不记得的事情,渐渐的想起来了。”   林泽承却没追究,而是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本来我和你顾伯伯商量好,决定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并且当年你年纪太小,这样的事情难免会给你带来阴影。没想到你最后还是想起来了。”   “其实,我也没全部想起来……”林珩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泽承,又道:“当时,除了那三个保姆,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场么?”   林泽承瞪了他一眼:“什么话,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还有凶手。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放过你,但是你能活下来这件事情已经让我非常感激——要是只有你一个人,难不成还是你把那几个保姆给杀了的?”   林珩面色一白,佯装镇定道:“怎么可能。”又连忙岔开话题:“那当时那个凶手抓到了么?”   “没有。”林泽承面色严肃的摇摇头:“当时你顾伯伯说那个凶手可能是他的仇家雇来的,本来的目标应该是他和崎远,但是可能当时恰巧两个人都不在家,凶手潜入顾家的时候又不慎被保姆发现,因此才杀人灭口。”   “可是,爸,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林珩试探道:“如果凶手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么他为什么要把保姆的心脏也一起挖出来?直接杀死不是更方便吗?何必多此一举?”   林珩话音刚落地,就见林泽承猛地坐直了身体,诧异道:“谁告诉你她们被挖心了?”    ☆、chapter 6   林泽承的这句反问让林珩彻底懵了,他下意识地反驳:“可是报纸上——”   “报纸上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林泽承斜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当时是你顾伯伯刻意把这则消息传出去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凶手的注意,到底有没有挖心,没有人比凶手自己更清楚。因此凶手看到这个消息必定会觉得奇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生物,你顾伯伯的目的,就是想要勾起凶手的好奇,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可是……”林珩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想继续问,就听林泽承道:“别可是了,当时是我亲眼看见的。我那天回家早,就去顾家想把你接回来,结果就看到一地的尸体。”   林珩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不死心的问道:“那……会不会是在你看到之后,然后才被挖心的呢?”   “不可能。”林泽承断然道:“那时候正当是三伏天,尸体根本不能久放,当天警察就来把尸体运走,第二天就直接火化,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事。”   说完,林泽承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林珩最近的工作。林珩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也不知道林泽承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林泽承见他明显心不在焉,也懒得跟他多说话,正好保姆叫吃饭,两人下去吃完午饭,林泽承便以自己要午睡的理由将林珩打发了出去。   林珩从家里出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往哪走,等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到了顾家门外。   顾家的这栋宅子林珩十分熟悉,确切地说,因为林泽承事务繁忙,小时候的林珩呆在顾家的时间比呆在自己家的时间更多。然而,眼前看着这一栋无比熟悉的小楼,林珩只觉得心底不断地冒出一股股寒意,就仿佛眼前的建筑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正张牙舞爪的对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离开。   刚要走,就听见身后顾家大门打开的声音,随即是一串脚步声走了出来,林珩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就见到顾家门口正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一桶水,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扫卫生。   林珩瞥了一眼,心想估计是定期扫除的清洁工,于是也没在意,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又是噗通一声。林珩又一次转头去看,就见方才提着水桶走出门的那个女人像是不小心绊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连人带桶摔了出去。   林珩心善,见到人摔跤就转身回去帮忙。然而一走进,就发现那个跌倒在地上不停嘀咕的女人,竟然有些眼熟。   林珩站在她的背面,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看到女人露出的四分之一的侧脸,林珩蹙起眉走上去叫了一声:“阿姨,需要帮忙吗?”   那女人猛地一回头,那张熟悉的脸便立刻占据了林珩的整个视线。   他心里一震,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仔细去看这女人,才发觉她虽然跟昨晚见到的那个保姆十分相像,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女人的嘴角下方有一颗痣,乍一看很容易略过去,然而林珩记得,在昨晚见到的那个保姆脸上,是没有痣的。   林珩定下心来,见那女人疑惑的看着自己,便掩饰的笑笑:“没什么,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像,乍一见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林珩脑海中猛地闪过什么,他却一时没能抓住。将那个女人扶起来,林珩随便跟她闲聊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从小区出去后,林珩给南郁城打了个电话。   自己消失了一整个晚上,南郁城却不闻不问,虽说他知道大概是对方有事在忙,估计对方也一晚上没有回家,因此才没发觉自己消失。但知道归知道,心里总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更让林珩不舒服的是,电话拨过去,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林珩握着手机,叹了口气。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无比失望。   认识南郁城以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珩从来没有要求过对方做任何事情。   虽说两人是情侣关系,但因为工作的原因,能私下相处亲密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两人甚至从来没有一起外出散步或是约会,南郁城似乎永远在忙,每一次好不容易两人有机会空下来好好的谈谈心,总是会有人临时把南郁城叫走。   一开始的时候,林珩可以体谅。但久而久之,缺乏交流的两个人渐渐地越来越疏远。前段时间因为曹巍的事情,两人曾难得的抽出时间谈过一次,然而那一次的谈话,却并没有让林珩感到轻松——事实上,南郁城一如既往的隐瞒,只是让林珩觉得更加的无奈。   他不会像小女生一样扯着自己的男朋友撒娇或是哭闹,他只能默默的把自己的痛苦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咽——那些为了保护他的人,他们从来不知道,其实隐瞒也是一种无声的凌迟。   而林珩,早已在这种酷刑之下千疮百孔。   没有打通电话,林珩自己坐车回了南郁城的家。   家里空荡荡的,不过是一晚上没有回来,开门的时候林珩竟然有一种遍地都积满了灰尘的错觉。   因为头一天晚上没有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又跑回家确认父亲的情况,一直折腾到现在快要下午,林珩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爆炸,就算有再多的疑惑或是烦恼都无法阻止他此时的睡意。   草草的洗了个澡,他很快便趴到床上躺下,脑袋沾到枕头的瞬间,他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过去。   睡梦中,他依稀觉得自己回到了之前桂琪所在的那家医院一楼的厕所门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当他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种仿佛在等待的错觉——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从那扇门背后出现。   果然,过了两分钟,那扇门被推开,他看到阿澈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他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眼熟,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那扇门又一次的被推开了。   这一次,他清楚的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   梦境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事实上,当林珩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才仅仅过去了四个小时。   然而,这却是让他最为煎熬的一个梦。   当昨晚意外遇到保姆的生魂,看见了那样的场景之后,林珩原本以为自己见到了真相。保姆掏心的那个动作,给了林珩极大的触动和启发。让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陷入了一个逻辑上的盲点。而这个盲点,正是他本身。   他从来没有想过,也许自己之所以会做那些梦、之所以会不断地遭遇死亡,其中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怨灵体——或者说,本身怨灵体就潜伏在他的体内。   这种认知让林珩十分的痛苦也相当难以接受。因此当他见到父亲的时候,忍不住向对方求证了当时保姆遇害的细节。而林泽承给出的答案,更是让林珩大吃一惊。   按照林泽承所说,保姆并没有遭遇挖心,而是后来顾奕为了引诱凶手而故意抛出的一个虚假的诱饵。那么,为什么自己还会看到保姆做出那个动作呢?   之前的一切线索,都让林珩在心中将“挖心者”和怨灵体二者之间划上了等号,而之所以会将这二者划上等号,又是因为顾奕自己说过,保姆之所以被挖心而死,是因为关押在地下室内的怨灵体意外被林珩唤醒,暴怒之下失手杀了三个保姆,并取走对方心脏而后逃逸。   如果父亲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件事情里必然是顾奕在撒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既然保姆并没有遭遇挖心,那么这个案子,和林珩之后遭遇的挖心案是否本身并没有关联?而顾奕的目的,会不会就是刻意想要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串联起来,制造出一种这些案子其实是同一个凶手犯下的错觉?   难道,除了怨灵体之外,还有单独存在的一个挖心凶手?   而林珩自己,在这里面到底又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这些事情,原本是林珩从家里回来时心中带有的疑问。然而当他从梦境中醒来后,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   从桂琪的口中,他得知了事情的部分真相。也大概猜测出,顾奕为什么试图制造出保姆被挖心致死的假象。   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林珩醒来的时候,南郁城刚好回家。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珩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直到南郁城的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林珩这才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睡了一整天?”南郁城笑道,又凑近去看他:“怎么黑眼圈还是这么重。”   “哦。”林珩揉了揉眼睛,掩饰道:“昨晚睡得不好。”想想,又问:“你手机关机了?”   南郁城一怔,掏出手机一看,对林珩无奈地晃了晃:“没电了。”说着,便转身去找充电器,走到一半又想起来不对:“你给我打过电话?”   林珩点点头,下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本来想叫你买点吃的回来,懒得动,不想出门。”   南郁城失笑:“你不会从昨天下班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   他这么一说,林珩才想起自己还真是快二十四小时都没有进食,顿时觉得肚子一阵咕咕直叫:“是啊,饿死了。”   南郁城皱眉:“你难道一直在睡觉?”   “没有。”林珩摸摸鼻子:“就……一会儿睡一会儿醒。”   南郁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林珩保持着一脸傻笑,看了半晌,南郁城叹气:“拿你没办法,走吧,带你出去吃东西。”   “好。我先去换衣服。”林珩说完,转身朝着房间内走去。   背过身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像南郁城这样需要长期保持通讯高度畅通的特殊职业及身份,根本不会让手机没电、无法联系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第一次曹巍事件时南郁城说手机没电,林珩信了,毕竟人都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但是,这一次呢?难道又是疏忽?   林珩忽然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子被逼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开始准备反击……   PS:明天可能会停更一天=v= ☆、chapter 7   两个人到楼下的餐厅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回来后南郁城便去洗澡睡觉。林珩刚睡醒还不困,就在客厅里翻了一部老电影来看。   南郁城的手机放在客厅充电,就在林珩的手边,林珩看了半天的电影,演了什么一点也没看进去,眼神一直往旁边的手机上瞥。犹豫了好一阵,他叹了口气,见南郁城睡得正熟,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机拿了过来。   他翻了一下最近通话记录。   最后一通电话拨出去的时间是今天上午十一点,通讯人是顾崎远。   林珩压着心中的疑惑,又往下翻,连续翻了好几页,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从南郁城手机上拨出去的号码竟然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打给顾崎远的。   他们在商量什么?有什么事情必须要瞒着自己?   林珩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试图理出一个思路来,却又觉得各种线索纷繁复杂,几乎搅得他头都要爆炸。   正当这个时候,林珩自己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提示有一条新的信息。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了信息内容摘要,只有一句话,却看得林珩心头一跳:   “我还在等你,不见不散。”   信息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但是短信的内容却让林珩瞬间就明白了发件人是谁。   他抿了抿唇,之前的事情让他几乎忘记了桂琪留下的那张纸条。   然而,现在重新回想起来,林珩忽然觉得,也许这不失为一个了解真相的方式。   在身边所有的人都试图隐瞒的时候,唯一一个愿意坦诚一切的人,就成了林珩此时的救赎。   他抿抿唇,将南郁城的手机放在一边,回房间拿了件外套。见南郁城还在熟睡,他留下一张纸条便出门去了。   他没有告诉南郁城自己去了哪里,留下纸条的目的只是为了避免南郁城多想。   他想要了解真相,这种对事实的渴望几乎已经快要把他逼疯。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紧衣服的领口,转身走入了电梯。   桂琪约定的地方是在城郊一家废弃的工厂,林珩打车的时候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再加上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司机出于安全的考虑都不太愿意搭,折腾了好一阵子,等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   此时已经是冬季,林珩一下车便感觉到了一阵逼人的寒意。出门时因为走得匆忙,只带了一件外套,在城市中央四周有高楼打上,风不会太过凛冽,然而此时一到郊外,四周都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就面前一栋工厂孤零零的立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宛如无数双冰冷的刀锋割过林珩的脸颊。   他把自己缩在外套里,四处看了看,掏出手机朝之前给自己发信息的那个号码拨了个电话。   出租车已经开走了,整片旷野上只有林珩一个人呆呆的站着,手中手机发出的光亮成了方圆百米内唯一的光源。   电话很快被接通,林珩清楚的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风声的呼啸,他判断桂琪应该也在自己周围不远处,于是便道:“我到了,你出来吧。”   桂琪笑了笑:“看到你了,别动。”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在这样的夜晚,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秘密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旷野中等待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林珩承认,他仍然是有些恐惧的——然而,对于真相的渴望以及长时间以来一直被隐瞒的愤怒和痛苦,让林珩觉得,即使恐惧、即使危险,这一切也都值得。   他不能永远做一个襁褓中一无所知的婴儿,究竟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这些,他都需要知道。   他沉思着,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等他回过神时,桂琪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前在华东时无数次跟林珩自然的打招呼一样:“嗨,发什么呆呢。”   林珩回头,黑暗中他看不清桂琪的样子,只能见到她的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忽闪忽闪的,带着些许笑意。   林珩也笑了:“没事。咱们去哪?这里好冷。”   “你也太娇弱了。”桂琪鄙视的“啧”了一声,“走吧,带你去一个更冷的地方。”   林珩:“……”   说实在话,在回忆起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后,林珩没有想到过再次见到桂琪,两人之间会是这样的气氛。但无疑的是,桂琪的态度让林珩原本的紧张心情放松了很多,人一旦放松下来,思维就会变得更加活跃,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比平时要更容易想通。   林珩问道:“你当时是怎么从医院逃出去的?”   桂琪“啊”了一声:“那个啊……其实我本来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来对你动手的,所以在下手之前,我先在自己的身上下了一道保命符。”   “所以你当时其实没死?可是我明明……”   “不,我的确是死了。”桂琪满不在乎地道:“但是有一种药,可以让我的魂魄继续保存在我的身体里,我虽然‘死’了,但是还是可以像活着一样做事。”   林珩皱了皱眉:“那跟活着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桂琪回头看了林珩一眼,忽地一笑:“先不告诉你。”   他们目前所处的这一片郊区,林珩虽然以前从没有来过,但也听说过不少关于这里的事情。据说在这附近有一个淡水湖,风景特别秀丽,每年都会有周边城市的人专程过来散心旅游,当地政府为了保护附近的生态环境,勒令周围的工厂搬迁。之前桂琪跟林珩约定见面的那个工厂之所以废弃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桂琪带着林珩走了一段路,渐渐地,林珩就看到前方的视野开阔起来。   黑暗中,不远处的湖水在夜色中微微荡漾,泛起的微光宛如银河天幕倒挂着铺陈在眼前,那一种深沉而波澜壮阔的美丽,让这段时间以来始终郁结在心的林珩心头一舒。   桂琪带着林珩走到了湖泊上方突起的一块悬崖上。这块悬崖大概有三十多米高,垂直下方就是湖水正中央,站在这里往下看去,仿佛整个银河都被踩在了脚下,那一种盛景,让林珩瞬间失神,几乎有些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漂亮吧?”桂琪望着底下的湖水,喃喃:“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很多年了,每一次我觉得无法再继续走下去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   林珩着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没注意桂琪在说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桂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啊?”林珩猛地回神。   “我就是想问问你,关于你身边发生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桂琪问道。   林珩没有吭声,他迟疑了一下,忽然问:“医院的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吗?你……在医院里跟‘那个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真的。”桂琪收起了之前玩笑的神色,表情严肃,看上去跟林珩梦境中那个心狠手辣的模样完全重叠:“我的目的是想要杀死你体内的怨灵体,即使会牺牲你,也在所不惜。”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动手?”林珩静静地看着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察觉到桂琪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的神色。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因为我杀不死你。”   “怨灵体觉醒之前,除非你自己动手杀死你自己,否则,没有人能够取走你的性命。”桂琪说着,叹了口气:“我叫你来这里,是想要把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你——然而,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想起来了。既然你能想起来,也就说明你已经意识到了怨灵体的存在。”林珩没有吭声,桂琪显然也不太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的往地上一坐,便说了起来。   “自从上次与怨灵体的交锋后,我就意识到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除掉他的。可是,如果不能除掉他,那么我这一生的意义又在哪里?我的父母、先人,一代一代为之奋斗的目标,又有什么意义?我不甘心这样的结果,所以明智自己会承担某种无法想象的后果,我还是那么做了——”她顿了顿,涩声道:“我在家族传下来的书籍里,找到一种可以召唤先人魂灵的术法——当然,它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但是,通过它,我知道了顾家一直以来的计划,以及,你身边那些人的目的。”   她抬起头,略有些挑衅的看着林珩,轻轻笑了笑:“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   林珩缓缓地点了点头。   “上次在医院时我就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出生很可能是被计划好的,从你母亲生前和顾家的关系来看,很有可能从她认识你父亲,到你出生,就是一个为了怨灵体而铺垫的计划。你是作为怨灵体的宿体来出生的,你出生后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你的感情——统统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你以为一切都是命运,是恰到好处的相逢,但这不过是许多人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埋下的一步棋子,直到今天被你踏上去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了今天不更新的,我又食言了…… ☆、chapter 8   “这些年以来,顾家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怨灵体的唤醒。但是因为当年那一战后怨灵体受损太过严重,甚至达到了无法自我修复的地步,为了让怨灵体不至于彻底消散,他们不得不将它寄存在某个人的身体中,通过人类身体内部本身的阴阳气息来进行调和。但是即便如此,怨灵体也无法彻底恢复,为了让它尽快的醒来,顾家开始不断地在这个人身边制造死亡,由死亡而产生的怨气将会被怨灵体所吸收作为养分,以此来加速怨灵体的苏醒——”桂琪看了林珩一眼:“这些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你身边接二连三发生的凶案事件,看上去跟你毫无关系,但是事实上,你的存在,才是这些案件之所以会发生的根本原因。”   林珩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他垂下眼,没有说话。   桂琪继续道:“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从你出生以来,在你的周围一直在发生恶性凶案或者失踪事件,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事情在发生之后都被很快的掩盖了下来,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察觉到它们的发生。而你,作为事件的中心,直到你们学校的那一起案件发生之前,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和平的环境之下?”   林珩僵硬的点点头。   “那就对了。在一切准备充分之前,那些人不会让你过早的意识到你身边发生的一切。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即是希望的曙光,也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在唤醒的过程中出现任何偏差,都有可能会导致苏醒的怨灵体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是那些人所不希望看到的。在你体内的怨灵体没有觉醒到一定程度之前,他们只能选择对你隐瞒这一切。而当你看到身边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你体内的怨灵体已经足够的成熟——”   说到这里,桂琪顿了一下,忽然道:“你应该有梦见过一些以前的事情吧?”   林珩一震,缓缓地点头:“有。”   “你的梦境里应该可以看到很多年以前的事。甚至根本不是这个时代发生的事情,对吗?”桂琪喃喃:“随着怨灵体的觉醒,你的记忆会和怨灵体的记忆相互重叠,你能够看到他的过去,他也可以同样的读取你的记忆。”桂琪转过头,颇有兴趣的问:“对了,你梦到什么了?”   林珩沉默。   当桂琪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再一次的摆在了林珩的面前。   他再一次的意识到,也许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代表着自己前世今生的那些梦境,其实根本就与他毫无关系。   过了很久,林珩哑声道:“……我梦见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的人。”   “顾家想要用那个人来炼制怨灵体,但是在最后的时候失败了,之后那个人也死了。”林珩干巴巴的说完,桂琪忽然道:“你看到他死了吗?”   林珩一怔:“没有。但是当时顾家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那就对了。”桂琪道:“你以为他死了,但是实际上很有可能他已经被炼制成功了,只是当时顾家出于其他的顾虑并没有太快的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因此才制造出一个让别人以为他已经死亡、炼制失败的假象。”   “难怪,他们会找到我……”林珩垂下眼,轻声道:“原来,是因为我跟他看起来一样。”   一直以为裴风珩就是自己,也因此一直觉得自己跟南郁城的感情坚不可摧。但是现在想来,也许……在南郁城眼中,一直以来所看到的,都是那个在地牢中煎熬了数年,绝望而又疯狂的等待着他的那个人吧。   林珩以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南郁城几乎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认识这么久以来,南郁城对自己说话时,似乎永远不会加上称呼,即使偶尔的提一下,也是简单的就带了过去。   并且,南郁城对于过去的逃避,也始终让林珩耿耿于怀。原本以为对方是有别的不能说出口的苦衷,现在想来,也许他只是不希望打破眼前的这种平衡罢了。   毕竟……如果自己知道了真相是这个样子,那么想必两人的关系也就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想到这里,林珩竟然也不觉得有多么震惊或是难过。这几天以来,各种真相假象交错的谎言让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这些激烈的情绪,很多之前看起来无法想象的事情,到真的发生的这一刻,却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   想来,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林珩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沉浸在思绪中的桂琪猛地回过神来。   她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吗?”   林珩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桂琪的用意,在经过了这些对话后,他基本已经能够猜到了。   桂琪也叹息了一声:“说句实在话,我对你这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上一次在医院之所以会那样对你,也是因为自以为要成功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要知道,为了干掉你,我几乎花了一辈子的时间。”   林珩自嘲的笑了笑,桂琪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没想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们竟然还能好好的在一起聊天,人生真是奇妙。”   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我叫你来,其实不是想要在对你下手,这个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过不了一个星期,我可能就会彻底消失……为了拖延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也算是把什么都给押上了。”   “你希望我怎么做?”林珩问。   桂琪也不罗嗦,直接到:“我希望你能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桂琪的这句话并没有让林珩觉得惊讶,事实上,她所说的跟林珩之前猜测的相差无几。   为了消灭怨灵体,申屠家花费了无数代人的心血和精力,眼看着就到了最后一步,如果不能消灭怨灵体,等到它彻底成熟从林珩体内破体而出,那么世世代代人的努力就彻底功亏一篑,因此桂琪她不可能会放弃。   而她之所以会说之前的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以桂琪目前的力量无法与怨灵体抗衡,贸然对林珩动手,也许反而会导致林珩体内的怨灵体提前苏醒,得不偿失。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林珩自己选择赴死——由他亲手,把怨灵体扼杀在体内——以此,永绝后患。   不得不说,桂琪的做法确实很高明。林珩一向性格温和感性,比起赤裸的威胁,动之以情的说辞更容易让他下定决心。   林珩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了悬崖边缘,看着脚下的湖水沉思。   这两天以来,林珩一直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很多事情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固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然而这一种冲击持续的时间却十分的短暂。   有时候,林珩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为这些真相而感到过难受?   他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巧妙的隔绝开,就好像他以往所能感知到的那些痛苦、绝望,都变成了一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情感。   这一种认知,让林珩清醒的意识到,也许,潜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个怨灵体,真的快要苏醒了。   怨灵体所能带来的绝望和麻木感染了林珩本身的情绪,他开始慢慢地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即使残酷的真相赤裸的划开了他眼前的世界,他竟然也不觉得痛了。   剩下的,只有疲惫。   劈天盖地的疲惫像是重重的包袱一下子压到了林珩的身上。他想要睡下去,一直一直地睡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不面对眼前的这一切——这个,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的世界。   因此,当桂琪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林珩并没有反驳。事实上,在他的心底,甚至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他没有回答桂琪,但是他的神色已经向桂琪传达了某种讯息。   他沉默了很久,才转过身对桂琪道:“可以离开一下吗,我想打个电话。”   桂琪点点头。到这个地步,她的劝说已经没有意义,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剩下的决定只能由林珩自己来下。   桂琪走后,林珩慢慢地坐了下来。   两个人在这里聊了一个晚上,天色已经渐渐开始亮了。很快地,太阳就会升起,新的一天又要来了。   林珩掏出手机,并没有立刻打电话,而是先翻了翻短信箱里以往的短信。   他反倒自己跟南郁城发过的那些信息,短信的内容五花八门,而南郁城的回复一向都十分简短。   “我今天买了虾,早点回来做给你吃。”   “好。”   “刚才在公司里遇到影帝慕影鹤了!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帅!”   “下班我来接你。”   “……哦,好。”   “家里电视坏了,维修工人的联系电话单你放在哪里了?我怎么没找到?”   “没有电话单,等我回来看看。”   “刚才我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又动了!你确定家里已经没有小鬼了吗?!为什么我感觉还是凉飕飕的!”   “没有。”   “你不会是骗我吧!我要搬出去!我受不了了!”   “没有骗你,不准搬。”   “做了个噩梦,求安慰!”   “下次把我装进你的梦里。”   “好主意!”   ……   两个人其实平时并不常发短信,但是时间久了,累计下来的短信竟然已经多到塞满了林珩的信箱。   他一条一条的慢慢看过去,许多回忆随着短信的内容一点一点的被开启。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跟南郁城相处的时间太少,因此每一次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格外的珍惜,然而当林珩回味这些短信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光。   长到……他甚至已经回忆不起所有的细节了。   他叹了一口气,退出短信界面,拨通了南郁城的电话。   这个时间南郁城应该已经醒来,他的睡眠一向很短,因为工作的性质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睡眠上,往往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就足以恢复精神。   果然,他的电话打出去很快就被接通了。   南郁城的嗓音里带着一种刚睡醒时的慵懒:“你在哪里?”   他应该已经看到自己留下的纸条了。出门时,为了怕南郁城中途醒来找人,林珩在纸条上随便写了几句,说自己出去散步,没想到这一走,就没有再要回去的念头。   他没有吭声,安静地听着南郁城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   南郁城呼吸的频率很稳,就像他这个人给林珩的感觉一样,在林珩的心中,南郁城就仿佛是一座永不会倒的山峰,他的坚毅和果敢,是林珩自认一生都学不来的品质。   南郁城也没有说话,沉默蔓延开来。风声从林珩的颊边刮过,吹到听筒中,变成呜呜的幽咽,像是有什么人躲在听筒中偷偷的哭。   过了很久,南郁城又问了一遍:“你在哪里?”   林珩忽然就像是被惊醒了,他喃喃地叫了一声:“郁城。”   “嗯。”   “你……记得裴风珩吗?”   林珩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内心十分平静,他敏锐的感觉到,一向不动声色的南郁城却在这一句话之后呼吸停滞了一瞬。   “记得,你前段时间跟我提过。”   “在老家的时候,有一次你曾经抱着我叫过‘风’这个名字,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这个风到底是谁,直到后来我做了那个梦……”林珩顿了顿,平静道:“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是。”   这是第一次,南郁城没有回避关于裴风珩的问题,坦诚的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林珩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南郁城似乎察觉到林珩情绪的异常,连忙道:“这个事情等你回来之后我可以和你慢慢解释。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   “不用了。”林珩打断他,淡淡道:“郁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后悔认识你。”   说完,不顾对方的反应,他掐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到地上,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耀眼的光芒让林珩感到一阵眩晕。他站在崖边,看着底下的湖水:清晨的日光下,水面泛起了一片宛如蓝宝石一般透亮的光泽,让人目眩神迷。   林珩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崖外,然而他却始终也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他回过头,看着被仍在地上的手机。手机在不断地震动,来电屏幕上显示着南郁城的名字,林珩可以想象,对方此时正在无比焦急的等在电话的那一头。   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回忆像是潮水一般像他涌来,他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他转了下身,下意识地想要朝着震动的手机靠近。然而,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因为整夜未睡而头脑昏沉的林珩足下不稳,一下子竟然就从悬崖上落了下去!   失重的刹那,林珩的脑中闪过了很多个念头,最后都归于沉寂。   其实,他已经有些不想死了。但……也许这就是命,无论自己是否反抗,最终都逃不过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任凭自己落入冰凉的湖水中。    ☆、chapter 9   林珩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空旷的屋内。   他闭着眼睛,迷糊中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在了外面,听上去有些模糊。   他睁开眼睛,意识还停留在之前落水的那一刻,脑子里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身体有些僵硬,感觉冰冷而潮湿。手掌下面的地方是冰凉的铁板,他猜测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金属床上,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看看。   一动,他便发现,自己并不只是简单的躺在这里,准确地说,他是被绑在了上面。   他的四肢被四个金属环死死的扣住,腰上一根皮带固定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他艰难的转了转脖子,想看看四周的景象,然而他却发现,周围竟然一无所有。   这个空档而巨大的房间内,除了林珩身下的这张金属床,竟然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种空档的环境让林珩感到一阵不安。他渐渐地回想起了落水后的场景,意识模糊之前,他音乐看到似乎有人在向着自己靠近……是那个人救了自己?   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桂琪,可是,如果不是桂琪,那又会是谁?   难道当天晚上他和桂琪在悬崖边谈话时,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在附近?   林珩不知道。   事实上,对于这个将他绑在这里的人,他并没有太多的推测。   在经历了濒死的一刻被救回来后,他的想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又试着动了动身子,能够感觉到虽然身体乏力,但并没有受伤,而之所以会乏力大概也是因为之前睡眠不足又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的缘故。   长时间保持被束缚的姿势让林珩的肌肉已经有些僵硬,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正琢磨着看能不能试着将扣住自己的金属环打开,就听见身后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林珩背对着门的方向,因为被固定在床上,他只能左右活动脖子,无法转身去看来人。他听到那个人先是站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即便慢慢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个人的脚步声十分沉稳,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他从容的走进来,在背后墙上的按钮上啪的一声按开了顶灯,刺目的白光一下子射到了林珩的眼中,他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   “太亮了?不好意思。”那个人看到林珩的反应,笑眯眯的道了个谦,却没有半点要关灯的意思。他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不过,一会儿你就喜欢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个人声音的瞬间,林珩仍然是忍不住浑身一颤。   “顾伯伯。”光线的刺激渐渐褪去,林珩慢慢张开眼,看着眼前这个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林珩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顾奕笑着点点头。他走到林珩旁边,碰了碰扣在林珩脚踝上的金属环,笑道:“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你永远很有礼貌。”   林珩闭了闭眼,忍耐道:“是你救了我?”   “啊,没错。”顾奕摸了摸下巴,在金属床边缘坐了下来,他有些不满:“你居然会自杀,这一点我真是没有想到。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了这么多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要是死了,我的计划谁来完成?”   “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你把我放开。”林珩冷冷道。   “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顾奕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急,我抓你来这里,当然是有更重要的目的。”   林珩警惕道:“你想唤醒怨灵体?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顾奕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反而满意的打量了林珩一会儿,忽地道:“小珩,你乖乖的,等我们把怨灵体弄出来之后,你就可以好好过你的日子了。”   林珩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懂的,我也不会向你解释。”顾奕安抚的拍拍林珩:“我儿子就在外面,他还在等着事情结束之后带着你远走高飞。”   林珩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崎远……也参与了这件事?”   “是的。”顾奕满意的点头:“说起来,你们学校里白琴的那个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呢。”他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你二叔的案子也是。”   “这么说来,崎远还挺能干的?”他偏着头看了林珩一眼,笑眯眯的问道:“是不是?”   林珩咬牙:“为什么?”   “因为你啊。”顾奕失笑:“我儿子就是个情圣,为了你,他可是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我?”林珩气急反笑:“这就是所谓的‘为了我’?为了我什么?为了我就要把我身边的人赶尽杀绝?把我逼上绝路?!”   “不,你想得太简单了。”顾奕缓缓道:“如果不把怨灵体从你身体里剥离出去,你这一世,活不过三十岁。”   林珩一怔。   “你的身体是承载怨灵体的容器,而容器是有使用期限的。你的期限,恰好就是三十年。三十年后,你会重新回归到婴儿状态,就像凤凰涅槃重生……你永远不会死,但是你会不断地经历,然后忘记。”   林珩没有料到顾奕会说出这么一段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反应,他胡乱回道:“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会死?”   “这个,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顾奕笑了笑,看着林珩一脸的茫然,摇头无奈道:“算了,干脆都告诉你。免得你到头了都不明不白,也算是我作为你这一世的长辈给你的一点心意吧。”   “当年顾家在制造怨灵体的时候,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顾家用尽了各种办法,最后在一部古书里找到了一些类似怨灵体炼制的方法记载。在那本书里提到,炼制怨灵体最基本的要求,是需要‘纯阴之躯’,但是这种体制的人十分难得一见,顾家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最后才在风家本家找到了具有这种体制的人,为了得到这个人,顾家不惜发动了两家分家以后的第一次战争。当然,最后顾家的目的达到了,得到了那个人。”说到这里,顾奕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如果我没记错的人,那个人应该是叫裴——”   “裴风珩。”林珩喃喃。   “对。就是这个名字。”顾奕赞许的点点头:“你果然想起来了。”   林珩脸色苍白,轻声问:“这个人……就是怨灵体吧?”   “不。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顾奕奇怪的看了林珩一眼,说出一句彻底颠覆林珩之前所有推论的话:“——这个人是你。”   林珩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奕:“怎、怎么会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顾奕失笑:“当初裴风珩的那具身体底子太差,炼制到一半就不行了,本来想当做弃子,但是当时的顾家当家人十分具有先见之明——纯阴之体太少,难得找到一个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就想方设法将他救了回来,留下来以备之后不时之需。”   “后来,又过了很长时间,顾家终于又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这一次他们终于成功了。”顾奕连连感叹:“所以说不得不承认前人的智慧实在伟大——当怨灵体炼制成功后,它所带来的强大力量让当时的阴阳界为之震撼,没过多久,阴阳界的许多世家就联合起来对怨灵体发动了战役。那一场战役规模空前,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怨灵体由于受损太过严重,甚至无法凝结成形,为了让怨灵体不至于消散,顾家人只能想方设法来保存怨灵体。他们很快便想到了被关押着的裴风珩——裴风珩体制本身就是纯阴,跟怨灵体最接近,用他来做怨灵体修复期的容器再合适不过。”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怨灵体所蕴含的气息不是普通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的。即使裴风珩是纯阴体制,可以接纳怨灵体,但也无法维持很长的时间。至多三十年,他的身体就会达到一个极限。到时候,顾家又要上哪里去找下一个纯阴体来寄存怨灵体?就算找到了,怨灵体的恢复也不是短期内所能实现的,那下一个三十年呢?下下个呢?”   “面对这种情况,当时的顾家当家人启用了一种禁术。他已牺牲自己为代价,在裴风珩身上加诸了一层诅咒——每到三十年,裴风珩的身体达到承受极限时,他会自动回复到婴儿状态,所有的生命体征、记忆,全部会被归零重置。他不会死,却会以三十年为期,永无止境地轮回下去。”   顾奕说到这里,慈爱的看了林珩一眼:“不过,这种命运,应该可以到你这类为止了。”   “只要怨灵体唤醒得顺利,那么你就可以彻底摆脱这种命运,平静地过完你的下半生。”顾奕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儿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努力的目标——他可没有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考虑过,满心满眼都想的是要怎么让你活下去……甚至因为这个原因,连对你的感情他也一直隐忍不说,就是想要等到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再告诉你他的心意。”说到这里,顾奕摇摇头:“不过没想到,你倒是被中途插进来的人给抢走了,也是可惜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顾奕的话说完,林珩久久没有开口。他沉浸在顾奕所说的内容带来的震撼之中,半晌回不过神。   在听到这些话以前,林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跟自己之前以为的完全不同。   他沉默了很久,而后哑声问了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如果顺利’,那么……如果不顺利呢?”   顾奕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如果不顺利的话……那么怨灵体就会彻底取代里。从此,世上再无林珩。”   林珩想了想,又问:“其实,成功的几率很低,甚至低到几乎没有,对吧?”他轻声道:“都则你也根本不会告诉我这些。”   顾奕又笑了笑,却没说话。这个时候,林珩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顾奕站起来,走到林珩身侧,弯下腰轻轻理了理林珩额前的乱发,他凑到林珩耳边,轻声道:“对。所以,你注定是个牺牲品。”   他说完,又直起身子,理了理衣服,转身走到了门边。   林珩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灯光仍然很刺眼,他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他睁大眼睛,感觉到眼眶内十分酸涩,被光线刺激后的生理泪水渐渐充盈了他的眼眶。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而后,眼泪就顺着他的脸颊滚落到了耳边。   门开了,外面进来了两个人。   林珩没有注意,事实上,他现在什么也不想注意了。他的心里充斥着悔恨和自责,他想起之前在悬崖边给南郁城打的那通电话,对方一再的想要解释,林珩却不愿意去听。   现在想来,如果之前自己听了他的话,也许……也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吧。   一直以来他们所不愿意告诉自己的真相,原来……真的是出于保护。   ☆、chapter 10   进来的是两名鬼子。   林珩起先没有在意,直到那两张跟阿澈少年形态时一模一样的脸凑近到自己面前,林珩才猛地回过神来。   虽然模样和阿澈如出一辙,但这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从他们身上,林珩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冷意,像是从地底散发出的寒气,让林珩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余光瞥到了对方手中端着的药碗。   ——说是药碗,看上去却有些古怪。碗的颜色很深,碗口坑坑洼洼一片,边缘纹了一些不知名的纹路,一看就有些邪性。林珩看着这两人拿着碗凑到自己面前,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从碗中散发出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虽然从林珩的角度无法看到碗里究竟装的什么东西,但是凭着这股味道,他已经大概能够猜出来了。   他开始奋力挣扎起来,然而他的挣扎在眼前这两人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其中一名鬼子轻松地压下了林珩所有的动作,而后一手抬起林珩下巴,逼迫着他将嘴张开,另一人则迅速的将碗里的东西灌了进去。   一入喉,林珩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整个口腔,冰凉而粘滑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疯狂地淌了进去。   林珩下意识地就开始呕吐,那种恶心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胃里的东西疯狂的上涌。见到他的反应,那两人像是早有准备,迅速地将他提了起来,把他的嘴死死扣住,逼着林珩将之前灌下的液体全部吞回了肚子。   “呜……呜!”   林珩不断地挣扎,那流到自己喉咙深处的血腥味仿佛滚烫的硫酸,让他痛苦得不断呻吟着。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绷紧到了极致,太阳穴周围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脸涨得通红,那股恶心和烧灼的感觉在他的体内不断地翻搅、汹涌,让他一刻不宁。   “让他别叫了。”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的顾奕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两名鬼子得了指示,立刻在林珩脖颈后用力一按,一股剧痛瞬间转移了林珩的注意,他下意识地要叫出声,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的嘴还被人死死的扣着,无法张开,喉咙里却连方才的“呜呜”声也无法发出了。他不知道这些人对他做了什么,他拼命的摇着脑袋,想要将扣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甩开,然而无论他怎么动作,对方的力气却分毫没有减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血腥味渐渐地淡了下去,竟然像是渗透了林珩的皮肉,直接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他感觉到那股烧灼感慢慢退去,随之而来的,是眼前的场景慢慢地模糊了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那两名鬼子已经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然而他却发现,眼前的场景,他竟然渐渐地看不清了。   他被束缚在床上,只能望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然而此时的天花板上,却仿佛正播放着什么投影,不断地有景象在变化着,由模糊到清晰又再到模糊……反复了好几回,林珩却始终无法看清楚。   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林珩已经没有力气去猜测是谁,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喘气声,整个人宛如一头濒死的兽类,大睁的眼睛中流出无比绝望的光。   南郁城和顾崎远踏入房间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顾崎远只看了林珩一眼,便立刻别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便转过头,对着父亲道:“准备好了么?”   顾奕没有吭声,反而对南郁城扬了扬下巴:“问他吧。”   南郁城此时正在发呆,他的目光像是穿透林珩抵达了很远的地方。听到顾奕叫自己,他猛地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低声道:“我过去看看。”说着,便朝着林珩走了过去。   林珩此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那灌入他体内的血液带着一种类似麻痹的作用,让他的所有感官都渐渐昏沉。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地就哆嗦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断地有汗水顺着他的颊边流下,他像是怕极了,嘴巴里又开始不断地发出类似破损风箱的“呵、呵”声,听起来格外的惶恐不安。   南郁城将手搭到林珩身上的时候,林珩哆嗦得几乎要跳起来。然而他的整个身子都被束缚在了金属床上,动弹不得,他只能疯狂的扭动着自己的脖子,带着一种神经质的表情,崩溃般的想要往后缩。   南郁城面无表情,一把按住林珩的脖子,将他死死地固定在原地。随后,他低下头,凑近到林珩的嘴边嗅了嗅,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因为之前灌下的那些血液的缘故,林珩的瞳孔开始逐渐放大,呼吸急促。虽然面色苍白,但整个人的身体却十分滚烫,像是下一刻就会烧起来一样。   南郁城很清楚,此时的林珩已经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看不到自己在他的面前,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然而尽管如此,南郁城仍然是抿紧了唇,整张脸上冰冷而肃杀,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迅速的将林珩检查了一遍,而后对顾奕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小南懂得多。”顾奕呵呵地笑了:“如果没有你帮助,咱们的计划想要顺利实施,恐怕就难得多了。”   南郁城没有吭声,倒是顾崎远有些耐不住,问了一句:“他这个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南郁城回头看了林珩一眼,林珩此时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否则不可能会对顾崎远的声音不作出任何反应。   他沉默了一下,回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然而,就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原本还在不停哆嗦的林珩却忽然静止了。   那种疯狂的表情像潮水一样从林珩的脸上退去。他睁大眼睛,茫然无焦距的目光朝着南郁城的方向望了望。他迟疑着,张开嘴,向着南郁城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他无法发出声音,因而也没有办法叫出对方的名字。但即便如此,从他的口型中,南郁城已经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   他又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从头到尾没有一滴眼泪的林珩瞬间泪湿了整个脸颊。滚烫的泪水不断地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他大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那一种仿佛忽然得到了依靠的感觉让他所有的委屈和惊慌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几乎无法自控。   他拼命地想要抬起头,想要凑近一些,被束缚住的四肢也重新开始挣扎起来,他的手指朝着南郁城的方向大张着,想要让对方将自己从这里带走。   然而,南郁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徒劳无功的挣扎,转身走到了顾奕的身边。   “让他控制一下情绪,不要太激动。”南郁城冷淡的瞥了顾奕一眼:“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药。”   南郁城的声音并不大,然而挣扎中的林珩却似乎真的听到了。   他挣扎的动作猛地停止了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不可置信地向着门口的房间偏了偏脑袋,想要确认自己刚才听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然而,没有等他想清楚,一直候在旁边的两名鬼子就又一次的靠了过来,粗暴的捏开林珩的下颔,往他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那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在林珩的口腔中弥漫开来,甚至连神智都清醒了不少。   他清楚的听到顾奕略带着笑意的吩咐:“去把阿澈带过来,准备好,咱们要开始了。”   阿澈是被绑着送过来的。过来的路上阿澈还在不停的叫唤,一直骂骂咧咧的,隔了一段距离,林珩也听不清楚。   阿澈被押到房间内,一看见屋子里的人立刻就骂开了:“顾顾!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哥哥?!还有你、你——”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南郁城和顾奕,狠狠地“啐”了一口:“不要以为你们都比我厉害,就能为所欲为!就算是我的主人也一样!当年你们欺负小哥哥我就没能帮上忙,现在还想要我——”话说到一半,一名鬼子走过来塞了块毛巾在阿澈的嘴里,将他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顾奕见到这一幕啧啧称奇:“平时倒还没注意,没想到这小东西主意竟然这么多,顾家炼制了那么多鬼子,性子像他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第二个。”说着,又转头向南郁城笑道:“说起来,小南见识肯定比我多,你见过么?”   南郁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于回答。   顾奕也不恼,又转头笑眯眯的对顾崎远道:“儿子,这次也就算了,以后你得好好管管他。”   顾崎远也不吭声,冷着一张脸,明显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跟他闲聊。   顾奕左右讨了个没趣,叹了口气,拍拍手:“好吧好吧,不说闲话了,咱们开始吧。”说着,便冲一旁的鬼子使了个眼色。   对方得到指示,立刻走到林珩的身边,在金属床下的机关上轻轻按了一下。随着一阵“咯啦”声,林珩躺着的那个金属台竟然缓缓地立了起来。   而原本束缚住林珩四肢的金属环,也随着床的变化慢慢地挪动了位置,将林珩的双手整个吊了起来。   这突然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林珩惊慌的挣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挂在了空中。   看到眼前的情景,顾奕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转头对着南郁城高深莫测的一笑,略带了一点试探的问道:“小南,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郁城瞥了对方一眼,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   “放血。”   作者有话要说:  南南不是渣攻!!   ☆、chapter 11   吊起的双手上被划开两道狰狞的伤口,血顺着手腕滴下,落到地面汇聚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潭,将林珩包裹在中心。   随着血液不断地流失,林珩刚才因为药丸而短暂恢复的神智也迅速的衰退,很快地,他就又变得昏昏沉沉了。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被堵住嘴巴的阿澈还在不停的叫着,随着林珩血液流失得越来越多,他那些不出声的叫喊渐渐变成了呜咽。   林珩血流得很快,也许是服用的药物的缘故,鲜血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疯狂的从他的手腕中涌出来。到后面,甚至连顾奕都觉得奇怪: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够容下如此多的血液?   血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了一汪潭水,然而那一小汪血潭却并非是静止的。随着血液不断地增多,血潭的表面上开始逐渐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不断地旋转着像是想要汲取更多的能量,速度也渐渐地由慢变快。   南郁城始终不吭声的看着这一切,即使是面对眼前这样的场景,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林珩手腕中流出的血液变得越来越慢,而林珩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甚至透着一种不祥的青紫色,他终于缓缓地开口:“够了。”   一旁的两名鬼子连忙上前去把林珩手腕上的伤口握住,只是轻轻的在他的手腕上一抹,原本的伤口便立刻愈合,看不出丝毫痕迹。   南郁城没有多看,退回去站到了后方,对顾奕道:“剩下的你来吧。我没法控制你家的那些东西。”   南郁城所说的那些“东西”,指的是顾家的鬼子。这一点顾奕自己也十分清楚,他笑笑,拍了拍南郁城的肩膀:“辛苦了。”说完,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着的顾崎远,他迟疑了一下,道:“崎远,一起过来?”   顾崎远缓缓地摇头。紧闭的双唇下能够看到他紧咬的牙关,似乎一直在克制着什么。   顾奕笑笑,说了一句:“还是孩子脾气。”便招招手,叫人把阿澈拖了过去。   阿澈被拖到林珩的面前,因为之前阿澈闹腾得太过厉害,被塞上了嘴巴捆在了一边。这会儿被拉着走,自然又是一路的挣扎,然而阿澈作为鬼子的本能让他无法过度抵抗主人的命令,即使他具有自己的意志,他的身体内的力量,也会因为顾奕的命令而受到极大的压制。因此即使他反抗,动作也十分微弱,根本无法挣脱。   阿澈被压着跪在林珩的面前,另外的两个鬼子也自发地跪在了林珩的周围。   阿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那浸着林珩血液的地面像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他所在的位置上。他根本无法站立,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迫着他向林珩弯下腰,他的脑袋被迫下沉,眼睛只能直勾勾地望着面前那一滩不断旋转的血水。   阿澈心中大恸,崩溃一般的呜咽着,想要抬头去看看林珩,却觉得自己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他挣扎了很久,仍然无法抵抗这一股洪荒一般的力量,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拒绝去看面前那一滩刺目的血红。   然而,即使是这样,那种红色仍然仿佛穿透了他的眼皮,直抵他的内心深处。   那种深红而略带粘稠的血液,像是一幅画占据了他脑海中的整个世界……慢慢地,阿澈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不受控制地流失,他意识到有一种力量在越过他的神智去操控自己的身体,他试图反抗,然而他的反抗在那种力量面前太过微不足道,他努力的保持着清醒,仍然无法减缓神智的流失,很快地,他就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顾奕满意的看着阿澈慢慢停止了挣扎,垂着脑袋宛如一个乖巧的娃娃,跪伏在林珩的面前。   他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地念了一句咒文,随后,他握着匕首在自己的脖颈处做出一个自刎的动作。随着他的动作,地上跪着的三名鬼子,同时单手在自己的脖颈处猛地一划!鲜血瞬间从脖颈喷涌而出,那一种比林珩的血更深色的、近似于黑的粘稠液体,迅速的由三股汇聚成同一股,疯狂的涌向了之前地面上由林珩血液组成的血潭之中。   四条不同的血脉在林珩脚下汇聚、融合,渐渐形成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漩涡。并且,随着黑色血液的加入,整个血潭呈现出一种深邃而诡异的黑色,那种黑色慢慢地扩大,上升,渐渐地宛如一道浓雾,将林珩从小到上的笼罩了起来!   顾奕站在林珩的面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拿出一个古旧的铃铛,对着浓雾中的林珩轻轻地摇了摇,而后,他开始念起一串冗长而晦涩的咒文。那一串咒文从他口中念出的瞬间,黑雾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开始在林珩的周身疯狂的旋转起来,几乎形成了一股小型的旋风——而在正中央的林珩,则已经彻底的看不见了。   站在一旁的南郁城看了顾崎远一眼,他的目光很深,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味。然而顾崎远却仿佛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走上去来到顾奕的身边,轻声道:“爸,我来帮你吧。”   念那一段咒文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既要保证铃声不断、有规律的侵蚀黑雾,同时又要保证念出的咒文没有任何差错,顾奕毕竟年纪大了,念了一会儿后确实觉得有些独木难支。因此见到顾崎远愿意帮忙,便立刻将铃铛转到了顾崎远的手中。   顾崎远拿着铃铛,轻轻地摇了摇,频率却跟之前顾奕所摇的有些轻微的出入。顾奕担心的看了顾崎远一眼,以为对方是对唤醒的步骤不太熟悉,正想着要不然还是自己来做,就见包裹着林珩的那一团黑雾猛地一下收缩,瞬间就钻入了林珩的体内!   顾奕大喜,知道这已经是成功了,一时间便顾不得顾崎远方才的差错,连忙凑上去想要仔细观察林珩的变化。   然而,林珩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被吊着挂在半空中,紧闭着眼睛,身上全是血液淌过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狼狈。他的脸色苍白,之前那种略带不祥的青紫色已经褪去,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在轻微的起伏着,仍然留存着微弱的生机。   顾奕看了几眼,便觉得有些不对,正想要转身问问南郁城是怎么回事,而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林珩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同于平日里那种深褐色的瞳孔,此时的林珩眼中是漆黑的一片,眼白很少,看上去深邃而骇人。   他睁开眼,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安静地将房间内的场景巡视了一遍。   顾奕背对着林珩,看不到他的变化,然而从屋内其他人的神色上看,他也猜到大概有什么事情发生,他立刻转头,正好对上林珩垂下的目光。   那一瞬间,即使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顾奕仍然忍不住心头一颤,那一种强大的威压逼迫得他几乎就要在这个人的目光下跪地臣服。   他闭了闭眼,颤抖着轻声问:“您……醒了?”   “林珩”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轻轻地“嘶”了一声。而后,他的手腕一动,扣住四肢的铁环便立刻自动打开。他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走下来环顾着四周。   他没有理会顾奕的问话,而是先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血流了一地的三个鬼子,他的目光在阿澈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随后不耐烦的回过头,冲着阿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对顾奕道:“把他给我弄醒。”   顾奕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怨灵体苏醒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想要救阿澈。然而短暂的怔愣后,顾奕很快回过神来,冲门口的几个手下招了招手,几人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端了进来。   那是一个很大的木桶,木桶中装满了新鲜而浓稠的血液。几个人将木桶摆放在屋子中间,随后又把阿澈抬起来,“噗通”一声丢进了血中。   血液很快的没过了阿澈的脖子,原本脖颈间狰狞的伤口在接触到血液瞬间,开始迅速的愈合起来。   “林珩”瞥了一眼便不再关心,将目光在几人身上依次扫过,落到南郁城身上时,他颇有些兴味的“啧”了一声:“好久不见啊,南警官。”   南郁城笑了笑:“彼此彼此。”   这是南郁城进入房间后的第一个笑容。顾奕看着有些奇怪:“难道你们之前认识?”   “林珩”冷笑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于回答。南郁城也恢复到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明显,这两人都没有不打算回答顾奕的问题。   顾奕也不恼,怨灵体的苏醒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个莫大的喜悦。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动得颤抖的身体,努力平复了一会儿,才陪着小心对怨灵体道:“这个……我们要怎么把您从容器里释放出来?”   “林珩”用脚踢了踢地上瘫软的另外两名鬼子,漫不经心地道:“把这个给我吊起来。”   顾奕的手下行动力很强,“林珩”说完不到一分钟,鬼子便像刚才林珩那样被吊在了半空中。   他环顾了一圈,确定鬼子已经被死死地束缚在了立起的金属床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顾奕道:“刚才的仪式,再来一遍。”说着,又看了顾崎远一眼:“还是你来摇铃。”   顾奕听到这个命令,先是一愣,随后便皱起了眉,他反驳道:“祖宗的规矩里强调过好几次,唤魂咒十年内只能使用一次,怎么您……”   “林珩”冷冷道:“你怀疑我?”   “不,不是。”顾奕连忙辩解:“只是我怕我的精力不足以支撑第二遍……并且,祖宗的规矩里说过,如果短期内强行执行第二次觉醒,可能会……会……”顾奕的话在“林珩”的目光中慢慢地咽了回去,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顾奕在强大的怨灵体强大的威压前宛如毫无抵抗能力的弱小生物。   顾奕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珩”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可能会什么?怎么不继续了?”   说着,他转身又看了看顾崎远,对顾奕嘲讽道:“你儿子都比你有出息。嗤,什么顾家当家,比起当年的顾沉帆,你差得太远。”   顾沉帆,即是当年成功炼制出怨灵体,而后又以身为祭,换来裴风珩无限轮回寿命的那个顾家当家。是顾家这么多年家史中无法动摇的、传奇一般的存在。   听到他的名字,顾奕自然而然的沉默了。虽然顾奕自认为自己对于阴阳一道琢磨很深,但在怨灵体这样的老祖宗面前,他所知道的那一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自己应该是多心了,无论如何,怨灵体总不会做出对顾家不利的事情来。于是便顺从的重新念起了咒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出端倪了么0.0顾老头很快就要挂了~   小林子基本已经虐完了……后面就是南南的苦逼史   大概还有3-4章正文完结,正文后面会有番外进行补充说明= =!    ☆、chapter 12   当第一句咒文再次响起的时候,顾奕明显的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首先是“林珩”的反应。   原本还冷冷的站在一旁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林珩”,在咒文念出口后,立刻捂着头弯下腰,整个人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不断地哆嗦着,单手扶着金属床的边缘,咬紧牙关不让声音泄露出来。因为他的反应实在太大,顾奕一瞬间几乎是以为自己的咒文出现了某种差错,惊讶之下差点就停止了下来。   然而这一段咒文一但开始就很难暂停,强行停止只会让顾奕受到严重的反噬。他只能将目光一瞬不瞬地钉在“林珩”身上,见他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不免有些担心的往顾崎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奕的本意是想要让顾崎远上前去帮忙。然而这一转头,却正好看到顾崎远跟南郁城彼此交换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那种眼神让顾奕心中顿时升出一种强烈的不安,他又猛地回过头去看着“林珩”,忽然发现,“林珩”此时的反应,竟然跟之前被强行灌下血药时的反应十分相似!   怨灵体跟林珩有本质的不同,作为存活了数千年的怨气集合体,怨灵体对痛苦的承受能力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比拟的,并且,在老祖宗的文献里,顾奕并没有看到过任何关于在施展唤魂咒时,会对怨灵体本身产生不良的反应的描述,但现在这个情况看来,似乎这个咒语正在给怨灵体带来极大的痛苦。   可是……什么情况下,才会连怨灵体都感觉到如此强烈的痛苦?   在刚才的那一刻,顾奕甚至产生了一种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是林珩本人的感觉。   是错觉吗?   顾奕反问自己。   他皱了皱眉,无法回答。   说句实话,虽然顾奕从小看着林珩长大,林珩的“出生”也是由他一手策划,但实际上顾奕跟林珩之间的接触并不算多。更多时候顾奕是在暗中接收着关于林珩动向的报告,而真正面对面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   虽然顾奕对于林珩的心理状态以及生活轨迹有极强的把握,但是对于林珩在生活中一些具体的行为和表情却并没有过深入的了解。   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法分辨,眼前作出这些激烈反应的,究竟是怨灵体本身,还是林珩自己?   他又看了一眼顾崎远,不知道为什么,顾奕忽然觉得顾崎远有些紧张。   这一种紧张跟之前的紧张不同,那种熟悉的表情,像是小时候顾崎远做错了事情等待惩罚时咬着牙一声不吭却偷偷攥紧了手掌的模样。   崎远在紧张什么?或者说……他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顾奕思考的时候,忽然,“林珩”痛呼了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   在他跪下的同时,顾奕清楚看到,在林珩的头顶上,竟慢慢地浮凸出了一个灰蒙的影子!   那个影子被笼罩在一层萦绕不散的浓雾之中,相貌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够看出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他悬浮在半空中,古旧的服饰长长的垂曳下来,将林珩的半个身子都笼罩在了一层灰雾之中。   那个人影似乎十分的愤怒,他左右挣动着,像是想要挣开某种无形的束缚,然而无论他怎么动作,始终无法逃出那一小方空间。   挣扎的间隙,他余光瞥见了正站在一旁不停念着咒文的顾奕,猛然间像是有一股强烈的怒意从这个人影中释放出来,令顾奕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顾家后人!”浓雾中,那个灰色的人影厉声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他的声音在顾奕的脑海中炸开,顾奕心头一震,联想到自己刚才的怀疑,便迅速的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什么情况,他心念电转,恨得咬牙——自己竟然被这几个人联手给骗了!   想到这里,他便立刻想要停止念咒文,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不受控制!咒文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念出,那个被捆住的灰色人影也越发的暴躁不安,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漠然站在一旁的顾崎远,忽然猛地将手中的铃铛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脆响,古旧的铜铃竟然就这样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就在这一刻,顾奕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人塞入了一团棉花,之前疯狂从喉咙中不受控制地涌出的咒文瞬间被堵了回去,他下意识地呛咳了几声,抬起头来一看,就见不知何时起,南郁城竟然已经到了林珩的身边。   他没有理会悬浮在空中的那个灰色的人影,而是弯下腰将已经虚脱地跪伏在地上的林珩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温柔而充满怜惜。林珩此时已经神志昏沉,见到南郁城靠近,他勉强抬起头来对着南郁城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轻声道:“我……做到了。”   南郁城低头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又笑了笑:“好了,休息吧。接下来都交给我了。”说完,他转身将林珩递给了等在一旁的顾崎远。   “你……”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顾奕渐渐回过神来,虽然事情跟自己的想象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但是他怎么也无法想到,林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装的?   他看了一眼被顾崎远抱着放到角落里的林珩,又看了看面前淡定的南郁城,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惧。   他想要开口问一问南郁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他一挪动脚步,便发现自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麻痹的感觉从他的双足迅速的往上升起,很快地,他就察觉到那种迟钝感蔓延到了他的胸口,让他呼吸不畅。   他用力地喘气了两下,他已经开始觉得窒息,脖子以下的身体完全僵硬,他像是一尊石像立在原地,只有脸部可以稍微活动,他看着南郁城,做出了一个狰狞而怨恨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想要怒斥,然而就在他张开嘴的那一刻,那种麻痹感迅速的蔓延上来,将他彻底的包裹住了。   南郁城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转头去看了顾崎远一眼。   顾崎远此时正在角落里,他刚刚把林珩放在地上铺好的衣服上面,正低头理着林珩额前的碎发,并没有抬头往这边看上一眼。   然而南郁城却知道,即使背对着这里,顾崎远也应该清楚的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顾奕维持着最后的一个表情,宛如一尊石像,永久的被凝固在了原地。   这是咒文终止所会带来的反噬,顾奕只知道一个大概,而顾崎远,却是完全了解的——他大概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南郁城又叹了一口气,目光从角落里的林珩身上留恋的划过,随后,落在了悬浮在空中的怨灵体身上。   从刚才起,怨灵体就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左冲右突,被背叛和束缚的事实让他情绪变得异常暴躁,他疯狂的想要突围,然而唤魂咒因为被南郁城和顾崎远联手篡改,导致他不但没有获得自己想象中的“新生”,反而被以灵体的形态束缚了起来。   他想要离开这里,周围的气息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尤其是在见到顾奕石化之后,那一种不安的感觉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的目光宛如刀剑,凛冽地向南郁城射去,试图借此来掩盖自己的不安。然而,南郁城却没有回以任何表情。   他平静地看着怨灵体,目光像是穿过他看到很远的地方。   过了很久,南郁城才开口,淡淡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怨灵体的动作一顿。在浓雾中,他看不清南郁城的相貌,只能根据对方身上的气息来进行判断。   南郁城的身上有一种让他十分紧张的东西,这一种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暴躁。虽然很好奇对方所说的话的意思,然而此刻莫名的危机感逼迫得怨灵体无法听他说任何的话。   他不耐烦的动了动身子,他没有心情跟任何人聊天,他现在只想要离开这里!   “别费劲了,你挣不脱的。”看到怨灵体还在努力的挣扎,南郁城笑了笑:“我花了将近一千年的时间,等了无数个轮回,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像现在这样将你困住。你以为,你还能够轻松地逃出去?”   “为什么!”又一次试图脱离束缚却失败的怨灵体彻底暴怒了,他嘶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到底是谁!”   南郁城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顾沉帆把你炼制出来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你虽然看似强大,但归根结底也就是怨气凝结起来的灵体而已,说白了,你也就是那么一缕幽魂,如果不是因为……”说到这里,南郁城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怨灵体没有听清他说的内容,然而不远处的顾崎远却听到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寄宿在他的体内,我早就下手了。”   南郁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毋庸置疑。顾崎远低头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林珩,神色有些复杂。   一直以来,顾崎远自认为在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自己更在乎林珩的人,甚至连林珩的亲生父亲都不如顾崎远对林珩的关心更多。在顾崎远的心中,虽然自己从没有向林珩表白,但是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对,应该足以让林珩意识到两人之间与旁人所不同的关系。顾崎远也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等到所有的事情解决后,再向林珩坦白心迹时,林珩必然也是会答应的。   因此当南郁城忽然出现,并且抢走林珩全部注意力的时候,顾崎远便感到非常的不公和愤怒。   他无法相信被自己从小呵护到大的人,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了别人。并且,还那么坚决而残忍的再三拒绝了自己。   那一种认知,让顾崎远无比的愤怒和沮丧——甚至于有些委屈。   他开始疯狂的调查南郁城的一切,想要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哪里比自己优秀?凭什么林珩就那么死心塌地、非他不可?   然而,随着调查的深入,顾崎远惊讶的意识到,南郁城跟自己原本所想象得全然不同。   而就在他不确定是否应该向林珩说明南郁城的异常时,南郁城却主动找到了自己,并向他袒露了一个惊人的计划……   回忆起计划最后的内容,顾崎远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南郁城的背影。 ☆、chapter 13   南郁城还在跟怨灵体对话,顾崎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他们说的内容。   正沉思,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顾崎远低头一看,竟然是林珩醒了过来。   方才南郁城将林珩转交给顾崎远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林珩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然而大概是由于之前服用的药物缘故,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林珩也没有办法完全的陷入昏睡,只是短暂的失去意识后便很快地清醒了过来。   林珩的脸色仍然很差,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想到之前放血的场景,顾崎远眼中一暗,闪过一抹焦虑:“难受?”   林珩摇摇头,他不愿意让顾崎远担心,但事实上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舒坦的。经历了这么一遭,整个人几乎都是快要被掏空的感觉,然而现在的情形让他根本不可能安心的睡下去。   他越过顾崎远,看向不远处正跟怨灵体对峙的南郁城。   方才在南郁城令鬼子让林珩服下那粒药丸的时候,林珩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了一个简短的计划。   那个声音林珩并不陌生,实际上,如果不是当时情况不允许,林珩很可能还会因为这个声音的突然出现而吓一大跳。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曾经在南郁城家借住过一段时间的一个生魂。   那个时候林珩刚搬入南郁城家不久,经常会被各种古怪灵异的事情吓得整日提心吊胆,后来经过跟南郁城的再三抗议,南郁城才无可奈何的将那些借住在他家中的生魂统统赶了出去。   但即便如此,很多时候当林珩独自在家时,仍然会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因为林珩看不见魂体,再加上南郁城平时说话可信度太低,林珩总有一种对方在忽悠自己的感觉,因此虽然南郁再三向林珩保证,家里已经“绝对干净”,林珩仍然对此报以半信半疑的态度。   后来有一次的经历,证明了林珩选择不信是正确的。   那一天林珩中午的时候煲了汤在家里,原本打算的是等晚上南郁城回来一起吃饭,结果下午南郁城临时有事,给林珩发了短信说自己回不来。正好林珩当时感冒,昏昏沉沉的一觉睡了过去,短信没看见,也完全忘记厨房还煲着汤的事情。一觉睡到后半夜,煲了一整天汤的锅也干了,火把锅底烧穿,半个厨房都燎起火来,当时林珩还在睡梦中浑然不知。那个时候,就是耳边的一个声音将林珩给叫了起来。   从那之后,林珩才知道,原来家里其实一直都还留着一只生魂,一方面是为了保证林珩的安全,怕遭遇类似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南郁城本身跟这只生魂有过一段协议,没有办法像对待其他生魂那样直接扫地出门,而林珩对于这件事又极其反感,因此南郁城便索性瞒了下来,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林珩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存在。   不过,出于救命的恩情,从那以后林珩独自在家时,也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跟那只生魂说两句话。那生魂跟林珩之前遇见的会恶作剧的生魂并不同,它显得有些胆怯,十分内向,说话时的声音也是软糯温顺的,久而久之,让林珩也对它产生了许多的好感。   不过几个月前因为它与南郁城的协议到期,从那之后林珩也再没有再房间里听过它的声音,时间久了,竟然也有些怀念。   当这个声音再一次出现在林珩耳边的时候,虽然林珩十分惊讶,但他也很快的镇定了下来——他相信对方不会害自己。因此听完了生魂口中转述的南郁城的计划后,林珩毫不犹豫的依照计划执行了起来。   南郁城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林珩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南郁城说得很明确——他需要林珩尽可能地去模仿怨灵体当日在医院时的表现,制造出一种林珩已经被怨灵体彻底侵蚀的假象。   林珩并没有问南郁城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回忆起那段记忆的,对于那一段经历,林珩在之后也曾经反复琢磨过很多次,怨灵体的行为和性情林珩并不太陌生,更何况顾奕并没有真正地跟怨灵体接触过,因此想要瞒过他并不算难。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直到最后怨灵体被成功从林珩的体内逼出,林珩都仍然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南郁城接下来究竟打算怎么做,林珩并不知道,但是从刚才顾奕的下场来看,林珩大概能猜出南郁城的想法。   可是,南郁城真的能够跟怨灵体对抗么?能力如此强大、让无数人为之趋之若鹜的怨灵体,真的能够被困在这个小小的阵法之中?   还是说……南郁城还有别的什么打算?   想到这里,林珩心里莫名的就升起了一股不安。   他想起刚才南郁城看自己的眼神,那种温柔和眷恋,让林珩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彼此之间被猜疑隐瞒各种真相假象所蒙蔽,让林珩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摊开心扉去接受对方。   到了现在,终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林珩放下心结,可是……为什么他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时光不复的错觉?   他看着南郁城,对方还在跟怨灵体对峙。   怨灵体愤怒的左冲右突,试图冲出牢笼,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被死死地捆缚在了原地。   南郁城看向怨灵体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嘲讽和恨意,那一种神色林珩从没有在任何人的眼中见到过——那种恨并不是咬牙切齿的恨,而是一种已经深入骨髓,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恨,他甚至不需要说任何话、做任何动作,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意识到,这种恨意早就已经深深地驻扎在他的体内,不死不休。   林珩心头一颤,这种不详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他不自觉地就坐起身来向着南郁城的方向轻轻地喊了一声:“郁城。”   然而,南郁城却并没有回头,反倒是怨灵体斜了林珩一眼。   看到林珩的神情,原本暴躁愤怒的怨灵体却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思考了一下,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竟然难得地笑了出来,他转头对南郁城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追在我后面这么多年。”   南郁城脸色一变,就听怨灵体继续道:“你不就是为了那个容器么?为了这么一个人,你跟了我一千年的时间,你觉得值得?”他嗤笑一声:“以你的能力,的确可以除掉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除掉我,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南郁城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怨灵体一改之前的态度,抓住了南郁城的把柄显然让他十分的开心,他慢吞吞道:“你等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要为我而死,你不觉得你的一生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   “什么叫做为你而死?”林珩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打摆子似的不停地晃着,他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却踉跄着想要靠过来,然而他的脚步刚一迈出去,就立刻被顾崎远给拉了回去。   南郁城眉头一皱,没有理会林珩的问话,转而对顾崎远道:“记住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事。”说完,他没有再看林珩,转过头轻声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带他走吧。”   顾崎远点点头,将不停挣扎的林珩禁锢在怀里。林珩即使是平时也不可能打得过顾崎远,更别提是现在。林珩站立不稳,却还拼命地想要挣脱,顾崎远被他不依不挠闹得烦了,索性一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   林珩却不甘心,不停的动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哭,只是一双眼睛一直一直地望着南郁城的方向,不停地挣扎着,用所剩无几的力量拼命地想要向着他靠近。   然而南郁城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的身影宛如松柏执拗的立在了林珩的视线尽头,而那个永不转身的画面也成了之后无数个日夜里林珩无法挣脱的梦魇。   林珩终于是被顾崎远强行带着离开了。   整个屋子里还清醒的只剩下了南郁城和被捆缚的怨灵体。   走到这一步,南郁城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   他叹了口气,直到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回过头,小心翼翼地向黑洞洞的门口望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几乎有些无法自控。   他哆嗦着,坐到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迫不及待的塞到嘴里狠狠地吸了两口,像是想要平复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   他的眼眶泛红,双手不住的发抖,情绪到了极致却被生生的遏制。他半眯着眼睛,眼眶中泛着些微的水光,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他抽着烟,望向门口,全然不顾头顶的怨灵体还在不停的嘲讽和挑拨——他并不急着去解决这一段漫长的恩怨,在经历了上千年的等待之后,结局摆在眼前的这一刻,他却忽然不急了。   他需要安静下来,安静地,用最后的一点时间来作回想。   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跟林珩的相处,很多事情在林珩看不到的地方安静而有规律的进行着,它们就像一个庞大而精细的网络,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地将林珩包裹在了其中。   那是他对他最后的回护——他所有的心机、计谋,上千年的策划,无数的假设,目的都只有一个——让林珩彻底的自由。   这些年以来,他一直跟随在林珩的身边,看着他无数次的作为婴儿出生,又在中年时骤然离世,一次又一次,那种恶毒的诅咒宛如不见天日的刑罚,反复的凌迟着他的内心。   起初的时候,当林珩每一世出生时,他都会迫不及待的、以各种身份去接近对方,获得他的好感,让他记住自己。在林珩不断重生的这些年,他们曾有过很多的关系:师徒、养父子、兄弟、挚友……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关系,走到最后永远都是骤然分别的结局。   刚开始,南郁城觉得自己可以承受不断的轮回,只要这个人还在身边,只要他还可以活着,无论是否记得自己,都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是当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十遍百遍之后,即使再怎样坚强的意志,也无法承受那么多的离别。   他终于觉得无法忍受。   他开始远离对方,尽可能的不出现在林珩的世界里,好像这样当对方再一次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会不那么地绝望。   因为南家式微,而林珩又始终被顾家掌握,南郁城即使可以隐匿自己的来历,也无法将林珩彻底的从顾家剥离出来。并且,寄存在林珩体内的怨灵体,也是南郁城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   那种永无止境的轮回他已经受够了。他想要终止这一切,而要这样做,势必就需要与顾家以及怨灵体为敌。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光里,南郁城的心思都放在了对如何消灭怨灵体的研究上。   不得不说,沉浸在仇恨里让时光过得很快。当南郁城所有的准备、计划都已经就绪完毕,他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着时机成熟,等待着,怨灵体所积攒的怨气抵达某个巅峰。   终于,他等到了林珩。   林珩的出现、林珩感情的归顺、林珩的坦诚和依赖……都让南郁城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统统都是值得的。   即使时至今日是这样的结果,即使以后林珩会无法理解自己的做法,南郁城仍然觉得,他不后悔。   他抽完一支烟,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对着头顶的怨灵体挑起嘴角一笑:   “时间到了,我送你上路。” ☆、chapter 14   南郁城的话音刚落,地面上忽然显现出一连串的深色的符号,这些符号起初是像绘制在地面的图案,渐渐地就像是具备了实体一般,一个个地从地面脱离,竟然笔直地升了起来。   南郁城抬了抬手,那些符号便开始在空中形成一股小型的旋风,高速而密集的旋转着。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地面上也涌出了越来越多的符咒加入到这个旋风之中,直到整个屋子的大半部分都被这样的符咒填满,屋顶甚至无法承受这样的风力而开始微微颤动,南郁城终于满意的一笑,他冲着怨灵体的方向扬了扬手,那旋风似的、无数的黑色符咒便猛地朝着怨灵体的方向冲了过去!   “摩讷岢咒文!”怨灵体被黑色包裹的瞬间,从浓雾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你居然敢动用这种咒术!你难道不怕——”他的话音还未落地,那黑色的符咒猛地一缩,齐齐地钻入了他的体内!怨灵体瞬间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语也变成了一声痛呼,那呼声极其惨烈,伴随着他的叫喊,地面上又是一阵升腾起的咒文。然而与之前所不同的是,这一串咒文已经变成了深红色的字符,与此同时,原本笼罩在怨灵体周身的灰色雾气也渐渐转变成了血一样的赤红色!   南郁城冷冷一笑:“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说完,他猛地一挥手,那串深红色的字符也迅速地朝着怨灵体袭去!   然而,这一串字符却并未像方才黑色的咒文一般拼命地往怨灵体的体内钻去,反而是悬浮在怨灵体的周围,缓慢地、不断地从拼命挣扎的怨灵体体内吸收出某种深黑色的物质。   随着吸收速度的加快,空中悬浮的深红色字符颜色也渐渐加深,逐渐地变成了黑色。而与此同时,怨灵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萎缩下去,直到最终缩小到婴儿大小,一串字符也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黑色,这才停止下来,而后,那串字符猛地朝着怨灵体的头部冲去,无数的字符像是无数个细小而建立的木桩,一下子插在了怨灵体的头部,密密麻麻,看上去极为可怖!   此时的怨灵体周身包裹着赤红色的浓雾,整个身子缩小到婴儿大小,不断地抽搐着,口中发出尖利而恐怖的呼啸,他看上去十分的痛苦,在浓雾中不断地翻滚,大张的四肢在空中不断地挥舞,像是拼命地想要撕开这一片纠缠不休的红雾。   然而那片雾气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得越发鲜艳起来,就仿佛从他的体内汲取了无穷无尽的血液!   怨灵体不甘心的挣扎着,剧烈的痛苦让他甚至无法做一次完整的抵抗。他拼命的翻着身子,看着面无表情的南郁城,一瞬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大吼一声:“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解脱吗?!不可能的!一千年了,你养着这些咒文!整整一千年!你以为我死了之后它们会放过你吗!”他一边说,口中一边不断地流下粘稠的鲜血,而随着血液的滴落,周围红色的雾气越发的鲜亮起来!   他“呸”地吐出口中的血液,惨笑道:“等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个!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闭了闭眼睛,周身发出一种深黑色的微光,这光芒在瞬间甚至抵过了那越来越明朗的鲜红色浓雾,随着这道光的腾起,浓雾中猛地射出一道黑影,笔直地朝着南郁城袭了过来!   那黑影来得十分迅速,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南郁城的面前。而南郁城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噙着一抹决绝的笑意,他丝毫没有闪躲,像是早就已经预知到这样的事情,淡然地看着那黑影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一刻,角落里猛地冲出一个狼狈的小小身影,一下子挡在了南郁城的面前!   南郁城低头一看,眼前的人竟然是已经恢复到了娃娃形态的阿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醒了过来,眨眼间移到自己的面前,替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饶是南郁城机关算尽,也没有想到最后关头阿澈会这样做,他连忙接住阿澈迅速委顿下去的身体。与此同时,他感到地面开始轻微的震动起来,他抬头一看,包裹着怨灵体的红色雾气开始不断地收缩、膨胀,重复着这两个动作,看上去仿佛空中跳动着的一颗鲜红的心脏!而随着它的跳动,整个空间开始又弱渐强的疯狂抖动起来!   被浓雾包裹的怨灵体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像是气极,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随着那一口血液的喷出,红色的浓雾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猛地一缩!   伴随着这个动作,浓雾中的怨灵体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呼,随即,他的身体又一瞬间膨胀起来,小小的躯体膨胀到了恐怖的境地,而就在他几乎膨胀到极限的那一刻,四周的浓雾猛地向他压迫而来,“嘭”的一声!怨灵体的躯体彻底的爆裂开来,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灰色粉末,而那周围的红色雾气见到这一幕像是疯狂了起来,拼命地吸收着那些粉末,随着它的动作,震动也越发的剧烈起来!屋顶开始崩塌,大小不一地石头不断地落下来,整个房间摇摇欲坠。就在这一刻,那疯狂涌动的雾气动作忽然一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朝着南郁城的方向转了过来。   因为不断有石头落下,南郁城将阿澈放到一旁有遮挡的地方盖住之后,自己便站在一旁,落下的石头他没有遮挡,而是发呆似地望着之前林珩离开的门口,石头砸到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身上擦出了不大不小的血痕,轻微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瞬间便吸引了那一团血雾的注意。   南郁城也仿佛回过神来,看着朝着自己飞速移动过来的血雾,他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   在林珩后来的记忆里,那是非常混乱的一天。   顾奕将他从水中救回来的时候,是在郊外的一间私人厂房内。   这间工厂在多年前被顾奕买下,改造成了一个空旷的、用来进行某些特殊试验的场所。工厂周围原本布置了很多保镖,因为顾崎远跟南郁城里应外合,在顾奕察觉到之前已经暗中将这些人解决掉,因此当顾崎远抱着林珩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工厂占地很广,等到顾崎远带着林珩从里面跑出来的时候地面已经开始了颤动。顾崎远迅速地将林珩塞进了前来接应的车内,林珩回头看时,只来得及看到轰然坍塌的建筑。   整个工厂地面在瞬间崩塌下陷,之前他们跑出的那个房间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烟尘腾起,风沙随着房屋的坍塌猛地向四周散开,吹到了林珩的眼中。   他的眼睛很疼,却怎么也不愿意挪开目光,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那片废墟,那里的地面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昭示着整个建筑已经彻底被摧毁。   “走吧。”顾崎远拽他:“不用等了。”   林珩摇头。   “他不会出来的。”顾崎远道:“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刚才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林珩不吭声,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手死死地扣住车门,不让顾崎远将车门合拢。   其实他知道自己很可能等不到了。南郁城临走时的眼神还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他已经有不详的预感了。他也知道,南郁城会那样看着自己,必然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无法相信。   心里的某个地方还在执拗的期待着,就好像他继续这样等待下去,就真的会有某个人能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来,再一次地向自己走来。   他不愿意走,顾崎远也无法强迫。   接二连三的遭遇了这些事,即使是顾崎远也觉得无比的疲惫。他想起因为咒术反噬而逐渐石化死亡的顾奕——那是他的父亲,最后却走向了这样的结局,虽然这一切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不得不承认,他也的确是帮凶之一。   他叹了一口气,在林珩的身边坐了下来。   “阿澈也在里面。”他轻声道:“我父亲也是。”   林珩的眼皮轻轻颤了颤,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就算你明白真相就是那样,但你也没有办法去接受,对不对?”顾崎远自嘲地笑笑:“就像当初,我明知道你已经跟南郁城在一起,不可能会回心转意,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也许有一天你就发现,其实你并不爱他。”   顾崎远望着远处烟尘四起的废墟,眼中涌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但事实上,这世上很多事情你选择接受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已经发生过了,并且不能改变。你不接受,但事实还是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态度而发生任何转变。而最终,你还是不得不向它妥协。”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你。”顾崎远淡淡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然而林珩还是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以后再说吧。”   他仍然好奇真相,对真相的追逐几乎成了他现在的一种本能。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现在就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他能够猜到,一旦知道了前因后果,很多事情串联起来,那么他也会明白南郁城最终选择这么做的原因。   而明白之后,他必然也将会失去等待的勇气。   ☆、chapter 15   那一天林珩最终还是离开了。   因为震动引来附近居民的恐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警察赶来之前,顾崎远终于说服林珩坐上了车。   他将林珩送到了林家老宅,林泽承见到林珩突然回家十分诧异,被顾崎远拦住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林泽承对林珩异常的表现一句也没问,只是陪着林珩坐了半夜,时不时的闲聊几句,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林珩偶尔回应,态度略有些冷淡,林泽承也不生气。   后来几天,一切如常。顾崎远替林珩向警局请了长假,林珩就安心的在家里住下来,每天看书、偶尔外出散步。正好这段时间林泽承因为身体原因也暂时闲了下来,俩父子难得有时间聊天,林珩虽然话不多,但是还是会配合林泽承谈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这样又过了大概一个月,林珩的情绪看上去基本恢复,林泽承也开始忙于工作,林珩便独自一人又搬回了南郁城的家里。   回到南郁城家的时候,楼下的保安找到林珩,说是有一封信要转交给他。林珩握着信愣了半晌,回过来神立刻拿着信猛地冲回家,拆信的时候连手都在哆嗦,眼眶早已经红了,然而等信一展开,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信是桂琪写来的。   看信上的时间应该是一个月前寄出的。那个时候林珩刚回林家不久,桂琪应当是不知道林珩回了林家老宅,因此将信寄到这里。如果不是林珩这次回来,恐怕这封信还会在保安室滞留更长的时间。   信并不长,大意是向林珩作一个简短的告别。   之前桂琪为了短暂的延续生命,同时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以此找到克制顾家唤醒怨灵体的方法,不顾一切启用了某种禁术,这种禁术虽然可以让她短时间内继续活下去,却会在禁术到期后让施术者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桂琪在大限来临之前给林珩写下了这封信,信里却丝毫没有提以前的纠葛,只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便向林珩告别。   在桂琪的这封信中,提到了一点让林珩十分的在意。   当初林珩落水后,桂琪其实一直没有走远。她亲眼看到顾奕带来的人将林珩从水中救了出来。桂琪一人之力单薄,无法与顾奕对抗,只能暗中跟随。后来在工厂发生的事情,桂琪也从头到尾看在了眼中。甚至连林珩和顾崎远离开后,南郁城如何独自对抗怨灵体,她也统统都看了个清楚。   她并没有向林珩细说当日的情况,只是在信的末尾,提到当日怨灵体在反击南郁城的时候被阿澈挡下了一击。之后的事情因为地面震动过于剧烈,周围的建筑都在崩塌,桂琪自身难保无法再看,只能先行离开。等事情平息后,她第一时间返回到现场,却没有找到当时在现场的任何人的踪迹。   她在信上猜测,南郁城当时因为阿澈的帮助,虽然躲过了致命的袭击,但很可能又因为另外某种原因而被迫消失。桂琪顾念以前与林珩作为同事的交情,又或是人之将死,信上的口吻也温情了许多。她告诉了林珩根据她后来这段日子里查到的一些关于南家的线索,希望能为林珩提供一些帮助。   信的末尾附上了桂琪查到的南家古时的地址,是在南部某个偏僻的小城镇中,距离林珩所在的城市大概有两天的车程。   林珩看着信上那一串陌生的地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个月以来,他生活在信息闭塞的环境下,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南郁城的消息。顾崎远有几次试图跟他提起后来的情况,他都一再的拒绝。他不愿意知道真相,又或者,是他太过相信临走前南郁城那个欲言又止的、不祥的眼神,因而早就已经默认了事情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林珩已经不相信自己身上还会再有奇迹出现,所有的美好戳破之后都是满目疮痍,他无法去面对事情背后的真相,甚至连听到真相这两个字,他都会觉得恶心。   因此这么久以来,他也并不知道在事情发生之后,顾崎远是如何处理后续事宜、甚至在事故的现场,有没有任何发现,他统统都不知道。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始终抱着一种隐秘的、不可告人的期待,仿佛他这样一叶障目假装一无所知的过下去,某一天就会有某种出人意料的转折出现。   当他在楼下听到保安说有一封信寄给他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等到了这个转折。   因此当他几乎是失控地迅速拆开了这封信,却发现来信人是桂琪时,那一种仿佛在冬日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的滋味,让他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他知道桂琪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当初林珩在湖边的那一跃。虽然林珩落入湖水前已经没有了自杀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他肯为桂琪迈出那一步,桂琪都值得为此对林珩表示无限的感激。   桂琪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来为林珩查明了这个地址,虽然她没有明说这个地址的作用,但想来定然是有特别的意义。   林珩知道,这很有可能会是一个机会,但是他却在一瞬间感到非常的迟疑——明知道机会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不敢踏上前去把握机会的道路。   大概……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就真的再也没有别的期待了。   林珩甚至想过就这样将这封信放在一旁,永远不去证实信上所说的内容,也许自己就可以一直抱着幻想过下去。   可是,甘心吗?   林珩问自己。   他不甘心,没有办法甘心。   虽然无数次的对着周围的人说自己没事、他很好,但只有在夜晚独处的时候,那一种痛苦才会像是深海的妖魔从心底慢慢地浮起。那种感受,是林珩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体会过的——是失去、绝望、是近似于窒息的悲伤,混合在一起而产生的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痛苦。   很多次他想要释放,想要宣泄,试图让自己从这种窒息的环境中走出来,可是当他对着手机想要拨出某个号码时,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最想要打给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每当这种时候,那种失去的痛苦才清晰地开始在林珩的身上来回的凌迟,将白天所有的伪装都切割成碎片,让他避无可避。   因此当桂琪的这封信摆在眼前时,林珩犹豫了。他无法彻底的拒绝这封信所带来的诱惑,同时,他也无法面对背后的真相所可能给予的打击。   林珩对着那封信发了一整夜的呆,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洗了把脸,收拾好行李,给顾崎远发了一条短信,踏上了寻找信上地址的旅程。   信上所提到的那个小镇虽然位置十分偏僻,但林珩曾经听南郁城提过数次。当时并不知道南郁城的用意,现在想来却觉得也许冥冥中南郁城早已经有预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林珩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坐了一趟火车,又转了两次汽车便到了。   林珩抵达小镇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坐了两天的车已经让他十分疲惫。尽管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循着信上所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小镇人不多,但都相当和善。大部分是多年代代传承下来的原住民,对这一代的历史传闻都十分清楚,林珩一问及当年南家的住址,便有不少老人都知道,还说出了许多关于南家当年的事情来。   林珩虽然对他们口中的旧事十分感兴趣,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因此问清道路后,谢过众人的好意便匆匆的离开了。   南家的院子修在小镇的西边,靠近城外,周围绕了一圈古时的护城河。院子很大,城墙是古旧的红色砖墙,饱经多年的风霜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意味。门口挂着半块牌匾,被侵蚀腐朽得模糊了上面的文字,但仍然能隐约看出其中的气派来。   林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深呼吸了几次,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听那些老人所说,南家的这幢宅子虽然看似荒废,但多年来一直都有人在默默地守着。守宅的人大部分是外地来的,从二十岁起一直守到五十来岁,年龄到了就又换一批,如此反复,守宅的传统已经延续了数百年的时间。   这么多年来,小镇上的人也曾经试图打探过究竟是什么人将这些守门人一代又一代的送到这里来看守一个破旧的宅院,然而那些守门人却从不回答,只是默默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时间久了,小镇上的人也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再加上他们自从来到小镇上,一向行事低调,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林珩敲了三下门,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性,短发,皮肤有些黝黑,一双眼睛黑黢黢的,半个身子藏在门后,警惕地觑着林珩。   林珩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扰了。我是来这里找人的,请问您这里有没有一个……一个叫南郁城的年轻人?”说到后来,林珩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那男人一愣,随即便猛地点点头,接连点了三四遍,而后迅速的闪身让出道来,一只手拼命地朝里面招呼着,让林珩进门去。   林珩迟疑了一瞬,便大步跨了进去。   院子很大。虽然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出这个宅院的规模,但真正踏进去时看到宅子内部的面积仍然让林珩吃了一惊。   那个人见到林珩似乎十分高兴,激动得手舞足蹈,他的双手不停地比划着,一会儿指指宅院内部的某处,一会儿又指指林珩。   林珩一头雾水,看了半天才隐约摸到一丝端倪,小心翼翼地道:“您……不能说话?”   那男人点头,神态天真而喜悦,丝毫没有被触到缺陷时的尴尬。   林珩摸了摸鼻子:“我确实不懂您想要表达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您把要说的写下来?”   那男人一愣,猛地一拍脑袋,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破旧的本子。又在另外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磨得只剩下小指大小的一截铅笔,在本子上唰唰地书写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将本子举起来,凑到林珩面前。   林珩个子略比男人高一些,他低头一看,就见本子上潦草的写道:“南哥让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他有东西让我交给你。”   看到“南哥”两个字的时候林珩心头剧烈的一颤,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急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那男人被林珩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又下意识的比划起来。比划了半天意识到林珩看不懂,又急忙低头在本子上唰唰的写。   林珩等不急,也凑过去看。就见那男人写道:“南哥很久没有回来了,是以前的一些东西。他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个像你这样的青年来问起他,就把那些东西全部都交给你。”顿了顿,他又补充写道:“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林珩没有吭声,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他像是猛地被人从高空狠狠地摔了下去,方才那一刹那的喜悦在这个时候也变成了成倍的痛苦向他袭来。   他闭了闭眼,感觉到鼻腔内一阵酸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那男人见他神色不对,也不敢打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林珩深深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情绪有点激动。让您久等了,麻烦您带我去看看吧。”   男人带着林珩去了后院的阁楼内。   那是一个藏书阁。大概两层楼高。按照宅子的历史程度来推测,这座小阁楼应当也有数百年的历史。林珩踏进去的时候,能够清楚的闻到从屋内传来一股陈旧的、带着些许霉味、纸张腐烂的味道。光阴的厚重感向扑面而来,他甚至能够想象南郁城在这些书籍中穿梭行走的模样,莫名地,他竟觉得有些好笑。   男人将他领到了阁楼的二层。相比第一层里密密麻麻堆放的书籍,阁楼的二层要显得空旷许多,除了楼梯右侧的书柜上摆了一排泛黄的书籍外,竟然再没有别的东西。   男人走到那堆书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又指了指林珩。   “这些,都是他留给我的?”林珩轻声问。   那男人点点头,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书桌,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林珩问:“你是让我到那边去看?”男人又点点头。   林珩沉默了。   原本他来到这里时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能够在这里找到南郁城的踪迹。毕竟按照桂琪所说,如果南郁城当时侥幸逃脱未死,又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联系自己,那么他也许会回到这个地方。   但当林珩见到这个男人,知道南郁城留下的话后,林珩反而不认为南郁城会在这里了。   眼前的情形,反倒像是南郁城多年前就为林珩备下的一份秘密礼物,等待着林珩意外的发现——如果林珩不是因为收到桂琪的那封信受到启发,那么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来到这里,而南郁城留在这里的东西,也就成了永久的秘密。   林珩看着那堆泛黄的书册,心情十分复杂。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带领他上来的男人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   林珩叹了口气,去书柜上随意抽了一本,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一翻开,林珩便意识到这并不是书,而是许多年前南郁城写下的日记。   日记记录的时间已经不可考,但从纸张的损坏程度来看,距离现在应该至少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的时间。   林珩随意翻了一页,看到了这么一段话:   “这几天又开始频繁梦见以前的事,不能睡。一闭眼就是他的惨状。   偶尔会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撑不住了,他就这样永远陷在轮回里,一无所知,究竟算不算坏事。   大概是人活得太长,时间久了就会开始怀疑从前的做法。   近来我总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听从安排被调离,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被顾家人带走;又或者我没有相信南依的说法,也许我就可以追到顾家,就算与他一起死了,大概也比现在这样的情形好过太多。   现在想来,当初的种种明明有无数条路可走,最后却偏偏被我走成了这样。   ……”   这段话的最后还有几句,已经被涂改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林珩仔细辨认了几遍,眼睛都看花了还是没能看得明白。   字迹在岁月里模糊成了一团深邃的黑色,像是结在林珩心上的一个疤,也悄无声息的结在了这本泛黄的册子上。   林珩发了一会儿呆,又回到书柜前,开始认真的翻找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漫无目的地看,而是将所有的书册全部按照时间顺序列在了一起,从最早的一本开始看起,一点点地读下去。   书册很多,每一册都代表了林珩的一世。但书中记录的内容却并不多,很多地方只有寥寥数语,语焉不详,但林珩却能够大致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他读着这些册子,像是读着南郁城千年的心境,不知不觉的竟然有些痴了。   林珩在藏书阁里一坐就是很久,直到天彻底黑了,屋内的光线暗淡下去,连书册上的字都已经模糊,他才不得不停止。   他决定在这个地方住下来,这些书册太过古旧,无法经历旅程的颠簸,他只能在这里将它们读完。   跟守宅的男人协商之后,林珩便安心地住下。宅子里清静,守宅的男人名叫阿柱,性子老实,他替林珩在藏书阁附近收拾了一间屋子,每天一日三餐定时给林珩送来,除此之外基本不会来打扰。   林珩这一住就住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将南郁城留下的所有书册从头到尾看了数遍。从这些书册中,他得知了这么长的光阴里南郁城的所有变化,以及他针对顾家实施的整个计划。书册上的内容一直延续到南郁城和林珩第一次在公交车上相遇就戛然而止,之后的事情虽然没有再记录,但林珩也大致可以想象南郁城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   他看完这些书册,默默的沉思了很久,心中五味杂陈。   他曾经无比渴望了解南郁城那些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往,但是当他真的一寸一寸地把那些他所错过的光阴重新读回来以后,他却忽然觉得有些无法承受。   这样的一个人,默默地为他等待、守候了近千年的时光,亲眼看着他无数次的坠入轮回重生,不断地记得、忘记,那一种举世皆醉的清醒,林珩光是想想就觉得痛不欲生。   而直到这一刻,林珩才真正地开始觉得,自己好像是的的确确地失去那个人了。   不是因为从这些书册中得到了确凿的消息,而是因为看到了南郁城这一路走来的历程,甚至连林珩自己都觉得,也许对于南郁城而言,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书册中记录的这一切。读完之后,他在阁楼中整整待了三天。三天后,阿柱破天荒的跑到藏书阁楼下来敲门,把林珩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林珩下楼去,就见到阿柱满脸疑惑地向林珩指了指院子的门口——   屋檐下,光阴斑驳。一个瘦削的少年背着身站在屋外,半个身子落在阴影中,似真似幻。   听到动静,那少年回过身来。见到林珩的瞬间,他清澈的脸庞上绽出了毫不掩饰的笑意,他咧开嘴角:   “小哥哥,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   之后有一个第五卷的番外(虐?)。   然后是一个比较长的番外·归来(甜!)。   喜欢BE或者开放式结局的亲们可以停在这里了。   接下来的番外·归来卷里面就是甜蜜蜜的生活以及对之前正文里没有解释清楚的谜团进行一个汇总的解密。   这段时间为了赶在国庆前写完正文每天跟骡子一样的码字,好累T^T   所以番外更新可能频率不会像以前那么高,可能做不到保证每天定时更新,但是我会尽量日更的,就算做不到也至少保证隔日更!   尽快把全文完结,握拳!    ☆、番外   “四百七十五,四百……七十六,四百七十……八,四百——”裴风珩脱力地趴在地上,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滚下来,他甚至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擦拭。看着坐在一旁美滋滋喝着小酒的南郁城,裴风珩一咬牙:“你别得意!下次一定赢你!”   “是么?”南郁城笑着抿了一口酒,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肥美香脆的烤鸭来,弯下腰在裴风珩的鼻子下过了一遭,笑道:“想吃吗?谁让你输了呢?伏地挺身连五百个都做不到……”他“啧”了一声,满脸嫌弃:“我下次还怎么敢带你出去?”   裴风珩不屑地啐了一口:“我才不稀罕!”说完,便觉得浑身酸疼的厉害,“哎呦”了两声,一个翻身仰面倒在地上。头顶的槐树正好被风拂过,落下的花瓣刚好掉在他的鼻尖上,惹得他打了个喷嚏。   “唉。”二十五岁的南郁城用脚踢了踢瘫软在地上的玩伴,正色道:“你听说没,下个月咱们家要派一部分去清缴北边那片儿的邪教余孽。”   “听说了。”裴风珩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搭在眼皮上,头顶的日光晃得他有些眼晕:“我打听了一下,这次应该会让你去。现在南家年轻一辈里你是翘楚,这一次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锻炼你们这批新锐。”顿了顿,他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我应该是不能去的。”   “你不去我也不去。”南郁城又喝了一口酒,靠回到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我也没想过继承南家,得过且过吧,你都不去,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裴风珩听到这话,猛地一个翻身坐起来,神色有些严肃:“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啊,可别告诉别人。听见了可不好。”   南郁城无所谓的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都知道咱们俩一对儿,还总上赶着把咱们拆散。毛病,惯着他们呢!”   裴风珩绷了半晌没绷住,“噗”地笑了,起身踹了南郁城一脚:“尽扯淡,谁跟你一对儿,我可还等着娶媳妇呢!”   南郁城斜了他一眼,日光下,因为方才的运动裴风珩的脸颊有些湿润,汗水顺着额头上的发丝滴下来,越发显得他的五官清秀而挺拔。南郁城打量了几眼,掩饰性地低下头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轻声试探道:“你不觉得……其实咱们俩在一起挺好的?”   裴风珩心头一颤,面上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不屑的“嘁”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拿过南郁城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盏,一仰头喝了,抹抹嘴:“挺好又怎么了?俩男人凑在一起像什么样?”顿了顿,又瞅瞅南郁城:“你能给我生孩子么?”   南郁城表情严肃,一抿唇:“有难度。”   “那不就结了!我还指望传宗接代呢!”裴风珩大笑,眼中却闪过一抹无奈。他推了南郁城一把:“行了别扯淡了,好好想想吧,我觉得这次你还是该去。”   两人正说着,一旁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远处插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要去哪儿?”   裴风珩循声望过去,就见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站着一名粉衫少女,正歪着头看着看他们。   见到来人,裴风珩脸上的戏谑神色收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坐直了身子,笑道:“南依来了。”   南依是目前南家当家的小女儿,从小就是整个南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性子骄纵,对于一没背景、二没能力、三还得靠着依附南家的裴风珩一向有些看不顺眼,却又偏偏喜欢南郁城得不得了,每次三人碰在一起,总是会有一些小摩擦。   南依对裴风珩的招呼视而不见,径直越过他走到南郁城旁边:“郁城哥哥,你是要出门么?能带上我吗?”   裴风珩对于南依对待自己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南依的父亲对裴风珩有收留养育之恩,面对南依时,裴风珩总是不自觉地有些忍让。因此见到这种情形他也不觉得生气,只摸摸鼻子,自觉地挪到一旁去。   但南郁城可不会忍。   见到裴风珩跑到一边去,他立刻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一个姑娘,怎么成天想着往外面跑,像什么样子!”   南家一向奉行族内通婚,南郁城跟南依虽然是表兄妹,但同时两人出生前就早已定好娃娃亲。南依面对南郁城时,多多少少便带了许多小女儿的娇羞情态,每次见到南郁城总忍不住黏上来。偏偏南郁城除了对裴风珩外,对待其他人一向态度冷淡,被缠得烦了有时候还会不管不顾的发一通火,南依见他有些不痛快,便也不敢再说,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过几天就是元宵花灯会了,郁城哥哥会去吧?”   南依挨着南郁城坐下来,两只手紧紧地抱着南郁城的胳膊,南郁城不耐烦的抽了几次,还是没能抽出来。无奈的转头去看裴风珩,见对方正半侧身子肩膀微微耸动着,明显是在偷笑,顿时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   注意力一转移,自然也就没太注意南依的问话。南郁城从鼻腔里敷衍地“嗯”了一声,脑子还在琢磨着之前的事情,便转头对裴风珩道:“要不然你这段时间抓紧锻炼一下,回头我去跟他们说说,去清剿的时候把你一块儿带上?”   见到南郁城的反应,南依在一旁恨得咬牙,忍不住又瞪了裴风珩一眼。裴风珩接连收到两个眼刀,顿觉十分无辜,摆摆手道:“我还是不去了。就我这战斗力,上去不是给你添麻烦?上次去祁连山的事情你忘了我还没忘呢,你背上那道伤疤我现在瞅着都不舒坦。”   几个月前南家曾经派南郁城和裴风珩去祁连山一带执行任务,原本是很轻松的任务,却因为中途有人倒戈,出现意外,南郁城为了保护裴风珩在背后被阴兵抓了一把,背上从此留下了一道半米长的疤痕,每次裴风很看见心里都觉得难受。   这次的清剿行动据说声势浩大,对方也不是好对付的善茬,因此裴风珩更是不愿意去当个累赘。   一旁听着的南依愤恨完,眼珠子一转,又道:“你们是在说去北边儿清剿的事么?这个我知道,爹爹前天谈这事的时候我听见了,郁城哥哥是一定要去的。”说着,她眼神在裴风珩身上敷衍的一转,语气便带了些不屑:“不过,风珩哥哥么……大概就去不了了,我听说让你留在家里,也是有别的吩咐呢。”   裴风珩没吱声,南郁城道:“什么别的吩咐?”   “我也不清楚,听爹爹他们说得含含糊糊的,应该是好事儿吧。”南依无所谓的道,说完,又缠上来:“好哥哥,你就陪我去花灯会吧?去吧去吧?”一边说,一边拽着南郁城的胳膊左右摇。   南郁城还在琢磨着她口中的“吩咐”,一时间被她摇得烦了,便道:“去去去!你先把手放开,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一旁看着的裴风珩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几天后,元宵花灯会上。   天色暗了,街道上的花灯渐次点亮,灯火燎起了半边天空,星幕下人群熙攘,街道上一派热闹景象。   南依带着两名贴身的侍卫当先在前面看路,跟在后面的南郁城和裴风珩无奈的对视一眼——就因为前几天南郁城随后的一句“去去去”,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陪着南依在这一条街上反复逛了三个时辰。   又走了一段路,裴风珩便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因为头天晚上没睡好,这会儿他已经开始打起瞌睡,走到一半脚步便有些挪不动,南郁城回头一看,就见他耷拉个脑袋,像是斗败的小狗,忍不住笑了笑,退回去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困了?”   裴风珩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南郁城瞅了瞅前面正在仔细看着小摊上饰品的南依,见对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便凑到裴风珩耳边道:“不然……咱们溜了?”   裴风珩眼睛一亮。但想到南依的脾气,还是有些迟疑。   “大不了回头再哄哄她。”南郁城知道他顾忌什么,无所谓的笑笑。说完,也不等裴风珩点头,便将人拽住,身形一闪,瞬间便不在了原地。   两人到了城外的小山坡上。   南郁城不知从哪去顺了一壶酒出来,两人在山坡上找了个平坦的位置躺下,提着酒壶你一口我一口的往嘴里倒。   “唉,你以后真的要和那丫头成亲?”裴风珩喝完一口酒,将酒壶递给南郁城。南郁城接过来,摇了摇酒壶,无所谓地道:“不知道,没想过。”   “那你想过什么?以后的事情……你考虑过吗?”裴风珩问道。   “顺其自然吧。”南郁城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这日子不是挺好的?何必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后的事……呵,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裴风珩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无垠的星空,轻声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不是被你带回了南家,我现在会在哪里,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会不会很早就饿死在了外面?”   “你想那些做什么?”南郁城不耐烦道:“我怎么可能会让你饿死?”   “可是我当时确实是快要饿死了啊。”裴风珩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你当时的出现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奇迹,我本来都已经不报希望了。”   南郁城转过来看着裴风珩,见他神色安详,嘴角微微扬着,忍不住心头也软了下来。他伸手在裴风珩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整天胡思乱想。”   “哎。”裴风珩翻了个身,趴在南郁城面前:“问你一个问题。”   “嗯。”   “如果有一天,”裴风珩舔舔嘴唇,斟酌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还会一直记得我么?”   南郁城嗤笑一声:“我们怎么会分开?”   “很多可能啊,比如以后你成亲了,或者我成亲了;又或者以后你决定出去闯荡四方;再或者——”裴风珩扳着指头举例,南郁城听到一半就打断他:“不可能。”   他斩钉截铁道:“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会把你带上。”   裴风珩先是一愣,随即便不怀好意的笑眯眯道:“可是这回北边清剿我就不跟你去的,你忘了?”   南郁城眉头一皱。这个事情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本来想不管不顾强行将裴风珩带上,但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次行动声势浩大,对方的实力连南郁城自己也摸不准,带上裴风珩也许反而对他来说更不安全。   南郁城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却无法忍受裴风珩任何一点受伤的可能。因此想到这些,之前坚定地要带着裴风珩一起走的想法便自然而然地搁置了。   见南郁城不吭声,裴风珩安抚道:“所以,话不能说得这么满。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许有一天咱们俩就分道扬镳了呢!”   “不管你去了哪里,我一定会去找你。”南郁城坚定道。   裴风珩笑笑,也没太当一回事,随后玩笑道:“那要是我死了呢?”   “死了也不放过。”南郁城转过头,对上裴风珩含笑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把你找出来。”   裴风珩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干笑道:“干嘛?你还想鞭尸啊?”   南郁城闷不吭声地喝了一口酒,过了半晌,才幽幽道:“你何必做这些假设,我听了心头不舒坦。”   裴风珩也叹了口气,神色里有些忧郁:“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做一些不太好的梦。梦见咱们彻底分开了,生死相隔,你一直在找我,后来不知道怎么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还总是不记得你,你看着我死了一次又一次……我心里难受。”他又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最近有些心烦。等你这次去北边回来,咱们再好好出去转转,一直呆在宅子里,人都要闷得长蘑菇了。”   南郁城一晒:“那说好了。我正好想去大漠看落日,等我这次回来咱们就去,谁也不带,就咱俩。”   “好。”裴风珩笑眯眯地应道。   风从山坡上吹来,拂过两个人的衣衫,又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镇吹去。   当时把酒笑谈的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竟然成了他们两人之间最后一次交心的谈话。   一个月后,南郁城踏上了去往北面清剿的旅程。   又过了一周,顾家派人袭击南家,分家以来的第一次冲突战彻底打响。   三天后,裴风珩自愿跟随顾家离开。   两个月后,南郁城如期归来,却从南依口中得知裴风珩在与顾家的冲突战中不幸身亡。   五年后,南郁城正式接手南家,得知了当年南家与顾家联合设计裴风珩的真相。   十年后,南郁城解散南家,抹去自己在族谱上的所有痕迹,从此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番外是裴风珩时代的事情,当时南南还很青涩~暴躁别扭又傲娇,完全不是后面已经被岁月百般摧残的深沉腹黑攻……   好了,虐的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就是甜蜜蜜的番外了~(当然开始还是会稍微虐一下下的,就一下下!)   PS:今天和明天都要出门,所以估计没有时间码字,明天可能会停更一天( ⊙ o ⊙ )……   谢谢浮云霁雪的地雷o(≧v≦)o~~ 【番外·归来】 ☆、chapter 1   两年后。   “咚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无规律的敲门声逼得林珩不得不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他揉了揉眉心:“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探出一个脑袋。阿澈笑眯眯的趴在门上,瞅了瞅正在办公的林珩:“小哥哥,晚上咱们出去吃饭?”   林珩放下笔,看了一眼时间,又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阿澈:“又是烤肉?”   阿澈眼睛亮亮的,点头如捣蒜。   林珩叹了口气:“好吧。你去外面等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好哒!”阿澈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林珩看着面前仿佛永远读不完的文件,又叹了一口气,用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内线助理的号码:“Judy,帮我把合同收拾一下,明天早上的会议推到下午,我先走了。你们到时间就下班。”   电话里传来助理平稳的声音:“好的,林总。”   林珩将重要文件先放进了柜子里上锁,把外套穿上,又环视了一圈,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已经带上,这才理了理衣领开门走了出去。   阿澈正趴在门外的沙发上逗弄着鱼缸内的金鱼,见到林珩出来立马笑眯眯地站起来:“我把顾顾也叫上了,咱们这次换一家吃饭,上次那家店里的蔬菜不太新鲜,这一家是我在网上找的,团购有优惠呦。”   林珩:“……你还挺有研究。”   “是啊是啊。”阿澈拽着林珩往电梯走:“我发现做人真好,以前当鬼子的时候我错过了很多美食呢!每次看到你们吃东西都觉得很羡慕,所以现在我一定要把以前没有吃的都补回来!”说着,还狠狠地握了下拳,做了个必胜的手势。   林珩沉默。   两年前阿澈替南郁城挡下致命一击,之后和南郁城一起在废墟中消失无踪。   一个月后阿澈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南家老宅,正好和当时前去寻找南郁城的林珩碰上。对于受伤后的事情阿澈完全没有记忆,他回归后,林珩惊讶的发现阿澈竟然已经不再是鬼子那样由怨气凝结的灵体,而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类少年。虽然阿澈仍然能在娃娃和人类的形态之间自然变化,但是在其他的方面已经完全和普通人无异。   阿澈的回归让林珩又惊又喜。同时,因为阿澈的出现,让林珩对于南郁城的归来也报以了极大的期待。带着这种期望,林珩在南家老宅住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然而一直到他最后离开南家,他仍然没有等到任何关于南郁城的消息。   南郁城像是彻底地消失了。   林珩通过各种途径试图去寻找他的踪迹,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他不知道南郁城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林珩渐渐地绝望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开始慢慢地重新适应自己的生活。离开南郁城后,警局的生活对于林珩来说变得举步维艰。再加上林泽承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林家偌大的产业无人打理,在林泽承再三的要求下,林珩终于辞掉了警局的工作,接手了林家。   经历了那些事情后的林珩,已经跟当初刚从大学毕业的青涩青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南郁城离开之后,林珩的性格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变得不爱说话,眼神里总是透着一种压抑而深沉的痛苦,他不参与聚会,不与朋友来往,整日沉浸在工作中,经常会忙得忘记吃饭,在公司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不悲痛,不哭闹,安静地接受了南郁城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事实,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心底。他变得成熟而理智,不再像从前那样大惊小怪,遇到挫折就很难将自己绕出来,他在工作上果决敏锐,将公司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与此同时,周围的所有人却都意识到,林珩……像是彻底的荒芜了下去。   他的内心像是长满了杂草的荒原,空荡地、无穷无尽——他把自己锁在了那个没有南郁城的世界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年,周围的人劝说过许多次,林珩每次都是淡淡的应了,转头还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到后来林珩的身体率先承受不住,大病了一场。   听到林珩生病的消息,被顾崎远送到国外做长期检查的阿澈迅速地赶了回来。   在了解林珩的情况后,阿澈开始频繁的往林珩的公司跑——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方设法的让林珩开心起来。林珩不爱出门,阿澈就缠着林珩一直磨,磨到林珩无可奈何,最后也就跟着去了;林珩不按时吃饭,阿澈也不逼,每天换着花样的找借口说自己嘴馋,带着林珩满城的找美食……阿澈性格开朗,变成人后更是对身边的世界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好奇——不得不说,他的陪伴的确让林珩好过了许多。   林珩沉思着,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到了阿澈订好的餐厅。   阿澈将车停好,伸手在出神的林珩眼前晃了晃:“小哥哥,你困了?”   “刚才在想公司里的事情。”林珩掩饰性地垂下眼,揉了揉鼻梁:“走吧。”   阿澈却不肯放过他,凑到面前笑道:“别骗我了。我开车技术很好吧?完全没有颠簸对不对!我刚才看你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自从阿澈上个月拿了驾照之后,总是忍不住在各种场合炫耀自己的车技。   林珩:“……”   他究竟是怎么从自己的脸上看出“舒服”两个字的?   不对,他要怎么才能做到在这种四平八稳的公路上颠簸?   尽管腹诽无数,但林珩理智的选择没有跟阿澈辩解,只是笑了笑,打开车门:“走吧,崎远应该在等我们了。”   阿澈有些不满意林珩的敷衍,但想到之后有美味的烤肉正在等待着自己,顿时也觉得不那么郁闷了。   高高兴兴的锁好车,进了餐厅很快就找了包间里的顾崎远。   说实在话,“烤肉”跟“顾崎远”这两个名词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都十分的不搭。但无奈阿澈就是喜欢这种相当“三俗”的食物。越是普通、烂大街他越是喜欢。真要是让阿澈去某个高档法国餐厅,恐怕坐不上五分钟他就会被里面的种种规矩烦得掀桌走人。   因此当林珩和阿澈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顾崎远正坐在餐桌旁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面前的……烤肉。   林珩闭了闭眼,心情有点复杂。   阿澈没心没肺的跑过去:“顾顾,你都弄好了?太贤惠了!”说完,十分自然地凑过去在顾崎远身边蹭了蹭,见顾崎远面无表情,又大着胆子在他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呃……好软。   看到顾崎远冷冰冰的眼神,阿澈自觉地收回了手指。   “最近怎么样?”顾崎远没有搭理阿澈,倒了一杯茶递给林珩:“我听说你们公司准备新上市一个产品?”   “还在筹备期。”林珩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为了忙这件事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今天虽然是陪阿澈来吃饭,但也未尝没有趁机让自己放松一下的想法——实在是太累了,连这两年已经习惯高强度工作状态的林珩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身体要紧。”顾崎远又替阿澈倒了一杯果汁,见阿澈趁着两人聊天正拼命地往自己嘴巴里塞肉,一时间脑子有些卡壳,差点忘了想要说什么。   他夹了一些蔬菜放到阿澈碗里,又瞪了阿澈一眼,警告对方不能一直吃肉。这才转头对林珩继续道:“我前几天接到一个消息,据说在沿海一带有人见到过南郁城。虽然还不确定见到的是不是本人,但我已经让人去证实了,差不多这两天就会有消息。”   林珩放在桌下的手一颤,慢慢地握成拳头:“……是吗。”   “嗯。”见林珩拼命掩饰的神色,顾崎远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过你也别报太大的希望,这两年这种假消息也不少。我就是听到有动静就让人去看看。你……”   他话没说完,林珩却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我没报什么期望。”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谢谢你,崎远。”   这两年来,林珩与顾崎远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因为顾奕的事情,以及后来林珩知道的、关于顾家多年的历史,让林珩对顾家产生了一种近似本能的厌恶。   虽然顾崎远是林珩从小到大的玩伴,彼此感情很深,但每当林珩面对顾崎远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他背后的那个家族,想起顾奕曾经所做的那些事。林珩清楚的知道,顾崎远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都是在为自己考虑,他所做、所谋划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但尽管如此,林珩仍然不愿意见到他。   顾崎远心思敏锐,林珩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知道林珩的想法后,顾崎远虽然觉得失落,但仍然选择了尊重林珩,淡出林珩的生活——他对林珩的感情并没有彻底被抹灭。但必须承认的是,比起从前非得到不可的那种执拗,现在的顾崎远对待感情的态度要成熟了许多。   在知道了南郁城所做的一切,以及林珩与南郁城最初的纠葛之后,顾崎远就知道,这一份感情,早在千年前他就已经输给了南郁城——不是他的感情不够深刻,也不是他对林珩不够好,而是他已经迟到了太久——林珩与南郁城之间的纠葛,是他这样一个后来的人根本无法插足的世界,在意识到这些的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跟林珩之间永远不会存在任何可能。   即使南郁城永远也回不来,林珩也不会接受他。   想通了这些,顾崎远虽然痛苦,但渐渐地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时间久了,那些自己曾经以为不可能越过的坎、不可能放开的人,竟然也就慢慢的越过、慢慢地放开了。   到现在,顾崎远对林珩虽然还是有情未断,但早已经不像从前。相比之下,两人现在的关系反而比从前更像纯粹的朋友了。   顾崎远听到林珩的道谢,难得地笑了笑:“长这么大,也就在这件事上听你反复谢过我好几遍。你放心,等有了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chapter 2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之后的几天林珩仍然不自觉地有些焦虑。   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像是活在一片无法流动的死水之中,死气沉沉的水域无穷无尽地将他包裹着,看不到尽头,也感觉不到流逝。   然而当顾崎远带来那个消息之后,林珩就觉得自己身边的这潭死水仿佛忽的活了过来,开始疯狂的旋转着、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翻搅了进去,不停的涌动着,无数情绪在心里奔突,让他坐立难安。   他好几次想要给顾崎远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却又在号码拨通的瞬间切断了电话。   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情绪让林珩越来越焦躁,就在他几乎快要无法忍耐的时候,顾崎远的人终于传来了一个消息——那个人不是南郁城。   据说被认错的那人刚从海外归国,因为侧脸跟南郁城十分相似而被人误认。确认之后,林珩的心情再一次的沉入了谷底。   知道消息的那一天,林珩难得的没有留在公司加班,而是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吧。   林珩不爱喝酒,也许是性格偏内向的原因,对于酒吧这种热闹浮躁的地方他一向敬而远之。然而这一天林珩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承受清醒所带来的痛苦——他必须要麻醉自己,他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彻底释放的环境。   他去的是城内比较有名的一家酒吧,名字叫“天堂缝隙”。虽然是周一,但人依然很多。林珩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笑笑,伸手扶住林珩,左手顺便在林珩的臀上摸了一把。见林珩面上冷冰冰的,没有丝毫反应,又讪讪的松了手。   林珩叹了口气,松了松衬衣的领口,去吧台点了一杯酒。   “天堂缝隙”是一家GAY吧。林珩很早之前就听说过它的大名。据说老板背景雄厚,很少有人敢在这里闹事,治安还算不错。张晨以前出于好奇曾经拉着林珩来过一次,林珩对这里印象挺好,因此这一次几乎想也没想就将车开了过来。   喝了将近一个小时,林珩已经开始晕了。他的酒量并不好,平时也就跟张晨聚会的时候会陪着喝两口,这一次他点的酒烈,再加上心情差,一个人喝酒,醉得就更快了。   他摇摇晃晃地从吧台边站起来,看着面前灯红酒绿的一片,晃了晃脑袋,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便准备回家。   车是不能开了。林珩眯着眼睛晃晃悠悠的摸索出门,脑子里一片麻木,走到门边被冷风一吹,这才觉得清醒了许多。   他走到外面的街道去打车,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因为是闹市来往的车辆还是很多,但偏偏林珩在路边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见到一辆空的出租车。酒精的后劲再一次地袭击了他的大脑,他晕晕沉沉的,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他左右看了看,酒吧背后有一条小巷,小巷通向另一条大街,林珩琢磨着到那边应该会更好打车一些。   想罢,他又晃晃悠悠地朝着小巷子走去。   深夜里,巷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巷道深处黑黢黢的一片,看上去有些骇人。   林珩喝得醉醺醺的,也没觉得害怕,闷着头一个劲往前走,走到半路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灯光是从他的背后照过来的,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面前的道路上,但是……为什么在他的影子背后,还悄无声息的缀着一个更大的影子?!   这场景让林珩猛地打了个哆嗦,一瞬间酒也醒了。从前的那些经历涌上心头,林珩的心一下子便吊了起来。   他不敢回头,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到后来甚至开始奔跑起来。然而不管他的速度有多快,那影子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不落!   眼看着距离前方巷道的出口还有一段距离,林珩卯足了劲狂奔,脚步刚一迈出去,后方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林珩拽了回去!   握在林珩手腕上的力道极大,林珩被他拽得猛的一个转身,因为醉酒而身体绵软的林珩猛地一下向前倒去!就在这时,那手的主人一把揽住了林珩的腰,将林珩往旁边的墙壁上一推,整个人就凑了上去。   黑暗里,林珩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只能闻到那人的口腔中传来一股浓烈的酒气。林珩自己本身就已经醉酒,但那人身上的味道竟然比林珩的还要浓烈。那人拼命地往林珩的脖颈处凑去,不断地在他身上嗅着,一只手不怀好意地顺着林珩的腰开始往下摸索。   林珩这下子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这是遇上劫色的。   想到这里,他反而松了口气。   之前因为在警局的经历,让林珩也学了许多防身术,在加上这两年林珩时有锻炼,对付生魂一类的他可能没辙,但是对付一个普通人还是多少有些办法的。   眼前这人体格比林珩健壮许多,硬碰硬自然不行。他想到之前南郁城曾近教过自己的办法,趁着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分散,林珩抬起膝盖猛地一顶,那男人吃痛弯腰,林珩立刻身子一缩,从那人的胳膊下钻到了他的背后,两手抓住男人的手腕往背后一扭,同时一脚踹在男人的小腿上。男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跪到地上,脸在面前的墙壁上狠狠地磕了一下,发出“嗷”的一声痛呼。   林珩喘了口气,把那人往地上压了压,见对方连连痛呼,还是觉得有些不解气,又往那人身上踹了几脚。那人知道自己这是遇上硬茬,又是道歉又是装孙子,说了半天林珩才将他放了,刚一放人便一溜儿的跑走了。   林珩站在原地,黑暗渐渐将他包围起来。他看着那个男人跑走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几年后他竟然也可以用武力来震慑别人了。想起从前那个温室里不谙世事的自己,林珩也不知道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发了一会儿呆,就继续往巷口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林珩听到自己的身后竟然又传来了脚步声。   那个人又回来了?林珩诧异地回头。   说实在的,他已经有些恼了,如果这个人再不识趣,林珩就准备直接报警处理。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林珩回头后,却没有听到身后的任何动静。   方才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黑暗里,只能听到林珩的呼吸声,带着一些剧烈运动后的急促。   他仔细地听着,的确没有任何声音,但是他能够敏锐的感觉到,在这一片彻底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不动声色的凝视着自己。   这一种像是猎物在暗中窥伺的感觉让林珩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意识到,此时出现在他周围的人,跟刚才那个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谁?”无边的黑暗里,恐惧蔓延开来,林珩忍不住喝了一声。   然而,那个人还是没有回应。   林珩开始慢慢地往后退,一步一步地朝着墙壁的方向靠去。他不知道这个人在什么位置,但是至少他需要保证自己有一个安全的角落。直到林珩的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他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开始琢磨应该往那个方向跑出去。   虽然他看不清来人,甚至无法分辨对方究竟在哪个方向,但是无形中对方所传递的那种压迫感,却让林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种感觉跟刚才遇到那个男人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意识地会在强者的面前表现出臣服。   林珩又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   他决定离开。   他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他必须要通过行动来观察那人的反应。   他试探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走了两步,那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就在林珩稍稍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朝前走的时候,那人却猛地朝着林珩逼了过来!   黑暗中,只感到一阵凌厉的风声,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直接移到了林珩的面前!   他的双手将林珩禁锢在了墙壁之间,林珩能够感觉到那个人的呼吸喷在了自己的鼻尖!   那个人的手很凉,掌心有很厚的茧,握住林珩的手腕时林珩心里不自觉地一颤。   那种让他几乎要痛哭失声的熟悉感一瞬间传遍了林珩的大脑,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颤声道:“……郁城?”   “嗯。”   黑暗中,南郁城没有多说。但单单是这一声,就已经足够让林珩红了眼眶。   他颤抖地伸出手去摸索着南郁城的脸庞,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林珩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南郁城靠过来,轻轻地将林珩搂进了怀里。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阔别两年,他却好像忽然失语,只是紧紧地抱着林珩,手臂上的力量强硬得几乎要将林珩整个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林珩感觉到南郁城的身子在发抖,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他的呼吸急促,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林珩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南郁城的肩上,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眶里奔涌而出——他已经忍了太久。直到这一刻,直到南郁城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才觉得,自己原来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chapter 3   当晚,林珩把南郁城带回了家。   林珩仍然住在南郁城的家里,尽管他现在上班的公司距离南郁城的家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林珩宁愿每天早上早起四十分钟,也还是不愿意从这里搬出去。   南郁城回来后十分沉默,之前在小巷里因为光线的原因林珩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等到从回家后灯光亮起来,看到南郁城的瞬间,林珩就觉得心里狠狠地一痛。   南郁城看上去实在太狼狈了。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脸颊两侧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眶下两圈深色的青黑,看得出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他的嘴唇干裂,嘴边还留着一抹淤青,像是刚与人打斗过一场。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珩,目光里燃烧着一种让人为之心悸的光芒。   他不说话,林珩也不知道说什么。骤然的重逢让林珩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想要问问南郁城这两年去了什么地方?遭遇了什么事?然而当他看到南郁城如此狼狈的时候,林珩忽然间却问不出口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南郁城遭遇了什么,之所以没有立刻回来,必然是有某些不得已的理由。   而现在,既然他已经重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那么过去的那些事情,就暂且先放一放吧。   “我……我去帮你放水。”林珩慌慌张张的朝浴室里走:“你先洗个澡,放松一下。”   他看得出来南郁城消失的这段时间过得很糟糕,认识这么久以来,林珩从未见过南郁城像现在这样狼狈。莫名地,林珩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刺眼。他一边往浴室走,一边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无论如何,人总算是回来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放好了水,南郁城去洗澡,林珩则坐在客厅里发呆。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林珩直到现在都还有些没回过神。他看着浴室里亮起的灯光,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不断地有雾气从门缝中钻出来。南郁城的存在感如此鲜明,鲜明得让他甚至无法去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电视,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把所有的频道都换了个遍,他还是没有办法专心。整个大脑被南郁城方才的模样占得满满当当,他颓然地关掉电视,起身去卧室拿了毛巾,又走到浴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水声停了下来。   “毛巾……好像忘记拿给你了。”林珩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个缝,手从门缝里钻进去,将毛巾递给南郁城。   浴室里静了一瞬。   南郁城接过毛巾,随后手无比自然地向下一翻,扣在了林珩的手腕上。   他一把将林珩拽进了浴室,腾起的烟雾里,林珩眼神中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惊慌。他看到南郁城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对方高挺的鼻梁一路滑下,落到胸口。林珩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往下移,然后……他条件反射地咽了口唾沫。   看到他的反应,南郁城低低地笑了。他的声音很沉,嗓音有些沙哑,在这样的环境下却透出一种逼人的性感来。   林珩慌乱的左右看了看,目光转回来的时候又对上了南郁城低头看过来的眼神——那种眼神,带着一种隐忍而激烈的情感,像是在冰川下奔突的火种,让林珩心头一颤。   刹那间,林珩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害羞的。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等待了整整两年的恋人,是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在无限的光阴里眼看着他不断轮回的恋人。任何的掩饰、羞怯在这个人的面前都成为了一种阻碍——对于林珩来说,此时此刻,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好好地去爱南郁城更重要的事了。   想通了这些,林珩也不觉得紧张了。他坦然地笑了笑,扬起头迎上南郁城的目光,伸出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将南郁城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南郁城低笑着配合地低下头。林珩在他的额头吻了吻,感觉到南郁城的身子下意识地一颤,他恶作剧地笑了笑,在南郁城的鼻尖轻轻地咬了一下,而后顺着对方的鼻梁一路吻了下去。   他感觉到南郁城环在自己身上的手在渐渐地收紧,对方的体温在逐渐升高,呼吸也急促起来。然而林珩却毫不在意,他慢慢地、像是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小心翼翼地亲吻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是他等待了无数个日夜、为了他不惜一切代价的恋人,是他千年前就错过的感情,历经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最后终于得以情归。   林珩的吻很轻,却十足的缠绵而亲昵。南郁城被他吻得把持不住,终于忍不住在林珩唇上咬了一口:“你是故意的?”他的额头抵住林珩的,略有些恼怒:“说什么没拿毛巾,其实就是想进来对不对?”   林珩笑笑,什么也没说,搂住南郁城脖颈的手却更紧了一些。   “两年不见,倒是学了一肚子坏水。”嘴上是这么说,南郁城眼底的笑意却越发的深刻。   “不是坏水。”林珩笑眯眯的把脸埋在南郁城的脖颈里:“就是太想你了。”   南郁城拍了拍他的后背,低下头在林珩的发间吻了吻,轻声道:“我也一样。”   两个人安静的亲昵了一会儿,林珩的衣服被溅起的水花打湿,南郁城怕他感冒,索性将林珩的衣服扒了替他也洗了个澡。等到两人在浴室折腾完,林珩裹着浴巾软绵绵地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夜已经很深,两个人却完全没有睡意。南郁城头发湿漉漉的坐在床边,林珩拿了毛巾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之前的那些事情,也没有提这两年的空白,就像是一对最普通的情侣,随口说着生活里的琐事。   “阿澈半年内胖了十斤。”林珩替南郁城擦干头发,顺势趴到他的背上,下巴搁在南郁城的肩膀,慢吞吞地道:“崎远说如果阿澈再这么吃下去,就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为了这句话,阿澈跟他闹了一个星期,据说还写了一份独立宣言贴在房间里——第二天就被崎远给撕了。”   “他们在一起很合适。”南郁城淡淡道。   “你也看出来了?”林珩笑笑:“我之前还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过,现在却觉得他们在一起确实很好。”他顿了顿,又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不过我看这两人还有得磨,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彼此的心意。”   南郁城回头在他脑门上敲了敲:“爱管闲事。”   “这哪里叫闲事,他们俩的事解决了我也会轻松很多。”林珩低头在南郁城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站起来将毛巾放回浴室,顺便去刷牙。没一会儿又嘴里叼着牙刷兴冲冲地跑回来,突发奇想道:“唉,不然咱们去旅游吧?”   南郁城看着难得孩子气的林珩,打趣道:“工作不做了?”   “请假请假!”林珩手一挥,十分洒脱。   南郁城却摇头:“不去。”   林珩跑去浴室把嘴里的泡沫“呸”的吐掉,又跑回来:“为什么?”   “累了。就想好好的待着。”南郁城眼中有些疲倦,他笑了笑:“等休息一段时间咱们再出去旅游,好不好?”   南郁城难得会用这种商量的语气,他话一出口,林珩立马软了下去,连连点头:“那就不去了,等以后吧,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到这里,林珩莫名的有些鼻酸,连忙转头又朝着浴室跑去。   南郁城看着林珩的背影,笑意无法遏制的在他的眼中荡漾开来。   他这一生所求不多,但就为了这一个愿望,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也付出了太多。他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用尽力气终于走到了终点,只希望能够从此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   之后的几天,林珩请了假在家陪南郁城。   这一次回来后,林珩明显的发现南郁城变了很多。   以前的南郁城永远是严肃的,即使是在面对林珩的时候,偶尔也会忍不住皱眉。他似乎永远背负着巨大的压力,那种压力逼迫得他喘不过气。他的精神时刻都是紧绷的,即使是在夜晚熟睡的时候,眉头也从未彻底地舒展过。   然而这一次南郁城回来后,林珩却发现从前笼罩在他身上的那种沉重的东西都彻底地不见了。他变得开朗而洒脱,性情跟林珩梦中千年前的南郁城越发地重合起来——这样的转变,让林珩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他知道南郁城的本性其实并不是从前那样。他天性洒脱,厌恶束缚,却又心甘情愿地被捆缚了上千年的光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彻底结束,他才终于可以自由地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因此南郁城回来后,林珩始终没有问过他关于所有事情的真相,尽管许多东西林珩都已经从南郁城留下的书册里得到了解答,但是关于南郁城后来消失的这两年,以及最后的计划,林珩仍然是一无所知。   南郁城不说,林珩就不问。这一次,林珩虽然仍然有许多的疑问,但是他却丝毫没了芥蒂。这种久别重逢的滋味让他整个人一头扎进了幸福的海洋里,接连几天都仿佛踩在云端上,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几乎要飘起来。直到后来见到了阿澈,林珩才知道变的不仅仅是南郁城,同时还有自己。   ☆、chapter 4   一个星期后,林珩终于经不住阿澈再三的威胁,跟南郁城一同出门去见了阿澈和顾崎远。   对于南郁城的归来,除了林珩之外,最开心的是阿澈。   阿澈当初不顾自己拼命救下南郁城,并不是因为他跟南郁城关系有多亲密,而是阿澈清楚的知道,在林珩心目中南郁城究竟有多重要。   很多事情阿澈想不明白,但是这并不影响阿澈对于自己在乎的人不惜一切。   阿澈的体质本身与鬼子有一定的差异,最初被炼制的时候阿澈是作为鬼子中的残次品,因而一直没有得到许多的注意。直到到了顾崎远祖父那一辈,阿澈与众不同的性格意外讨得了顾崎远祖父的喜欢。当然,出于某些诡异的爱好,顾崎远的祖父特意为阿澈量身定做了一个新的“躯体”,这个躯体自然是指阿澈的娃娃形态。也因为这个原因,阿澈被赋予了双重的生命——也就是说,在他鬼子本体之外,他还具有一层“塑体”,也正是由于此,阿澈当时才敢不顾一切地挡在南郁城面前。   虽然他当时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会无法全身而退,但是相比起完全没有屏障的南郁城来说,阿澈去迎下那一击,生还的可能性会比南郁城自己要高出许多。   而在那一次之后,阿澈的“塑体”被摧毁,按理来说阿澈就将会彻底的变为鬼子的形态,但偏偏等到阿澈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变成了普通人!   不再是鬼子,而是人类!   这是阿澈多年来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可以想象这种转变必然跟莫名失踪的南郁城有关。因此见到南郁城平安归来,阿澈不仅替林珩放下了一颗心,同时也终于可以满足自己悬置两年的好奇心。   于是……当南郁城进入阿澈的视线开始,阿澈在短暂的欢喜之后,一种名为“好奇心”的系统被彻底的开启了。   “你那天究竟是怎么做到唔——”阿澈被顾崎远强行塞入了一口米饭,不满的回头瞪了顾崎远一眼,嚼吧嚼吧两口把东西咽下,继续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人类?你做了什么?还有还有——”又是一勺汤塞到阿澈嘴里,他呛了一下,浑不在意的继续道:“你这两年干嘛去了?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活了这么多年——你又不是灵体,按道理说不应该可以这样——唔!”又是一口米饭被塞到嘴里,一连三次被打断的阿澈彻底的怒了,转头对着顾崎远重重的一挥爪:“打扰被人吃饭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难道不知道吗!”   顾崎远面无表情:“那你看看对面。”   阿澈转头望去,坐在对面的南郁城正低着头轻声跟林珩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将手下剥好的虾放到林珩的碗中。林珩嘴角噙着笑,时不时的点点头,两人之间的气氛安宁温馨,让人不忍打扰。   阿澈恨恨地闭嘴。   吃完饭,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阿澈这时候倒是不急着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了。阿澈虽然性子直,但也不笨,知道有些事情自己问和林珩来问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他不相信对于这些问题林珩就没有半点疑惑,于是阿澈暗搓搓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哼,没关系,他可以等,反正小哥哥肯定会知道的。小哥哥比南郁城好说话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迟早会知道……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之后的时间里阿澈都很安静。   几人平淡的交流了一下最近的生活,顾崎远替阿澈点了一份蛋糕,一边对南郁城道:“对了,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你说。”   顾崎远正色道:“前段时间我手下一家公司出现了一点问题。”顿了顿,顾崎远低声道:“连续三天,三个保安在凌晨值班的时候从封闭的保安室内失踪,又在第二天清晨六点被发现死在顶楼天台上。三个死者全部被剥皮,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分公司的人从第一个案子发生起就已经报警,但是截至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还在不断的死人。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警方那边不愿意透露太多的细节,但是据说这个案子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顾崎远的那句“不在职责范围之内”当然不是指警察拒绝办案,而是真的力不从心。原本顾崎远还在发愁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处理,但现在南郁城既然已经回来,这件事自然非他莫属。   经历了之前的合作,再加上顾崎远本身对林珩情感的渐变,现在顾崎远跟南郁城的关系也不如从前那么针锋相对,因此这个请求提得十分自然,顾崎远也没有想过南郁城会拒绝。   “很抱歉,这件事我没办法直接插手。”南郁城没有多做解释,只淡淡道:“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个人,她的能力很强,把这个案子交给她你可以完全放心。”   南郁城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剩下三个人都愣住了。林珩怔了怔,垂下眼皮没吭声,阿澈咋呼道:“为什么?你不干这个了?”还想问,话到嘴边被顾崎远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也行,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吧。”顾崎远道。   “不用。”南郁城说着,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在电话那头简短的交代了几句。林珩坐在一旁,明显能听到听筒那一头嘈杂的声音——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可以猜出南郁城回来之后根本没有跟警局的人联系,如果不是顾崎远提出这个要求,恐怕警局的人到现在都以为南郁城还生死不明。   南郁城打完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淡淡道:“情况我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情他们已经听说过,正准备把案子接手过来——之后会有人跟你联系。萧婷是我很出色的一个属下,你可以让你的人完全信任她。”   南郁城这么说,是因为刚才的通话中警局的人提到这个案子里某些地方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既然顾崎远需要帮助,那南郁城自然也要先替警局的人扫清障碍。   顾崎远立刻明白了南郁城的意思,当下道:“没有问题。我之后会交代下去。这个事情无论如何还是先谢谢你。”   “客气。”南郁城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烟雾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看不出神色变化。   几个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儿,林珩便提出有些困了想先回家休息。   到家后,南郁城照常去浴室洗澡,林珩坐在客厅里发呆。   等了一会儿,南郁城从浴室里出来,见到林珩表情怔怔地陷在沙发里,便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林珩一惊,掩饰地笑笑:“没、没事。”   南郁城眉头一皱,在他身边坐下来,顺手把人揽了过来:“一看你这表情就有事,在琢磨什么?”   林珩眼珠子转了转,没吭声。南郁城凑过去挠了他两下,林珩立马破功,笑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就是刚才看桌子上的杯子动了一下,以为小易回来了。”   小易是之前与南郁城有过协议、在南郁城家中寄宿过一段时间的生魂。在对付顾奕时还曾经帮过不小的忙,如果当时不是小易在林珩的耳边讲出了南郁城的计划,恐怕事情也不会像当初那么顺利。   小易年纪不大,据他自己说他已经死了有些年份了,自己的名字都已经记不清,只大概知道名字里应该带了个“易”字,跟它熟悉之后林珩便一直这么称呼它。   不过自从南郁城莫名失踪后,小易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林珩蓦地提起它,南郁城先是一怔,随即眼神便暗了下来。   林珩状若无意地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就是那里,刚才杯子动了动,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小易回来了。”   南郁城没有回答。   随着他的沉默,林珩也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林珩忽然开口道:“其实……你已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对吧?”   南郁城还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这么多天你都绝口不提过去这两年发生的事情。”林珩轻声道:“刚开始以为你是有什么顾忌,后来发现你在生活中的很多习惯跟以前也有了比较大的差别。以前如果遇到这种案子你绝对义不容辞,可是这一次你却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刚才我说杯子动了也只是在试探你。郁城……你是不是跟阿澈一样,已经变回普通人了?”   “是。”   南郁城肯定的回答让林珩一直以来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了回去,他舒了一口气,脸上神色也柔和起来:“那就好。”   南郁城疑惑道:“你不失望?”   林珩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失望?我高兴还来不及。”   南郁城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林珩心头的一根刺。虽然林珩并不知道南郁城是如何活了千年,但是他可以想象,假设南郁城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状态,那么几十年后等到自己渐渐老去、甚至死亡,事情又会回到南郁城找到自己之前的景象。   在知道了南郁城与自己的纠葛之后,林珩最担心的,莫过于多年后自己离世而将南郁城一个人留下来。虽然这么想似乎有些不厚道,但是当知道南郁城恢复了正常人的体质,顶多也就活个一百岁差不多就可以跟自己手拉手翘辫子,林珩一瞬间心情便舒坦了很多。   不管前世的纠葛,这一世林珩是再也不愿意丢下南郁城了。   知道南郁城活不了多久(……)之后,林珩心情也轻松了很多。对于过去的事情林珩已经放得很开,南郁城愿意说自然好,不愿意说林珩也不介意。因此问完自己想要问的,他便拍拍南郁城的肩膀,十分开心地准备去洗澡。   刚要走,南郁城将他拽住。看着林珩的神色有些复杂:“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 ☆、chapter 5   林珩一笑,坦然道:“我当然想知道。但是我更希望你能自己告诉我。”   南郁城怔了怔,林珩也没等他的回答,便径自离开了,留下南郁城独自一个人似乎隐隐摸到了些头绪。   之后的几天过得平平淡淡。林珩仍然没提起关于南郁城失踪两年的事情,南郁城也没回警局复职。   这期间杨阳倒是给林珩打过好几次电话,变着法的想打听南郁城的情况,都被林珩给含糊了过去。   林珩最近公司上的事也不如从前那么投入,每天准点下班,回家还要做饭,南郁城一天到晚也不知在捣鼓什么,有时候回来的比林珩还晚。这一日天已经擦黑,林珩做好饭刚端上桌,南郁城才从外面回来。   此时外面正飘着雨,南郁城的头发有些湿润,林珩见了连忙去浴室拿了毛巾过来,一边替南郁城擦着一边道:“以后出门记得带伞,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爱惜身体。”   南郁城顺从地点头。林珩见锅里的东西煮得差不多,将毛巾往南郁城肩上一搭,又急急忙忙跑厨房去了。   两人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   夜里的时候,雨停了。屋外秋风凉爽,林珩便搬了个椅子坐到阳台上拿着手机刷微博。   南郁城在屋里等了又等,还不见林珩进来,便起身出来找。   刚推开阳台的门,就见林珩笑得几乎快从椅子上跌下去,一见到南郁城就拼命地晃着手机,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南郁城:“……”   林珩:“哎呦,太好玩了,你快来看。”说着在手机上啪啪按了两下,递给南郁城。   那是一个GIF动图,画面上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侧躺在地上,后腿对着自己的脸颊一侧狂蹬了几十次,然后忍无可忍地一把抱住自己的后腿,猛地一口咬下去!   那憨态可掬、智商捉急的小样儿,确实让人忍俊不禁。   南郁城抿了抿唇,看着林珩重看一遍后又一次笑得打跌,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林珩某些奇异的笑点。   林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南郁城:“……”   南郁城拉了个板凳在林珩旁边坐下:“不睡觉了?”   林珩一边笑一边摇头,手指不停地在手机上按着。南郁城挑了挑眉,凑过去一把将林珩搂住,林珩抬头看了他一眼,仰起脸在南郁城下巴上啄了一口,又低头继续啪啪地按手机。   南郁城忍无可忍,弯腰一把将林珩抱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林珩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手机了,抬头诧异地看着南郁城:“做什么?”   南郁城挑起嘴角一笑:“睡觉。”   “唉唉,放我下来,我把这条微博发完就睡。”见南郁城抱着自己往卧室走,林珩不自在地踢了踢腿。然而南郁城完全不为所动,将林珩稳稳当当地抱到卧室的床上放下,随后无比自然地从林珩手中抽出手机,单手轻轻一扬——手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的手——”林珩话没说完,南郁城低头堵住了他的嘴巴。   “呜!”后面的话变成了一串含糊的呻吟,南郁城把人推到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珩,一边亲吻,一边解开林珩的衣服。   “等、等等!”林珩挣扎着从亲吻的间隙中发出声来:“我的微博——”话音刚落,南郁城又是一个吻落下来,林珩挣扎半晌,继续道:“我发完就——”又是一吻。   “我发完就睡!”这次林珩彻底恼了,把南郁城推开一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南郁城不满:“不就是一只小猫,有什么非发不可的?”   “不是小猫!”林珩趁南郁城放松,赶紧从床上溜下来,迅速地跑到客厅把手机拿起来,噼里啪啦的一通按。   南郁城叹了口气,跟着走过去,低头一看,就见林珩正在打一段话,似乎是回复别人的内容。   “……豪无隐瞒的感情固然令人羡慕。但是人活在世上,谁没有一点秘密?有些事情就算是最亲密的关系可能也无法理解,保持秘密也许只是为了留给彼此更多的呼吸空间。虽然博主的观念很有道理,但是请恕我还是无法认同。”   这是林珩在一篇名叫《请让你们的爱透明化》的长微博下的留言。   南郁城粗略的扫了一眼,这篇微博大致讲的是在情侣关系中,能够维持长久稳定的最关键原因来自于双方的忠诚度以及透明度,保证双方之间没有秘密,才是维系感情的最佳方式。   南郁城看林珩专注回复的神情,一时间感觉有些复杂。   虽然林珩方才打的那一番话全是站在驳斥的角度出发,但是南郁城仍然能够从字里行间看出,其实林珩对于微博中所说的那种完全透明化的感情十分羡慕。   这么久以来,南郁城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千年的时间,林珩一直在不断地经历轮回,即使南郁城愿意跟林珩分享自己的遭遇,短暂的相遇也会让林珩很快的忘记南郁城说过的话,而投入下一轮的轮回之中。   渐渐地南郁城就学会了不说。   其实并不是真相难以启齿,经历了这些之后,南郁城相信已经很难再有可以打倒林珩的东西,之所以一直没有跟林珩详细的解释,只是因为南郁城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就像一个哑巴忽然有一天忽然被人告之可以重新开口说话,尽管哑巴很开心,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第一句究竟该说什么,只能试探地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南郁城此时就是一个刚发现自己恢复说话能力的哑巴。他犹豫了很久应该怎么说出自己的第一句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然而,在看了林珩打出的这一段话后,在自己心里压抑了许久的话就像是汹涌的洪水忽然找到了突破的缺口,猛地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们谈谈吧。”   林珩还在拼命按着手机的手指一顿。南郁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和少见的……紧张?林珩不确定南郁城是否是在紧张,但无疑,他的这一句话有效的终止了林珩手上的动作。   他放下手机,在沙发上慢慢坐下来,试探道:“谈什么?”   南郁城叹了口气,坐到林珩旁边:“谈我这两年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还有以前的计划……所有的,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林珩一怔:“怎么忽然想起来说了?”   南郁城正色道:“为了维持感情的稳定,避免让过多的秘密离间我们的感情。”   “噗。”林珩没绷住,笑了笑:“好吧,你说。”   南郁城沉默了一会儿,他在理清思路。林珩也没催他,过了好一阵,才听到南郁城开口。   “先从你的出生说起吧。”南郁城道:“你的母亲多年前因为一次意外落水,被顾家分家下一个名叫顾摄的年轻摄影师救了起来。你母亲当时也刚二十出头,两人因为这件事情有了联系,一来二往就产生了感情。那会儿你正好面临重生,因为这些年不断用怨气滋养你体内的怨灵体,到你这一世的时候,怨灵体的吸收已经基本达到了饱和。在你这一世出生之前,顾家为了避嫌,一直将你养在距离顾家本家较远的地方,但是到了你这一世,基本已经满足了唤醒怨灵体的条件,因此顾家人决定将你接回到身边。”   “当时顾家与林家关系不错,之所以会刻意拉拢与林家的关系,目的就在于你的父亲——林泽承的相貌跟你十分相似,由林泽承来做你这一世的‘父亲’至少从外貌上来讲不会惹人怀疑。除此之外,林家与顾家关系密切,时常往来,你虽然从林家出生,但与顾家也十分亲密,在顾奕的刻意拉拢下,关系更是几乎达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顾家既可以利用林家的招牌来掩人耳目,又可以达到将你收在身边的目的,正好是一举两得。”   “顾家虽然将你的父亲列入了计划的范畴,但是苦于找不到你适合作为你母亲的人。正好这个时候顾摄救下了你的母亲,两人之间感情渐深。顾奕知道此事后刻意去调查了你母亲的来历,你的母亲出身世家,她的家族本身跟林泽承就有一定的关联,正好林家当时正在琢磨着帮林泽承挑个媳妇。顾奕便暗中使了些手段让顾摄与你母亲分手,又刻意逼迫两人无法在一起。顾摄本身就是顾家的人,知道了顾奕的用意后虽然不舍与你母亲分开,但也配合着在你母亲面前演了一出戏。顾奕承诺在你‘出生’之后就可以让你母亲回到顾摄身边,于是……你的母亲就被安排到了林泽承的身边。”   “你母亲生产的时候,她生下的孩子被顾奕安排的医生带走,将刚经历重生的你替换了进去,而真正的林家血脉则被顾摄带走抱养。后来据说那个孩子在三岁的时候因病夭折,你母亲早逝也是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才郁郁而终。”   林珩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时候他曾经为了母亲的早逝而伤心过很长一段时间,伴随着这些伤心的,还有幼时对母亲的不理解。   在林珩的印象中,母亲虽然性格温柔,从不打骂自己,但是能够看出她过得其实并不开心,虽然她对待林珩的态度无可挑剔,可很多时候林珩都能感觉出来,母亲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有一些心不在焉的。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想要越过自己去看着别的某些人。那样的神情总是让林珩产生一种奇特的、不被母亲所珍视的感觉。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林珩才格外的听话顺从,总是喜欢粘着母亲,试图通过自己良好的表现来改变母亲对自己的态度。   然而没有等到她态度转变,母亲就骤然离世了。   对于当时年幼的林珩来说,这无疑是灭顶的打击。他沉浸在这个痛苦中,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自拔。直到后来渐渐长大,看的事情多了,眼界慢慢开阔起来,才不再为了这个事情一再的纠结。   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知道了当初的真相,原来母亲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让林珩产生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愧疚感,同时也愈发憎恨这一切事情的源头。   南郁城看出了林珩情绪的变化,将林珩搂过来抱住,安抚的吻了吻他。   继续道:“在你‘出世’之前,为了让怨灵体达到饱和的程度,顾家曾经做过许多的努力。这些努力一直在暗中进行着,他们不断在你的身边制造死亡,通过怨气的积累来让你体内的怨灵体逐渐的成熟起来。到你这一世的时候,虽然怨灵体本身已经基本满足了唤醒的条件,但是,如果想要彻底地激活怨灵体,还需要一个很关键的点。”   “这个点,叫做‘意识’。” ☆、chapter 6   “从白琴的案子开始,你的关注点就一直放在了‘挖心凶手’的身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注意到你身边的事情其实是通过某种规律串联在一起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实际上,所谓的‘挖心凶手’其实只是对方制造出来、用来混淆视听的一种假象?”南郁城淡淡的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林珩怔了一会儿,才道:“……难道‘挖心凶手’不是怨灵体?”   “不是。”南郁城否认道:“这只是顾奕的一个策略,他试图通过这些方式来唤醒你的‘意识’——事实上,整个事情从头到尾根本就不存在‘挖心凶手’这个角色。”   “怨灵体的唤醒,是一件极其困难和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则可能导致唤醒的怨灵体完全脱离控制。顾奕虽然是顾家的后代,但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关于怨灵体的一些信息,他只能从流传下来的古籍中得到答案,而唤醒怨灵体虽然是顾家代代相传下来的任务,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想要唤醒怨灵体,单单通过汲取怨气的方式是不够的。还需要让怨灵体的宿体产生‘意识’。这种意识又被称作‘自我苏醒’。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是需要让你清楚而自然的认识到——你就是怨灵体。先有意识,而后再苏醒。这样才能保证沉睡多年的怨灵体在醒来后不会失去控制。”   “但是这种目的不能够通过外界直接告知,而必须让你自己从内心深处开始去怀疑、去证实,而后渐渐地接受这个事实。因此才会有你身边不断发生的命案。这些案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联,但是经过挖心这个特征,被巧妙的串联了起来,让你开始逐渐去怀疑身边的一切——你应该发现了,所有的受害者被挖心的时候,你都处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这也是对方刻意设下的一个陷阱,试图让你通过这种方式来怀疑自身。”   “当然,或许是思维方式的缘故,你始终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说到这里,南郁城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在忍笑。林珩瞪了他一眼,南郁城继续道:“因此,顾奕不得不想出了其他的办法——华东的事件,就是他计划的转变。”   “事实上,从很早以前顾奕就意识到了桂琪的存在。顾家的势力在地下盘根错节,已经达到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桂琪对顾奕来说根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之所以留着桂琪,是因为顾奕考虑过桂琪未来的用途。当桂琪为了调查怨灵体而刻意进入华东后,顾奕便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意外的契机。”   “桂琪一开始是不知道你的身份的,而你自己也没有这个意识。因此桂琪的出现,就成了一个引发你深思自己身份的线索。你们两个都是被假象所蒙蔽的人,而桂琪知道的比你更多一些,你的出现必然会引起桂琪的关注——自然而然的,她会对你展开一系列的试探,而这些试探,无形中就成就了顾奕的目的——唤醒你的意识。”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个双重圈套?看似是桂琪设计了我,但实际上是顾奕将我和桂琪两个人都一起算计了进去?”林珩若有所思。   “对。表面上看事情是你和桂琪一步步摸索着走出来的,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由顾奕在幕后进行的操作。包括他无意识地在你面前落下的那张相片,目的也是为了引诱你将目光转移到多年前的那个案子上。”   “当年顾家发生的保姆暴毙的案件,事情的真相跟外面所传的其实有很大的差别。那三个保姆是顾家第一次试图唤醒你体内的怨灵体时不幸被波及到的受害者,本身没有任何的价值。原本以顾家的实力完全可以将那次的事件轻而易举的盖过去,但顾家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先是进行了一番大肆的宣扬,并且伪造了尸体遭挖心的假象,而后再做出掐断流言的举动,刻意制造出一种消息不慎走露的假象,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加大那三个保姆被挖心的事件的真实性。”   “你的意思是说……挖心凶手的这个计划,顾奕从我小时候就开始布置了?”林珩惊讶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想顾奕当初原本的想法,应该只是想要借此机会钓出那些暗中监视顾家的人。多年来顾家一直没有大的动静,但是想必私下里像桂琪这样关注顾家的人并不少。毕竟怨灵体当初的能力让整个阴阳界为之震撼,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第二个能够与之想抗衡的力量。”南郁城解释道:“桂琪的存在,顾奕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现的。当你出世之后,顾奕就开始筹备唤醒怨灵体的一系列准备措施。除了必要的一些事情之外,他还需要为怨灵体扫清障碍,而桂琪这一类人的存在,就被归类在了‘障碍’的范围之内。”   “所以顾奕当年借着保姆被挖心的这个轰动消息,钓出了许多暗中监视着顾家的势力……等我长大后,又再次借用这个事件,让我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再加上对怨灵体的了解逐步加深,继而产生一种‘怨灵体就是挖心凶手’的错觉,而后再通过身边的这些线索,让我怀疑到自己的身上?”林珩回忆起自己在知道了保姆被挖心时的想法——说实在的,也许是意识上的盲点,林珩始终没有将怨灵体往自己的身上想过。即使是已经明确的回忆起了关于裴风珩的记忆,林珩也仍然把怨灵体当做了一个单独的存在。如果不是后来在郊外的商务会所与顾崎远见面后,林珩气愤之下独自回家,却在路上遭遇了那些死去的生魂,见到那个保姆捧着血淋淋的心脏向自己靠近,林珩恐怕直到最后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等等。   想到这里,林珩忽然一怔。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那个保姆当初并没有被挖心,那么当时林珩在那条小道上时,又怎么会看到当初惨遭横死的保姆捧着心脏向自己靠近的这一幕?   林珩将这个事情向南郁城一说,南郁城立刻道:“这应该是顾奕向你下了某种幻术,让你产生了错觉。”   林珩回忆起在会所时喝下的那杯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是的。事情应该就是像南郁城所说的。在身边的事情反复暗示、提醒,林珩仍然无法意识到真相之后,顾奕终于按捺不住,选择了一种最直观的方式来让林珩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既然已知当初死去的保姆并没有遭遇挖心,那么可以想象,林珩之所以会在小道上见到那一幕,也应当是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包括当时顾奕刻意提到林泽承,暗示林珩回林家老宅去看看,目的应该也是为了唤醒林珩关于保姆事件的回忆。而后来林珩回家后,在路过顾家时意外遇见的那个跟死去的保姆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更是证实了林珩的这个想法。   林珩不由得叹息一声——为了唤醒自己体内的怨灵体,顾奕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周围的人刻意为之。现在想来,活了二十几年,竟然连最基本的真假都难以辨别。   南郁城的解释,让林珩基本明白了顾奕的整个计划。不得不说,这个计划思考的十分周密,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林珩的生活完整的包裹了起来。他的一言一行都早已在计划之中,随着顾奕的安排,一点点的走向注定的结果。   ——如果不是南郁城的出现,恐怕林珩就真的会彻底的成为顾奕手下的牺牲品。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既然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没有试图阻止,反而任凭他们继续下去?”林珩问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南郁城从头到尾对于事件的发生和经过都了如指掌,但是除了最后的反击,南郁城几乎没有插手顾奕的任何计划,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郁城淡淡道:“因为我必须要让怨灵体觉醒。”   “这一千年来,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去了解有关顾家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我比顾奕更清楚顾家的内幕。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虽然到了顾奕这一代有所变动,但是大体的方向没有变。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因此顾奕一旦有了动作,我就能够很轻易的推断出他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南郁城道:“唤醒怨灵体是想要将你从这个事件中解脱的唯一途径。这也是为什么我等待了这么久,直到你这一世才开始采取行动的真正原因——想要将你和怨灵体剥离,就必须要让怨灵体修复完成,而后通过顾家继承人的血脉来唤醒你体内的怨灵体。要做一点,则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个条件就是你体内怨灵体的修复程度,这一点到你这一世的时候已经满足;另外一个条件则来自顾奕——他才是这一世顾家的继承人。即使我知道所有的计划,也无法代替他实施最后的一步。因此我只能等。”   “顾奕对于唤醒怨灵体的过程并没有完整的了解,但是我却很清楚。我告诉了他许多关于怨灵体的事情,一开始他并不相信,后来随着计划的逐步推进,他渐渐地认同了我的存在。而后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唤醒的时候我是站在顾奕这一边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等到他执行最后的一步。一旦他的咒文完成,他的利用价值也就彻底消失了。” ☆、chapter 7   林珩回忆起当日南郁城的表现。不得不说,即使时隔两年,想起当天的场景林珩心里仍然一阵阵的抽痛。南郁城前所未有的冰冷态度让林珩如坠冰窟,即使是之前被强行灌血、放血的痛苦都抵不上被南郁城漠视所带来的感觉,如果不是后来小易在林珩耳边轻声说出了南郁城的计划,恐怕当时林珩就无法坚持下去。   见到林珩脸色变化,南郁城自然也想起了当时的事情,凑过来将林珩抱住,亲了亲他的脸颊。   林珩自然地往南郁城身上蹭了蹭,对方温热的体温让林珩感到一阵心安。   他平静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当初是怎么跟崎远联系上的?”   “不是我联系他。而是他主动找到我的。”南郁城道:“最开始顾崎远大概只是单纯的把我当做情敌吧,没有想到我会跟顾奕的计划有关。后来有一次他看到我在顾奕身边出现,非常愤怒,认为我欺骗了你。”   “其实从最初开始我就打算和顾崎远合作,你这一世从小到大,我一直在你周围观察着,顾崎远对你确实很好,这一点我必须承认。因此后来当他找到我之后,我就将我的计划告诉了他。”南郁城淡淡道:“顾崎远之所以会配合顾奕做那些事,都是因为顾奕告诉过顾崎远,如果不唤醒怨灵体,那么到了三十岁以后你将会重新回归到婴儿时代——当然,如果按照顾奕原本的计划来走下去,在唤醒怨灵体的同时,你是无法活下去的。”   “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顾崎远,顾崎远最终选择跟我合作。之后的事情你大概也能猜到了。顾奕带走你的那天我跟顾崎远暗中已经布置好,在那个工厂的地下我布置了一个巨大的聚灵阵,通过这个阵法可以将唤醒后的怨灵体暂时的束缚在里面,它的能力会因此而直线下降。”   林珩道:“可是,就算是这样,你怎么能够轻易地就……”   南郁城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钻了时间的空子吧。”   林珩不解。南郁城继续道:“千年前的那一战其实跟很多人想象中并不一样。顾奕虽然可以从顾家代代相传的古籍中得知当时的情况,但是关于真相已经在岁月里被彻底埋没了。事实上,所有人、包括后来的顾家人,都以为你是在怨灵体战败之后,才被作为容器用来储存怨灵体的,但其实并不是。”   “顾家当时的家主顾沉帆,早在战役爆发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为了避免怨灵体彻底被毁灭,他在开战之前就从怨灵体的体内分剥出了万分之一的魂体,而后将这部分魂体储存到你的体内,再将你委托给顾家的远亲,带你远离了战场。后来战争爆发,怨灵体被摧毁,虽然众人看到的是怨灵体逃逸,但事实上当时怨灵体已经根本无法支撑,战役结束之后就很快的彻底消亡,剩下的就只有你体内的、万分之一的灵体。”   “因为你体内的灵体太过虚弱,顾沉帆不敢将它暴露出来,甚至在顾家的书册里都只字未提,直到最后顾沉帆离世前,才告知后人怨灵体还存留了下来。”   “当时的顾家人以为顾沉帆所指的是完整的怨灵体,但事实上留下来的怨灵体已经只剩余了原本怨灵体万分之一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顾家人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才勉强达到唤醒的临界点。”   林珩若有所思的喃喃:“难怪,我一直觉得按照你们所说,怨灵体的能力应该远不止如此,又怎么会轻易地被困住而后消灭……”说到这里,他听到南郁城苦笑了一声。   南郁城道:“就算这样,其实也还是不容易的。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普通人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千年前,当我得知你被顾家带走的真相后,为了将你从这种情形中解脱出来,我去过很多地方试图寻求帮助。那个时代是阴阳界发展的鼎盛时期,在很多地方流传着一些不为人知、但威力骇人的能力。我在游历中学到了很多,其中最关键的两项是‘长生’和‘摩讷岢咒文’。除此之外,对于怨灵体的情况我做了非常系统和全面的收集,到后来我基本已经能够摸索到怨灵体的发展规律,清楚的掌握了它的情况之后,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过去的时光很长,但也许是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在支撑着,也就不觉得太煎熬。无论如何,现在你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一切都已经解决,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南郁城说着,低头在林珩的额头吻了一下,林珩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不愿意抬起头来。   南郁城下巴在他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阿澈为什么会恢复到人类的身体这一点我其实并不清楚。但是我猜测这很有可能跟阿澈替我挡下的那一击有关。无论如何,这不算坏事,不知道也就罢了。”   林珩点点头。鼻子里有些闷闷地,他想了想,又道:“那你这两年去做什么了?”   南郁城一边拍着林珩的背,一边道:“顾家多年来势力盘根错节,早就已经到了旁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即使顾奕死亡,顾崎远年纪轻轻资历不够,也很难在顾家树立威信。唤醒怨灵体是整个顾家从上到下的愿望,只单单解决掉顾奕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当时的情况下,我意外逃生,就立刻想到可以趁这个假死的机会,暗中拔掉顾家剩余的力量,以此永绝后患。”   “可是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让我这样提心吊胆你觉得很好玩?”林珩不满道。   南郁城愣了一下,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又揉了揉林珩的脑袋。   林珩看着他柔和的眼神,一瞬间就觉得仿佛明白了什么——   南郁城当时已经恢复了普通人的身体,要独自一人暗中去对付顾家余孽,这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言。之所以选择不告诉林珩,大概是因为……他担心林珩也许会在这个过程中遭遇某些不可挽回的意外吧。   本身林珩已经因为之前那一战而心神俱碎,如果在得到希望后又再一次失望……那样的结果想必不是南郁城希望看到的。   但是这些考虑南郁城并没有向林珩解释。很多事情、很多做法,或许在旁人看来难以理解,但其实到了他这里,统统都只为了一个理由而已。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许多秘密在岁月里已经泯灭了踪影。南郁城的解释尽管向林珩勾勒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但不得不说,当事过境迁之后,再听到这些内容的时候,林珩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无法接受的痛苦。   或许这也是因为,在这一切之后,南郁城仍然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吧。   单单是这一个理由,就已经足以让林珩支撑起所有的不幸的从前。   天渐渐地亮了,彻夜的畅谈让两人都有些疲惫。   南郁城拥着林珩陷在沙发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窗外朝阳渐渐地升了起来,金色的光芒透过明亮的窗户照进了屋内,能够看到空气中安静沉浮着的细小颗粒。   那些颗粒上下涌动着,缓慢而有序地、组成了一副温暖隽永的画面。   南郁城低头在林珩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   “喂,这下可以睡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长番外就到这里结束了。基本上比较大的谜团在这里都已经解释了。如果还有没说明的内容后面修文的时候我会进行补充。   下面是两个无责任小番外,博君一笑=3= ☆、番外又番外   顾崎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阿澈的心意,是在南郁城回来后的第三个月。   起初顾崎远只是把阿澈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来照顾。后来不知道怎么这种感情里就混入了一些别的意味。刚开始顾崎远还没注意,直到某一天经过林珩的提醒,顾崎远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阿澈竟然已经产生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占有欲。   男人,永远是十分遵从本性的生物。占有欲往往也都是出现在针对自己的领域或是配偶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可是……对阿澈产生占有欲?这个念头让顾崎远狠狠地恶寒了一个星期,到第二个星期的时候,他终于绝望的承认了这个事实。   在意识到自己对阿澈的心意之后,顾崎远并没有很快的采取行动。当然,这不代表他自己就没有打算——事实上,之所以不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最近公司正在筹备一个新产品上市,顾崎远实在分身乏术;二,则是因为阿澈实在是太……迟钝了。   迟钝到顾崎远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对待阿澈,似乎阿澈永远都不会往感情方面产生任何联想。   当然,这跟阿澈本来的身份也有很大的关系。作为一名鬼子,他最初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服务于顾家,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阿澈的性格可能出现了某些奇特的偏差,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是一个鬼子的事实。   就算阿澈最后变成了普通人,但是原本作为鬼子时那种奇葩的思想是不会短时间内被改变的。   ——毕竟,阿澈可是有千年的鬼子资历,而作为人的时间,还不到三年。   在顾崎远忙里偷闲、无数次的明示暗示,阿澈还是无动于衷之后,顾崎远终于怒了。   刚好当时公司的事物进入了最后的休整期,又过了一个月,顾崎远彻底忙完闲了下来,就跟林珩订了一个简短的旅行计划。   按照林珩的想法,原本是计划出国旅游一次。但是考虑到阿澈是第一次出这种远门,一下子跑到异国他乡可能会不太习惯,因此就将目的地改在了南部的某个海滨城市。   出游的第一天,阿澈因为头天晚上吃得太多拉肚子而错过了预订的航班,四个人无比狼狈的重新订好机票,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夜里,林珩自然是跟南郁城同一个房间,阿澈和顾崎远则被分到了隔壁的另外一个房间里。   对于这一点,阿澈还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阿澈对于跟林珩一起旅游有着非常强烈的期待,在他的旅游规划里,应该是包含了“与小哥哥同床共枕,一起讨论沿途美景”这样的套餐服务的。因此当他入住酒店,却发现自己跟顾崎远一个房间的时候,阿澈的脸黑了,他觉得自己需要给这次旅行一个差评!   阿澈不满地扯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大堆的东西往自己的床上一扔,然后就跑到阳台上去吹冷风。   林珩的房间就在隔壁,从阿澈他们房间的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林珩房间外的阳台。   此时林珩的房间正关着窗,窗内有光线透过薄纱的窗帘射到阳台上,阿澈能够清楚的看到窗边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影。   好吧……看在南郁城好不容易回来的份上。   阿澈恨恨地忍了。   在阳台外吹了一会儿冷风,不得不承认沿海一带城市的夜晚让人感觉十分舒适。他们入住的酒店临海,从阳台上就可以看到不远处在夜色中深邃而迷人的海浪。阿澈原本是带着些火气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招招手把顾崎远也叫了过来。   顾崎远走过来粗略的扫了一眼外面的景色,显然他的关注点并不在风景上,转而对阿澈道:“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早点洗澡休息。”   “急什么,一会儿再去。”阿澈摆摆手,余光猛地瞥见了下面的某处:“唉,你看那个地方,那里是温泉么?我们可不可以去泡?”   顾崎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酒店不远处的某个露天温泉中心,环境看上去还不错,位置也不算远,顾崎远看了一眼时间,又瞥了下隔壁的阳台,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半晌,才面无表情的道:“是温泉。你现在想去?”   阿澈其实就是顺口一问,也没想立刻就去,没想到顾崎远竟然这么回答,阿澈当即笑道:“好啊好啊,现在就去!我去叫小哥哥他们!”说着就准备往隔壁跑,顾崎远一把将人拽住,神色严肃道:“他们应该已经休息了。”   阿澈茫然的反驳:“没有啊,我刚刚看到他们还在窗户边上站着的。”说着就往隔壁的阳台上望去,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面的灯竟然已经熄了。   “咦,这么早就睡了?”阿澈喃喃:“难道他们很困?”   顾崎远意味深长道:“所有恋爱中的人都容易犯困。”说着,拍了拍阿澈的脑袋:“走吧,去收拾下东西,咱们下楼去。”   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另一侧的房间里关了灯正偷听他们说话的林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转头戳了戳南郁城:“唉,你发现没有,崎远这是准备下手的节奏?”   南郁城正在发短信,闻言笑了笑:“当然,要不你以为他干嘛忽然想起来拉着人一起出门旅游?”   林珩一想,也对。在他的印象里崎远似乎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这么想来崎远对阿澈还真是看重,林珩心里也舒坦了很多。他跑过去坐到南郁城身边,轻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两年崎远性格变了很多?好像……开朗了?”   南郁城含糊的“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林珩凑上去瞅了瞅他手中的手机,见南郁城似乎正在帮杨阳分析某个案情,明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打扰但林珩还是有些忍不住。   他凑上去在南郁城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嘟囔道:“我也想泡温泉。”   南郁城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发完短信,顺手把手机关机扔在一旁,回身一把将林珩抱起来扔在床上:“泡什么温泉,睡觉。”   与南郁城和林珩这两人甜蜜温馨的氛围不同,阿澈和顾崎远之间的气氛则显得有些微妙。   到了温泉中心后,顾崎远很快的办理好了各种手续。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心理,顾崎远并没有选择公开的浴池,而是单独包下了一个小的包间。包间大概二十平米左右,自带卫生间和小型的更衣室。   包间是半露天的格局,角落里种了一棵樱花树,树下是石子砌成的温泉水池,水面上雾气氤氲,阿澈一进来就喜欢上了,尖叫了一声迅速把衣服脱下就蹦进了水池里。   站在一侧什么话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溅了一身温水的顾崎远:“……”   引着两人进来的无辜群众服务生小姐:“……”   泡在温泉中浑然忘形的阿澈:“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算了,你先出去吧。”顾崎远头疼的对着服务生小姐交代了几句,再三强调不要人来打扰,这才将门关上,去更衣室换衣服。   等顾崎远换好衣服出来,阿澈已经过了刚开始的兴奋期,正靠在池子边缘,脸颊红扑扑地望着头顶的樱花树,一副十足十荡漾的表情。   顾崎远心头一跳,佯装镇定的下水。   阿澈见到他过来,眼珠一亮,连划带蹬的跑过来,谄媚的巴到顾崎远身上:“唉,顾顾,我们在这里要住几天?”   顾崎远瞥了他一眼:“一个星期吧,怎么?”   “那……”阿澈吞了吞口水,讨好道:“我可以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吗?”   顾崎远假装沉思,见阿澈紧张的看着自己,慢吞吞道:“这家温泉中心很有名。”   “哦。”阿澈茫然的点头。   “所以……”顾崎远慢条斯理道:“它的价格也很贵。”   阿澈点头的动作一顿。   “你平时在我家吃穿用度都是从我身上掏钱。”顾崎远继续面不改色的忽悠:“到了外面来旅游还要享受这种昂贵的服务……”一边说着,一边满意的看到阿澈的脸色渐渐地变了:“你难道没有觉得羞愧?”   “我以前也为顾家做过很多贡献的!”阿澈不满的反驳:“那么多年的时间!我一直老老实实地跟着顾家,让我往东不往西!一直很听话的!”   “可是那是你作为鬼子的时候。”顾崎远不咸不淡的道:“现在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不会,花销还这么大,你说我养你做什么?”   阿澈大惊:“你这是准备抛弃我么?!”   顾崎远还没点头,阿澈就猛地从水池里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顾顾你太过分了!虽然我现在是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可是我可以学着有用的!我会努力的!我、我好歹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从小看着你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看我功高震主就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焚琴煮鹤,君问归期未有期!”   顾崎远刚开始见阿澈反弹那么大还有些担心将阿澈真的惹恼,毕竟顾崎远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就是想要变相的跟阿澈谈条件而已。没想到阿澈一怒起来就满嘴跑火车,“卸磨杀驴”、“狡兔死走狗烹”还勉强能挂上钩,可是“焚琴煮鹤”和“君问归期未有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被阿澈的语文水平深深打败的顾崎远沉默了,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先从文学素养开始培养阿澈,连说话都这么没水平要怎么谈恋爱?!就算说情话阿澈恐怕也听不懂吧,究竟应该怎么办,要不然先给他报个语言表达培训班……?   莫名陷入沉思的顾崎远开始在自己的脑洞中越走越远,而阿澈见到顾崎远没有反应心也渐渐地凉了下来。刚才一怒之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等回过神见顾崎远这副模样阿澈心里也是咯噔一声,生怕自己刚才说得太过出格彻底惹怒了顾崎远。   想到这里,阿澈的怒火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心里反倒委屈起来。   阿澈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被顾家束缚,真正开心的时候其实很少。直到怨灵体被消灭,阿澈有了人类的身体,才渐渐地觉得自己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这样的转变让阿澈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但同时因为身份改变,阿澈无法像从前那样为顾家提供帮助,这一点阿澈虽然从未说过,但心里却多少有些自卑,面对顾崎远的时候也不像从前那么自在。不过顾崎远平时对待阿澈的态度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差别,这才让阿澈没有多想。没想到今天听顾崎远的口气像是嫌恶自己已久,一时间阿澈玻璃心碎了一地,再加上顾崎远久久没有回应,阿澈便一个人缩到池子的一旁,开始委委屈屈的哭鼻子……   于是,等顾崎远从脑洞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刚才还中气十足对着自己叫嚣的阿澈此时正包着泪花缩在不远处,委委屈屈地瞅着自己,一边瞅一边吸鼻子,小模样可怜极了。   顾崎远认识阿澈这么久,见到阿澈哭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并且阿澈一般情况下都是边哭边闹,像这样安静的缩在角落里掉眼泪的事情实在少见,顾崎远乍一看便立刻心疼了。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意识的朝着阿澈靠了过去。   “怎么就哭了?”顾崎远绷着一张脸道。   阿澈鼻子抽了抽:“你不是嫌弃我没本事么。”   “……我是开玩笑的。”顾崎远尴尬。   “可是你说得很认真!”见到顾崎远的态度,阿澈的底气又来了:“你是不是真的嫌弃我!你要说是我就从顾家出去!大不了我去找小哥哥,小哥哥一定不会嫌弃我!”   顾崎远:“……我没有。”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阿澈一步不让。   “我就是……随便说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让顾崎远苦不堪言。   “不行。我觉得你是认真的。我还是搬出去好了。”阿澈把鼻涕一擦,眼神果决:“还是小哥哥好,从来不会嫌弃我。”   “不准。”听到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尴尬的顾崎远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你只能跟我住一起。”   “为什么?”阿澈不解道:“我已经变成人类了,不再是顾家的鬼子,跟顾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阿澈一番话说得坦荡,顾崎远却越听越不是滋味,听到后来只觉得心里一股怒火在不停地涌动着、试图喷涌而出。   这个时候,就听到阿澈用一种欢快地、充满向往的语调在顾崎远的心头毫不留情的浇了一桶油:“嗯!我决定了就这么做!明天就去跟小哥哥说!”   于是,顾崎远彻底地……燃了。   “说了不准就不准!”顾崎远猛地将阿澈扯到自己怀里,低头狠狠地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对你有多好你难道感觉不到吗?!为什么还要想着跑?!你还要怎样?!”   第一次见到顾崎远爆发的阿澈彻底愣住了。   顾崎远:“你如果想走,我今天回去就把你的腿打断!旅游也不用继续了,把你送回家关上一个月,看你还敢不敢提这件事!”   呆滞中的阿澈:“……”   顾崎远:“说话!”   阿澈:“……嘤。”黑化的顾顾好可怕,嘤嘤嘤嘤!   顾崎远:“……”   于是,在顾崎远难得粗暴的态度下,这件事情被暂时的镇压下去了。   然而,让顾崎远不爽的是,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导致他原本的计划完全失败!直到最后旅行结束,顾崎远也没找到机会让阿澈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反而因为这次爆发,而让阿澈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向顾崎远的眼中都带着某种诡异的恐惧感。   顾崎远:“……”   追一个情商低智商也低的家伙真是太累了!   ☆、番外又番外   话说在阿澈变成人类后的第三年,顾崎远终于把人拆吃入腹,彻底收服了阿澈。   而原本担心自己已经成为累赘的阿澈在明白了顾崎远的心意后,又一次地重拾了信心。   以往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得顾顾不开心,但是知道对方其实非常爱自己之后就完全没有顾虑的阿澈行事作风就变得越来越大胆。   于是,两人的生活变成了这样……   8:00 AM   【顾崎远】   起床。   【阿澈】   睡觉。   8:50 AM   【顾崎远】   洗漱、换衣,做早餐,留纸条。   【阿澈】   翻了个身,身边少了个人冷冰冰的,继续睡觉。   9:00 AM   【顾崎远】   叫阿澈起床,被阿澈一巴掌挥到脸上。顾崎远沉默,将阿澈倒着从床上提起。   【阿澈】   负隅顽抗,继续生不如死的赖床。   9:20AM   【顾崎远】   看了一眼时间,快要来不及上班。阿澈还是没醒。顾崎远放弃,拿上东西,出门。   【阿澈】   听到关门声,躲在被窝里偷偷一笑。翻身继续补眠。   10:00AM   【顾崎远】   开会。   【阿澈】   起床。看到顾崎远留下的字条,提示阿澈今天出门记得带围巾。阿澈看完后把纸条放在一旁,开始吃早餐。   吃到一半,牛奶倒在桌上,纸条被波及。阿澈擦干净桌子,顺手将纸条扔进垃圾桶。   10:40AM   【顾崎远】   开会。   【阿澈】   换好衣服出门。临走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没想起来。脖子光溜溜的,有点冷。   11:30AM   【顾崎远】   在公司吃午餐。期间打了家里的座机,没人接;打阿澈手机,还是没人接。默默在心里记上阿澈一笔。   【阿澈】   去学校报道。新报名的成人大学。遇到同学,两人交谈愉快,约好一起去吃午餐。   12:20PM   【顾崎远】   午休结束,打阿澈的电话仍然没人接听。继续开会。   【阿澈】   跟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到附近吃饭,中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顾崎远的未接来电数个,回拨,无人接听。再回拨,还是无人接听。   ……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13:00PM   【顾崎远】   结束会议。掏出手机发现阿澈的未接来电两个。心情莫名好转。回拨,再次无人接听。心情降至冰点。   【阿澈】   在教室上课,专心听课,无比认真。   17:00PM   【顾崎远】   下班,开车前往阿澈学校。   【阿澈】   最后一节课。开始不断打喷嚏,头脑昏沉。   17:30PM   【顾崎远】   抵达阿澈学校。   【阿澈】   放学。被顾崎远接走。   17:50PM   【顾崎远】   一边开车一边数落阿澈为什么不听话不带围巾。   【阿澈】   一边打喷嚏一边老实的被数落。   18:20PM   【顾崎远】   到餐厅吃饭。作为对阿澈的惩罚,全点素菜。   【阿澈】   坚决要求吃肉。被拒绝,再次提要求,再次被拒。   19:00PM   【顾崎远】   开车回家。   【阿澈】   感冒了,在车上昏昏欲睡。   19:20PM   【顾崎远】   到家。停好车,把睡着的阿澈抱回家。   【阿澈】   睡得不省人事。   20:00PM   【顾崎远】   阿澈开始发烧,家里的药用完。顾崎远下楼买药。   【阿澈】   烧得昏昏沉沉开始找顾崎远。看了一圈家里没人,爬起来想打电话,不小心摔到地上。   20:20PM   【顾崎远】   买好药回家,发现阿澈摔在地上。连忙抱起。   【阿澈】   揪住对方不放。   20:30PM   【顾崎远】   喂药。   【阿澈】   吃药。   22:00PM   【顾崎远】   守在一旁,一边观察阿澈一边看公司文件。   【阿澈】   时睡时醒。   23:00PM   【顾崎远】   替阿澈洗澡,把自己衣服全部打湿,索性脱了一起洗。   【阿澈】   烧退下很多,基本清醒。洗到一半觉得不好意思,但全身软绵无力,只能任人摆弄。   23:30PM   【顾崎远】   把阿澈抱上床准备睡觉。   【阿澈】   烧已经彻底退下,睡了很久完全不困。拽着顾崎远开始聊今天的见闻。   24:00PM   【顾崎远】   一边回应一边开始沉入梦乡,即将睡着又被阿澈摇醒。怒,翻身压倒阿澈。   【阿澈】   正说得开心见人睡着,不满。把人摇醒,对方狂化,被压,被吃。   2:00AM   【顾崎远】   心满意足抱着人睡觉。   【阿澈】   嘤嘤嘤嘤。   3:00AM   【顾崎远】   已睡着。   【阿澈】   睡不着很兴奋,盯着面前的人,忍不住凑上去啵一口。   6:00AM   【顾崎远】   熟睡中。   【阿澈】   渐有困意,入睡。   8:00AM   【顾崎远】   做噩梦被章鱼拖入海中,醒来。发现阿澈正四肢缠在自己身上,口水滴在了自己脖子上。转头看阿澈的睡颜,心软,凑上去亲亲对方的额头。   【阿澈】   感觉到对方的温柔,下意识的往前凑。继续熟睡,浑不知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新文预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计12月份开坑(也有可能11月,取决于存稿量。只会提前不会延后)。   轻松·欢脱·逗逼向的文。   大约讲的是一只高智商低情商的受带着系统穿越到异世界,跟有人·兽双重身份的小攻开心搅基的故事。略带有奇幻色彩。   狗血·金手指·轻度爽文,感兴趣的亲们请戳下面的连接!   爱你们不解释!MUA~   新文求包养→   到这里南城就算是彻底完结了。本来打算再写一个南南的番外,想了很久没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再加上确实有些疲了,就暂且搁置吧,等以后有心情了再写。   之后可能会进行全文大修,如果大家看到提示有更新可以不用点进来。要再加番外应该也是在十月之后了。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这篇文从今年五月中旬开始写,一直到现在也差不多五个月的时间了。中间各种辛苦放下不提,能够写到最后也算是给了大家和我自己一个完整的交代。   这篇文写得不尽人意,写到中途我很多次想要弃文不写。因为一开始就没有写提纲,导致整篇文都是信马由缰随性而至。写到第三个案子的时候就感觉无以为继,想要潜下心来好好把剩下的提纲写好,又一直迫于更新的压力写提纲到一半就开始继续写正文,于是我就一直在写提纲一直在脱肛(纲)……就这么脱着脱着,居然就完结了。   这是我写的第一篇灵异悬疑类的小说,很多地方把握的不到位,缺点真是随手一抓一大把,最后更是有烂尾的嫌疑(求别杀)。大家能够一直看到现在,真的是包容了我的很多缺点和毛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给我的鼓励是我坚持写完这篇文的唯一动力。   谢谢所有给我留言、投雷、收藏的宝贝们,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是我最大的前进动力;谢谢所有点开这篇文看到最后的宝贝们,虽然你们没有冒泡,但是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暗恋我;谢谢所有看到一半因为触到雷点或者各种原因而弃文的宝贝们,你们让我认识到自己的缺点体现在哪些地方。   作为一个写手,我还在蹒跚学步的阶段,感谢你们愿意扶着不成熟的我走过这一段历程。   感谢你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出现在这篇文中,这篇文里有你们每一个人的关心和喜爱,没有你们它也不可能最后呱呱坠地。   我废话说了好多……话说我废话这么多你们一直能忍着没杀我,这一点我也很感激= =!   好吧,终于结束了。我就不多说了!   有什么要吐槽的大家赶紧吐吧,我看看哪些地方不对,修文的时候再力挽狂澜一下,大的改不了小的还是可以的!o(≧v≦)o~~   再说一次,谢谢你们,爱你们=3=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